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
曉曉不禁要對翠兒另眼相看了,進宮的一路都沒見她說什麽話,只當是個內向的小姑娘,不想進了宮倒變了個樣兒,這幾句話說出來,明明是提醒自己,卻不讓人覺着厭煩,怪不得在禦膳房混的這般好。
自己不好拒她,彎起眼睛笑了笑:“自然忘不了姐妹們。”衆人一笑,接着就開始吃酒,吃一會兒,說一會兒。
數着翠兒跟可兒說的最多,叽叽喳喳像兩只小鳥,春桃偶爾摻合幾句,新巧從頭到尾沒怎麽說話兒,槐花自來是個悶葫蘆,指望她說話,有的等了。
不過有翠兒跟可兒,這頓飯也算吃的賓主盡歡,到了散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幾個人收拾收拾要走,曉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琢磨翠兒的性子應該比自己了解宮裏,便拉住翠兒問:“你知不知道宮裏哪裏有書?”
翠兒愣了愣,還沒說什麽,新巧接過去道:“宮裏書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文淵閣了,我聽姑姑說過,舉凡咱們大夏朝的書,哪兒都有呢,整整三層樓都是,你掃聽這個做什麽?”
曉曉含糊的道:“沒什麽随便問問。”
翠兒剛要開口說什麽,給新巧一把扯住拖了出去:“夜深了,快着回去吧,回頭給你們留門的給姑姑睡了,就進不去屋了。”
翠兒給她拖到外頭,看着她目光閃了閃,抿抿唇終是沒說什麽,跟着可兒走了。
第二日,下了差,吃過晚上飯,瞅着天黑了,曉曉提了一盞燈溜出去了,她前腳出去,後腳新巧就跟了出來,一路跟着她,親眼看見她進了文華殿後頭的小門,在廊柱後躲了一會兒,直到瞧見那邊兒宮廊盡頭隐約有燈光過來,新巧才冷笑一聲,莫轉頭回去了。
第 18 章
若說這個宮裏還有什麽能吸引慕容蘭舟進來的,非文淵閣莫屬,進到這裏,他總還會記起少年時的一些事,那種沉浸在書中的快樂,一卷在握,天地都仿佛盡在其中,妙不可言。
少年時,他的夢想很簡單,不奢望富貴榮華,更不想手握權柄,只要衣食足用,有四時美景,有萬卷藏書,門前種幾杆修竹,就成了,竹林中放把椅子,坐在那裏,或看書,或彈琴,或與三五知己,吃酒品茶,吟詩作畫,此生足矣。
他從沒想過站在中玉宇瓊閣之中,這玉宇瓊閣雖高,卻孤寒無比,正如此時空中這輪滿月,雖看上去圓滿,卻孤冷清寂,便那月裏的嫦娥也是悔的,不然怎會有詩雲,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想來高處不勝寒。
立在高處,唯一令慕容蘭舟滿意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讀這些文淵閣裏的藏書,這裏是大夏朝最大的藏書閣,包羅萬象無所不有,心煩的時候在這裏靜靜的瞧上一夜書,倒明日便會舒服一些,故此雖不願進宮,一月裏卻會來兩趟文淵閣。
日子大多選在初一跟十五,因初一新月,十五滿月,新月如鈎,滿月如輪,一缺一圓正合了東坡居士那句月有陰晴圓缺,在這樣的月夜讀書該多好。心煩了看看窗外的月亮,就能感悟人間的悲歡離合,故此大多選在這兩日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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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蘭舟今兒并未去養心殿,而是直接過了東華門進了文華殿,身後的元忠因知相爺不喜被人打攪,故此未進後殿,而是在文華殿外守着。
慕容蘭舟自己進了後殿,剛邁進後殿,不禁皺了皺眉,這文淵閣面闊六間,有三層,按經史子集分門別類置放着書籍,平日除了灑掃的小太監,嚴禁旁人進出,這是慕容蘭舟特意下的命令。
只因去年秋,有個宮女夜裏迷路,誤闖進這裏,大約心神慌亂,手裏的提的燈落在地上,引燃了地上的松枝,虧了發現的早,閣後又鑿挖了防火的水池,才未釀成禍患,那時正是深秋,秋風肆虐,若那火燒起來,整個文淵閣都會付之一炬,後果不堪設想。
慕容蘭舟大怒之下,把那宮女當衆杖斃,從此文淵閣便成了宮中的禁地,莫說宮女,就是負責灑掃的兩個小太監福順福平,也是每日灑掃完了就忙着出去。
先頭還在外頭守着大門,就怕那個不長眼闖進去,後日子長了,想宮裏誰不知道這裏是禁地,也就沒那般上心了,加上宮裏頭寂寞,這些小太監不當值還罷了,當值的時候,便回尋些個樂子。
太監的樂子就是銀子,已經沒根兒了,再不攢點兒銀子,以後怎麽着,故此,大多太監都是貪財的。
這文淵閣當值的小太監福平,最是個貪財摳門的貨,摳門吧還總惦記弄點兒外財,卻偏守在這鳥不拉屎的文淵閣,終日見不着個人,哪弄外財去。
卻這文淵閣守着武英殿不遠,武英殿外的庑房裏一到了夜裏,就有幾個太監侍衛,圍着桌子,設了個賭局,弄骰子押大小耍子。
福平三五不時去一趟,有輸有贏,倒也差不太多,卻不知怎了,從前兒開始,手氣就背起來,前兒輸了五兩銀子,回了十三所後,福平心裏別扭了一天,趕上昨兒是福順值夜,福平摸出十兩銀子跑了出去,加入賭局。
惦記着翻本,不想該着破財,一晚上十兩銀子輸了個光淨,福平回到自己屋,越想越不成,怎麽也得把本錢贏回來,可惜這日是他當值。
跟福順換了班,曉曉在文淵閣後殿角門的屋子裏坐了一會兒,眼瞅天黑了,出來望了望,殿外頭的長街,半個人影都沒有。
福平知道今兒是十五,丞相或許會來文淵閣看書,便手再癢癢,也不敢丢下這裏去賭,琢磨若丞相不來就好了。
這麽想着慕容蘭舟真就沒來,慕容蘭舟是沒來,卻來了個勾死鬼,正是前頭朝房裏頭打雜的小太監福祿,最是個好賭的,凡哪裏有賭局一準能看見他。
別看好賭,這小子倒沒輸幾個銀子,不是他運氣好,是他跟設賭局的福喜暗裏早勾結好了,就是為着圈這些小太監的銀子,一個當莊家,一個當托,佩服的天衣無縫,過後等散了,兩人再分賬。
而這文淵閣的福平是宮裏有了名兒的貪財摳門的貨,不坑他坑誰,先後坑了這小子十五兩銀子,這倆算嘗到了甜頭,想不到這小子還挺能攢錢,這樣有銀子不精明的傻貨,放過他都對不住自己。
福祿是來拽他的,先開始福平還有些猶豫,開口道:“今兒十五呢,恐相爺要來,若相爺來了,不見我在此當值,豈不是禍事了。”
福祿聽了笑道:“你真傻假傻啊,現如今咱們大夏的萬裏江山都是相爺管着,成天朝廷大事還忙活不過來呢,哪有空來文淵閣看書,你自己算算,相爺多少日子不來了。”
福平掰着指頭算了算,可不,慕容蘭舟有一個多月不來了,這月初一就沒來,這麽說着,心裏不免有些動搖。
福祿見他眼色,就知這事兒成了一半,自己再加把火,說不準事兒就成了,想到此,福祿一把扯過他道:“這都什麽時辰了,要來早來了,這會兒不來發就不會來了,放心跟我玩兩把去,還是昨兒幾個人,就等着你呢。”
福平本來就想翻本,哪裏擱得住他游說煽動,心裏琢磨福綠的話不無道理,這時候不見來,估摸就不來了,自己不如快去快回,摸兩把翻翻本,再回來守着也沒事。
這麽想着,福平給福祿拽了出去,這好賭之人,別管下了多大決心戒賭也沒用,只上了桌,手一摸上骰子就什麽也顧不得了,哪還想的起什麽值班的事兒,故此,曉曉能順利的進入文華殿後殿的文淵閣裏,福平這個看門的功不可沒。
曉曉進來以後還想,怎麽這兒連個守門的都沒有,就不怕人偷嗎,可又一琢磨,這裏有什麽好偷的,也沒金銀珠寶,都是書,便書也能賣幾個銀子,還不夠費勁兒的呢,皇宮裏多少好東西,書是最不值錢的了,更何況,這裏的書大都是官印,拿出去私賣要獲罪的,為了幾本書獲罪太不值了。
既然沒人偷,守門的太監偷個懶也就好理解了,曉曉想通了,就沒在糾結此事,而是把手裏的燈籠舉高,先從正對面的書架子看起,一撩開書架上的遮塵簾,看清了裏頭書的名字,曉曉只覺腦袋都大了。
什麽孝經,周易,禮紀等等,簡直能要她的命,再說,自己可記的這些什麽經裏的生僻字最多,又是繁體,自己一個半文盲能看懂就怪了,別說教小白了,自己都不認識。
曉曉對着那架子書相了半天面,嘆口氣,從西盡間的樓梯口上了樓,看不懂沒關系,總有看懂的吧,至少有個唐詩宋詞元曲什麽的,好歹也能看下去,猜着也不費勁。
可到了二樓一看,曉曉更傻了,二樓都是什麽什麽史,什麽正史書,野史,編年史,總之都是歷史相關的書,而自己一向最讨厭歷史,那些坑爹的事兒都出自歷史,最主要自己看不懂,就更沒興趣了。
曉曉只能走上了第三層,往書架子一看,曉曉都絕望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竟然有琴譜,曉曉翻了翻,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都什麽東西啊,看着都頭疼,直接放棄,曉曉又不甘心,索性又回到了第一層,翻了半天找到了一本詩經,曉曉松了口氣,好歹這裏頭好多自己熟悉的,比照着猜猜應該不難。
翻開第一頁就是關雎,這個她熟,拿着詩經到明間的炕上一靠,手裏的提燈放在桌子上,一邊看一邊念,念着念着覺着不過瘾便哼哼唧唧的唱了起來,随便哼唧的,根本找不着調兒,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曉曉哼的正來勁兒的時候,慕容進了後殿,一擡頭看見文淵閣明間的炕上有個人影,影子映在窗子上,瞧得出是個宮女,慕容蘭舟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書上,皺了皺眉,剛想叫人進來把這宮女處置了,忽聽到哼哼唧唧的聲兒。
說是唱曲不是唱曲,說是背詩吧,調門又不對,聲音卻熟,慕容蘭舟在外頭聽了半晌,才聽出來,哼的是關雎,且這會兒慕容蘭舟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天那個丫頭,叫什麽來着,哦對,程筱筱……
聽出人來,慕容蘭舟眉頭略舒展了一下,暗道這丫頭是不怕死怎的,不好好在乾清宮當差,如何又來了這裏,難道不知這裏是禁地。
想到此,便沒喚人進來,而是推開門走了進去,聽見門響,曉曉吓了一跳,首先反映是當值的小太監回來了,她也機靈,噗一聲吹滅了桌上的燈,手裏的詩經往懷裏一塞,并沒有立時就往外頭走,而是身子一蹲,蹲在了對面的翹頭案下頭,瞄着慕容蘭舟走了進來。
慕容蘭舟進來先推開了窗子,窗子一開,銀白的月色流瀉而入,落在屋裏,照的亮堂堂的,就着月色,曉曉也瞧清了來人的樣子,這一瞧清楚,差點兒吓尿,就算上回見他是抵着頭的,可他那種氣勢極容易辨認。
眼前這位就是那個心狠手辣的丞相慕容蘭舟,自己今兒晚上倒黴催的,怎麽遇上他了,後果是死啊,死啊,還是死啊,曉曉的心都涼了……
第 19 章
曉曉琢磨了一圈怎麽死,最後忽然琢磨明白了,身為穿越女哪那麽容易死,再說,死有啥可怕,大不了再穿一回,沒準運氣好點兒直接穿回去了,省得在這兒受罪,況且這裏黑燈瞎火的,自己藏在幾案下頭,慕容蘭舟沒準看不見自己呢。
他既是來這裏,定是要看書,書可都在外頭,他要看書,必得先去外頭找書拿過來才成,自己完全可以趁他進去找書的時機溜出去,這樣一來,豈不成功脫身了嗎。
這麽一想,曉曉也不那麽怕了,眼巴巴盯着慕容蘭舟往外走,眼瞅都走到門邊兒上了,曉曉剛要松口氣的時候,不想慕容蘭舟的身形在門邊兒停住了,轉過身有意無意掃了眼曉曉藏身的翹頭案。
曉曉的冷汗都冒出來了,還道他看見自己了,曉曉這麽覺着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不禁轉身了,還邁步走了回來,他走的極慢,月色中,曉曉能清楚看到他衣裳的下擺,以及腳上一雙皂靴,月色下皂靴厚厚的底兒白的瘆人,且越來越近,很快到了曉曉眼前。
曉曉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想幾案下狹窄,曉曉貓着腰身蜷縮在下頭,不動還好,一動後腦就磕在了後頭的案腿兒上,咚一下響。
曉曉閉了閉眼,心說,完了,這下定給他發現了,只聽,慕容蘭舟喝了一聲:“誰?”
曉曉琢磨既然被看見了,不如自守得了,剛要出聲,不防外頭一聲兒道:“奴,奴才福平,給相爺奉茶。”
說起來福平雖好賭貪財,跟他輪班的福順倒個謹慎小心的,論說福平什麽樣兒,他管不着,卻兩人當的一個差事,真出了什麽差錯,便不是自己當值,也要跟着受牽連,又知福平好賭,輪到福平當值的時候,福順不放心,一般都會過來瞧瞧。
今兒也一樣,到了文淵閣值守處一看,哪有福平的影子,心裏暗叫一聲糟,倒不妨他有這大的膽子,今兒可是十五,相爺若來了,問福平個死罪,自己也摘楞不清。
想着忙出去要尋福平,不想剛到了東華門,遠遠就瞧見慕容丞相走了過來,把福順唬的差點兒沒堆乎在地上,叫了一聲我的娘,莫轉頭從邊兒繞了過去,好歹先把福平尋回來,相爺若問剛怎不在跟前,尋個借口搪塞,運氣好些,或許能混過去,總比讓相爺抓到他賭錢強。
想到此,福順撒丫子奔着前頭庑房去了,剛到跟前,還沒進去呢就聽見裏頭,大,大,大,小,小,小,的叫喊聲,一聲比一聲嗓門高,喊最大聲兒的那個正是福平。
福順急的直跺腳,竄進去擠過人堆在賭桌前頭找到福平,都賭紅眼了,摞胳膊挽袖子,打架似的,扯着脖子叫喚。
福順扯了扯他,他還不樂意呢:“別動,小爺就不信今兒贏不了……”一揮手把福順甩了出去。
福順這個氣啊,這是個沾上賭就不要命的主兒,他不要命自己得要,也沒客氣,輪起胳膊,使出吃奶的力氣,啪啪兩巴掌又重又響。
賭桌邊兒上的太監侍衛都愣了,福平給福順抽的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才回過神來,回過神如何肯幹休,一伸手揪住福順的脖領子:“你她娘吃錯藥了,打我做什麽?”
福順把他的手掰開:“我跟你說,剛我瞧見相爺進宮了,這會兒都進文華殿了,你真想死,自己遠點兒死,別牽累了我。”
一句話說的福平臉都白了,也顧不上再賭,莫轉頭就往外跑,眼瞅快到了,給福順一把拽住,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福平琢磨,事到如今也沒別的招兒,但願自己運氣好,能混過今兒去,瞧見元忠沒敢從正門進,繞到角門鑽了進去。
事兒就這麽巧,泡了茶急忙忙就端着,慌張張的撞到了外頭的柱子,慕容蘭舟一問,他忙答了話,正好救了曉曉。
慕容蘭舟目光略往案下掃了一眼,嘴角微微揚起個弧度,暗道,這丫頭真有點兒運道,身子一側立在了翹頭案前頭,說了聲:“進來。”
福平這才弓着腰進來,怕的身子都有些不自禁的顫抖,先把茶先捧過來,慕容蘭舟倒未為難他,順手接了過去。
福平暗暗松了口氣,心道,瞅這意思相爺未怪罪,若怪罪,哪還容自己上茶,早拖出去了,福平心裏一松,膽子稍大了些,見屋裏連燈都未點,從懷裏掏出火折子,扭轉身要點燈。
卻聽慕容蘭舟道:“月色卻好,不必點燈了,這裏沒你的事兒了,下去吧。”
福平愣了一下,心話兒月色再好,也瞧不見書上的字啊,不過相爺既如此吩咐,他也不敢再說什麽,今兒未治罪已算僥幸,還留在這兒等着死不成,忙不疊的出去了。
福平一出去,曉曉瞅了瞅面前遮的嚴嚴實實的布簾子,其實就是慕容蘭舟的衣裳下擺,琢磨他不讓點燈是想幹啥。
正想着,眼前略亮了一些,那片布簾子從自己眼前晃過去,又移向門邊兒,曉曉眼睛都瞪的老大,盯着布簾子下兩只腳,心裏數着,一步,兩步,三步,快,再一步就出去了……
曉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慕容蘭舟的腳都擡起來了,卻身子一轉又走了回來,曉曉覺着自己就跟撒氣的氣球一樣,嗤一聲蔫了,這位倒是想出去還是進來,沒這麽玩人的。
慕容蘭舟嘴角的弧度更彎了一些,很奇怪,即使瞧不真切,他也能感覺到這丫頭想什麽,估計是恨不能自己趕緊出去,她好趁機溜走。
可慕容蘭舟就想逗逗她,他甚至頗有興致的猜想,她那張小臉上的表情該是何等有趣,想到此,慕容蘭舟走到幾案邊兒上,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月色正好,讀書倒不如賞畫。”說着從翹頭案旁邊兒的畫缸裏 ,抽出一個卷軸放在案頭徐徐打開。
曉曉嘴巴張的老大,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位丞相大人倒真有興致,還月色正好,月色正好合該睡覺,賞個屁畫啊,附庸風雅也得看看時候吧。
曉曉盯着眼前的布簾子,真想伸手抱住他的腿說,求求你快走吧大爺,小的腿都麻了。
曉曉真不是開玩笑,她的腿真麻了,就算自己個子不大,可這翹頭案矮啊,她彎着腰縮在下頭,根本連頭都擡不起來,一擡起來準撞桌子,尤其她的腿兒,蹲的時候長了,這會兒麻起來難受的她只吸氣。
問題是吸氣也沒用啊,血液循環不了,只能更麻,也不知這位丞相大爺賞畫賞到什麽時候,曉曉略捏了捏自己的腿,都沒知覺了,慢慢慢慢的坐下,把腿緩緩往前伸了伸,頸椎又覺着疼,曉曉自己揉了揉,側頭看了看外頭的布簾子,動都不帶動一下的,可見賞的多認真。
其實,曉曉深刻懷疑,這黑燈瞎火的能看見毛啊,曉曉輪番伸展自己的腿兒,不能大範圍活動,小範圍的動動,覺着略好了一些,最後終于勉強找到了一個還算舒适的姿勢,就是斜着半躺在幾案下面,腦袋靠着後頭的牆,好歹頸椎跟腿兒都不麻了,可這麽躺着躺着,不一會兒曉曉覺着眼皮開始重起來,腦袋也越來越迷糊,嘴周實在撐不住閉上了眼。
快睡着的時候,忽聽外頭說了一句:“還不出來,想在下頭待一輩子不成。”
曉曉一激靈,立馬清醒過來,慕容蘭舟這話啥意思,是跟自己說的嗎,要是跟自己說的,他什麽時候發現自己躲在下面的,要不是跟自己說的,這屋裏除了自己還有別人嗎,聽他話音兒,不像惱怒,自己出去會不會就沒事了,雖說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不是沒有,要是他想治自己的罪,哪還容自己躲這麽半天,卻,若出去,萬一他是自言自語,自己豈不自投羅網。
曉曉還正糾結呢,慕容蘭舟屈起手指敲了敲幾案:“怎麽,不舍得出來了?還是想我喚人把你拖出來。”
這口氣聽着有點兒不耐的意思,曉曉忙道:“不,不用麻煩了,我這就出去。”說着趴在地上慢慢的爬了出去。
曉曉想着自己的姿勢一定其醜無比,因為慕容蘭舟笑了,他笑起來的聲音多了幾分爽朗,顯出他的聲線頗有磁性,很好聽。
曉曉不由自主擡起頭來,而慕容蘭舟也正低頭看着她,兩人臉一對,曉曉不由呆了,月色下的帥哥,美的天怒人怨,曉曉不覺着自己是色女,可真看呆了,尤其帥哥一笑,那長長的鳳眼之中,波光潋滟,美不勝收。
長眉略挑,眉梢眼角竟有股子說不出的妖嬈妩媚,這四個字用在心狠手辣的慕容蘭舟身上,貌似有些古怪,可曉曉這會兒腦子裏就是這四個,妖嬈妩媚,妩媚妖嬈,輪番在他腦子裏轉悠。
怪不得新巧說他長的好看,用好看形容太不到位了,曉曉無比後悔,那天給他上茶的時候,怎麽就沒偷着瞄上一眼,那時候可是白天,肯定看得比現在清楚。
被男色所迷的曉曉,都忘了自己所處的境地是何等不妙,直到慕容蘭舟微微彎下身子,湊近她說了句:“見了本相有跪下磕頭的,有鞠躬作揖的,有垂目低頭的,你這丫頭倒新鮮,可否告訴本相,你這行的什麽禮?”
第 20 章
曉曉知道自己現在的姿勢不好看,手腳着地趴在地上,就算絕代佳人擺自己這麽個造型,也一樣醜到爆,更何況,自己壓根就沒什麽姿色。
可醜歸醜,給這麽個大男人直截了當的問出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雙頰有點兒燒,慌忙站了起來。
站起來又想不對,眼前這位可是丞相,自己一個小宮女便沒犯錯的時候,見了他也得行禮,更何況,現在給他抓了現行,回頭他心情一不好,自己的小命可懸了。
想到小命,曉曉腿一軟撲通又跪在了地上:“奴,奴婢罪該萬死,相,相爺饒命。”
曉曉真沒求過饒,完全是參考電視劇裏的情景,琢磨自己這麽說應該沒錯,不想慕容蘭舟卻道:“與本相說來,有何罪過,值當罪該萬死?”
曉曉給他問愣了,心裏腹诽,我哪兒知道自己有什麽罪啊,認真想了半天,都沒想出自己犯了什麽罪,卻還得想,苦逼啊。
月色下,慕容蘭舟不着痕跡的打量這丫頭,雖跪在地上,小腦袋倒未垂下去,慕容蘭舟還記得,剛她擡起頭盯着自己的表情,小嘴張着,眼睛瞪的溜圓兒,眼睛裏是明明白白的驚豔,敢這麽望着他的宮女,她是第一個。
慕容蘭舟不得不說,自己先前看錯了她,這不是個膽小的丫頭,相反,她的膽子大的,他想都沒想到,且,她的表情怎麽能如此多,多到勾起了慕容蘭舟難得一見的興致。
而此時,她的表情異常糾結,歪着腦袋,皺着小臉兒,用力想着自己有什麽罪的樣子,真挺有趣兒。
慕容蘭舟的唇角又再往上彎了彎,不過,這丫頭是真夠迷糊的,自己把文淵閣列為禁地,宮裏的太監宮女沒有不知道的,平常打這兒過都恨不得繞着走,她倒好自己跑進來不說,還選在自己進宮的日子。
想來她不知道這裏是禁地,亦或是被什麽人使了絆子,想陷害她,畢竟這丫頭從長春宮進到乾清宮已頗為招眼兒,更何況,如今還給李進忠提拔成了奉茶宮女,招了嫉恨也在情理之中。
卻慕容蘭舟有些想不明白,這丫頭既能得李進忠提拔,想是個機靈聰慧的,不然如何入的李進忠的眼,若機靈聰慧,何故給人如此輕易就陷害了去,還有,她一個奉茶的小宮女來文淵閣做什麽?
若說走錯了,誤打誤撞進來,她懷裏的書是怎麽回事,慕容蘭舟的目光落在她懷裏的書上,匆忙之中并未藏好,露出一個書角來,莫非她識得字?
想到此,慕容蘭舟目光略沉,這次進宮來的宮女,大都出自窮苦人家,窮苦人家溫飽難繼,哪有閑錢請教書先生,更何況,還是個女孩兒,若她識字,她的來歷出身卻要好好查問查問才是。
心裏一疑,逗她的心思便淡了下去,開口道:“你來這裏做什麽?”聲音有些沉,曉曉聽在耳裏,心裏咯噔一下,暗道,這是要問罪不成,腦子裏快速閃過好幾個念頭,最終挑了一個道:“奴,奴婢,想,想念書,聽旁的宮女說宮裏只這文淵閣裏有書,便,便……”編到這兒實在有點兒編不下去了,略偷眼掃了慕容蘭舟一眼,見他冷着一張臉沒什麽表情,曉曉心裏直撲騰,心說,莫非自己的小命真要丢這兒。
正忐忑着,忽聽慕容蘭舟接過去又問了一句:“你一個宮女,當好你的差就是了,為什麽想念書?”
曉曉嗫嚅半天,搜腸刮肚終給她想到一個理由,小聲道:“奴,奴婢在家的時候,隔壁住的是個秀才,秀才家有個女兒跟奴婢一般年紀,常日裏一處玩耍的時候,見她用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心裏頭羨慕非常,且她跟奴婢說過,書裏頭什麽都有,書是最好的東西,奴,奴婢也想跟她一般,因此,因此就想找本書來瞧瞧,奴婢該死。”
她一說完,慕容蘭舟的猜疑便落了下去,心裏有些溫軟浮上來,不由想起自己幼年之事,自己比這丫頭強許多,至少有書念,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她有這個上進心卻也難得,只不過到底年紀小,思慮不周,宮裏也沒先生教她,大字都不識,偷本書出去有什麽用。
想到此,開口吩咐道:“起來把桌上的燈點着。”
曉曉雖不知道他想幹嘛,卻聽得出他語氣的變化,冷意退卻,有些暖暖的味道浮動四周,聽着不像要怪罪自己,便也大着膽子站起來,走到對面炕上,摸出火折子把桌上的燈點了。
燈光亮了起來,驅走了月色,卻也驅走了一室清冷,暈黃的燈光營造出一種溫暖夢幻的氛圍,令人忍不住放松。
慕容蘭舟也走了過來,坐在炕邊兒上,沒了黑暗的屏障,曉曉再也不敢擡頭看他,心裏卻不停想着脫身之計。
卻聽慕容蘭舟道:“你懷裏是什麽書,拿來我瞧瞧。”
曉曉忙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藏的書露了出來,偷東西的小偷給人當場拿住了髒,還能咋辦,曉曉只能把書拿出來,哆嗦嗦嗦遞了上去。
雖說做足了心裏建設,可面對這麽一位名聲在外又心狠手辣的男人,還是忍不住有些怕,這是人的正常反應,跟膽量沒多大關系。
曉曉是這麽認為的,慕容蘭舟卻皺了皺眉,不大喜歡她怕自己的樣子,沒了剛才的自在鮮活,跟那些見了自己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沒什麽區別,難道自己如此可怕嗎,自己既沒打她,也沒罰她,何故怕自己怕成這般。
想到此,慕容蘭舟道:“你怕我?”
曉曉真想翻白眼了,新手,這不廢話嗎,可着這大夏朝,從朝廷大臣到販夫走卒,就連皇上都得聽他的,他手裏掌控着絕對的權利,這人一旦擁有了絕對生殺予奪的權利,誰能不怕。
卻曉曉也聽出了他話裏的不滿,從剛他語氣的轉變,曉曉總結出來,這位慕容丞相或許不想自己怕她。
想通了,曉曉忙道:“不,不怕。”“聲音兒都有不穩,還說不怕。”慕容蘭舟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想笑,卻想自己若在這丫頭跟前笑出來,豈不威嚴盡失,最終咳嗽了一聲掩飾過去,低頭去瞧她遞過來的書,竟是詩經。
慕容蘭舟挑了挑眉,這丫頭大字不識一個,竟拿了本詩經,慕容蘭舟放下書,看了她半晌道:“當真想念書?”
就是不想念,前頭說了那麽多瞎話,這會兒曉曉也沒別的路選,只得硬着頭皮答:“想。”心裏還琢磨他問這個做什麽,忽聽慕容蘭舟道:“便想念書,也該從三字經開始,先把字認全,會寫了才是。”
說着站起來走了出去,見他走出那個門,曉曉真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剛自己盼了半天,他都不出去,這會兒倒蠻利落,回來的也快,不過轉眼兒的功夫,便回來了,手裏拿着一本書,放在炕桌上,沖她招招手:“不是想認字嗎,過來,橫豎無事,我教你。”
呃……曉曉給這忽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餡兒餅砸傻了,就算神轉折,也沒這麽轉折的啊,這位誰啊,大夏朝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權相,那麽多國家大事都處理不完了,竟然有興致教自己認字。
曉曉覺着這事兒怎麽想怎麽都不真實,她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直吸氣,可見不是做夢,曉曉還沒回過神來,那位新出爐的老師不耐的催了一句:“還不過來。”
曉曉清醒過來,立馬颠颠兒的挪了過去,別管怎麽轉折,這也算天大一件好事吧,有他教自己,總比自己瞎研究強,只不過三字經是不是有點兒過于那啥了……
“人之初,性本善,這幾個字可記着了?”慕容老師教的十分認真,曉曉卻無比痛苦,就好像明明是大學畢業生,非強逼着學習幼稚園的課程一樣,重要的是,還得無比認真的學,這種痛苦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曉曉深怕他再教自己,忙道:“記住了,人之初性本善。”為了避免他覺着自己騙他,手指還伸過去,假模假式的指着上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念了一遍。
慕容蘭舟點點頭:“旁邊兒的架子上有筆墨,去對面案上,一個字寫十遍,寫熟了,自然就記的牢。”
曉曉嘴角直抽抽,這位當老師真當上瘾了,得,寫就寫吧,好歹先把今兒糊弄過去再說,估計這位就是今兒抽風,想在自己身上找找當老師的感覺,過後哪有閑工夫搭理自己一個小宮女啊。
不過,這毛筆咋這難用啊,軟噠噠,怎麽寫都不得勁兒,寫了一遍,曉曉自己看看都覺慘不忍睹,只六個字,給她寫的粗細不均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