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的目光看過去,也不禁皺了皺眉,地上是摔碎的茶盞,這丫頭正跪在碎片上,她身上綠色的衣裳本不大顯,可那茶盞卻是刑窯的,細白透亮,血落在上頭觸目驚心,而相爺的目光正是落在那片染了血的瓷片上。
慕容蘭舟并非心軟之人,相反,從他立下志向那天開始,他的心就硬如鐵石,就像外頭私下傳的那般,他能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剛滿月的嬰兒身首異處,他的心裏沒有半點溫情,心軟更不可能,可這丫頭……
慕容蘭舟的目光從她膝蓋上移開,漸次往上,寝殿的燭火挑了兩下,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愈發顯得單薄可憐,低垂着腦袋,幾乎趴伏在地上,想是害怕,瘦弱的身子不住抖動,忽的那種莫名的不忍湧上來,竟讓已經到嘴邊兒的懲處終是沒出口。
其實,慕容蘭舟真想差了,曉曉真不是怕的這樣,雖說也怕,可好歹心裏是個成年人,不至于怕的渾身哆嗦。
她是疼的,曉曉琢磨着回頭是不是跟着趙嬷念念佛經啥的,不求神佛保佑,至少能去去晦氣,自己真是太倒黴了,腦袋保不保得住先不想,膝蓋啊,怎麽這麽疼,曉曉記的,現代時自己做闌尾炎手術都這麽疼過,疼的她忍不住打顫兒。
曉曉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殘廢,膝蓋關節多脆弱啊,回頭真落個殘疾,就算保住命有屁用啊。
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黴,加上又疼,曉曉的眼淚忍不住就下來了,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想擦都不敢。
她一掉淚兒,慕容蘭舟倒沒覺着什麽,朱子毓先扛不住了,他做夢都沒想到大妮還活着,并且在這裏跟自己重逢。
當初朱子毓從喬家村回京,路上就傳來喬家村遭了天火的消息,一村人無一生還,朱子毓如今還記着,當時自己就一個念頭,大妮沒了,她再也不會對自己笑,不會跟自己說話兒,不會跟自己搶烤雞,不會給他捉小魚了,他覺着天都灰了。
兩年了,他沒有一天忘記過大妮,時候越長越想她,想她古靈精怪的笑容,想她叉着腰叫自己小白時的樣子,想她赤着腳踏在溪水裏,用手捧起小魚,溪水從她指間滑落,日頭下像一顆顆璀璨的珍珠。
尤其在這寂靜的皇宮裏,他總會想她,除了想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該做什麽,有時候他就想,如果自己也死了是不是就見着大妮了,可就算死也由不得自己,不想今天她卻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在做夢……他想喚她,想伸出手去扯她起來,他有好多話要問她,有好多事要跟她說,可她請罪的聲音卻驚醒了他。
這裏是皇宮,他是皇上,而她是宮女,朱子毓手臂動動又縮了回來,自己該怎麽辦,,自己能怎麽辦,朱子毓覺得自己沒用極了,他甚至還不如喬家村的小白,即使如此,他也要救她。
想到此,朱子毓擡了擡手道:“是朕失了手,你,起來吧!”
曉曉心說小白莫非真傻了不成,她也想起來啊!可不敢啊,即使小白是皇上,這個皇上也沒大用,真正做主的還是這位心狠手辣的慕容丞相,他一不爽,自己是死啊死啊還是死啊。
曉曉正胡思亂想着,就聽一個冷而低沉的聲音道:“皇上仁厚不降罪,還不下去。”
曉曉聽了心裏一松,趴在地上應了一聲,便要起來,這一起來,忍不住嘶了一聲,膝蓋處疼的她直咬牙,走一步都跟刀割似的,卻不敢耽擱,托着條傷腿一瘸一拐的出了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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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廊子一進東茶房的屋,腿一軟就癱坐在竈房邊兒的小凳上,撩了裙子,低頭一看,曉曉差點兒沒暈過去,就這一會兒,血順着小腿流了下來,都落在了鞋上。
曉曉急忙把鞋子脫了,裏頭的褲腿一點一點兒挽起來,挽到膝蓋上頭,才看清,給破瓷片割了個三角口子,她用手指按了按周圍的骨頭,又咬着唇慢慢的動了動腿兒,能活動至少說明骨頭沒問題。
曉曉松了口氣,又犯愁了,上哪兒弄點兒藥擦啊,愁了會兒,曉曉嘆口氣,有藥沒藥也得先把傷口洗幹淨,扶着牆站起來,從那邊兒缸裏打了半瓢水,倒在水盆裏,拿出自己的帕子來侵了水,開始清理膝蓋的傷口,疼的她直吸氣。
弄了半天才勉強洗幹淨,曉曉忽想起這裏沒藥可有茶葉啊!記着誰說過,茶葉有收斂止血消炎的功效,好歹比沒有強。
想着便抓了把茶葉在嘴裏嚼碎了,附在膝蓋上,扯了塊內裙的布裹好,剛弄好丁香就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後頭跟着小太監福壽。
丁香看了曉曉一眼,忙去泡了茶遞給福壽,等福壽出了東茶房的小院,丁香回過頭先看了看曉曉的膝蓋,嘆口氣道:“我在這東茶房當了兩年差,也沒往禦前奉過茶,怎就讓你趕上了,卻怎摔了茶碗,也不知你這是運道好,還是運道差了。”
曉曉嘟嘟嘴道:“自然是運道差,小命差點兒搭進去。”
丁香見她耷拉着腦袋,臉上的血色都沒了,可憐的不行,就沒再在往下說,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呀,這毛毛躁躁的性子不改,趕明兒早晚真要了你的小命,得了,天都快亮了,折騰了一宿,你回屋去睡覺吧,一會兒我去給你告個假,你這腿兒怎麽也得歇兩天。”
曉曉眼睛一亮,雖說疼,可至少賺了兩天假,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這一番又驚又吓,又困又乏,身上最後一絲力氣都散了,一回屋撲在床上被子一蒙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天黑才醒過來,洗了臉随便扒拉兩口飯,剛要倒下去接着睡,丁香一推門走了進來,見她醒了笑道:“你倒是心大,夜裏吓的那樣兒,不想回屋卻睡得香甜。”
說着拿出一個小包放曉曉手裏:“你昨兒說你的運道差,姑姑瞧着卻好,福壽去禦藥房,順便要了些傷藥讓我給你送來,平常瞧他總跟你拌嘴,不想如此有心,快着擦藥吧,畢竟是女孩子,回頭落下疤就不好了。”
曉曉真沒想到福壽會給她送藥,挺意外的,那小子就是個杠頭,有事沒事就跟自己擡杠,也不知這回抽什麽風,管他呢,反正總比茶葉強。
等丁香走了,曉曉把藥換好,接着回炕上躺着,剛想再睡,新巧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拉着她的手問東問西,什麽丞相好不好看啦,皇上威不威嚴啦等等,話題就圍着小白跟慕容蘭舟轉,弄的曉曉煩不勝煩。
用屁股也能想出來的事兒,新巧就非刨根問底,慕容蘭舟還罷了,想皇上今年才十歲,她又不是不知道,威嚴個屁啊。再說,小白那德行,這輩子跟威嚴都不沾邊兒,要說癡傻呆捏倒有點兒,想起小白。
曉曉腦子裏嗖就冒出一個念頭,這不會就是老天爺給她開的金手指吧!這也太菜了,好歹要開給她開個丞相啊,弄這麽個傀儡小白,就算有金手指,也沒法混啊……
第 13 章
還真不是曉曉胡思亂想,就瞅這路子,先是穿越成村姑,認識了個傻小子,本來是奔着種田文的路子去的,不想半截宮裏選宮女,自己爹又病了,只能賣身進宮,種田升級宮鬥,然後就跟傻小子重逢了,這要不是開金手指,一個鳥不拉屎的偏僻小山村,随便一碰就能碰上個皇上,這皇上也忒不值錢了。
曉曉是天天都想跟別的穿越女一樣兒,開個金手指啥的,然後跟皇上啊王爺啊談個小戀愛,搞點兒小暧昧,最後幸福美滿的度過自己的穿越之旅,貌似穿越文裏都是這麽寫的,可到了自己這兒,怎麽看怎麽不對。
有個皇上卻是才十歲的傻小子,沒有王爺,好歹有個丞相,可這個丞相卻是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就算自己拼了命的YY,也扯不出什麽來,再說就憑自己這副豆芽菜似的小身板,不出挑的模樣兒,即便現在才十一,曉曉也能預見,自己再怎麽長也成不了絕色美人。
偏生內裏是個三十來歲的老女人,心理年齡上說跟丞相倒是有可能,可一想到慕容蘭舟殺人不眨眼,曉曉忍不住打了顫兒,就算自己克服了恐懼心理,也得人家看上自己啊,而這基本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兒。
年齡上說,跟傻小子倒是有一咪咪的可能,一想到這兒,曉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大晚上的自己這是胡思亂想什麽呢,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算了,想這麽多有屁用啊,反正該死活不了,混一天是一天呗,最起碼在宮裏遇上了一個熟人,還是當皇上的,就算是傀儡,好歹也能罩着點兒自己。
只不過,他會不會不認識自己了,不可能,曉曉記着昨天小白的眼神呢,雖只一瞬,她還是能看出他眼裏的驚喜,或許還有驚吓,不然,也不至于把手裏的蓋碗扔了,害自己差點兒成了殘廢,回頭得好好的敲打敲打他。
曉曉并不覺着小白這個皇上跟過去有什麽區別,他還是她記憶中的傻小子,不同的是,傻小子穿上了龍袍。
曉曉休息了兩天,第三天一早乖乖去了東茶房當差,把竈上的火悶上,收拾了架子上的茶具,李進忠就來了。
曉曉忙迎上去嘴裏叫着李爺爺,伸手扶着他坐下,一邊兒架子上拿了泡好的茶,遞過去:“李爺爺吃茶。”
顯然李進忠心情不錯,掃了她一眼,接過去,揭開碗蓋兒,見是杭州貢上的菊花,暗暗點頭,吃了一口有蜂蜜的香甜,很是适口,便一下子吃了半碗,把蓋碗遞回給曉曉,笑眯眯的道:“你這丫頭倒真有心,怎知道雜家喜這個。”
曉曉心說,這不廢話嗎,你是大內總管,這皇宮裏一無太後,二無嫔妃,除了皇上,可不就這位最大了,誰不上趕着巴結,別說他愛喝什麽茶,就是什麽時候犯痔瘡,她們這些底下的宮女太監也都一清二楚。
只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曉曉眨了眨眼,嘻嘻笑道:“奴婢才來幾天兒,乾清宮幾個門都沒弄清楚呢,哪知道李爺爺喜歡吃什麽茶,是昨兒夜裏奴婢覺着嗓子眼兒癢,丁香姑姑說春天多燥,讓我用菊花泡茶來喝,奴婢又嫌菊花味苦,便放了一勺蜂蜜,李爺爺正巧來,奴婢便孝敬您老了,您老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這幾句話說的李進忠笑出了聲,暗道,要不說這丫頭可人疼呢,這話說的真真中聽,拍馬屁可是個學問,直不愣登拍出來有什麽意思,就得跟這丫頭似的,你明知道她是拍你馬屁,可心裏就是舒坦。
李進忠一張老臉笑的都跟蓋碗裏舒展開的菊花差不多了:“李爺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那天你也別怨李爺爺不替你說話兒,相爺跟前,李爺爺要是一句話說差了,反倒害了你的小命。”
曉曉心裏翻白眼,這老太監倒會攬好兒,那天明明就是他不想管,當時不定多後悔擡舉自己,這會兒倒成了為自己好,不過人家是自己頂頭頂頭的上司,說什麽不得聽着。
退一步說,人家能攬這個好兒,就是自己的運氣,平常她這樣的下等宮女,他可是瞄都不瞄一眼的。
想到此,曉曉忙堆起一個大大的笑:“瞧李爺爺說的,不是李爺爺擡舉奴婢,奴婢連大殿的門兒都進不去呢,您老人家若是不嫌奴婢粗苯,以後提點奴婢兩句,奴婢做夢都能笑醒了。”
李進忠樂了,手裏的拂塵一甩:“知道你丫頭嘴甜,少給李爺爺灌迷魂湯了,李爺爺還少提點你了啊!得了,誰讓雜家跟你丫頭有緣呢,就給你個好差事,從明兒起,禦前奉茶的差事就交給你了,別淨跟這兒燒火,挺白淨一丫頭,趕明兒熏的都成賣炭的了。”
曉曉眼睛一亮,自己這正愁怎麽接近小白呢,可好機會就來了,忙蹲身一福甜甜的道:“奴婢謝李爺爺了。”
李進忠囑咐了一句:“禦前當差說是福沒準也是禍,仔細些,莫毛毛躁躁的,熬兩年有你的出頭之日。”
這話騙鬼子呢,就算自己奉茶奉出花兒來,能怎麽着,小白都不知以後咋樣呢,自己還想出頭做夢吧,不過多撈點兒賞錢應該不難,小白就是沒實權,怎麽也不會缺錢,他那麽好欺負,回頭讓他多賞自己點兒錢。
存的錢越多,趕明兒出宮的日子越有希望,曉曉現如今是誰也不信,就信錢,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錢是越多越好。
掉錢眼兒裏的曉曉第二天就算正式升級了,工資也長了,從原來的三兩長到了五兩,不過曉曉現在沒工夫高興,她正琢磨着自己見了小白說什麽。說起來,他明明是山村裏的傻小子,怎麽忽悠一下成皇上了,這太不科學了。
懷着滿腔疑惑,曉曉端着茶進了東暖閣,她進來的時候,小白已經起了,正在外屋的炕上坐着,見曉曉進來,眼睛明顯亮了亮,目光掃過一邊兒的李進忠,抿了抿唇。
曉曉在心裏嘆氣,一個皇上還要看太監的臉色,小白這皇上當得忒憋屈了,不過也沒法兒,形勢比人強。
李進忠身後的主子是慕容蘭舟,說是伺候小白,弄不好就是來監視他的,小白這混的,比自己還坑爹呢。
曉曉把茶遞到小白手裏:“萬歲爺吃茶。”小白瞄了她一眼,接過去吃了一口,忽道:“你是那天的宮女,叫什麽名兒?”
裝的倒挺像,曉曉只能規規矩矩的答道:“奴婢程筱筱。”
邊兒上李進忠愣了愣,他們這位皇上年紀是不大,卻是個悶葫蘆,大多時候一天都不說一句話,更遑論跟宮女搭話了,簡直不可能,今兒是怎麽了,莫不是記着那天的事兒,想追究問罪,瞅着不像。
李進忠正瞎琢磨呢,就聽皇上說了一句:“你們都下去吧!我瞅着她伶俐,就留下她跟我說說話兒。”
李進忠愕然,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麽,可給皇上的目光一掃,急忙躬身低頭:“是。”卻偷着沖曉曉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你自己見機行事。
說實話,李進忠剛那活見鬼的表情有些好笑,但曉曉還是頗認真的回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兒,李進忠剛出去,曉曉就擡起頭來,一叉腰,剛要說話,給小白一把扯過去捂住嘴,在她耳邊兒道:“別說話兒,外頭聽得見呢。”
說着又吩咐了一聲:“外頭的人也都出去。”
雖說李進忠不知道小皇上這是抽什麽風,卻不敢不從,領着人出去,到了廊下心裏暗道,莫不是皇上瞧上筱筱了,要幸她,不可能啊,皇上才十歲,教引宮女還沒選呢,怎麽可能行雲雨之事。
再說,就算皇上動了龍興要幸誰,也不可能是筱筱這丫頭,這丫頭嘴是甜,心兒也靈透,可那身子是實實的沒長開,連點兒女人樣兒都沒有,那事兒早着呢。
這麽想着,李進忠心裏更疑,想摸到窗戶根兒底下,聽聽他們說什麽,又怕給小皇上知道,雖說國事是相爺掌着,這內宮之中,皇上想處置個宦官還不在話下,得了,一個十歲的小子跟個十二的丫頭能有什麽大事,想是皇上跟自己一樣,瞅着這丫頭投緣也未可知。
想到此,李進忠也就沒過去聽,屋裏的小白側着耳朵聽着窗戶外頭沒動靜,才放開曉曉,曉曉差點兒沒憋死,這小子是捂她的嘴嗎,力氣大的簡直是要捂死她。
曉曉喘勻了氣,剛要發難,小白已經牽着她的手,先賠上罪了:“大,大妮,對不住啊,我是怕你聲音兒大了,給他們聽了去,回頭難為你,你,你怎麽還活着?又怎麽到了這宮裏?“
筱筱便把自己離開喬家村往舅舅家去,過後她爹生病,五兩銀子她提程家姑娘進宮的事兒粗略說了,然後問他:“你呢?”
小白剛要說話,就聽外頭李進忠的聲兒傳來:“奴才給相爺請安。”
這一聲屋裏兩人吓的臉色都變了,急忙分開,曉曉剛站好,明黃的門簾打起,慕容蘭舟走了進來……
第 14 章
慕容蘭舟掃了眼一邊兒低頭立着的丫頭,不禁有些訝異,雖低着頭這會兒總算瞧見了正臉兒,眉眼兒都沒長開呢,細彎彎兩道眉下一雙眸子低低垂着,翹起的睫毛卻在眼睑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越發顯得一張臉白淨淨的,鼻子跟她的唇角一般,微微往上翹,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即便她低眉順眼的立在哪兒,慕容蘭舟心裏就是覺着,這丫頭并沒有她表現出的這般安靜,該是個頑皮的丫頭。
忽想起她上回在長春宮戲臺念的牡丹亭,前些日子哼唱的那個古怪直白的小曲兒,慕容蘭舟目光中閃過一絲笑意開口道:“怎就你在皇上跟前伺候?”
雖是質詢的內容,語氣不自覺溫和了幾分,呃,曉曉快速眨了眨眼,心話兒這話問自己呢吧,自己怎麽答啊,貌似說什麽都不妥當。
正為難呢,就聽小白接了過去:“是朕瞧着這丫頭面善,留她下來跟朕說兩句話兒。”
慕容蘭舟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小白身上,透出幾分探究,半晌兒方收回目光道:“原來如此,難得皇上有興致,既如此,不若擡舉她在跟前伺候,萬歲意下如何?”
小白略瞄了曉曉一眼,小聲道:“朕,朕不過瞧着她有趣兒,說了幾句話罷了,朕跟前有李進忠呢。”
那意思就是不想曉曉在身邊兒伺候,慕容蘭舟目光略展道:“這丫頭雖機靈,到底年紀小些,臣回頭讓李進忠挑幾個穩妥的來。”
說着沖曉曉擺了擺手:“下去吧!”
曉曉心裏這個怨念就別提了,暗道自己一定是跟這個丞相八字犯沖,好不容易老天開眼,給她整了個金手指,雖說這金手指有點兒坑爹,起碼好過沒有,風生水起就不求了,她就求個升職發財不難吧,可眼瞅都要成了,一轉眼的功夫就黃了。
剛曉曉心裏還琢磨呢,這乾清宮的規制本來就比別處高,油水也足,自己這會兒剛升了一級,工資就多了二兩,這要是能當上小白跟前的大宮女,她可記着大宮女的工資,一個月有十兩之多,這還不算,在小白身邊兒,就算外人跟前自己是宮女,可就他倆人的時候,自己姐姐的架子一擺,小白多好欺負啊,從此後,他吃什麽?自己吃什麽,他有什麽?自己也能分享,這小日子想着都滋潤,可偏偏慕容蘭舟一提出來,小白就給否了。
曉曉其實也有點兒氣小白,順手推舟就坡下驢不得了,關鍵時刻掉鏈子,就會嘴上說,實在的一點兒沒有。
心裏一氣,曉曉再不想留在這兒,蹲身一福,快步退了出去,一個眼光都沒給小白,小白與她待了一個多月,哪會不知她的脾氣,只瞧她的樣兒便知惱了自己,不免有些急,可再急,小白也想更不能讓慕容蘭舟瞧出什麽來。
這個宮裏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意,唯有大妮,失而複得,令小白驚喜之餘,恨不能把她嚴嚴實實的藏起來,誰也瞧不見才好,而慕容蘭舟性子多疑且心狠手辣。
小白後來想想,當初喬家村的天火有些蹊跷,怎就那般巧,他前腳走後腳就招了天火,或許是慕容蘭舟做的,便沒确鑿的證據,小白心裏也篤定了七八分,所以這一次他一定必須護住大妮,哪怕拼盡自己全部力氣也在所不惜。
小白是覺着以他慕容蘭舟的丞相之尊,不會無故為難個小宮女,可小白就是下意識覺着,不能讓他注意到大妮,至于大妮哪兒,回頭尋個機會哄她便了。
雖這般想,心裏卻仍有幾分忐忑,目光不自覺在門簾子處轉了幾轉,方收回來,忽聽慕容蘭舟道:“可見這次太醫院盡心了,皇上的精神頭比前兩日強得多了,若也覺着好,明兒讓李進忠跟着皇上去外頭轉了轉,散散心。”小白點了點頭,恨不得他立馬走了,自己好尋機會把大妮找來,這會兒不定心裏怎麽惱自己呢。
慕容蘭舟倒也未多待,今兒本來就不想進宮的,卻因李盡忠送信說皇上好多了,便想自己好歹也該做做樣子,免得朝中那幫老頭子又遞折子,拐彎抹角的罵自己。
他倒不在乎他們罵,當初既開始了,就不會在乎這些,只是怕麻煩罷了,不想應付那幫沒事找事兒的老頭子,順着他們一些,至少耳根子清淨,這才進宮走了一趟,卻不想正碰上那丫頭跟皇上兩人在裏頭說話兒。
一剎那,他倒萬分好奇,皇上跟那丫頭說些什麽,故此不等李進忠進去通報,邁腳就闖了進去。
這會兒步出東暖閣,慕容蘭舟忽覺自己今兒的行止有些失當,畢竟這裏是乾清宮,即便皇上是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坐在那個位子上就是君,而自己縱然手握天下也是臣,這是自己當初的選擇。
而宮中雖被自己洗了一遍,卻仍難保各方勢力的滲透,因為此等小事,招惹些麻煩出來卻不值。
現在想想,朱子毓再早熟,也是個才十歲的孩子,跟前的小太監雖跟他年紀相若,到底不比丫頭讨喜。
想到此,喚過李進忠來道:“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太少,回頭你選幾個性子靈透的小宮女在禦前伺候吧!”
李進忠心裏一喜,這可是肥差加美差,忙喜滋滋的應了,送着慕容蘭舟出了乾清宮,莫轉頭進了東茶房的院。
剛進院子就聽見裏頭新巧叽叽喳喳的聲兒,李進忠立在外頭略聽了聽,再沒旁的話,就是繞着皇上跟丞相打轉,掃聽起來就沒完沒了,要說這也不新鮮,誰不想着攀高枝兒呢,尤其這些宮女,除非攀上高枝兒,不然到了二十五一出宮,這輩子也就沒指望了。
倒是筱筱這丫頭,別看年紀不大,卻知道輕重,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分寸拿捏得當,在宮裏頭,這樣的人才能立住腳兒,才能活得長,只有立住腳兒,活得長,才有希望攀上高枝兒,這事兒,得往長遠裏打算才成,不然,就算攀上高枝兒,那下場啊,前頭也不是沒例子,沒見一個得好兒的。
李進忠倒是也看好筱筱,暗道秦霜那婆子果有些眼光,弄這麽個丫頭進來,打眼瞧着不起眼,可有心路,有運道,嘴甜,性兒靈,這樣的丫頭想不出頭都難,自己若這會兒對她好些,不定以後就能找補回來。
李進忠輕易不放人情債,可一旦瞧準了,放一個是一個,前提卻也要這丫頭會來事兒才成,想到此,捂着拳頭擱在嘴邊兒上咳嗽了一聲。
屋裏的的曉曉正煩着呢,要說自己也屬于自作孽的類型,以往瞧着新巧倒不這麽煩,可自打自己成了奉茶宮女,她先頭陰陽怪氣的說幾句酸話還罷了,後來臉一變兒,還特意把她繡的荷包給了自己,央求自己跟丁香姑姑說一聲,她想頂自己原先燒火的差事。
曉曉給她念叨的一個頭兩個大,最終為求清淨,跟丁香說了這事兒,丁香聽後白了她一眼道:“還說你靈呢,這不就犯上傻了,自打你進了東茶房,新巧那丫頭何曾有過一天好臉兒,有事沒事兒就酸你幾句,我在一邊兒都瞧不過眼兒,你倒是個心善不計前嫌的,還替她謀差事。”
筱筱一臉苦逼:“昨兒晚上她在我耳邊兒上嘟囔了一宿,弄的我一晚上都沒睡好,姑姑瞧瞧我這兩只黑眼圈,要不姑姑跟李爺爺說說,把我換到姑姑屋裏去得了,也省得聽她念緊箍咒。”
幾句話說得丁香噗嗤一聲樂了:“你是孫猴子不成,還緊箍咒,得了,念在你們倆一個村的份上,就幫她這一回,只有一句話說給你,這人心隔肚皮,一娘腸子爬出來的兄弟,還兩樣兒心腸呢,更何況,你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這會兒不聽,過後吃了虧,別說姑姑沒提醒你。”
到底新巧頂了筱筱原來的差事,來東茶房燒火了,曉曉本為了求個清淨,不想倒更煩了,本來今兒心情就不好,她還沒完沒了的嘟嘟,嘟嘟的曉曉快要瘋了,忽聽見外頭的咳嗽聲,曉曉跟看見救星似的,站起來就竄了出去。
到了院裏,攙住李進忠的胳膊往裏頭拽:“李爺爺您老裏頭坐,前頭要茶,您讓福壽來一趟就是了,非親自跑來作甚。”
李進忠道:“雜家剛送了相爺出宮,回來路過你這兒,聽見說話兒聲兒,便拐進來瞧瞧你。”說着瞥過新巧沖丁香使了眼色。
丁香會意,伸手拽過新巧道:“昨兒貢上的新茶來了,還沒領來,你跟我去一趟,我一個人怕拿不過來,回頭漏了一兩樣兒就不好了。”
新巧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手裏的帕子攪了攪,咬着唇掃了眼曉曉,撇着嘴暗道偏這丫頭運氣好,剛進宮那會兒,也沒見怎樣,還是自己看她在長春宮裏待着可憐,才讓她求秦嬷嬷換到乾清宮來的,不想如今自己倒在她下頭了,且這李公公明顯就是偏着她,要支開自己呢,當自己瞧不出來啊。
新巧暗暗咬牙,可不樂意也沒用,到底不敢不去,不情不願的跟着丁香出了東茶房,等她們出去,曉曉也把蜂蜜菊花茶遞到了李進忠手裏。
李進忠吃了一口便擱在一邊兒道:“你別忙,今兒雜家沒事兒,你坐下,咱們爺倆說說閑話兒。”
曉曉心裏一動,暗道這老太監可不是閑的沒事兒,哪會随便拉着自己說閑話兒,這肯定有什麽事兒了,莫不是給他瞧出自己跟小白的關系了……
曉曉正想着,便聽李進忠開口道:“你來乾清宮有些日子了,雜家還不知你家裏有些什麽人呢?”
曉曉松了口氣,粗略說了說自己家的情況,李進忠嘆口氣道:“倒是個可憐丫頭,在宮裏也沒個人照顧,這以後還不知要遇上多大難呢,倒是咱們爺倆有緣,那天你這丫頭一聲李爺爺叫的,雜家這心裏啊熱辣辣的,雜家若真有你這麽個孫女就好了。”
他話兒都說到這份上了,曉曉要是再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曉曉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爺爺在上,孫女給您磕頭了……”
第 15 章
李進忠就知道這是個機靈丫頭,自己稍微一點就能明白,剛丞相一提要在皇上身邊兒安置宮女,李進忠就想到了這丫頭。
皇上今年可都十歲了,年紀說是小,一轉眼就大了,宮裏的規制,十一二,頭一件大事就是選教引宮女,這教引宮女可是一步登天的道兒。
都知道先帝的鄭貴妃得寵,可真要是跟當年聖祖爺的皇貴妃比起來,也真算不得什麽,那才叫寵冠後宮呢,後宮佳麗三千,沒一個入聖祖爺的眼,成天日裏夜裏在一處都嫌不夠,上朝的時候,禦座後專設了四扇屏風,聖祖爺在前頭臨朝聽政,皇貴妃在屏風後等着,一時一會兒都分不開。
而這位皇貴妃就是聖祖爺的教引宮女,足足比聖祖爺大上六歲呢,就這麽着,也沒見聖祖爺瞧那些青春豔麗的嫔妃一眼,一心守着那位皇貴妃。
自然,李進忠并沒親見着當時的情景,自己是聽那些老太監提的,可見這教引宮女是條登天的道兒,雖說是登天的道兒,卻也要看運道。
先頭李進忠還真沒想過程筱筱,因這丫頭雖機靈,模樣兒生的卻尋常,雖十二了,小身板兒瞅着可不像,一點兒少女的樣兒都沒有,便再過兩年,想也不會如何,皇上如何瞧得上。
這教引宮女之所以能登天,頭一樣兒就得能入皇上的眼,皇上瞧上了,加上那事兒一勾,說不準就上心了,可就這竹竿似的丫頭,一準兒沒戲,卻沒想到,這丫頭有些邪運。
就憑筱筱剛奉茶過去,皇上留她說話兒這一件事兒,就能瞧出來,皇上稀罕這丫頭呢,這登基都一年多了,瞧見皇上跟哪個宮女太監說過話兒,三五日一句話不說的時候也有呢,便不是心裏頭稀罕,至少瞧着這丫頭順眼。
再說,這丫頭機靈嘴甜會說話兒,以後多在禦前伺候伺候,日子長了瞧上她也順理成章,到時候,自己再使點兒力氣,教引宮女非這丫頭莫屬,只這般擡舉她,也得尋個由頭才是。
李進忠就琢磨認這丫頭個幹孫女兒,自己今年四十了,若不是進宮當差,也該有個這麽大的孫女了,再說,這丫頭先頭都叫了自己爺爺,索性坐實了祖孫之名,若她有熬上去的一日,自己也跟着沾光。
有這番計量,嘴裏痛快的應了一聲,伸手把曉曉扶了起來道:“你這聲爺爺,雜家也不能讓你白叫了。”
說着從袖子裏尋出個紅布包來遞在筱筱手上:“你這丫頭平日打扮的也忒素淨了些,雖說宮女的衣裳都有規制,戴上一兩樣兒首飾也不妨,這樣才像個女孩兒家的樣兒。”
曉曉眼睛都睜大了,嗖嗖直冒小星星,心說真是那句話,運氣來時擋都擋不住,自己這算不算走了狗屎運啊,攀附上這位大內總管,在宮裏頭基本就能橫着走了,還有镯子,啥镯子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