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皇上的兒子,哪怕是被皇上丢棄了的兒子,也是皇子,想必他的父皇也沒想到,最終繼承那個皇位的,只剩下自己這個他最不喜的兒子。
只不過八歲的自己能做什麽,回去了也是個傀儡,或許這正是慕容蘭舟要的,自己根本沒有決定的權利。
朱子毓站了起來,手裏的烤雞已經冷了,身邊兒木桶裏的小魚卻游的歡實,前頭那個破瓦罐早已裝不下,這個小木桶是大妮拿來的,跟他說用木桶養着這些魚,等到過年的時候就能做紅燒魚了。
他提回去日日看着它們,盼着它們快快長成大魚,然後,大妮做紅燒魚給自己吃,想起大妮,朱子毓若死水的目光裏劃過一絲光亮,卻瞬間沉寂下去。
他在這裏從晌午一直等到現在,朱子毓擡頭望了望,天邊兒最後一絲亮光也即将消失,就像他未蔔的人生。
想到此,小臉暗了暗,提起木桶走到溪邊,把桶裏的半桶小魚一股腦倒進了溪水裏,元良楞了一下:“殿下……”
自從殿下遇上那個丫頭就變了,近身服侍殿下五年,從沒見過殿下笑過,可在那個鄉野丫頭跟前,殿下卻常笑。
元良能看得出,殿下很喜歡那丫頭,跟那丫頭在一起的殿下,既不孤僻也不怪異,像個正常的孩子,也正因如此,元良并未把那丫頭的事兒上報給丞相,私心裏,元良倒希望殿下能快活一些,說到底,殿下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罷了,而這些魚是殿下的寶貝,睡覺前都要看上一會兒,今天卻倒了。
朱子毓未看他,提着空木桶,上了旁邊等着的軟轎,轎子擡起來,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村落,朱子毓才放下轎簾,腦子裏卻想起大妮的臉,小臉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她喜歡揪自己的臉,說自己的臉圓圓胖胖,肯定是吃烤雞吃多了,她會逼着自己笑,不笑就會搔自己癢,她總是小白小白的喊自己,像是喊她家的大黃狗。
她還喜歡捉弄自己,有時會在自己頭上插根草,有時候會放一條大青蟲,他從沒見過這樣淘氣的丫頭,宅子裏有幾個丫頭,都像木頭啞巴一樣,不說話,也不會笑,更不會捉弄自己,她們跟大妮不一樣,在自己眼裏,那些丫頭就像他房裏的櫃子一樣,是個死物,而大妮卻是活的,她那麽有趣,只要跟她在一起,便什麽都不說不做,心裏也說不出的歡喜。
就在昨天,自己還想,若能永遠跟大妮在一起就好了,想來自己不該奢望的,忽聽轎外的元良道:“殿下若放不下,待屬下回去把她帶來跟殿下一起回京。”
朱子毓先是一喜,卻想到自己的處境,連生死都不知,帶着大妮回去豈不害了她,想到此,忙道:“不,不必了。”
元良暗暗嘆了口氣,回頭望了望遠處的村落,本來還想救那丫頭一命,既如此,也是她的命數。
當夜,喬家村遭了天火,火勢奇大,直燒了一宿,因是半夜裏起火,人不及逃出來,一村二十二戶人家無一生還。
曉曉第二天晚上才知道喬家村燒了,後脊梁都跟着冒寒氣,若不是她爹遇上那個什麽喬大可,自己一家豈不也活活燒死了,說是天火,不過掩人耳目,不定是想掩蓋什麽,曉曉忽想起傻小子,暗道,難道是沖着他家來的。
喬家村燒了,曉曉一家雖僥幸活命,卻真成了無家可歸,只得依着舅舅在這裏落戶,舅舅家這個村子有個通俗好聽的名兒,叫梨花村。
Advertisement
第二天給得成拉去村子西邊溜達了一圈,曉曉才知道,村子西邊種着一片梨樹,得成頗遺憾的道:“你來的晚了些,若早一個月來,這裏的梨花都開了,遠遠看去像冬天的大雪,可好看了。”
曉曉給他形容的差點兒笑噴了,不過得成淘氣歸淘氣卻蠻可愛的,雖是小屁孩,貌似對自己真有點兒意思,有事沒事兒就游說自己別嫁給他哥,曉曉只當笑話聽,就算将來要嫁人,她也不會嫁給這哥倆兒,血緣太近,回頭生個白癡出來,就算舅舅再疼她也沒用,而跟這幫古人講基因血緣,沒準被當成妖精燒死,所以,她堅決杜絕這種悲劇發生。
至于嫁給誰,曉曉覺得一個九歲的孩子想這些未免為時過早,目前當務之急是在梨花村安家,她爹娘還算聰明,在山神廟遇上喬大可的事兒從此再未提過一個字,只說家裏過不得,一家子來投奔舅爺,也說得過去。
舅舅家的院子大,當間一明兩暗的屋子,東屋裏舅舅兩口子住着,西屋住着得生得成兄弟,側面蓋了兩間房,空着沒住人,曉曉一家便住了進去,喬家爹娘一間,自己跟弟妹們住一間,炕大,到了晚上鋪上褥子,也不覺的擠。
舅舅說:“旁邊兒的地基都打下了,等忙過這陣兒就蓋新房,到時候把這個老院子整修整修,在這屋子旁邊兒再闊出去一間,也就松快了,總歸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更親近。”
舅舅說這個的時候,曉曉明顯感覺得生的黑臉有些紅,且不着痕跡的瞟了自己一眼,曉曉只當沒看見,暗道,舅舅不是真要把自己嫁給大表哥吧!難道那新房子就是給大表哥預備的婚房。
曉曉琢磨着這事要是成了真的,自己咋辦,她舅舅舅母爹娘都同意,自己反對有用嗎,不過,就算舅舅跟爹娘都是這個打算,近兩年自己該是安全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盼着船到橋頭自然直了,不然怎麽辦,想到此,曉曉只當沒聽見,繼續當自己的穿越小村姑,混一天是一天。
梨花村的生活跟喬家村差不太多,除去沒了傻小子跟烤雞,卻多了一個唠叨淘氣的二表哥,日子也不算太枯燥。
這麽一晃兩年就過去了,大妮十一了,得生十四,得成十二,今年一開年,年景就不差,喬家的日子卻過的不大好。
年前的時候,喬家爹為着能多攢下幾個錢,在外頭給人多挑了幾趟腳兒,趕上大雪着了風寒,家來就病了,請了郎中來瞧,藥也吃了,只不見好,一家子大小五口都指望着喬家爹一個,他一倒下,把喬家娘愁的見天抹眼淚。
倒是大妮的舅母勸了幾回,只說:“愁什麽,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才病了幾日,你就這般,昨兒不好了些嗎,慢慢養上些日子就好了。”
這不過是勸人的話罷了,曉曉一開頭覺着他爹就是感冒,可這個落後的古代,感冒也沒特效藥,請的那個郎中也不大靠譜,沒準就看過兩本醫術,就充大夫了,不治死人就是好的,指望瞧好病純屬做夢。
一來二去的拖着,病就沉了,如今她爹咳嗽起來,恨不能把肺都咳出來,昨兒她瞧見咳出了血,曉曉心都涼了,這症候瞅着像肺痨,她上中學的時候,班裏一個女同學就得的這病,古代說肺痨,現代就是肺結核,要說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絕症,可那是在現代,抗結核藥加上營養,同學只住了一個月醫院就好了,這時候的肺痨卻是絕症,若是有錢人家,沒準還能拖幾年,就喬家這狀況,能拖上半年就不錯了。
果然,到了五月,她爹越發不好起來,曉曉也沒了先前的悠閑,她能做的,就是每天把她爹用過的東西餐具放到大鍋裏煮上一遍 ,被子什麽的天天拿到院子裏曬,她爹已經得了這病,要是再傳給弟妹,喬家就別過了。
上個月,舅舅一家搬到了旁邊兒的新房子裏去住,曉曉知道這是舅母的主意,得成沒什麽心眼兒,偷着過來告訴她:“我娘說姑父這個病過人,讓我少往你家這院裏來呢。”說着目光有些閃爍:“大妮,你跟我哥的親事要黃了,我娘正操持着尋媒人給我哥說親呢,不過,你別難過,我哥不娶你正好,趕明兒你給我當媳婦兒。”
這話得成說了兩年,曉曉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只當沒聽見,卻聽得成又道:“大妮,你聽見沒啊,宮裏頭要選宮女了,我舅舅前兒來我家說,在城裏瞧見朝廷的告示了,要十二以上的,只誰家姑娘到十二都要報上名兒去,再篩檢,你正好躲過去,咱們村頭程家的大姑娘今年十二呢,程家老爺這兩天忙着四處奔走,尋人頂替他家大姑娘呢,說是有願意替他家姑娘去的,給五兩銀子呢,我娘說五兩銀子都能蓋我家那樣的兩個院子了。”
曉曉聽了,心裏一動,昨夜裏躺在炕上還聽見他爹跟她娘說:“雖你哥哥不跟咱們計較,總住着人家的院子到底不是事兒,先頭我想多賺幾個錢,也是想蓋房子,不想身子不争氣,病成這般,反倒拖累了你,這兩天,我總想,若一口氣上不來去了,丢下你們孤兒寡母房無一間地無一隴,如何過活……”
第 5 章
曉曉真覺自己挺衰的,人家穿越,哪個不是越混越好,怎麽就自己越混越回去了,喬家這麽下去,不用想也知道結果。
她爹這個病至多拖上個一年半載,她爹若死了,喬家村也燒了,一家子連個退身步都沒有,沒房,沒地,沒錢,沒家産,還養着四個孩子,日子怎麽過。
舅舅倒是個好人,情願接濟養着妹子一家,日子短了好說,長了舅母如何能容,舅舅一家也不是多富裕,還要給大表哥說媳婦兒成親,真說成了,旁邊的新房自然要騰出來,近些日子,舅舅出去給人挑腳兒,舅母便常過來,不鹹不淡的甩上一兩句閑話。
她娘也只能抹眼淚,一家子就指望着喬家爹能好起來,只曉曉明白這不過奢望罷了,若是自己替那個程家的姑娘進宮,自己一走,家裏少了張嘴不說,得了銀子還能蓋個院子,剩下的,或請個靠譜的郎中給爹治病,或留着過日子,怎麽也比現在強。
有時候想想,曉曉都覺着自己無能,作為一個穿越人士,最後混的竟然靠賣身求活命,真是衰到底兒了,卻這種境地,除此還能咋樣。
至于進宮如何,曉曉沒想過,別管怎樣,至少比現在強,便自己運道差混的不濟,好歹給喬家做了的點兒貢獻。
曉曉也不是犧牲自我成全別人的爛好人,主要是真沒的選了,打定主意,曉曉想着晚上跟她娘說說這事兒,只還未等她開口,晚上剛做熟了飯,她舅母就來了。
她舅母一進院門,喬家娘的頭便低了下去,眼眶的眼淚就要往下落,曉曉心裏有些酸,她娘是個最普通的鄉下婦人,軟弱又沒主意,遇上事兒除了哭還是哭。
她娘抹了抹眼角,跟自己道:“大妮,你把這碗粥給你爹端過去。”
曉曉接過她娘手裏的稀粥,進去服侍她爹吃了出來,她舅母正跟她娘在外間屋坐着,昏暗的油燈下,她舅母臉色倒不似往常難看,也沒聽見甩什麽閑話,正跟她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兒呢。
瞧見自己,她舅母伸手拉過自己的手,上下瞧了一遭笑道:“大妮來的時候才不高呢,這兩年,倒是長了有一頭,就是有些瘦,瞧這胳膊細的就剩下骨頭了,當初你們夫妻來的時候,你哥哥也是好意,想着親兄妹在一處,親近之外也得照顧,不想妹夫卻病了,這日子倒過的越發不像個樣兒,只大人受些苦也還罷了,倒是幾個孩子吃不上喝不上的,我跟你哥一邊兒瞧着,心裏也過不得,有心幫幫,你也知道家裏的境況,這兩年年景好些,地裏打的糧食,咱們兩家一分,也就将将餓不死罷了,旁的也就指望你哥在外頭給人挑腳兒賺幾個錢,便有幾個存項,前年給得生蓋了一個新院子,也使淨了,就這麽着,還管給我哥哥借了幾個錢呢,這一晃兩年了都沒還上,我哥便不說什麽,我嫂子哪兒見了總沒個好臉色,偏我是個受不得人臉色的,前兒拾掇拾掇箱子底兒,尋出我出嫁時陪送的一根銀簪子當了幾個錢還了她,這心才算踏實了,我不過說兩句閑話,妹妹也別多想,不過,話說回來,這麽下去可不成,妹妹當早些想個法兒才好。”
這幾句話說出來,喬家娘眼淚又下來了:“嫂子,我也知道欠着你們,只青山如今病着,手裏的銀錢本就不多,請郎中吃藥都使進去也不夠,家裏也着實沒什麽東西能典當了,我這心裏也急,卻我一個婦人能想什麽法兒呢,還望嫂子多擔待擔待。”
曉曉聽着話音不對頭,餘光掃了她舅母一眼,就見他舅母目光一閃開口道:“眼面前兒倒是有個法兒,只怕你不依。”說着拍了拍曉曉的手道:“說了半天話兒,嘴都說幹了,大妮,給舅母倒碗熱水來。”
喬家娘忙道:“外頭竈房的鍋裏剛燒的水,去給你舅母舀一碗來。”
曉曉心道,這明顯是要支走自己,莫不是舅母這法兒還跟自己有什麽關系,應了一聲出去,出了門卻沒急着往竈房走,而是在立在窗戶下頭聽裏頭她舅母說什麽。
只聽她舅母道:“咱們東邊兒三裏地的趙家村有一戶殷實人家,幾十畝好田,家裏銀錢使不盡,上月我回娘家從他家門前過,瞧見青堂瓦舍,好不齊整的兩進院子,方圓幾十裏數着他家富裕,家裏頭卻只生了個獨養兒子,這些家業還不都是他的,今年二十了,沒娶媳婦兒,聽見媒人婆說,他家也不挑門當戶對,只要人勤快,就成,若成了,彩禮比旁人家多好幾倍呢,我便想起了咱家大妮,過了年都十二了,早該說婆家了,趙家這門親事倒正恰好,若成了事兒,家裏少了一口人吃飯不說,還能得些彩禮銀子,給妹夫好好治病,強過這麽拖着不是。”
曉曉在外頭一聽,心都涼了,那趙家有個傻兒子,十裏八村誰不知道,昨兒得成還跟自己說,前些日子去他舅舅家從趙家村過,瞧見趙家那傻子,那麽大的個子拖着兩管鼻涕,滿大街瞎跑,嘴裏叨念着要媳婦兒要媳婦兒的,惹的他跟他哥笑了一路。
他舅母這不定是得了那媒婆什麽好處,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而喬家娘呢,曉曉不用想也知道,她娘一個婦人能有什麽主意,舅母舌翻蓮花的一說,說不準就應了。
剛想到這兒,就聽裏頭她娘道:“這雖是個法兒,卻聽說趙家兒子有些呆傻,大妮嫁過去這一輩子……”
“哎呦,妹妹,如今你還顧丫頭啊,先顧妹夫要緊,再說,那趙家兒子傻歸傻,也不耽誤旁的,大妮過了門,熬兩年,待生個兒子出來,公婆一死,偌大的家業還不都落到她手上,好日子望得見呢,這可是件大好事兒呢,別說嫂子沒提醒你,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個店兒。”
她舅母話音剛落,曉曉再也忍不得,一掀門簾子走了進去:“這親事我不應。”
喬家娘大約沒想到女兒這般,愣愣看着曉曉,她舅母卻道:“你這孩子倒學會偷着聽大人話了,我也是為着你好,這麽熬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倒不如早早嫁了,還能給你弟妹尋條活路。”
曉曉蹲身給她舅母福了一禮道:“大妮知道我家住着舅舅家的院子不妥當,只舅母放心,過幾日,我家便把這院子騰出來還給舅母。”
她舅母聽了哼了一聲道:“小孩子家說話嘴裏沒個準兒,不是舅母口冷,你說的好,可做的你爹娘的主,再說,你騰出院子,搬去哪兒,難不成要睡大街上去。”
喬家娘抹着眼淚兒,一個勁兒直扯曉曉:“大妮,大人說話呢,你插什麽嘴,嫂子,小孩子家有口無心,您只當沒聽着吧!”
曉曉卻道:“娘,我說真的,與其嫁給趙家的傻子,我情願替程家大姑娘進宮當宮女,得成說程家老爺許下了,有樂意替他家姑娘的,給五兩銀子答謝,有了這五兩銀子,買個院子給爹治病也都夠了。”
這喬家娘愣怔的看着女兒,仿佛一瞬間她家大妮就長大了,竟比自己還有主意,她舅母卻道:“可見是丫頭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你只當嫁給傻子不好,卻不知進宮還不如嫁給個傻子呢,宮裏什麽個境況,咱們便不知,大約也聽說了一些,那個年前登基的小皇上才十歲大,況這天下誰不知,皇上只是皇宮裏的皇上罷了,金銮殿上臨朝聽政的是慕容丞相,姑娘若想着進了宮就一步登天,可打錯了主意,依着我,趁早打消了這沒邊兒的念頭,好好的嫁個男人消停的過日子,強過進宮丢了小命。”
曉曉瞧着她舅母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進宮丢了性命我也認了。”
她舅母聽了臉色一變,哼了一聲道:“你不聽舅母的,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說着站起來走了。
喬家娘忙着送了出去,曉曉在屋裏聽見她娘道:“嫂子,您別跟她小孩子家置氣,這丫頭從小性子倔,一會兒回去我說她……”
不多會兒她娘回來,坐在炕邊兒上沉默半日才道:“大妮,娘對不住你,原跟哥哥商量着把你許給得生,親上做親,知根知底兒,也不至于受委屈,卻不想你爹這一病……”說着頓了頓:“你舅母也是好心,想幫着咱家,娘也覺着,嫁趙家比進宮強些,趙家好歹離着不遠,逢年過節的,還能回娘家走動走動,若是進了宮,這一輩子說不準都見不着面了,真受了大委屈,連個說話兒人都尋不見,可不要憋悶死。”
曉曉卻:“,便我嫁給趙家的傻子,受了委屈回來跟娘說了,娘還能替女兒撐腰不成。”
一句話說的喬家娘啞口無言,是啊!這說是娶,跟賣女兒也差不多,娶過去,便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只能受着,回娘家說了有什麽用。
喬家娘眼眶一酸掉,下一行淚來,半日嘆口氣:“是進宮還是嫁人,你自己瞧着拿主意吧!總歸娘是對不住你的,只這事兒你舅舅若知道恐不依。”
曉曉也知道舅舅疼自己,可這會兒便舅舅攔下了,将來能怎麽着,難不成一家子抱在一起等死,與其如此,她倒情願用自己換條活路,也當報答了喬家爹娘的生養之恩。
第 6 章
曉曉拉着喬家娘的手道:“舅舅哪裏暫且瞞着吧,舅舅是好人,何必讓他為難呢!”
喬家娘定定看着女兒,有那麽一瞬,仿佛不認識了,喬家娘夜裏跟大妮的爹道:“自大妮九歲那場病好了,總覺着不一樣了,仿似換個瓤兒一般。”
喬家爹咳嗽了一陣兒,好容易住了喘口氣道:“許是大些的緣故,有了自己的主意。”說着嘆口氣道:“倒是我這個當爹的對不住她,拖着這個病身子,還不如早些去了的好。”
喬家娘道:“怎又說這個,你若去了,丢下我們孤兒寡母,怎生過活,雖說進宮耽擱了終身,好歹吃穿不愁,強過在咱們跟前受苦,這也是沒法兒子,總的活命,下頭還有三個弟妹呢。”
夫妻倆嘆了一會兒,便睡了,這些話兒給隔壁的曉曉一字不露的聽得了去,曉曉想着,或許自己走了是對的,就算暫時騙過了喬家爹娘,再混幾年,說不準就露了餡兒,到時被當成妖孽可就慘了,倒不如早些走的好,到個陌生的地兒,誰也不認識自己,說什麽做什麽,也不覺怪異了。
忽想起她舅母說的那個皇上,十歲年前才登基,就是個傀儡,真正掌國事大權的是那個什麽慕容丞相,慕容?曉曉從小就覺得凡是複姓都特高大上,一聽下意識就想到美男,只不過能挾天子以令天下,說不準是個陰沉跋扈的糟老頭呢,既然把持着朝政,皇宮也等于是他的天下,那個頂了個皇上的名兒的小皇上,日子肯定不好過。
自己也就別指望像穿越宮鬥小說了那樣兒,一進宮就所向披靡,鬥倒了所有嫔妃獨寵後宮,先不說自己這個青黃不接的小樣兒,即便自己生的沉魚落雁,對着一個十歲的孩子,還是個傀儡皇上,有個屁用啊。
再說,皇宮大着呢,自己一個村姑進去,見不見得着皇上還另說,沒準分在鳥不拉屎的冷宮,一混十幾年,到二十五一出宮就算完了,至于出宮後怎麽辦,曉曉不想去想,還有十好幾年呢,自己活不活的到二十五都是問題。
到了如今這種地步,也只能混一天是一天了,想到此,曉曉也不琢磨了,翻個身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說起來也不知是什麽緣分,程家的大姑娘,叫程筱筱,跟曉曉現代的名兒同音,曉曉頂了她的名兒有種回歸本位的感覺。
遴選宮女不過是進宮做雜役,說白了,相當于有期徒刑,一進去就是十幾年,到了二十五歲才準放出來,而這裏的女孩兒大都十三四就嫁人了,早的十二出嫁,到二十五說不準都當外婆了,所以二十五歲已經相當老了,故此,能不讓女兒去的都想方設法留下了,有的改了年齡,有的像自己這樣,使幾個銀子尋個替名兒的。
梨花村裏一共選了三個姑娘,自己是替的程家姑娘,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前鄰的新巧,一個是村東頭的春桃,兩人都是十二,年齡上是比自己大,可心裏還是個小姑娘。
也不知家裏大人跟她們說了什麽,自打上了牛車,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沒完,春桃的個子較還矮些,瘦長臉兒,細眉小眼,臉上密密麻麻的雀斑,一笑眼睛眯起來都快看不見了,新巧是個圓臉盤的姑娘,皮膚雖有些黑,可生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梳着一條挺粗的麻花辮,辮稍兒用一條水紅的綢帶系着,陪着她黑亮的頭發,很是惹眼,算是她們三個裏最漂亮的一個。
或許正是因為這點兒,有些明顯的優越感,說出的話卻有些過于天真:“我娘跟我說,皇宮裏可好了,連地上的磚頭都是金的,要什麽有什麽,就算是宮女,穿的衣裳也是綢的,你們看,就像我身上這條裙子,是我娘連夜給我趕出來的,我自己選的料子,你們摸摸軟不軟。”
說着拉着新巧的手摸了摸,新巧一臉羨慕,又拉着自己的手摸了摸,曉曉覺着真幼稚,卻又不好說什麽,敷衍的說了一句,忽聽後邊兒有人喊什麽,地保叫趕車的停了下來,瞅了曉曉一眼:“是你舅吧!”
曉曉一愣,因日頭有些刺眼,舉起手搭在眉頭望過去,真是他舅舅,腳步踉踉跄跄的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喊大妮。
曉曉心有些酸,跟地保道:“煩勞伯伯停一下,待我跟舅舅做個別,這一去也不知何年再見了。”
那地保倒是個好說話的,加上鄉裏鄉親,喬家這點兒事兒也知道,便讓趕車的停下牛車,曉曉剛跳下車,他舅舅也到了跟前。
到跟前,不由分說從懷裏掏出銀子包遞給地保道:“讓程家老爺另尋人去吧,我家大妮不去。”
地保忙道:“這如何使得。”曉曉把銀子接過去,扯着舅舅到了一旁,她舅舅卻抓着她的手就往回拽:“你這丫頭怎這大的主意,你爹娘糊塗,你也跟着糊塗了不成,哪是個見不得人的去處,如何去得,家裏便再難,哪就差你一口飯了,非要離鄉背井的進宮去,還瞞着舅舅,不是舅舅提早回來,你這一去,恐這輩子都見不着了。”說着便哽咽起來。
舅舅一哽咽,曉曉也忍不住掉下眼淚來,知道舅舅是真心實意的疼自己,只如今喬家這樣,也只能如此。
曉曉從懷裏掏出帕子給舅舅擦了擦眼淚,扶着她舅的手臂道:“舅舅疼大妮,大妮心裏知道,只爹娘生養了我一場,如今爹病了,下頭三個弟妹還小,我是頭大的姐姐,怎樣也該替他們尋條活路才是。”
她舅道:“舅舅知道定是你舅母說了什麽,你舅母一個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懂什麽,你莫聽她胡說,好好的進什麽宮,舅舅還想這次回來把你跟得生的親事辦了呢,也算了了舅舅一樁心事,打你生下來,舅舅可就盼着這一天呢,你忍心讓舅舅盼了多年對心思落空不成,快着跟舅舅家去才是。”
曉曉知道舅舅是好意,可舅舅讓自己嫁給得生,自己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舅舅大約瞧出了她的心思,嘆口氣道:“舅舅知道你與得成情投意合,得成私下跟舅舅鬧了幾回,說要娶你當媳婦兒,舅舅先頭覺着他不如得生厚道,身子骨也弱些,只你若樂意,嫁了得成,舅舅也依着你。”
這般離別的時刻,本來曉曉十分難受,可聽了舅舅的話,忽覺有些搞笑,這也不是挑白菜,這顆不中意買另一顆,得生得成都是自己的近親,哪個她也不能嫁,卻舅舅的性子,不說給他恐不成。
曉曉略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小時在喬家村的時候,聽人說表兄妹成親,生的孩子大多呆傻,不是大妮不願意,是真的不能嫁給表哥,再說,外甥女一早應了要替程家姑娘,這會兒豈能反悔,況,宮去也不過十幾年罷了,到了二十五放回家來,一家人還能團聚,大妮心意已絕,望舅舅成全,大妮這裏謝舅舅憐惜養育之恩。”
說着,退後一跪下磕了個頭,她舅舅忙扶起她:“大妮兒啊大妮,你這是做什麽,聽舅舅的咱家去。”曉曉掙開舅舅的手,搖搖頭:“爹娘弟妹就托付給舅舅了,大妮就此拜別。”說着深深一福,把銀子塞在舅舅懷裏,轉身上車。
地保剛在車上瞧了個滿眼,頗有些意外,喬家這個大丫頭,平常喜歡跟着得成四處瞎跑,也曾見過幾回,只說是個瘋丫頭呢,不想說話做事一行一動,倒如此……怎麽說呢,地保真覺她剛舉手投足都不一般,倒不似個未見過世面的鄉野丫頭了。
先頭卻沒瞧出來,這丫頭可比另兩個強遠了,說不準将來就有造化,自己不若這會兒賣個人情,将來若她真好了,自己哪有虧吃。
想到此,心裏暗暗定了主意,宮女從十裏八鄉各村選到縣裏,也不過三十幾人罷了,到了縣裏地保的差事就算了了,接手的是宮裏來的兩個兩老太監跟一個看上去異常嚴肅的老嬷嬷,一臉的橫絲兒肉,看着就不是善茬兒,對她們這些宮女也毫不客氣,呼來喝去跟趕牲口似的。
曉曉正想着以後躲着這老婆子些,送她們過來的地保,卻拍了她一下,喚着那老嬷嬷跟前,換上一張谄媚的笑臉:“表姑,這是筱筱,侄子婆娘家的外甥女兒,沒出過門兒,有什麽不知道的,您老給提點着些。”
曉曉一愣,想不到這地保人好到這種程度,卻又一想,或許他也就順口一提,做個人情罷了,估計是想着自己以後若能混出樣兒來,念他今兒這番人情,相當于押寶了,只曉曉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三個人,從哪方面看,也是新巧混出來的面兒大些,怎地保卻壓到了自己頭上。
雖說曉曉不信自己進宮能如何,卻也不會拒絕,畢竟自己并不是新巧,宮裏什麽樣兒,不用想也知道,說異常險惡也不算誇張,尤其自己是一個小小的宮女,随便一個人都能要自己的小命,有個人照顧一下,總好過兩眼一抹黑。
想到此,便順着福身一禮甜甜的叫了聲:“姑奶奶。”那老嬷嬷仍沒半分笑模樣兒,皺着眉從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遭道:“嘴倒是甜,今兒應你一聲姑奶奶,是在宮外不妨事,進了宮卻要守宮裏的規矩。”
曉曉忙道:“姑奶奶放心,筱筱省得,進了宮跟旁人一般喚您秦嬷嬷。”
那老婆子眉頭略展開一些點點頭:“倒是個聰明的丫頭。”
第 7 章
招宮女也不是選秀,說白了,就是給宮裏頭招雜役,也就沒那麽多講究了,跟各村的地保對過花名冊,便上路了。
三十六個女孩兒分成六輛車,曉曉跟同村的春桃新巧,另外加鄰村的三個女孩兒坐在頭先一輛車裏,騾然有篷卻比不得牛車寬敞,塞下她們六個便有些擠,更何況有個胖丫頭,還拿了個老大的包袱,抱在懷裏,空間就更小了。
坐在胖丫頭旁邊兒的新巧,便忍不住戳了戳胖丫頭的包袱道:“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去逃難呢,這包袱裏裝的什麽,我可聽秦嬷嬷說了,沒用的東西不叫咱們帶着,便帶到了京城也要扔下,不許帶進宮的,依着我,沒用的趁早扔了免得占地兒,你本來就胖,還抱這麽大個包袱,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地兒,擠的我想動都動不了,手腳都麻了。”
那胖丫頭倒也老實,往旁邊挪了挪,卻也沒騰出多少空兒來,新巧動了動身子,仍是不如意,性子也有些霸道,伸過手去抓胖丫頭的包袱,嘴裏道:“莫不是你娘還給你帶了什麽寶貝不成,讓我們幾個也瞧瞧到底是什麽寶貝,值得你這麽死抱着不撒手。”
那胖丫頭卻有些倔,見新巧來扯她的包袱,騰出一只手來,推了新巧一把,胖丫頭力氣大,新巧不防,給她一推咚一聲撞在車壁上,新巧如何幹休,蹭一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