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家美人突襲
除了多了一個江扶疏,我真的覺得那天沒什麽異常的。
我那天非常難得的早早起床,看天大概還是清晨,起床洗漱想去熬些清粥,然後我看到挽晴慌慌張張跑了過來,說門外跪着一個女子,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我一驚。
驚得不是那人的執着,而是那人的笨。
我起時不過卯時初,她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便是說她醜時初便跪下了,那個時候我們都已經睡下了,她就是跪了我們也不知道啊,更何況,我覺得她那個時候敲門比跪下有用的多了。
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淡淡問道:“是誰?”
挽晴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道:“好像是江扶疏。”
我擡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江扶疏?這天下有幾個江扶疏?”
挽晴嘆了一口氣:“還能有幾個江扶疏?還不是那個富商的女兒,就是,呃,那個以前要死要活嫁給司寇羽的江扶疏。聽說倒是可憐,她家裏不知怎麽家破人亡,她父親的三個小妾卷財跑了,又不知是誰将她父親的罪狀一一禀了妖帝,好像是罪無可恕的死罪……就她一個逃了出來。說是想請司寇羽收留?”
我咬牙,但終究同情心戰勝了那些莫須有的嫉妒心——我也沒什麽好嫉妒的。于是快步走了出去,剛好碰上司寇羽,他一向起得比我早。我眼珠轉了轉,勾起唇角,口氣卻是涼涼的:“你這是要日行一善麽?”
司寇羽眨眨眼,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不是吧,這也能吃醋?”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司寇羽聳了聳肩,一副“随你怎麽想”的表情,一邊牽了我的手向門外走,我将半身掩在司寇羽身後,又覺得這樣顯得我心虛,然後又默默出來了。
我沒想到江扶疏是這樣一位清秀的女子。我一直以為她這種大戶小姐,一定是個嚣張跋扈的刁蠻性子,一定會濃妝豔抹,或者是一副易碎的嬌氣模樣。我萬萬沒想到她不是。衣服雖然是張揚的火紅色,但是一點都不露骨,清秀的面容安靜的讓人發怵,她依舊跪着,神态卻看不出一點倦色。我莫名的緊張起來。
司寇羽靜靜的望着她,是在等着她開口。
我細心地去聽她聲音,發現出奇的鎮定:“奴家望司寇少爺能給奴家一個容身之所。”
我一愣,惶惶然之間突然覺得不知所措起來了。說實話,我真的搞不清楚江扶疏的邏輯,按說她家産破裂第一時間應該去找她所有能幫她的親戚,而不是這個毫不相幹的司寇羽,可她偏偏找來了,而且她要司寇羽給她一個容身之所,并不是要他收留她,再加上先前她就跪了兩個時辰……那麽,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個可能,就是她求救過她的親人卻一一被回絕了,所以無奈之下才會向司寇羽求救,但是因為要避嫌,所以只能不求收留,只求容身,而她之所以要下跪兩個時辰,也是因為怕他拒絕,否則她真的到絕人之境了;第二個可能,在家族破裂之後她就開始設局,她根本沒有想過要去求救親人,而是打算設計進入曜月府,但又怕司寇羽狠下心來拒絕,所以開始演了一出苦肉計。她特地挑深夜下跪兩個時辰,又放軟語氣,為的就是讓司寇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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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這個女子,若是前一種可能,那麽這個女子實在是太可憐了,就算司寇羽不同意我也讓她進來,但如果是後一種……這個女子的城府,未免也太深了一點。但是哪一種我都不擔心,這是種自信。
司寇羽看了一眼江扶疏,随即移開目光,看不出有什麽表情,我想了一想,決定把這個難題留給他,但是他做什麽決定都無所謂了,我自己的思維則開始渙散,中午做什麽飯好呢?突然衣袖被拉了一下,司寇羽拽着我進入曜月府的門,突然頓了腳步:“挽晴,幫忙安排一個房間給江姑娘。”
挽晴“嗯”了一聲。
江扶疏在後面道謝,司寇羽卻沒有反應,我回頭看了一下江扶疏,她依舊是一臉弱不禁風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突然不舒服。
當天晚上,我抱着一個枕頭,口氣有些酸酸的調侃他:“行啊,司寇大少爺,你既然已經收留她了,怎麽着也應該娶她當側室,哦,不,也許是正室也說不定對不對?”
司寇羽無奈:“還沒吃夠醋,這都一天了,你不酸我還嫌酸呢。”
我朝他扔枕頭:“誰叫你沒娶一個賢妻良母,我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就是見不得你對她好,怎麽?!”
司寇羽見我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接住枕頭:“算了,随你怎麽想去吧,跟你吵架還不如好好吃一頓。”說完拿起一塊碧芙糕,轉眼間一整盤碧芙糕已經消失不見。
我徹底無語了。
但是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結果,第三天接近晌午時我睜開眼,覺得天色已經不早,昨夜司寇羽并未宿在我這裏,想了一想,梳洗完喚來了一位侍女,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幫子有些漫不經心道:“你們少爺呢??”
侍女神色有些古怪。
我更加不知所以,疑惑的看着她:“怎麽了?”
她輕輕道:“奴婢昨夜看見少爺進了江姑娘的房中了。”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一夜未出,而且……奴婢曾無意經過其中,聽見他們之間的談話,江姑娘好像在哭,聲音極低,奴婢并未聽清楚她在說什麽,但是少爺卻說……要納她為妾。”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心如刀割,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這一萬年來,司寇羽時常不在這裏過夜,有時候在他自己房中,有時候會在書房,有時候蘇執殘徹夜留下來時,司寇羽也會跟他一起對弈聊天,有時候夜間他會出去,所以,他不睡在這裏的時候多的是,久而久之我就不在意這件事了。我一直以為昨夜他又去幹別的事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在江扶疏房中。可是,我真的在江扶疏房中看見他了,那時他剛剛離去,而江扶疏正好看見我,她第一次褪下表面柔弱的虛僞面具,用一種得意而諷刺的目光看着我。
我胸口一窒,疼痛到不能發聲,許久,一個人離開。
司寇羽再來找我時,我冷眼相待,連語氣都是冷冰冰的:“怎麽?司寇少爺豔福不淺,即将又迎來一位美嬌妻了?江扶疏的姿色,的确不差。”
司寇羽選擇了沉默,然而這種沉默卻讓我心涼,我寧願他說點什麽,或者是“寧黛,你聽我解釋”,或者又是笑吟吟的調侃我,哪怕流露出一點自責內疚的神色,哪怕是欲言又止,我都相信他這麽做是有苦衷的,我最怕的就是他這樣不帶表情的沉默,無法讓人去猜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終于幽幽開口,聲音充滿了歉意,卻依舊堅定:“寧黛,對不起。”
我咬牙狠聲道:“我要的是你的一個解釋而不是一句沒用的對不起!”見他有心軟之色,又立馬放緩了語氣,拉住他的衣袖,“司寇羽,你只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只要說得過去什麽都可以,只要從你口中說出來的話我都相信,哪怕只是一句謊言我都會深信不疑,但千萬不要沉默,好不好?”
我想我不是要一個解釋,而是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理由,對于他的話我從來都沒有不信的時候。可是,司寇羽只是輕輕的掙開我道:“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麽?
他真的愛上江扶疏了?
那我呢?
司寇羽沒再說話,後退幾步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的心一片空寂寒冷,卻又慢慢憤怒起來,拿起桌上的東西就朝他砸去:“司寇羽,我寧黛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從此之後你在我的世界裏消失!!”
因為是在氣頭上,力道雖大但是準頭卻不怎麽樣,再加上我是真的不忍心砸到他,那些瓷器茶壺什麽的都砸到地上去了,司寇羽腳步一頓,但很快就又走開,只留下噼裏啪啦一陣響動,反而驚動了挽晴,她聞聲趕來,看到這個場面不由得愣住了,然後扶住我,焦急道:“黛姐姐,怎麽了?”
我終于控制不住,咬牙帶點委屈道:“他要娶江扶疏……”
也許我奉行一夫一妻制,但是其他妖們可不會像我一樣,在他們看來,男子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女子三夫四寵罪不可赦。這種觀念深受人界的影響,而我的觀念深受我爹的影響。這種觀念也沒有影響到秋瀾,卻影響到了挽晴,所以挽晴對司寇羽的做法沒有什麽異議,她完全理解,她反而不理解我。曜月府上其他妖們知道司寇羽要納妾也沒有表現出別樣的情緒,更不會因此去憎恨他。秋瀾也相信司寇羽是有苦衷的,她說她相信他,所以她跟挽晴都反過來安慰我。
有強烈反應的還有蘇執殘,他的反應居然和我差不多,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氣勢洶洶殺向司寇羽去了。
我不知道那一天司寇羽跟蘇執殘之間發生了什麽,曜月府中卻傳出我善妒的消息,看我的目光也變了些味道,我裝作看不見。然後,便迎來了司寇羽的大婚,我反而變乖了,雖然依舊執着不去參加,卻沒有鬧事之舉,所以對其他人來說這一天很喜慶,對我來說卻十分漫長,像是一輩子那般難熬。我已經忘了那一天我是如何度過的,只是依稀記得有一種天崩地裂的錯覺。
他們大喜兩個月後,我終于從頹廢中走了出來,起身對挽晴道:“收拾幾件珍貴東西,我們去拜訪一下江夫人。”
雖然不恨司寇羽,挽晴卻不喜歡江扶疏,她疑惑道:“為什麽?”
我牽唇:“曜月府當家主婦不去拜訪剛過門的側室?我還不想落人口實。”
挽晴應了一聲,開始挑幾件珍寶,我看着屏風上一件披風,皺了皺眉,問挽晴:“這披風,我從沒見過。”
大紅的顏色,是上好的蟒緞,摸起來手感也好。上繡名貴牡丹,倒是上品,可惜我從來都不喜歡這種豔俗的東西。
挽晴道:“前幾天秋瀾拿來的,說是不喜歡這種顏色,便送給姐姐了。”
我挑眉,語氣不見半點感情:“這種顏色?倒是挺配江扶疏的,拿給她吧。”
挽晴“嗯”了一聲,起身過來拿,我又皺眉:“等等。”
挽晴不知所以,看着我的眼睛充滿了茫然。
我一聞,有種淡淡的香氣,再一想,搖了搖頭:“沒事,拿吧。”
隔天,我坐在桌前咬蘋果,突然瞥見司寇羽的身影,有些意外,他怎麽會來?我都……兩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這般想來,本想笑臉相迎,但看見司寇羽臉上的嚴肅,有種不好的預感。司寇羽手上拿着東西,我細細一瞥,疑惑,這不是那件牡丹披風麽?
司寇羽牽出個譏諷的角度:“寧黛,這是你送給江扶疏的?”
我點頭。
“那你知道,這披風上帶有幻蘭香麽?”
我又點頭。
“那你知道,幻蘭香跟沉香摻在一起,會産生劇毒麽?”
我再點頭。
“那你為什麽要送給江扶疏這件披風?”
我剛想說話,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顫。許久,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什麽問題麽?”
“江扶疏昏迷了。”
果然。
我冷笑:“跟我有什麽關系?她昏迷了我應該高興不是麽?所以你不用來興師問罪,我把你心愛的夫人算計了,你想怎麽對我?”
司寇羽冷眼看着我:“你說呢?”
我微笑:“休書?其實我還……”
“黛姐姐!”挽晴跳着過來,看見司寇羽後本想跟他打個招呼,卻看見了那件披風,挽晴面上露出不解,“這件披風怎麽在姐夫這裏?”
司寇羽挑眉:“你知道?”
挽晴沒有看見我對她使的眼色,自顧自說道:“我知道啊,這件披風本來就是秋瀾送給黛姐姐的,後來黛姐姐說這件披風适合江……江扶疏,就讓我送給她了,有什麽不對勁麽?”
司寇羽看着我,一臉質疑:“寧黛?”
“我故意的如何?”我搶先一拍道,“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司寇羽……其實我還巴不得你給我一封休書。
司寇羽垂眸,他的神色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只是語氣十分古怪:“下不為例。”
我牽出一個譏諷的的笑容來,待司寇羽走後,一只手捂住肚子,面上強裝出鎮定之色,沉着聲音道:“挽晴,你能分辨得出來檀香跟沉香的區別麽?”
挽晴稍作沉思,搖頭:“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我垂眸,又擡眼,繼續嚴肅道:“九尾白狐的嗅覺一向靈敏,我們以前見過江扶疏,你能不能記住她身上那種香氣?”
挽晴又沉思了一會兒,點頭:“可以。”
我咬牙道,聲音有着忍痛的意味:“你化作九尾白狐的原身,然後去江扶疏房中,看看她身上以及房中的香味是否跟你記憶中的一樣,記住千萬不要讓其他人察覺,更不要讓司寇羽察覺。”
挽晴答應了,卻看着我:“姐姐,你哪裏不舒服?”
我扶額,言語之中已經沒有力氣了:“你先去找秋瀾跟蘇執殘,讓蘇執殘去找郎中,讓秋瀾過來陪我,我只是有點不舒服,記住千萬不能告訴司寇羽!”
挽晴應下,出去了。我想我現在臉色一定不怎麽好,勉強起身坐到床上,蜷起身子沉沉睡去了,也許睡覺就不會感覺到肚子疼,還有心疼的感覺了吧。
我醒來的時候,正是晚上,我感覺有一雙手一直握着我,很暖很穩。我擡眼,看見司寇羽那張十分秀麗的容顏,因為剛剛醒來,甚至還很迷糊,我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不記得我們吵過架的事情了,然後迷迷糊糊開口:“我疼。”
司寇羽神色動容,自從江扶疏進門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司寇羽有這麽溫暖的表情和這樣柔軟的語氣:“我已經開了藥,一會兒就好了。”
我“唔”了一聲,掙紮着想起來,神智漸漸清楚,整個身子都僵了起來,司寇羽把我按回床上:“怎麽這麽不老實。”
我看着司寇羽,語氣冰涼:“蘇執殘告訴你的?秋瀾呢?”
司寇羽動作一頓,聲音低不可聞:“我們一定要像現在這樣麽?”
我推開他,盡量不讓自己的傷痛暴露在他面前,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天心裏一直悶悶的,我一直以為是傷心太過的原因,但是現在司寇羽在我面前,那種強烈的傷感和無何奈何一直在抨擊着我的心,心裏好像被什麽攥住了似的,疼的想把整顆心都給挖掉。
這種感覺真奇怪。
可我依然強壓住了這種感覺,一字一字道:“你可以三妻四妾,我一點都不介意。但是,你總要有一個真正愛的人吧——司寇羽,既然娶了她就不要再來找我,別再讓我想入非非了,你不會知道那種明明知道做了會讓人陷入絕望卻不得不去做不想做的事的心情,所以,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掙紮的喊:我知道。
我訝然,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司寇羽後退幾步,冷聲問:“你所說的事,是什麽?”
我蜷起身子,抱着雙膝,明明知道不能說,卻還是喃喃出口:“司寇羽,我在試着不去愛你。”
司寇羽眼神變幻,複雜難測。
我垂眸,突然想起離家前大嬸的那一席話:“別再大大咧咧免得觸犯規矩,凡事都要忍着點兒,婆婆與正室鬧了也不要莽撞,到底這夫家的寵愛才是最重要的……”
還真是一語成谶。
不久後,又發生了一件事。其實這件事情因果關系非常簡單,簡單到我都不想再去介紹,無外乎是江扶疏為了表現她的大度寬容不介意我送她披風陷害她這件事親自來拜訪我,卻不慎将熱茶灑在我手上。我大怒,讓她在門外跪了一個時辰,而且還是衆目睽睽之下。
司寇羽趕來的時候,江扶疏剛剛勉強站起來,看見司寇羽,一副快要哭出來卻強忍住的表情。真讓人惡心,我暗中翻了個白眼,卻毫不畏懼的迎向他的目光,我總感覺他的步子很慢,而且,有意躲開了江扶疏。
“用得着發這麽大火麽?”
我将左臂掩在身後,靠在桌前,勾唇:“心疼了?”
司寇羽緊緊盯着我,江扶疏咬了咬唇,跌跌撞撞走到司寇羽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司寇羽垂了眼簾,痛心道:“寧黛,我……看錯你了。”
我仰頭,眼淚在眼中打轉,背後的手狠狠鑲在木中,抽絲剝繭的痛楚。我面上擠出一絲笑容:“那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楚楚可憐?我還沒這麽做作。”
我刻意加重了做作這個字,卻極快的關上房門,轉身不再理會兩個人,緩緩伸出左臂,指甲裏全部都是木屑,手背上被燙的紅彤彤一片。
真是,可笑。
從此之後,我躲着他們兩個人,眼不見為淨,這算是我跟他們勢不兩立的表現了。而曜月府上的下人們卻開始躲着我,在他們看來,江扶疏要比我好伺候多了,以至于那個時候在我身邊的人,只有秋瀾跟挽晴兩個人。她們給我左手傷藥時,忍了又忍,還是問道:“黛姐姐,你為什麽這麽做?”
我偏頭,聲音一點波動都沒有:“看她不順眼。”
這種僵着的局面,一直持續了一年。年初我無意間路過江扶疏的房中時,聽見江扶疏不鹹不淡的聲音隔着緊閉的門窗傳出來:“我懷上了。”
我腳步重重一頓。
下午,我從外面拿着一大堆東西回來,挽晴看見無奈:“你這是怎麽了?”
我沖挽晴眨眨眼,從那些裝飾品中拿出幾包東西給挽晴:“一會兒,會有郎中進來給不适的江扶疏看病,你想盡辦法,把郎中藥箱中同色的東西換成這個,別被發現哦。”
挽晴疑惑:“這是什麽?”
我彎了眼眸:“保胎藥。”
挽晴深吸一口涼氣。
兩個月過去,江扶疏的肚子好好的,有幾次她不小心從階上跌了下去,都被秋蘭或者挽晴手疾眼快扶住了。日子過去的很快,除人界其餘五界女子懷胎要三年,所以她的肚子還不怎麽顯,但是人卻活躍起來,動不動就外出,好像根本就不把這個孩子當回事兒。
某一天,江扶疏又心血來潮去花園散步。恰巧昨夜剛剛下了一場雨,地面非常濕滑,江扶疏一直在小心翼翼看着地面,可惜百密終有一疏,她踏上石階時,不慎摔倒。
好不容易爬了起來,裙上已經是鮮血斑斑,還沒來得及喊疼,一抹青光劃過,她很可憐的又摔倒了。遠處,挽晴拉住我的衣袖,不安的問道:“姐姐,這樣做真的可以麽?”
我垂眸:“可以。因為那石階上我早就塗了油,她遲早要滑倒。”
看着挽晴的複雜神情,我又笑道:“我這是幫江扶疏,絕對不是害她。”
我敢打死賭,江扶疏絕對知道這件事是我幹的,可是她就算再怎麽恨我再怎麽憤怒再怎麽不甘,她也絕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司寇羽。她一定會借其他的事情來對付我,但絕不會是這件事情。
不過我不打算等司寇羽來找我,說完這句話後,我就主動去找他了。想來這還是江扶疏出現之後我第一次主動去找他,帶着一張紙、一塊玉、以及一顆疼痛卻堅定的心。
他在書房。看見我來後神色一怔。我猜想,若江扶疏想來陷害我,那麽一會兒便會有侍女來,但我依舊帶着笑容,轉身将門關上,并盡量将聲音放柔:“這些月總是一個人生悶氣了,倒忘了你曾要求我練字的話了。不過這許多天沒有動過筆,未免生疏許多,你看如何?”
他挑眉,顯然在想我意欲何為,然後拿過紙來,粗粗一掃,面色一僵,我突然感到心中悲傷難耐,沒有來得及細想,耳畔聽見司寇羽冰涼無溫的話響起來:“你來到底是想幹什麽。”
雖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我微笑,明知故問。紙上是一首十分标準的《白頭吟》,我退後一步,正色道:“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你說我來是為了什麽?寧黛已犯七出之罪,自然是來讨一封休書。”
他不說話,我不走開,房中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靜。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直到焦急卻膽怯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少爺,夫人不小心摔倒了,鮮血直流,傷得極為嚴重,請您趕快過去一下。”
司寇羽聞言神色不改,也沒有看我,只是淡淡一聲:“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去。”
腳步遠去。
他這才擡眼看我。我聳聳肩,挂上一抹什麽都不在乎的笑:“你不用看我,就是我幹的。她想去花園玩,我就從石階上塗了油,她滑倒是她活該。”
我本來以為他會斥責我,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他說:“除了休書,你還要什麽?”
我垂眸:“沒了,你給我休書之後,我就再也不是司寇家的女子。我會離開曜月府,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所求什麽。你跟江扶疏,就好好的當你們的恩愛夫妻吧。”
司寇羽身子輕顫,良久,久到我腿麻到沒有任何知覺,他才又開口:“好,我答應你。”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情緒。我突然想起來一萬年前那個夜裏,我開玩笑一般說着真話“司寇羽你教教我怎麽追你吧”的時候,他說“不用”的時候,依稀我也是這種心情。可是司寇羽,這一次,你不會再給我驚喜了。
得到後再失去,這種感覺要比沒得到過難受很多。
但還好,我解脫了。
他鋪開紙開始寫休書,這期間動作沒有留露出一點遲疑猶豫的意味,我向前一步,拿出那塊玉放在他身邊:“這塊玉,當初你祖上送給純琏仙子,秋瀾還給你之後你又送給我,其實我本來是想做個雙月白玉吊飾的,可是後來陰差陽錯就忘了,現在我将它物歸原主,你本來就不屬于我,這塊玉看來也不屬于我,我相信有更适合它的人,那個人應該是你。”
司寇羽執筆的動作頓住,沒有說“還是你留下吧”這種話,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他也知道我既然下定決心将這塊玉還給他,就不會再收回。我在努力撇清跟他的一切關系。
司寇羽眸中晦澀,将那張紙給我,語氣聽不出什麽:“從此你跟曜月府沒有任何關系了,這下你滿意了麽?”
我低下了頭,接過,看了一遍,想了想,還是開口:“三天後我就會離開。”
他不置可否。
我用了生平最大的演技來配合江扶疏演這場戲,但我耐心和承受力顯然都不如江扶疏,所以只好選擇退出。會心痛,但我更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既然他選擇了江扶疏,那麽那個多餘的便是我。我在曜月府已經沒有容身之地,所有的侍衛侍女們都覺得我異常狠毒,就算我現在什麽也不做,江扶疏一旦出了事,他們肯定會說“又是大夫人幹的”之類的話,而本身我就無法忍受這樣的話。
更何況,現在有了這封休書,我更沒有理由留在曜月府上。
可是我終究不甘心這樣離開,于是在邁出房門那一刻時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就這樣一字一字無比清晰的說:“江扶疏懷子了,已經好幾個月了,但是她最近的舉動總是很奇怪,我……我這樣做是為了打掉她的孩子。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已經成功了。我既然已經不是曜月府上的人,你再生氣,也沒辦法再訓我吧。”
沒看他的臉色,然後毫無留戀的離開。
回到房中,所有的僞裝終于可以退下。我毫無忌憚的哭出聲來,這一次司寇羽不會再來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我們再沒什麽關系了。
司寇羽,我終于離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