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代溝系列短篇七《切膚之痛》
在我二十五歲以前,我真正切身體會到刀子劃過皮膚的痛感,還是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那時候調皮的我去揪同桌小姑娘的耳朵,不巧她正在削鉛筆,鋒利的小刀就這麽從我的胳膊上劃了過去,血染當場,我跟她都哭的昏天黑地。
回家以後我攥着貼了紗布塊的手跟我媽嚎了三個小時,換來一頓豐盛的晚餐和一大袋金幣巧克力,我已經不記得那傷口是怎麽樣的,只記得我一邊哭的冒鼻涕泡一邊扣巧克力塞嘴裏,也不管吃下去的巧克力上是不是沾着我的鼻涕。
小時候的我很怕受傷,因為那會很痛,後來長大了才明白,有時候受點傷是必要的,更多的時候你想受傷都只是一種奢望。那時候的我受傷了可以跟老師哭,跟父母哭,跟任何一個大人哭,現在我長大了,我只會看着我皮開肉綻的傷口,冷靜的思考該怎麽把這個傷口處理好,避免它影響我的行動力。
但是不論我怎麽冷靜,怎麽習慣受傷,受傷帶來的疼痛都是無法避免和習慣的。痛苦是沒有辦法習慣的,你可以提高自己對疼痛的容忍度,但是你沒辦法習慣疼痛,無法屏蔽疼痛,我問過黑瞎子有沒有辦法讓我失去痛感,他告訴我可以試試看高位截癱,連着腦子一起癱瘓的那種。
所以我身上每一刀劃下去都是真的疼,疼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疼痛會讓人冷靜,我只好一直這麽告訴自己,然後繼續自己切自己。
偶爾我也會去醫院看病,看着兒童輸液室裏的孩子因為紮針痛哭流涕,我很羨慕他們,羨慕他們疼了就可以哭。而我,該哭的時候不會哭了,該笑的時候也笑不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或許是因為我脖子上的傷口實在太疼了吧,我已經提不起什麽力氣去捏住動脈,失血過多讓我的體溫在雪地中降的更快,我感覺我的胳膊骨折了,或者還有別的什麽地方,不過我已經感覺不到了。
我嘗試動我身上所有能動的地方,但是很可惜,除了我的腦子還能跑火車以外,我身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還能動。我全身已經麻痹,唯獨只有疼感還在,真是操蛋,就不能把疼也一起帶走嗎。
我會死在冰天雪地裏,失血過多或者凍死,不論哪一種都讓人覺得很可笑。
我并不擔心我的計劃,那些計劃沒了我也沒關系,我早就做好了我死以後的準備,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退出或者死去而終結。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件事情除了我誰都做不到,我也不想假手任何人。
那是一個十年之約,我苦苦奮鬥了九年,明明只差一年一切就可以結束了,但是最後的最後我被割喉了,要死在西藏了。他娘的,西藏跟長白山相隔多遠?都是死在雪山裏,我寧願選擇長白山,至少他出來的時候可能會看到我的屍體。
我自嘲的想,他或許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然後就那麽從我屍體上踩過去。我還在等他,他卻忘了和我的約定,多麽諷刺,最諷刺的是,即使這樣,我還是在想他。
如果我不去,胖子會去接他嗎?接到他以後胖子會好好照顧他嗎?他在青銅門裏呆了十年,出來以後還會不會說話?他會不會還記得我?如果他問起我在哪裏,胖子能不能學會撒個謊騙他。
我努力的回想他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想完以後我絕望的發現我居然還沒有死,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多十分鐘我就會死了,可是他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居然還不夠我回憶十分鐘。
殺千刀的,老子脖子上被人開了一個好大的口子,老子沒法接你去了,你麻溜的自己出來吧。
悶油瓶,我快死了。
“喂,醒醒。”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肥膩的臉,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好在上面沒有豁開的口子,只有一道已經長好了的疤痕,摸起來有點凹凸不平,總比沒命好。
我一邊坐起來一邊打着哈欠,問胖子:“你怎麽來了?昨兒給你打電話不還不樂意來呢麽,小哥呢?還跟下頭假裝冬眠呢?”
胖子正在朝火堆裏丢半截枯樹枝,聽我這麽問手一頓,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後說:“睡傻了吧你,我不在這還能在哪兒,小哥還沒出來呢。”
我迷茫的從地上坐起身來,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青銅門,耳邊還流淌着那首“SEE YOU AGAIN”,我掐了自己一把,疼的要命。
原來我做了一個夢,我不知道是該松口氣好還是怎麽着,狠狠揉了一把眼睛,盤腿坐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是胖子的手機還有電,那應該不是很久,他似乎點了單曲循環,歌聲還在繼續。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沒有老友你的陪伴 日子真是漫長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與你重逢之時 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We've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回頭凝望 我們攜手走過漫長的旅程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與你重逢之時 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
Be broke and the love will never get lost此情不變 此愛難逝
Be broke and the love will never get lost此情不變 此愛難逝
And when brotherhoode first then the line莫逆之交的我們 絕不會背叛彼此
Will never be crossed established it on our own只因這深情厚誼基于我們真實意願
When that line had to be drawn and that line is what這友誼讓我們肝膽相照 榮辱與共
We reach so remember me when I'm gone即便我離去 也請将我銘記
We reach so remember me when I'm gone即便我離去 也請将我銘記
我剛剛做了那麽一個夢,現在再聽着這首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調子不算歡快,在空曠的山洞一回蕩平添三分空靈,聽的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我伸出手把音樂給掐了,胖子奇怪的扭頭看我,我說:“我做了個噩夢。”
胖子很不以為意:“我以為你要說什麽,你啥時候做過美夢?這有啥奇怪的。”
“我夢見小哥出來了,但是他是陰歷出來的,他出來以後我們已經走了,他就去杭州找我,但是沒找到,他就去賣水果了。後來我找到了他,把他接回我的小鋪子裏,白天他跟我一起看看店,晚上就睡在我屋外頭的那個破沙發上……”
胖子說:“這不是美夢嗎?”
我說如果我沒醒就是美夢,但是我醒了,現在我還是跟你這個死胖子呆在長白山,所以這就是個噩夢,而且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胖子的肚子露在外面,我看着那些斑駁的疤痕,就問胖子:“你當初在肚皮上用指甲畫畫的時候,疼不疼?”
“那你不說廢話嗎,能不疼嗎,疼能咋地,疼也得幹,不幹小哥不折裏頭了?”胖子毫不在意,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有些事情疼也要幹,尤其是對我們這一行的人來說,誰也不會拿身上的幾道口子出去顯擺,每個人一脫衣服,都不會是細皮嫩肉,風裏來雨裏去,誰比誰苦,誰比誰容易。
我拍了拍胖子,迷惘的盯着面前巨大的青銅門發呆,我做了三個夢,開始分不清我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已經醒了。讀取了太多信息,每一次讀取我都好像在做夢,又好像身臨其境,導致我現在對這種事情已經有點分不太清了。
是現實?還是夢境?我無數次在睡夢中無比真實的經歷過很多事情,但是一醒過來發現那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我看着青銅門,篝火在這種地方都已經不是暖和的黃色,而是泛着寒光的青色,我知道我的臉在這種光芒下會是很恐怖的顏色,我對胖子說:“叫坎肩,把所有能帶進來的炸藥都帶進來,我要炸了這個青銅門。”
胖子試圖阻止我,沒有成功,連小花都冒險進來了一次,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試圖阻止我這個瘋狂的行徑。胖子說萬一小哥馬上就出來了,正跟那開門呢,你啪啪啪啪一串二踢腳,小哥再給你炸死了怎麽辦啊。
我說那只能算他倒黴了,不論怎麽樣我必須把這個青銅門給炸了,不炸我不安生,如果你們害怕你們就全出去,我一個人炸。
最後還是依了我,運了不少C4進來,把青銅門到處貼的都是炸藥,像是要炸碉堡。
我深吸了一口氣……
“砰——!!”
“啊啊啊啊!!!”
我張開眼睛,看到了我小鋪子的天花板,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又他娘的是夢,還他娘的是夢中夢,好不容易才睡着,就不能做個美夢嗎。
下面還是一陣嘈雜,吵吵鬧鬧的,間接還伴着seeyouagain的音樂,我總算知道為啥會夢到青銅門了,該死的王盟,放歌都不會放。然後我聽到王盟的叫喊,知道剛才那個聲音就是王盟叫的,有點想扣他工資,不知道又砸了我什麽東西,那麽大一聲巨響。
除了王盟還有一個特別大特別熟悉的聲音在嚷嚷:“你能別嚎了嗎?又不是你的手斷了,你嚎啥!”
“哎呀你小聲點,老板在睡覺,你要是把老板吵醒了,咱們都沒好下場!”
我現在已經被吵醒了,我打了個哈欠,不太想起床,外頭确實有點太冷了,這一大清早的。
“得了得了,快去把車鑰匙拿來,胖爺得麻溜的送小哥去醫院,這腕子折了可大可小,萬一送晚了耽誤孩子前程,發丘二指不廢了麽。”
腕子折了?發丘二指……
卧槽!!!!
我連鞋都沒顧得上穿直接赤腳沖下樓,果然看到胖子那個肥碩的身影,他們圍成一圈還在叽叽喳喳的吵,我一把推開胖子和王盟,看到悶油瓶的手扭成一個很詭異的角度,他正捧着手腕試圖自己給自己正骨。
我一下就炸了,顧不得去質問他們,沖上去把悶油瓶摟在懷裏,吼道:“開車啊!去醫院啊!他娘的看着就能好啊!?”
王盟立刻沖了出去,估計是找車去了,胖子看我那個要吃人的勁頭覺得我有點誇張,他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麽大事,畢竟悶油瓶受過的傷每一次都比這個重,還嬉皮笑臉的說:“天真你別這麽激動,我剛看了沒啥大事,就斷了根骨頭……”
“就他媽斷了根骨頭!?斷了骨頭不是大事啊?死胖子這是不是你幹的!?”我如果有毛大概現在全都炸起來了,有點不敢碰悶油瓶的手,我也斷過骨頭,知道斷骨頭是很疼的,尤其是手腕骨。
他這個手腕子十年前為了救我就斷過一次了,這次如果還是斷那根骨頭,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落下什麽後遺症,他本來就可能會有骨質增生,再落下一個習慣性骨折,下雨陰天能疼死。
王盟開着車磨磨唧唧的總算來了,我把胖子趕去坐前座,扶着悶油瓶坐在後座上,我讓王盟開快點,別管什麽限速紅燈。王盟立刻一腳油門沖了出去,車輪碾過減速帶的時候人都從車座上颠了起來,我立刻道:“王盟!車能開穩當點嗎!?颠到小哥的手爺把你脊椎骨碎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了,以前我自己哪兒哪兒折了都沒這麽大的火氣,不就是疼嗎,爺早就習慣了。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斷了骨頭的是悶油瓶,而且是莫名其妙就斷了,我都沒看見過程。
我生氣之餘還有莫名的愧疚,我以為他以後再也不會受這麽嚴重的傷了,以我現在的能力,至少在我活着的這段時間裏,他可以高枕無憂的過普通人的生活,哪有普通人三天兩頭斷骨頭的。
送到醫院我挂了個急診,但是今天不知道刮了什麽風,十幾個骨折的,王盟一打聽是有一個公交車出車禍了,全一車給拉過來。那些患者一個比一個慘,有幾個白花花的大腿骨都從肉裏戳了出來,整個骨科鬼哭狼嚎。
跟那些人比起來小哥的傷在大夫護士眼裏就跟沒有一樣,就冷冰冰的扔過來一句等着,連看都沒看一眼。我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想撸袖子跟他們打一架,我可不管別人怎麽樣,在我眼裏只有悶油瓶的手腕骨最重要。
但是這個醫院已經是最近的一個了,換一個又要折騰很久,如果我真的把醫生揍一頓,今天悶油瓶就真的別想看骨頭了。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問胖子:“到底怎麽搞的?給我說清楚,小哥這手腕子到底怎麽弄的?”
按道理來說,在地面上基本沒什麽會讓他受傷,就算是加速的汽車沖過來估計以悶油瓶的身手也能安全躲過,他會受傷實在太過烏龍,這個理由讓我實在很想結結實實的揍胖子一頓。
原來胖子一大早就來了,我失眠症一直沒好,昨天熬了大半宿才睡着,早上就沒起來還沉浸在噩夢裏。王盟一說我還沒起他就沒吵我,在下面坐着等,等的過程中他看到了我給悶油瓶準備的一些健身器材,那是我為了避免悶油瓶身體退化特別定制的,悶油瓶每天會花四五個小時在它們身上。
胖子一眼相中了我給悶油瓶特別定制的啞鈴,那個啞鈴有一組特別沉,我和王盟兩個人都舉不起來。胖子一看勁頭就上來了,要顯擺一下身手,他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年齡,覺得自己還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來着。
結果他剛舉起啞鈴就腳下一滑,悶油瓶反射比較快立刻想去扶他,顯然胖子的體重加上啞鈴不是一個小數字,就算是悶油瓶也一時沒有抗住,他的手腕子被胖子結結實實的壓着砸到了桌沿上,咔吧就斷了。
我盯着胖子,那眼神着實有點想吃人,十分的猙獰,有兩個護士從我身邊路過遠遠的就躲開了,估計還以為自己不小心迷路進了精神科。
胖子讪讪的笑了兩下:“我錯了,我向黨和人民承認錯誤,都怪我都怪我,別生氣,氣壞了身體算誰的啊,小哥這腕子要是好不了我養他一輩子還不行麽?”
我一腳就踹過去了:“咒誰呢!?我跟你說死胖子,要是小哥這腕子好不了我就撕了你的膀子!你看我做不做得來!這也就是你!要是換個人,老子把他兩百零六塊骨頭斷成四百一十二塊!”
悶油瓶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一下就冷靜下來了,扭過頭緊張的問:“小哥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那個死胖子那麽重,有沒有壓到胳膊?該死的,王盟王盟!我養你吃白飯的是不是?給我插隊去!找人打電話!一個小時內小哥看不上病我就讓你先住院!聽見沒?!”
我本來就沒睡好,一連好幾天夢中夢的折騰,醒過來頭疼欲裂不說又暴跳如雷了這麽久,火氣蹭蹭蹭的朝上漲,看誰都不順眼。
王盟立刻耷拉下臉,他都快哭了:“老板,真不行,現在人太多了,咱們這行跟醫院沒什麽聯系,我真沒法子……”
悶油瓶把一件外套罩在了我身上,對王盟說:“去買身衣服和鞋。”
王盟如蒙大赦,立刻得令狂奔而去,我看到身上的衣服是悶油瓶的外套,立刻緊張的去看他的腕子:“你瞎動什麽啊,捏着捏着別松手。”
又等了十幾分鐘,護士終于出來叫我們進去,醫生只摸了兩下就叫護士拿夾板來,我問需不需要打石膏,醫生咔嚓咔嚓的在電腦上打字:“打什麽石膏,沒事就石膏石膏的,捂壞死了算你的算我的?大小夥子的折個腕子而已,年輕人恢複能力好,個把月就好了!你是他家屬是吧?家屬別跟這瞎吵吵,打擾我看病,去去去!付錢去!”
我這暴脾氣,要不是看他是個大夫,我AK47直接頂丫腦門上,胖子估計是怕我再呆一會就真大開殺戒血洗醫院,拽着我就出門去找收費處了。
付了費刷了卡又拿了藥,我才算放松了一點,太陽穴突突突的跳,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這麽一放松我突然覺得有點冷,低頭一看發現我這個造型實在有點不忍直視。
我太着急了,沖出來的時候根本沒顧得上穿鞋穿衣服,現在赤着腳丫子就穿了身秋衣秋褲,一頭毛還油滋滋的貼在臉上,難怪那些護士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神經病。也怪不得悶油瓶忍着手痛也把外套脫下來給我穿了,如果他不給我這麽一件外套,我現在估計已經感冒了。
醫院旁邊根本沒有服裝店,王盟不知道打哪兒淘換來一件特別寬大的羽絨服和牛仔褲,鞋直接給我弄了雙女孩子的雪地靴來,好在是黑色的不顯眼,我穿上以後整個一企鵝,走起路來呼哧呼哧的。
這種情況下也沒心情講究,暖和就行,悶油瓶那邊手也已經打好了夾板,吊在了脖子上,看的我心疼不已。
這傷的真他媽不劃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心裏憋屈的不行,還沒辦法報仇,我總不能真撕胖子一膀子下來,他也不是故意的,純屬誤傷。
這麽一鬧一上午就過去了,我們四個人早飯一口沒吃,肚子裏空空如也,開車再回家實在折騰,就近找了個面館填肚子。
我和悶油瓶吃青菜面,王盟要了一碗牛肉面,胖子則要了一大盆打鹵面吃的噗嗤噗嗤的,我把悶油瓶那碗面拿到自己面前,夾了面條把底下卷在筷子上,吹涼了遞到悶油瓶嘴邊:“啊~~~~~”
胖子立刻做出倒牙的表情,捂着腮幫子說:“至于麽你?小哥是傷了右手,他還有左手,以小哥的功力肯定是左右手全能,你能不能讓他好好吃飯?你這麽喂真拿小哥當殘廢啊?你問過小哥的意見了麽?你這麽大庭廣衆之下的,他怎麽吃得下?”
我呵呵一笑:“如果不是你這個死胖子,小哥現在別說用右手吃飯了,他都可以用右手把桌子掀了正好砸你丫臉上。”
胖子理虧,立刻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您喂您喂!不打擾您!喂喂喂!”
王盟埋頭吃面一句話不敢說,吃面都不敢發出聲音,生怕我的火力會集中到他身上,把他轟一個體無完膚。
我和悶油瓶都不屬于會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我喂他就張嘴吃,一句異議都沒有,他吃東西很慢,我怕他着急吃傷胃,喂的更慢。
胖子已經吃完了,一臉的不忍直視,有人進來就舉起碗試圖把他的大肥臉擋上,覺得跟我們這對狗男男坐在一起特別丢面,他感慨:“虐狗啊!欺負胖爺孤家寡人啊!戀愛的酸臭啊!現在只有胖爺我散發出單身狗的清香啊~”
我呵呵:“有您這歲數的單身狗麽?狗活不了您這歲數,還清香,您得有十幾天沒洗澡了吧?呵呵呵呵。”
胖子一臉恨鐵不成鋼:“天真同志,這麽多年過去你頭發都沒了幾次,神經還是這麽粗,胖爺我都沒眼看了,小哥你管不管他?你再不管管這孩子就廢了啊!”
我呵呵一笑,把悶油瓶吃完的湯碗一把糊在了死胖子的臉上。
阿西吧!去死吧!
我把悶油瓶劃入了重點保護動物的那一撥,三餐基本靠喂,把我的床都讓給了他,我就跟床邊打個地鋪,生怕他睡沙發不小心滾下來再摔着胳膊,晚上刷牙牙膏我都給他擠好了擺杯子上。
胖子美其名曰彌補自己的錯誤,霸占了我的沙發,說要照顧小哥,我哪放心讓他照顧,他自己都照顧不好。他就擠兌我,說我現在根本就是悶油瓶的小媳婦,折了個腕子就恨不得二十四孝事事代勞,以後可咋辦。
我不跟他一般計較,他根本就不懂,我這種是家長心态,俗話說的好嘛,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呸,好像也不太對,反正我這種心理非常正常,他就是嫉妒我心疼小哥而已。
悶油瓶看着年輕,誰知道他多大年齡了,萬一恢複能力不複當年,養不好以後習慣性骨折可怎麽辦?
我一想到以後悶油瓶一用腕子就骨折我就胃疼,大半夜的爬起來給我老爹挂電話,我知道這個點他不一定睡,想問問骨折的病人吃什麽好的快。
我爹一聽有點急,以為是我骨折了,我就說不是我是小哥,他手腕骨折了,我要給他做點吃的補補手。我爹一聽就無語了,好半天沒說話,最後嘆了口氣,說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你也不一定會做,他明天買了材料親自來一趟,給我演示一下。
我回屋的時候悶油瓶靠在床頭摸自己的手腕,我立刻緊張起來:“怎麽了,是不是疼?”
悶油瓶搖了搖頭:“不疼。”
我看他那個死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可能不疼嗎?那是骨頭!他活得久疼就退化了?說疼誰會笑話他不成,跟爺這硬撐!呸!
我啪的一拍桌子:“說實話!到底疼不疼!”
悶油瓶沉默,他看了我一眼,總算改了口:“我可以忍耐,這點疼,不算什麽。”
我心底的火氣蹭蹭蹭的就湧上來了,要不是顧着他吊起來的那蹄子,我直接就上去揪他的脖領子了。悶油瓶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我跳着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胳膊折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确實,喊疼對傷口一點好處沒有,喊了也不會好多少,但是我就是不樂意看他這副什麽都憋在心底的樣子,看了就冒火就來氣。
我怕我忍不住會發火,所以下了樓抽根煙冷靜一下,胖子正在玩電腦,看我下來抽煙也過來蹭了一根,問我:“咋地啦,臉拉的比長白山都長,誰惹我們天真吳邪生氣了?”
“滾!”
“你看看你這個樣,多少年沒氣得像個包子一樣了,怎麽小哥斷個腕子你就犯病了?這麽多年的忍耐力哪兒去了?得虧一切都結束了,不然就你這個脾氣,還不全都給搞砸了。”
“你也說了一切都結束了,爺裝了那麽多年,現在還不許爺恢複恢複本性?有沒有天理了?有沒有人性了?”
“你以前可沒有這麽爆的脾氣,怎麽了到底,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我還不了解你,說吧,到底怎麽了?”
“……沒事,就是憋屈。”我揉了揉頭發,一口氣抽完了手裏的香煙,尼古丁刺激了肺和鼻粘膜,疼的難受。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摟的東倒西歪:“啥憋屈的說給胖爺聽聽,胖爺是你的貼心小棉襖,是你的諸葛孔明,給你出謀劃策。”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知道這幾天我很反常,跟個炮仗似得一點就着,看誰都不順眼,王盟都被我抽的找不着北了。
焦慮,狂躁,心神不寧,神經衰弱,我不用看醫生都知道我自己的毛病、我知道這跟我那幾個夢有關系,我在害怕,我在用一種暴力的方式确定我現在身處現實世界,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虛幻的,不是做夢。
我快瘋掉了。
我跟胖子說了一下我的問題,他問我以前有沒有懷疑過現實世界是個夢,我說有,但是沒有現在這麽嚴重。
胖子嘆了口氣:“天真,你其實沒有意識到,你不是怕世界是一場夢,你是怕小哥是一場夢,你說你好不容易把小哥盼回來了,他還乖乖的答應不亂跑,就跟這呆着,這多好啊,所以你就本能的懷疑這是假的,生怕自己一睜眼被打回原形,說到底還不就是沒有安全感嘛!”
我正詫異胖子能說出這麽有道理的一番話,他又開始不正經了:“所以我跟你說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把小哥拴在你褲腰帶上,你走哪兒帶哪兒,這樣你就很有安全感,就不會懷疑人生了。”
我确信我找錯了商讨的對象,翻了個白眼就回去睡覺了,悶油瓶似乎有話跟我說,不過最後也沒說什麽。我疑心他是聞到我身上的煙味,但是我最近很爆,他怕管我會起反效果,所以幹脆不說了。
安全感啊,真是個玄妙的東西,我嘆了口氣,閉上眼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