第65章
魔門收徒都講究個“斬俗緣”, 婠婠同樣不能免俗。
只不過她和平常魔門弟子又稍微有那麽一點不太一樣的是, 她乃自幼伶俐可愛,極得長輩親人喜歡,
可憐也正是因為這份兒喜愛護犢之情, 在她給邊不負這個沒有下限的禽獸看上時,一家子父祖叔伯長輩們,就都因為反抗邊不負被殺害幹淨了。
其中生得好的女眷和生得極好的男丁,死前遭遇更是不堪。
小婠婠那時候就被迫那麽眼睜睜看着一家慘淡遭遇。
然後邊不負前菜吃夠, 準備吃她這道大餐的時候,才發現小婠婠驚懼悲憤痛恨之下, 痙攣高燒了。
雖說高燒也別有一番滋味,但高燒到神志不清就沒那麽有趣了。
要知道邊不負大多數時候還是偏愛異性的, 會那麽不挑地将生得極好的男丁也品嘗一番, 除了享受當事人,也是因為小婠婠憤恨憎惡的眼神特別好佐餐呀!
到了主餐的時候, 哪兒舍得那麽份叫他精神格外振奮的佐料?
索性将小婠婠帶在身邊養幾日,
邊不負原打的不過是養到神智清楚——
最妙的是燒又還沒全退
——好生享受幾番,膩味了如往常一般處置也便罷了的主意,
不想恰是那幾日, 偏偏就叫婠婠撞見了他師姐祝玉妍。
婠婠确實天資難得,再加上她高燒稍退、神智漸清之後,仿佛忘了那一天的慘事, 還對邊不負笑得純稚天然, 着實叫人興致大失。
當然, 最重要的是邊不負惹不起他那師姐。
只得暫時放了手。
然後就是眼睜睜看着小姑娘一天比一天美麗誘人的十幾年。
如今婠婠已然及笄,祝玉妍也有意叫她歷些世事,邊不負便自覺只要手腳幹淨一些,不壞了這師侄元陰,大有甜頭可嘗。
可巧,婠婠不知道是否因為幼年高燒失憶之後第一眼就見着他、導致有幾分雛鳥情節的緣故,便是年歲漸長之後,越發學着某些不自量力的女弟子一般待他幾分戒心,卻也沒有全然防備。
這不,輕易就給邊不負哄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莫非只當這聖門和小尼姑的對決真是免死金牌?
卻不知道不直取紅丸,也有的是樂子能耍。
邊不負打得好算盤,卻不知道婠婠從來就沒有失憶過。
婠婠打動祝玉妍的确實是天資,
然而小姑娘忽遭劇變之後,居然能那麽能演、會裝,連邊不負那麽個慣犯的禽獸都給糊弄過去了的心性和演技,
卻是比她在武學上的天資,更能打動祝玉妍的。
祝玉妍待這徒兒可謂掌上明珠,十分心愛。
婠婠也是投桃報李,當此和慈航靜齋的傳人對決之際,原也更願意先為師尊找回二十年前的場子、再說自家血仇事的。
奈何邊不負非要找死。
婠婠豈能不成全他?
左右不過一身皮囊,只要護得住元陰不失、不至于影響天魔功修行,漫說還有那似海血仇,單只為了邊不負這些年越來越惡心黏膩的目光,也只得拼着被狗一次性舔幾口,圖個一勞永逸。
婠婠做好了犧牲色相的心理準備。
可惜宮九看她天魔妙舞還有幾分興致,卻着實沒興趣看邊不負賣肉。
最終婠婠犧牲的還真只有色相。
那邊不負別說奪取她的紅丸,連近身得點兒實惠的機會都沒有,就因為他自己太過于急不可耐地脫衣露肉,被宮九一道指風彈中眉心。
婠婠瞬間花容失色。
然而驚容過後卻是感激涕零、乃至于敬慕到近乎愛慕的神色。
她福身下拜,恰如弱柳扶風;檀口微張,又似春莺初啼:
“多謝恩人手落雷霆。不使妾身淪落以身侍賊,便叫此獠授首。”
此女的演技不過與當日紅鞋子三娘之流差相仿佛,架不住她容色更佳。
對自身的微表情掌握得也更好幾分。
那麽福身垂首之際的一個擡眸,就将原本極盛的容色斂成一盞香味綿長含蓄、卻愈發醉人的酒。
完全看不出婠婠心中思緒翻飛,對宮九的身份已經有了七八種猜測,卻又在瞬間推翻那些猜測。
婠婠拿不準宮九的身份。
可宮九的身份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她只需要那般如醇酒安靜置于壇中的姿态就夠了。
酒香微微溢出壇口。
但凡宮九流露出絲毫要“品酒”的意思,這女子就能用最恰到好處的姿态維持所謂以身相許與保留元陰之間的平衡。
陰癸派的女子,從來就不怕男人對她們動心。
陰癸派的女子,也從來不怕男人不對她們動心。
婠婠信心頗足。
宮九确實有點動心了。
可惜不是婠婠期待的那種動心。
“既然謝我,何妨将之前的舞蹈繼續?”
天魔妙舞委實極具觀賞性。
叫宮九才剛被掃了興,就能有觀舞的興致了。
面對如此宮九,如此興致,婠婠還能說什麽呢?
當然是乖乖起舞了。
古樹荒草之中,似魔似仙的絕色女子旋舞其間,
兩袖随着旋轉揮動的動作縮卷至手肘處,露出賽雪欺霜的一對晶瑩如玉的纖纖玉臂,
随着功法運轉,如玉肌膚之上更添幾分似月非月的光澤,詭異而炫目,
一如她的舞姿,好似千手觀音揮灑甘露的慈悲純淨,又仿佛天魔奪魂攝魄之魅惑人心。
宮九看得十分贊嘆,又問向曉久:
“比之七秀劍舞又如何?”
向曉久也仿佛看得入了迷,聞言方才收攏心神:
“劍舞渾脫,天魔魅惑,各有千秋罷了。”
其實眼前這小姑娘也就是和尋常七秀弟子平分一下秋色,
不過這裏到底是個沒有特殊荷包的普通能量等級世界,
向曉久也不會拿太高的要求來打擊一個小姑娘。
不只沒有打擊。
居然還有獎勵。
大大小小六串兒鈴铛。
也是尋常七秀弟子常備之物,在這裏卻也算得上神奇了。
仿佛尋常銀質,卻比一般工匠鍛造出來的精鋼更加堅韌剛,更難得的是每一個鈴铛的音色都清脆悅耳、卻又各有不同。
向曉久這種門外漢只能搖出一段鈴兒響叮當,婠婠卻能聽出這些鈴铛的潛力。
天魔妙舞,若能再加上天魔妙音……
婠婠這下子也不管向曉久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甚至無暇多想何謂“劍舞渾脫”,
以晚輩禮道謝之後,接過鈴铛一一戴上。
恰好雙手雙腳各一,腰上系一,額前繞一,
略作旋舞之時,鈴铛脆響,笑靥如花。
少了天魔媚态的少女依然麗色天成,卻是精靈般的俏麗嬌憨。
哪怕明知道小姑娘大半故作姿态,向曉久仍含笑指點。
哪裏鈴铛響得急了,
哪裏音色太亮反而喧賓奪主了……
向曉久本身歌舞造詣十分一般,架不住見多識廣。
挑毛病那是一挑一個準兒。
把婠婠挑得那叫一個心服口服。
宮九似笑非笑:
“各有千秋?怎麽我瞧着你倒是更懂得珍惜眼前人呢?”
向曉久一下子就将目光從婠婠身上收回,專注宮九:
“滿目山河是你,眼前人也只是你。”
“我的身邊始終是你。自然無所謂離別銷魂、落花傷春。”
宮九才剛漫起的酸意瞬間平複,
取而代之的是湧上臉頰的一陣熱。
那邊鈴铛聲也在一瞬間的煩亂之後平靜了下來。
婠婠沒對自己的失态粉飾太平,而是幹脆利落地行禮道歉:
“晚輩失态了。”
而後先贊兩人“天作之合”,還大大方方地反省自己先前故作魅惑姿态的不自量力——
這姑娘原就生得高挑,不過因着容色太好、體态亦佳、演技又好,做出楚楚可憐之态時倒也不覺突兀。
不過總是這般幹脆直率模樣更讨喜一些。
明知道小姑娘姿态随着心思百變,雙九也更欣賞她這飒爽模樣,又愛她自陳不自量力的時候,将二人的相配程度贊了又贊、誇了又誇的乖巧。
他們的匹配毋庸置疑,原是不需誰評論的,
婠婠卻着實太會裝乖讨巧了。
把雙九哄得心花怒放不說,還請她吃了一頓飯。
宮九親手剖的魚,向曉久親手烤的雞。
李元吉看到絕對要哭成狗的。
婠婠卻是越發乖巧了。
沒法子,真正的高手不僅僅在于一彈指就能要了邊不負性命的威懾。
也不僅僅在于雙九二人都是先彰顯了存在感、而後婠婠才發覺有人的驚悚。
無論是向曉久捕雞,又或者宮九捉魚,甚至于剖魚烤雞的一舉一動,都帶着叫婠婠看入迷的玄妙韻律。
如風拂過山巒,如月光照過湖面。
婠婠看得又幾乎迷醉,又滿心警醒,又是恨不得當場就搖起鈴铛,也來上一場韻律天成的天魔妙舞。
然而她什麽都沒做,只是乖乖吃着雙九招呼她吃的食物。
乖巧得讓宮九都改了主意,只叫她回去轉達兩句句話:
“代我問一問令師,魔門因何而來?莫非如今只剩下個佛魔之争,甚至争得仿佛佛道只有一個慈航靜齋了嗎?”
宮九才在自己的呂家天下搞過一回複興百家,
剛剛來到這個大唐時,對着魔門這麽個因為漢武獨尊儒術之後,被邊緣化的有識之士為留存理念而折騰出來的聯盟組織,還算稍微有那麽點兒好感。
畢竟在主流之中依然自我的堅持就很值得一贊了。
奈何了解之後,才發現這個聯盟竟是一代不如一代。
原本的被邊緣化理念與主流社會将将淡化成道魔之争、佛魔之争不說,在慈航靜齋慢慢崛起之後,魔門的格局更是降到一個叫宮九如此外人都覺得慘不忍睹的地步——
鬥争目标仿佛只剩一個慈航靜齋,還更無語的據說近百年連鬥連輸好幾場了。
簡直是鼠目寸光+虎祖犬孫的最佳演繹。
魔門祖師要是知道聯盟後人如此不争氣,不知道會不會給氣得從棺材裏頭爬出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浣溪沙 北宋 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