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太傅是個好為人師的,從來不愛聽學生們叫他“太傅”,反倒喜歡衆人喚他一聲“先生”,知道老先生這個愛好的衆人,都會稱老人一聲“先生”。
老先生聽賈赦這麽說,心下高興,面上卻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生氣樣兒。他點着賈赦的額頭,沒好氣道:“你要是能将心思放在課業上,就是對我老人家最好的謝禮了。”
賈赦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再三向老先生保證,自己即将要送出的謝禮,老爺子絕對會十分喜歡的。
老太傅不欲與他争辯,反正他不喜歡,還不都是他老人家說了算的?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家夥能送出什麽東西來向他賠禮!
幾日後休沐,徒钰和賈赦果然帶着禮物上了張太傅府上。
張家幾代書香,張太傅更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後入翰林院,是徒家孩子們的先生,在朝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說來,與榮國府的張老夫人算得上是遠親。
老爺子治家嚴謹,安于清貧,太傅府還是當年大啓開國之君賜給張先生祖父的,如今張家已是五代同堂,張家第五代小朋友已經三歲了。
張太傅桃李遍天下,每日裏來拜訪他老人家的人絡繹不絕,能見到張太傅的人卻寥寥無幾。
師兄弟兩個抵達張府的時候,門房或許是得了吩咐,在确定了兩個少年的身份後,恭恭敬敬的将人讓了進去。
張太傅就在外書房。
老爺子年紀大了,眼神漸漸看不清東西了,身子骨又不好,兒女擔心他,總是不讓老人家傷神。
老爺子又是個閑不住的,經常和家中小輩玩捉迷藏,自己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
徒钰和賈赦到的時候,老爺子正捧着書,給自家小玄孫讀《三字經》呢。
小玄孫是個聽話的,老爺子念一句,他跟着讀一句,可愛極了。
眼見兩個小子來了,老爺子這才戀戀不舍的讓丫鬟将小玄孫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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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钰笑道:“我們來得不巧。”
張太傅擺擺手:“不能這麽說,我家裏的小輩一點事都不讓我做,你們不來,我老人家只能給小孫孫開開蒙,無事可做。你們來了,還能同我說說話兒,不然吶,我老人家都快被憋**。”
徒钰笑道:“幾位張大人是為您老人家好才不讓您動手的。”
張太傅哼道:“若不是知道他們也是一片孝心,你個小孩子家家的,覺得我老人家會任人擺布的嗎?”
這話徒钰可不敢接。
張太傅也沒太過讓他為難,似真似假的抱怨兩句後,看向賈赦,笑道:“你小子不是說要拿好東西來賠禮嗎?東西呢?”
賈赦縮縮腦袋,小臉微紅,也不說話了,将手上抱着的一只檀木盒子遞了上去。
老先生瞄了一眼,哼道:“哼哼!整得倒是挺好看的。”
說着用力搶過那盒子打開,盒子裏正安安靜靜的躺着一柄放大鏡。
這東西,張太傅見過,這種東西塊頭不大,又有柄和框護着,不容易壞,因而在大啓朝并不罕見。
老爺子眼神不好,之前景興帝就賞過一支給他,卻被小玄孫給摔壞了,這讓老人家看書寫字的時候,總是很不方便。想要再找一個放大鏡來使,卻總尋不到合他心理價格的,不得不承認,賈赦的這個賠禮,送到了他的心堪裏了。
老先生挺滿意,他本也沒多生氣,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不過是在向自己看重的後輩撒個嬌罷了。
這個時候,張太傅終于有興趣向兩個小子了解一下賈赦将自己關在府裏鼓搗這許多日子,到底鼓搗出什麽好東西出來了。
賈赦十分樂意向老先生展示自己這三個月來的成果,小嘴兒叭叭叭個不停,很快就把自己的“豐功偉績”說完了。
張太傅是十分傳統的仕大夫,賈赦所行的煉器之事,在張太傅看來,不過是些奇技淫巧罷了。
因此,雖然對賈赦燒制出玻璃一事很是贊賞,卻還是狠狠訓了他一頓,直念得賈赦眼冒金星,兩耳轟鳴,最後還是徒钰救了即将被先生念經念到死的賈赦,終于告辭離開了。
出了太傅府,賈赦擡手抹去了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心有餘悸:“我的天吶,太傅也太能念叨了,吓死我了。”
徒钰擡手撸了一把賈小赦軟呼呼的頭毛,沒好看道:“老先生平生最是以讀書人為傲,你身為他老人家的學生,見面不聊讀書的事,反而大談特談煉器法門,老爺子不念叨你要去念叨誰去?”
賈赦吐吐舌頭,很不服氣,他家師父可沒這麽多臭毛病!
“世間萬物,存在即是合理,匠人們從古就有,若是沒有他們,誰來造房子、架橋、修路?又有誰來修築堤壩?靠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滿口之乎者也的人嗎?他們是能造屋還是能修堤壩啊?”
徒钰無奈笑道:“這些我們知道是沒有用的,世人都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這般的情況下,我們無能做出改變,為了我們能活得更好,只能努力迎合,往後這些話,還是少說為妙。”
賈赦點頭,他又不是真是傻的,那些話,在外人眼中,簡直是大逆不道的,如果不是師兄,他還真不會将這些話說出來的。
他嘆道:“還好我的身邊有師兄你陪着,要不然,一個人心裏藏着那麽多不能與外人道的東西,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心裏憋着,不能與人分享,我呀,早晚要瘋。”
徒钰淡笑不語,誰說不是呢。
賈赦又道:“看來,是時候掃盲了。”在現代小世界裏呆過的人,自然知道知識對一個國家和國民的影響有多大。紅樓世界脫胎于現實世界,卻又不同于現實世界,這裏的歷史,在某個時間點悄悄拐了一下彎,總體上的發展卻是大同小異的。
如果按照現實世界的歷史的發展軌跡來看,大啓已經到了選擇是閉關鎖國,還是開放發展的時候了,為了不讓大啓再次經歷那場百年痛苦,賈赦覺得,他們師兄弟要做點什麽才行。
“很是。前些日子,我看到了前朝的寶船和海圖。王府在閩越那裏有一造船坊,等我将寶船的改良圖整理好,就讓人南下閩越,去建造能遠洋航行的海船。”
至于造出海船後要幹什麽,兩人都清楚,大航海的時代,那些茹毛飲血的番人都知道出海貿易圈地,沒道理大啓要慢人一步。
賈赦點頭,兩人着手的方向不同,卻是殊途同歸,都想讓大啓在接下來的大變革中,立于不敗之地。
要讓天下人都能念得起書,必須讓書本普及,簡化書寫工具,讓窮人也能買得起書冊。
賈赦點頭,“簡化字,活字印刷,改良造紙術,簡便的書寫工具,都要提上日程了。”
徒钰盤腿坐到賈赦身旁,皺眉搖頭:“萬事,莫要操之過急。中華文化五千年傳承,字體簡化一直在進行,流傳到現在,差不多定型了,貿貿然提出簡化字,不僅讨不了好,更是不可能會成功的。”
賈赦以手抱頭,小眉頭皺得緊緊的,都快皺出“川”字了。
“要不,我們辦報紙吧!”
徒钰眼前一亮,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報紙還是新鮮的事物,正好方便他們在裏面夾帶私貨。
興奮的一拍手,賈赦眉眼彎了彎,笑道:“看來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又要請假閉關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師父的手劄了。”他二人雖然經歷過現代,用過紙和筆,對它們的制造方法卻是一無所知,當然要從玄元子的手劄上找答案了。
徒钰卻不同意他請假:“你如今對造紙之術一竅不通,需要從頭學起,還不到需要閉關的時候,太傅最近盯你盯得緊,你還是莫要撞到他老人家的手上的好。等到你将東西研究得差不多了,能着手試着制造了,再請假也不遲。”
賈赦翻翻小白眼,沒好氣:“我這不是想借着這個機會,不去上書房嘛。”
徒钰搖頭失笑:“就知道你是想躲懶不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