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李元吉不過一回就老老實實的“體驗”, 楊阿摩卻已經招來第十七回 了。
楊阿摩畢竟不愧是能幹掉嫡長兄, 臣妾天下的人物。
這些年再怎麽招天下臣民怨憤,以致亂兵四起, 楊阿摩總還是楊阿摩。
幹過世家、首倡科舉;
開鑿運河、溝通南北;
張掖大宴、萬國盛會……
要論好大喜功, 隋炀帝未必能比得過漢武帝,
這兩位在很多方面其實就是王八看綠豆的差距。
可惜隋炀帝就是太心急了點。
不只科舉、運河、開疆辟土方面格外心急,
非要将五十年的事在五年之中趕着幹完,
這貨連投胎也着實太急了。
但凡隋炀帝能晚生哪怕五十年, 叫隋朝能如漢朝一般,多個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順便養一養民心歸屬……
隋炀未必不如漢武。
可惜啊!
可惜這位又心急, 又在心急吃不到熱豆腐的時候,偏還使了昏招。
沒想着坐鎮長安力挽狂瀾, 反而帶着北地士兵再度南下江都。
他自己倒是心很大地把才十歲左右的皇孫留鎮京師了, 然天下戰亂四起,要是士兵都能如他這般心大, 何來四面楚歌典故?
心太急,頹勢危機反對差,連設身處地換位思考都不懂。
給後世黑成又一代昏君典範,倒也不算十分冤枉。
——恰與李元吉一般不冤。
“那小子, 白長了那麽一雙眼睛,心忒瞎!”
對于李元吉,宮九如此評價。
向曉久也是點頭:
“确實瞎。”
兩個兄長裏頭偏偏挑中了李建成,
還能說是一個頭胎個頭大遭了親媽不喜、和一個胎位不正難産而生遭了親媽厭恨的倆倒黴蛋之間的“惺惺相惜”;
明明和兩位兄長一母同胞, 和兄長們在一起的時間比父母都長一些, 性子彼此門兒清,下了狠心要弄死李世民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幹脆利落搶先出手,非要和李建成這個下不了狠心的商量,更連不密失身的道理都不懂……
這些都可以不太計較。
畢竟世上總有那麽一兩個人,叫你明明恨之欲死也難免進退失措。
單只是玄武門事,雙九也不至于給李元吉扣個“小瞎子”的帽子。
奈何還有個楊阿摩。
李元吉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心慈手軟愛憐憫人的。
偏偏這兩日對楊阿摩越發多了幾分善意。
雖說這份善意并非源于憐憫。
更多的還是眼睜睜看他将那“體驗”招惹來一回又一回之後的欽佩。
但難得的善意偏偏錯付就不對,源于欽佩就更是錯上加錯、瞎中更瞎了。
“之前行宮之中,楊阿摩只知對鏡自憐、卻不思進取的場景,那小瞎子也看到了吧?”
“如今不過捱一捱這磨磨性子的小體驗,連匹夫之勇都算不上的小韌性,就值得他欽佩?”
“那天的記憶都給他自己吃了不成?”
宮九簡直不敢相信自家便宜娃還有這麽蠢、這麽瞎、又這麽健忘的貨。
向曉久回想一下當日楊廣對着鏡子摸頭撫臉,嘆息“好頭顱,誰當斫之”的模樣,
和李元吉撇嘴不屑“既然知道境況危險,還不趕緊奮起”的言猶在耳,
也是頭疼。
然而都已經認下的娃——
雖說認的只是便宜娃,那也還是娃,李元吉率先響應宮九號召、說服李建成“認父”确實刷足了好感度
——這會子沒奈何,嫌棄這娃麻煩,也只得教着。
就是雙九組的教法約摸和常人有些不同,別說被當成“教具”的楊阿摩,就是李元吉自己,都且懵懵懂懂着呢!
某日李元吉驚覺自己難得付出那麽點兒善意的結果,居然是給楊阿摩涮了一把,叫他趁着家中“兩老”醬醬又釀釀、李元吉自己又忙着默道經的時候給遛了——
可恨的是他自個兒遛了不說,還捎帶上李元吉好容易才從向曉久那裏磨來的寶馬。
李元吉那瞬間的臉色,尤其是在發現雙九難得醬醬釀釀居然只花了不到兩天一夜的時間就“出關”的時候,那扭曲的臉,憤怒又驚恐的眼,還有随着忽然爆發的求生欲一起沖口而出的:
“阿爹,您別生氣!我立刻就去把阿父給我的寶馬追回來!”
宮九沒盡興的煩躁都給沖散了幾分。
不過幹出來的事情還是那麽惡劣。
明明不夠寶馬的普通馬也常見的,
向曉久荷包裏頭,沒給他們兩個做了特殊道具的所謂“寶馬”其實也還有那麽好些個——
畢竟向曉久他家那個大唐的類似精細手藝人又着實不少,
再加上向曉久身為天策的名馬收藏癖偏偏又遇上“九哥”那麽一匹在某方面獨占欲驚人的大寶貝,
收藏不了真正的好馬可不就盡是些連大唐人都能被唬過的“寶馬”了麽?
是的,李元吉先前從向曉久那兒磨來的所謂“寶馬”,其實是一匹假馬。
只不過假得太真,李元吉也好,剛兼職偷馬賊的楊阿摩也罷,都暫時沒發現罷了。
向曉久那樣的“寶馬”其實還有很多,宮九之前閑來無事“挑選”道具的時候還給那衆多“寶馬”來過幾場“大閱兵”的,自然也是心中有數。
然而那麽多寶馬,那麽多被他從“可用道具”範圍挑剔下去的寶馬,他居然一匹都沒再舍得給李元吉。
雖然基于種種考慮,還是給了李元吉特殊制造的腳力。
卻居然是一頭騾子。
宮九将騾子牽給李元吉的時候特別嚴肅:
“這頭馬騾可是比之前那匹馬稀罕多了。這樣你要是還不能搞定楊阿摩,就等着好好享受新‘訣竅’吧!”
李元吉:“……”
将将入夏的天氣,也無所謂倒春寒,李元吉還是冷得只恨不能縮成一個小團子。
可憐不行。
聽完親爹的“期許”,他還要站得筆直筆直地聽他阿父訓話。
雖然向曉久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在訓話。
不過是兒行千裏父擔憂,
便宜娃也還是自家娃,
對上的又是楊阿摩那樣的老奸巨猾,
李元吉自己卻也不過是剛給道經等稍微調節,并未全然穩定下來的。
如此這般,哪怕假馬和假騾都各有特殊處,向曉久又哪裏能不稍微多叮囑一些追蹤技巧、安全問題呢?
當日曹将軍如何待他?
他又曾經是如何待呂承宸的?
如今李元吉又是個傻上加傻,瞎中更瞎的,也真怪不得向曉久多唠叨幾句。
宮九這點兒耐心也還是有的。
到底再唠叨也不過就是多說這麽幾句話。
終于能把便宜娃打發出去和楊阿摩互相“磨砺”了。
向曉久交代完後,李元吉雖還耐着性子與“二老”告別,還特別恭敬謹慎地牽着驢子倒退了至少二十丈外才轉身上騾,
其實心裏那股子好歹争取了緩刑的松快啊,絕對比騾子噠噠的蹄聲還有輕快。
這對兒便宜父子,在擺脫彼此的時候,心情竟很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而接下來的遭遇,也相當具有父子緣。
李元吉追擊楊阿摩的行程,并不如他原先以為的勝券在握。
宮九打發走便宜娃之後的生活,也并不如他原先期待的那般席天幕地、為所欲為、盡興縱情。
明明這時節堪稱地廣人稀。
宮九為了享受野外情趣,還特意拉了向曉久往深山老林子裏去的。
明明雙九皆是耳聰目明之輩,因着“早有打算”,一路行來還特意留意四周,确實是渺無人煙。
野獸都給吓跑了的。
結果正在興頭上,偏偏就冒出個讨厭鬼!
宮九簡直佩服自己。
換了個暴脾氣、沒原則的,那讨厭鬼絕對就要爽歪歪去做鬼了。
他居然還有耐心在這裏看人唱大戲。
老實說,婠婠可真該好好感謝呂承宸,感謝她給宮九養出了對鮮嫩女孩兒的特別耐心。
不過作為婠婠對手戲的邊不負,就只有去和閻王爺訴冤屈的份了。
就是不知道如邊不負這種人,下了地府還敢不敢喊冤呢?
要說邊不負是哪種人?
真說起來那話可就長了,要是長話短說呢,
邊不負是婠婠的師叔,是當今魔門第一大派陰癸派中的第二號人物。
只不過要論起臭名之盛,漫說陰癸派,就是魔門兩派六道之中,亦是鮮有能出其右者。
男人貪花好色常見,如邊不負這般不顧倫理、手段下作的,就是同為魔門中人,也多的是人要“呸”一聲的。
婠婠就常常想要“呸”他一臉。
身為陰癸派宗主的唯一愛徒,當此慈航靜齋傳人入世之際,婠婠還真能“呸”得起邊不負。
畢竟陰癸派和慈航靜齋二十年一度的傳人決戰可是關系到兩派未來二十年何方隐世不出的大事。
縱是魔門中人的師徒關系與一般有些不同,婠婠身負重任之際,邊不負也絕對不敢做出什麽影響大局的破事來。
真被“呸”一臉,不說唾面自幹,少不得也只當一親芳澤罷了。
婠婠最惡心的,也最能利用的,恰好是邊不負這種不敢真幹破事、又總是忍不住想要幹一幹一親芳澤爛事的心理。
這一遭師叔侄二人會到這荒郊野外,也不全是偶然。
畢竟如此環境,除了适合席天幕地,也很适合殺人抛屍。
婠婠狠下心要趁着邊不負不敢在兩派大決之前幹出破事的心理做成後者,
邊不負卻仍将這師侄看成那個始終只能躲在他師姐身後瑟瑟發抖的粉嫩羊羔,一心琢磨着前者。
偏偏又恰好撞到雙九組跟前,他不死,還能是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