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的一番心意,我們若攔着,倒顯得不近人情,去吧,早去早回。”
曉曉跟槐花一聽,高興的不行,謝了兩位姑姑,轉過天瞅着天黑了,兩人提着一個燈籠,從後殿的屏門處出去。
碧荷還怕她們不認得路,特意囑咐她們從後殿出去沿着廊子前邊過去四個門,往南一拐直着走就是尚宮局了。
兩人就照着碧荷說的沿着廊子往前走,數着過了四個門,立在廊子口,曉曉左邊瞧瞧,右邊看看,側頭問身邊兒的槐花:“哪邊兒是南?”
卻發現槐花從剛出長春宮就一直抓着自己的手沒放開,東張西望不知道望什麽,這會兒曉曉一問,忙搖了搖腦袋:“我,,我也不知道。”
曉曉傻了,自己一個現代人不辯東南西北還說得過去,怎麽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也不認得方向了,這可咋辦,而且,她抓自己這麽緊做什麽,都有些疼了。
忽的一陣風吹過,廊上的宮燈搖晃了兩下,噗一下滅了,槐花啊的尖叫出來,曉曉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叫什麽,回頭把值班的太監叫出來,說不準把咱倆當賊抓了。”
槐花哆哆嗦嗦的道:“我,我怕,筱筱你瞧見沒,那邊兒是不是個人?”
曉曉給她說的,後脖頸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說實話,她也挺怕的,大約因為人少的緣故,入了夜的皇宮靜的跟一座死城差不多,那些重重疊疊望不到邊兒的的內廷宮苑,如今都是空的。
曉曉聽宮女們私下說,先皇殡天的時候除貴妃殉葬,剩下的嫔妃都給慕容丞相發到了城外的祈福寺去當尼姑,要說這也沒什麽,老皇上殡天後宮清空,等新皇即位,原先那些妻妾一一封了位份,也就填了原先的地兒,便新皇妻妾不多,也會廣選秀女充實後宮,用來綿延皇家子嗣。
總之一句話,歷朝歷代皇上的理想都是多子多孫,自然,想多子多孫,老婆就必須多,所以後宮的佳麗三千,就是這麽來的吧!不過這條現在卻不适用,小皇上太小,不過十歲的孩子,就算再早熟,十歲也不可能滾床單,老婆都沒一個,就更別奢望子孫了。
正是因為皇上太小,不能選秀,致使後宮空空如也,沒有嫔妃的後宮,還叫什麽後宮,不禁沒有後宮,因為皇上滾床單而衍生出的好多部門,也變得冷冷清清的,想來這也是慕容丞相急選宮女的原因,畢竟皇宮太空了也不像話。
不過皇宮多老大,就算填進來七百多小宮女,也照樣熱鬧不起來,白天還好,入了夜,越發陰森,加上進長春宮之前,聽那些無聊的大宮女,說了好多鬧鬼的事兒,這會兒槐花一說有人,曉曉也怕的手心冒汗。
可她到底是個崇信科學的現代人,鬧鬼這種事兒太不科學,根本不可能,曉曉給自己壯了壯膽兒,手裏的燈籠往上提了提,順着槐花指的方向望去,不禁松了口氣,哪是什麽人,根本就是樹影兒,被風一吹,映在牆上的影子左右擺動,猛一看有些像人走動。
曉曉翻了個白眼:“槐花你別一驚一乍的成不,差點兒給你吓死,你仔細瞅瞅那是樹影。”
槐花大着膽子确定了才松開曉曉,解決了鬼影兒,下面就是到底往哪兒邊兒走的問題,曉曉問槐花,槐花搖搖頭,曉曉沒轍,從腰上的荷包裏掏出一枚銅錢來,跟槐花說:“要不咱們正反面吧!正面往左邊走,反面往右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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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自來沒什麽主意,雖心裏頭覺着曉曉的法子不大靠譜,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只得點點頭,曉曉把銅錢往上一扔,銅錢落在地上,曉曉提着燈籠一照,是反面,兩人于是往右邊去了。
走了一會兒,前頭出現一個角門,曉曉四下看了看啥都看不出來,擡頭望了望,只能望見重重琉璃瓦上的瑞獸。
曉曉是覺着,皇宮裏的院子啊廊子啊,甚至殿角的瑞獸都差不多,白天尚且不能辨認,更何況晚上了。
曉曉心裏嘀咕,難道走錯了,好歹也得進去看看,不行再原路返回來呗!這麽想着,拽着槐花推開角門走了進去。
是個冷清清的小院兒,小院角落一間屋裏有燈光透出來,曉曉剛想過去瞧瞧究竟,忽從側面廊子裏傳來腳步聲,聽着不像一個人,槐花吓的渾身抖成了一個:“筱,筱筱,有,有人來了。”
曉曉當機立斷探頭吹熄手上的燈,拉着槐花躲到一邊兒的柱子後頭,剛躲好了,廊上的人已進了院子,就聽一個有些稚嫩卻虛弱的男聲道:“你們在外頭候着,我自己進去。”然後就聽仿佛是太監應的聲兒。
曉曉好奇的探出半個頭看了看,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廊子直接進了亮燈的屋子,等他進去,見外頭的人并未跟進來,曉曉忙扯着槐花從角門退了出去,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剛走到剛才的岔口,就看見有人過來,近了,是新巧跟春桃,新巧見了她們倆急的直跺腳:“我們幾個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見,只說你們倆出不來了,虧了秦嬷嬷沒說什麽,反讓我們倆來迎着你們,誰知都迎到長春宮了,也不見你們的影兒,又忙着往回走,到了這兒才迎見你們,兩位姑奶奶到底跑哪兒去了?”
曉曉指了指後頭的廊子道:“我們倆走差了,往那邊兒去了,見有一個小院,也不知是哪個宮,稀裏糊塗的又走了回來。”
新巧一聽臉色都變了:“你們倆真真糊塗,沿着這廊子過去是乾清宮後殿,你們莫不是去了西南角的小院,我進乾清宮的時候,姑姑頭一件就跟我說,絕不能靠近西南角的小院,說皇上一早下了谕旨,擅入者杖斃,你們倆這是活膩了不成,虧了沒人瞧見,若給人瞧見,還要不要命。”
新巧一句話說的曉曉出了一身白毛汗,春桃忙打圓場:“行了,好在他們倆命大,沒讓人知道,快着走吧,秦嬷嬷還等着呢。”
說着四人去了尚宮局,留翠亭是個八角小涼亭,四周圍着帳簾,雖春天夜裏有些寒氣,倒也不覺着冷,除了她們六個小宮女,就是秦嬷嬷跟趙嬷嬷。
秦嬷嬷上首坐了,也沒問曉曉跟槐花走去哪兒了,只說:“難為你們這般盡心,給老婆子置辦了壽酒。”
一邊的趙嬷嬷道:“這幾個是有心的,知道孝敬姐姐,比前頭那幾撥進來的強,閑話少說,且吃一杯壽酒,也沾沾喜氣,願姐姐福壽綿長。”
秦嬷嬷嘆道:“偏你會說話兒,如今土都埋半截了,哪還敢奢望什麽福壽綿長,沒病沒災的活着就是造化了。”
一句話說的曉曉幾個沉默下來,秦嬷嬷瞧了她們幾個一遭,笑道:“倒是老婆子不理事,你們本是好意,老婆子來煞風景真真不該,自罰一杯酒吧!”
說着幹了一杯,氣氛漸次熱絡起來,一頓壽酒吃到月上中天,趙嬷嬷先醉了,扶着桌子立都立不住,秦嬷嬷伸手攙住她道:“我過生日,你倒先吃醉了,得了,不早了,也該散了,明兒你們還要當差呢。”
目光落在曉曉身上:“筱筱幫我扶着趙嬷嬷進去。”
曉曉一愣,轉頭交代槐花在外頭等她,攙着趙嬷嬷進了屋,到了屋扶着趙嬷嬷躺下,接過小宮女打的水,伺候秦嬷嬷洗了手臉,在炕上坐下,剛要告辭出去,秦嬷嬷忽道:“你且站站,我有話說與你。”
曉曉立住,秦嬷嬷道:“那日你說不去針工局,我是有些惱的,後來想想,你這般直接說出來倒比你去了讓人為難的好,終是沒瞧錯你,是個聰明丫頭,若是擱在前些年還好些,只可惜如今……”
說着頓了頓才道:“雖如此,總也要往好裏走,雖說難,也不一定就出不得頭,旁的我也幫不到你,略進些力,過後如何還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說到這兒,忽又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上月裏番邦來進貢,那進貢的使者只去了相府,就回去了。”說着看了曉曉一眼道:“相爺是貴人,更是個大忙人,平日裏進宮的時候不多,半月一月的才進來一趟,從乾清門進來,待不一會兒就走,來去匆匆的。”
曉曉出了尚宮局,還在想秦嬷嬷這些話兒究竟什麽意思,曉曉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也不知是自己傻,還是這些人太精,有什麽話兒不直接說,非要這麽拐彎抹角的累人,再來這麽幾回自,己非未老先衰不可。
直到三天後,成嬷嬷告訴她挪去乾清宮,曉曉才隐約明白了一些,秦嬷嬷的意思,莫不是讓她攀那個什麽慕容丞相的高枝兒,這太高難度了吧!
就算那個丞相是個好色的老頭子,也瞧不上自己這樣兒的啊,不是曉曉妄自菲薄,實在的,自己這副竹竿一般發育不良的樣兒,估摸就是自己脫光了衣服跳豔舞也沒用,更何況,人家是丞相,還是個挾天子以令天下的丞相,聽新巧說,長得還帥,年紀也不老,這樣的人,府裏什麽美人沒有,除非神志不清,看上自己的幾率絕對為零。
如果說秦嬷嬷的意思不是讓自己色誘,那是什麽意思,曉曉百思不得其解,卻聽成嬷嬷幽幽地道:“這麽些年秦霜還是個那個好強的脾氣,倒不防她倒瞧上了你,依我瞧,你這丫頭是有幾分聰明,心機到底差了些,沒心沒肺的,在我這長春宮裏混日子成,乾清宮卻是禦前,一不小心你這條小命可就搭進去了。”
其實曉曉也是一萬個不樂意,這會兒,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自己窮表現個什麽勁兒啊,這倒好,本來秦嬷嬷都放棄自己了,那天在尚宮局自己一殷勤,又勾了回來,而且,這麽高難度的攀高枝,她絕對肯定的沒戲。
可惜她不樂意也沒用,進了宮她的命運就交給了老天,去哪兒,在哪兒,甚至生死都身不由己。
曉曉收拾好了,跟槐花說了幾句話就去了乾清宮,來領她過去的還是那日送她來的小太監福安,一路上嘴就沒拾閑兒,看着他張張合合的嘴,曉曉琢磨着,要是給他縫上,這小子會不會憋死,簡直就是個話痨。
福安卻仍不停嘴的道:“那天送姐姐來長春宮的時候,我就瞧出姐姐在那兒待不長。”
曉曉側頭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待不長,莫非你是神仙能未蔔先知?”
福安嘿嘿笑了:“姐姐說笑呢,小的哪是神仙,是瞧着姐姐有福氣,不瞞姐姐,小的進宮都一年多了,費了多少力氣就甭提了,前兒才謀得個乾清宮的差事兒,姐姐這才來了半個多月就進了乾清宮,可見姐姐的福氣大。”
曉曉這才明白,怪不得是他來領自己,原來他也在乾清宮當差,可見這小子是個能鑽營的,這樣的人倒該多套套交情,有沒有好處不知道,至少沒壞處,有個事兒提點自己一句,說不準就能救自己一命。
想到此,曉曉一反常态的沖福安笑了笑:“福安公公今年貴庚?”
福安道:“跟姐姐們一樣,屬鼠的,今年十二,生日小些,臘月裏的生日,姐姐呢?”
曉曉道:“我是十月初八的生日,比你大,你若不嫌棄,咱們倆認個姐弟如何?在宮裏無親無故的,有個親人也好彼此照顧。”
福安聽了,一張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可是呢,我剛還這麽想,姐姐就先說了,從今兒起,咱們就是姐弟了,只當親的一般。”
說話兒就到了乾清宮,像曉曉這樣的低等宮女,連首領太監的面兒都見不着,一個老嬷嬷把她交給個大宮女就完事了。
大宮女叫丁香,是乾清宮的奉茶宮女,下個月就滿二十五了,故此自己過來正好替她的差事,說是奉茶宮女,其實就是燒火丫頭。
耳房裏的小竈歸她管,燒水泡茶,往皇上跟前奉茶的是禦前太監,就這麽個燒火丫頭,還惹的人眼紅呢,尤其新巧。
作為低等宮女,曉曉跟新巧加上另外兩個住一屋,一開始新巧見了她別提多親熱了,拉着手說了半天話兒,後來聽說她分在耳房奉茶,臉色便有些讪讪,話也酸起來:“就知道秦嬷嬷偏着你,到底是沾着親的,跟我們不同。”說完一甩臉子出去了,半日不見回來,到了晚上回來仍跟自己有說有笑,白日的事兒只當沒發生,曉曉知道她小性,也不理會。
其實曉曉覺着新巧嫉妒自己純屬多餘,一個燒火的丫頭有什麽值得嫉妒的,再說,就算真是個禦前奉茶的,伺候個十歲的小皇上,能怎麽着。
總之,曉曉在乾清宮開始了她燒火丫頭的生活,待遇跟長春宮一樣,卻遠沒過去悠閑,最難過還得上夜班,這簡直能要了曉曉的命。
其實夜裏皇上一般不叫茶,可皇上不叫歸不叫,該守着還是得守着,雖說兩天輪一回,曉曉也覺難捱的緊,而且到了晚上,耳房裏就剩下她一個,連個說話兒就伴兒的人都沒有,四周一片寂靜,從耳房的窗戶望出去,偌大的皇宮仿佛一個能吞噬一切的巨獸,陰森森的,令曉曉不禁想起現代去十三陵旅游時看到鎮墓獸,猙獰可怖。
所以,一輪到曉曉值夜班,曉曉就睡覺,實在睡不着的時候,就小聲哼歌兒,想起來什麽哼什麽,用來驅散心裏的恐懼,有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哼的什麽東西。
這夜當慕容蘭舟步出東暖閣,從側面耳房邊兒上經過的時候,忽就聽見隐隐約約的聲音,忽覺有些耳熟,仿佛哪裏聽過一般。
慕容蘭舟之所以晚上進宮,是總管太監李進忠遣了小太監去相府報信,說皇上的病不大好,燒的都說胡話了,恐有閃失。
慕容蘭舟這才急匆匆進了宮,到東暖閣的時候,龍榻上的皇上閉着眼一張臉燒的通紅,嘴裏喃喃呓語着什麽。
慕容蘭舟湊過去底細聽了聽,是大妮,颠來倒去的就是這兩個字,大妮這個名字,慕容蘭舟并不陌生,乾清宮西南角小院的屋裏供着個牌位,牌位刻的就是這個名字,大妮,喬大妮……
第 11 章
喬大妮的事兒朱子毓回京後,元良跟自己回了,是喬家村一個小丫頭,後來喬家村遭了天火,喬大妮葬身火海,朱子毓就在這乾清宮西南角的小院裏設了個牌位,日日過去上香灑掃,那個小院也成了禁地。
李進忠把這些事回給自己的時候,慕容蘭舟只是笑了笑,倒是不曾想孤僻寡言的朱子毓,能這般想着一個人,還是個死人。
到底是沒長大的孩子,有些幼稚呢,人都死了,便再想着念着有什麽,朱子毓心裏想什麽,慕容蘭舟并不關心,他要的只是個活着的皇上,至于其他,慕容蘭舟唇角勾起個隐隐的冷笑,他不在意。
慕容蘭舟側頭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院院使張陸,開口道:“一個小小的偶感風寒,治了小半年不見好,倒越發重起來,莫不是你們心存懈怠,不用心醫治的之故。”
語氣雖不緊不慢,字字句句透出的冷厲如刀一般,令張陸不禁打了個冷戰,汗都下來了,張陸心裏知道,趕上這事兒,自己這個太醫院的院使肯定當不長。
他是真沒懈怠,從皇上一病,日日都來親自問脈,可皇上的病就是不見好,依着他多年的經驗,皇上這是心病,俗話說的好,心病難醫,莫說自己就,算華佗再世也醫不好心病啊,皇上自己不想着好,這病自然越發沉。
至于皇上的心病,張陸自然不敢提,他又不是活膩了,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事到如今,能保住這條老命就算燒高香了。
想到此,張陸低聲道:“微臣罪該萬死。”跟在他後頭跪着的兩個院判也忙跟着他請罪,慕容蘭舟哼了一聲:“你倒刁滑,一條命何來萬死之說,本相倒是聽說,你府裏添了丁,張大人好福氣啊!”
一句話說的張陸面如死灰,慕容蘭舟的手段誰不知道,先帝在時,他已把持了大半朝政,先帝一崩,新帝即位,這位新帝才十歲,就是他擺在皇位上的一個傀儡,先帝在時,他尚且有一兩分顧忌,如今大權獨攬,什麽事做不出來,且他手段很辣,從不留餘地,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能捏住要害,讓你不得不照着他的意思走,這人可怕就可怕在此。
張陸今年四十有八,府裏妻妾不少,前後生了五個千金,只不得子繼,為此張陸的頭發都愁白了,去年過壽的時候,吃醉了酒,破了個丫頭的身子,不想倒懷了身子,三個月的時候診出是個男胎,張陸大喜,把那丫頭收在房裏,好生養胎,上月分娩生下一子,張陸樂的什麽似的,在府裏連着擺了三天的流水席,弄的滿京城都知道太醫院院使張大人家裏生了兒子,寶貝的不行,前兒剛請了惠澤寺的方丈來批了八字,取了名兒,叫寶辰,恨不能含在嘴裏頭。
這會兒慕容蘭舟一提自己的老來子,張陸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忙道:“臣萬死,還請相爺再給微臣一次機會,容臣戴罪立功。”
慕容蘭舟道:“診過脈寫了方子我瞧。”說着步出暖閣,在外頭的炕上坐了,張陸抹了把汗,哆哆嗦嗦診了脈,說實話,他真沒多大把握,皇上這病時好時壞,都拖小半年了,本來底子就不好,加上心病又重,神仙也難醫,只不過事到如今,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診了脈,跟兩個院判商議着寫了個方子,呈給慕容蘭舟,慕容蘭舟瞧了瞧,這方子卻沒什麽大毛病,吃下去好是好不了,保住命應該不難,便把方子給了太監總管李進忠。
李進忠忙使人跟着張陸去禦藥房配藥,這麽一折騰,連茶都忘了上,李進忠忙要去叫茶,不想慕容蘭舟站起來擺擺手:“ 不用,你們在這兒守着,我出去走走。”
慕容蘭舟是想等着朱子毓退了燒再回府,卻不想在這寝殿裏坐着,遂擡步走了出去,經過東庑房北邊,便聽見低低的聲兒,像說話,又像唱曲兒,忽覺耳熟,一時卻也記不得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
底細聽了聽:“花園裏,籬笆下,我種下一朵小紅花,春天的太陽當頭照,春天的小雨沙沙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小紅花張嘴笑哈哈花園裏,籬笆下,我種下一朵小紅花……”聽真切了,忍不住失笑,這該算小曲兒吧!只有些過于直白了。
慕容蘭舟信步走了進去,這個小院兒是乾清宮的茶房,小院一共就三間房,兩邊兒是存放茶葉茶具的,中間屋裏有個小竈燒水,門閉着,窗戶卻敞着,從敞開的窗戶裏看見一個綠衣小宮女,背對自己坐在竈邊兒上,搖着小腦袋哼着:“花園裏籬笆下,我種下一朵小紅花……”哼的正起勁兒。
其實曉曉真不是多high,大晚上一個人在這個小院裏,她想high也high 不起來,她是怕自己睡着了,今兒跟平常不一樣,平常她睡就睡了,今兒她來值班的時候,丁香姑姑跟她說:“前頭殿裏太醫都來了三回,想是皇上病的厲害了,不定夜裏就有什麽事兒,你警醒着些,別只顧着睡覺,回頭把你的小命睡沒了,後悔都來不及。”曉曉嘿嘿傻笑兩聲混了過去,夜裏是真不敢睡了,可困啊,前半夜勉強還過得去,到了後半夜,困的曉曉兩個眼皮直打架。
張開一會兒,閉上一會兒,閉上一會兒,又張開一會兒,漸漸的睜開的時間越來越短,閉上的時間越來越長,就在曉曉快睡過去的時候,腦子裏忽想起丁香姑姑的話,一激靈醒了過來,舀了瓢冷水洗了把臉,也就撐了一會兒,又撐不住了。
曉曉沒法兒,就想起了唱歌解困,起先唱的是她最喜歡的幾首,來回唱了兩遍還是困,就想起了小時候幼兒園裏學的兒歌,随口就哼了出來,旋律輕快,比流行歌曲強點兒,第一遍的時候唱的時候還算精神,等她唱第二遍的時候,腦袋晃着晃着就耷拉了,越耷拉越低。曉曉覺着這會兒只要讓她睡覺,怎麽樣都成,小命都顧不上了,這麽想着,也就不撐了,頭一歪靠在爐子邊兒上呼呼睡了起來。
慕容蘭舟還想着聽她後頭唱什麽呢,不想唱着唱着就變成了呼嚕聲,慕容蘭舟走了幾步,卻沒進去立在窗戶跟前往裏頭看了看,這丫頭剛背對自己坐着,這會兒側身靠在竈邊兒上,可腦袋卻紮在了胳膊裏,瞧不清五官,不過這麽瘦的身形,倒讓慕容蘭舟想了起來,不正是那天長春宮戲臺上念牡丹亭的小丫頭,怎跑道乾清宮來了,當值的時候睡覺,膽子倒真不小,若是讓李進忠知道,這丫頭的小命便保住了,一頓板子總免不了,就她這副小身板,一頓板子豈不要了她的小命。
慕容蘭舟忽有些不忍,卻又一想,她這般大咧咧的性子,早晚丢了小命,自己救她一回,卻不可能次次救她,這樣豈不多此一舉,想到此,慕容蘭舟轉身出了小院,立在月洞門外,回頭王了一眼那淡綠色瘦弱的身影兒,終是心軟,輕輕咳嗽了一聲。
曉曉本來睡得就不實,他一咳嗽,揉揉眼醒了過來,她剛醒過來,就聽見不遠處仿似有腳步聲傳來,在靜夜裏分外清晰,有些雜亂,想來該是腳步匆忙,曉曉忙站了起來,剛站起來就聽外頭李總管的聲兒:“相爺,皇上醒了。”這一聲相爺把曉曉吓的險些沒坐地上,這大夏朝的皇宮裏能叫相爺的還能有誰。
對于這個慕容丞相,曉曉可聽說過不少傳聞,什麽少年得志啦,驚采絕豔啦,這都沒什麽,還有一樣就是心狠手辣,至于怎麽心狠手辣,聽那些大宮女說,當初新皇初登基,慕容蘭舟攝政,自然有許多反對之聲,尤以宗室鬧的最兇,何為宗室,說白了,就是皇上的叔伯及其子孫,是正經的皇族,慕容蘭舟一個丞相再牛,能把皇族怎麽樣,想來那些人也是這麽想的,便可這勁兒的鬧起來。
可惜遇上慕容蘭舟是個無所顧忌什麽都不怕的主兒,捏了個錯處,一頂忤逆欺君的帽子扣在帶頭的禮親王腦袋上,抄家,砍頭,禮親王一家子主仆,從老到小,共三百餘口,最小的禮親王的孫子才剛滿月,一樣殺,不禁殺,還親自監斬,這一下,莫說宗室不敢鬧了,就連那些躍躍欲試的大臣也蔫了,誰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啊,再說,這可不光自己的命,全家的命都得搭進去,想如今形勢,皇上還小,慕容蘭舟大權獨攬,鬧了也鬧不出什麽來,群臣于是消停了,慕容蘭舟心狠手辣的名聲也坐實了。
曉曉一想到他連剛滿月的孩子都不放過,就覺毛骨悚然,這人眼睛不眨一下就殺了三百多口子,簡直就是地獄裏索魂使者,虧了新巧還說他好看,再好看有毛用啊,弄的現在曉曉一聽到相爺兩個字,汗毛都豎了起來。
慕容蘭舟卻不知曉曉當他是索魂使者,瞄了後頭的小院一眼,暗道,這回小丫頭該醒了吧!擡腳往東暖閣行去,等慕容蘭舟走遠了,李進忠才直起腰,帶着小太監進了小院。
筱筱在乾清宮當了半個月燒火丫頭了,李進忠雖不常見,偶爾也能見上一回,就是沒見過裏頭的小皇上,這會兒見李進忠親自過來了,便知有大事,忙迎上去:“李爺爺大晚上您老怎麽過來了。”
李進忠倒挺喜歡這丫頭的,別看來的日子不長,長得也不算出挑,可小嘴甜啊,見了自己,一口一個爺爺叫着,給她甜絲絲的聲兒一叫,李進忠想繃着臉都不容易,這一晚上雖說折騰的夠嗆,一聽這丫頭的聲兒,李進忠便覺心裏頭舒坦了些,一舒坦,便有心擡舉她,也是她趕得巧正好值夜,好歹的先在相爺跟前露露臉再說。
見竈上的水滾着,便道:“你這丫頭今兒倒沒偷懶,前頭皇上醒了,叫茶呢,快着送過去。”
筱筱一愣,心說,平常這送茶的差事可輪不上自己,瞟了眼李進忠後頭跟的小太監福壽,筱筱也顧不上再琢磨,忙着泡茶,忽想那位心狠手辣的慕容丞相也在,便拿了兩只蓋碗出來,李進忠一邊瞧着,暗暗點了點頭,就說這丫頭機靈,自己不如好人做到底兒,再提點她一句,便道:“相爺不吃六安茶。”
筱筱回頭眯着眼露出一個甜笑:“奴婢給相爺泡的是敬亭綠雪。”
李進忠點點頭:“你這丫頭倒鬼,得了,快着送過去吧!小心着些。”“奴婢謝李爺爺提點,回頭得了賞,給爺爺買酒吃。”李進忠忍不住笑道:“得,就知道你這丫頭有孝心,爺爺等着你的孝敬呢。”轉頭走了。
他身後的小太監福壽沖筱筱做了個鬼臉,小聲道:“馬屁精。”
曉曉才不搭理他呢,馬屁精怎麽了,在這乾清宮裏,不當馬屁精擎等着吃虧吧!秦嬷嬷讓她攀上丞相太高難度,哄個老太監還不算太難,不過就是嘴甜點兒罷了,也不少塊肉,曉曉飛快泡好了茶,尋了茶盤子端着,小心翼翼的進了東暖閣。
其實她心裏快好奇死了,恨不得擡頭看看,究竟啥樣兒的,可為着小命着想,還是老實巴交的低着頭,剛進暖閣,李進忠就把她茶盤子裏的左邊兒的茶接了過去,遞給沿炕上坐着的男人,想來就是那位慕容丞相。
筱筱從進門就沒敢擡頭,自然看不見這位傳說中的丞相長得什麽樣兒,她的角度也就能看見他袍服的下擺跟腳上的官靴,僅這兩樣兒,筱筱就大約猜出他的坐姿,即便是在皇宮,裏頭躺着君王,他是臣子,依舊十分放松舒展。想想也是,這位才是真正的皇上,裏頭那位就頂着個名兒。
暖閣裏掌着明燭,她就站在自己跟前,又小又瘦,毫不起眼,不是聽到她的聲音,估計就算見過她無數回,他也不會記得她,可現在他記着她了。
李進忠也就一時好心,想擡舉擡舉這丫頭,卻不想受她連累,這會兒見她傻愣愣站在那兒,丞相的臉色有些不對,心裏有些敲鼓,忙道:“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去伺候萬歲爺吃茶。”
筱筱心說,今兒自己是走的什麽狗屎運啊,連皇上都輪到她伺候了,心裏這麽想,卻不敢怠慢,低着頭緊走幾步,進了裏頭,略擡頭掃了一眼,大略認準了龍榻的方向,忙又低下頭,走到龍榻邊兒上,早有小太監攏起了明黃帳幔,伸手扶着小皇上靠坐起來道:“萬歲爺,茶來了。”
筱筱忙把茶盤子舉了過去,感覺茶盤子一輕,筱筱剛松了口氣,忽聽一個虛弱的聲音道:“你是新來的宮女嗎,怎以前沒見過。”
這個聲音,這聲音,怎如此相熟……像是,像是小白,愕然之下,曉曉試着擡起頭來,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眼,嘩啦一聲,茶碗摔在地上……
第 12 章
“萬歲爺……”邊兒上的小太監福平唬的臉色發白,叫了一聲,目光閃了閃忽對曉曉:“你,你怎麽伺候的?”
太監獨有的公鴨嗓鑽進曉曉耳朵裏,曉曉心都涼了,這是禦前,別管皇上是不是傀儡,他都是皇上,而自己一個奉茶小宮女,就算茶盞不是自己打破的,也難逃罪責,而福平這小子真夠陰的,這明顯就是想推到自己身上,好把他摘出去。
可惜自己縱然冤枉也無從辯駁,誰讓自己是奉茶的低等宮女呢,到了此時,她除了認罪求饒根本沒第二條路走,認罪或許能保住命,若辯駁準死無活。
想到此,曉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罪該萬死。”話音剛落,外間的慕容蘭舟走了進來,後頭跟着李進忠。
李進忠飛快掃了一眼,心裏頭這個悔啊就別提了,你說自己這是抽什麽風,給這丫頭兩聲爺爺叫昏了頭,好好的擡舉她做什麽,這丫頭是挺機靈,可自打來了乾清宮,說是奉茶宮女,其實就是燒火丫頭,沒在禦前伺候過的人,紮不楞一來禦前,能成嗎。
這不,出事了,相爺真要怪罪下來,自己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想着忙去瞧慕容蘭舟的臉色,這一瞧,李進忠倒有些訝起來。
慕容蘭舟什麽人啊,先帝時的能臣,如今一手遮天的丞相,封相的時候才十八,這一晃十年過去,哪怕當初面對跋扈的鄭貴妃也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談,把鄭貴妃駁斥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他呢還是跟平常一樣風輕雲淡,說犯上吧!态度謙卑,始終供着身子,說忤逆吧!句句話有理有據,把鄭貴妃氣的,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偏就想不出招兒來,末了,鐵青着臉回宮了。
這事兒給李進忠瞧了個滿眼,當時李進忠就想,這位這張臉是不是跟寒冬臘月的豬油一樣凝住了,不然,怎麽就沒半點兒變化呢,也因這個緣故,今兒慕容蘭舟略皺了皺眉,就把李進忠吓了一跳。
且他的目光仿佛并不在皇上的身上,而是在……李進忠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