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鏡花迷離水月
我原本便喜睡,如今無所事事,自然天天睡到自然醒,然而過了這麽久之後,居然又睡不着的感覺,而且每天卯時便醒,亥時才睡,卻沒有一點犯困的感覺。我突然覺得時間便這樣靜止了,日複一日的無聊乏味,會時常發呆,然後便會很想念以前呆在曜月府時的光陰。
我不會忍受這些妃子們有意無意的懷疑,不用擔心那些妃子們的算計,不會費心去隐藏自己的身份,那時候有司寇羽,有蘇執殘,絕不會出現這樣單一無趣的日子,不過,大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吧。
我蜷起身子,想了想,索性起來,洗漱完畢後出了未央宮。層層疊疊的宮殿映入眼簾,一片金碧堂皇,真是皇家做派啊。我勾起嘴角,看着挽晴穿着一襲金色的華服翩然而來,身後跟着一襲橙色拖地長裙的秋瀾,我揚眉:“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淑妃她沒怎麽難為你?”
挽晴咬了咬唇,冷冷道:“難為?我沒難為她就算不錯了。這幾年想着只要性子溫順謙卑些總歸少些敵人,沒想到這些人們到學會了得寸進尺,真當真覺得我是好欺負的麽?”
秋瀾蹦蹦跳跳到我身邊:“我倒想着呢,太後這般寵你,誰敢不敬?”
我跟着附和:“那是,挽晴可是寧朝的開國皇後,誰人敢詐?誰人敢欺?”
挽晴笑,不顧身後那些神色驚慌的宮女,笑着把我們往裏推:“就知道你們愛取笑我,我哪兒有那麽強大。”
我坐下來,給她們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啜了口茶,慢條斯理道:“我們也找點事做吧,這幾天總是呆在未央宮中,感覺自己都要發黴了。”
挽晴偏了偏頭,驀然笑道:“聽你這麽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我姐姐最近又生了一個小狐貍,是個女孩子,在我們家排行第五,姐姐最近高興地不得了,給她起了個名字,喚柒柒。”
“柒柒?”我垂了眼簾,随意道,“程柒柒?”
挽晴點頭:“聽說生的格外漂亮,是這幾個孩子中最出衆的呢。”
秋瀾睜大眼,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甚是好看:“是麽?我也聽說了一件仙界趣事,說是玉帝那個寶貝疙瘩兒子,名喚作乾的孩子,小小年紀,不過幾千歲便氣質不凡,玉帝最近立了他當世子,風光無限。我無意間也曾見到過,的确是個出色的人。”
我揚眉:“陸乾?這名字倒是不錯,不過好似扯到了玉帝的情史?”
秋瀾“啧啧”了兩聲,頗有感觸:“也不過就是情情愛愛這些事兒,陸乾也不過因為是玉帝最愛的女子所生才這般受寵愛,不然就算他再氣質不凡,就算是平了這天下,玉帝也不會正看他一眼。玉帝那些事兒誰敢亂嚼舌根,雖則聽說了些,也不過零零碎碎幾件小事。這女子既非王母也非妃子,卻是個驚豔仙界的一代紅顏,陸乾這身氣質,跟他母妃一模一樣。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這女子最後不過落了個挫骨揚灰的下場——還是玉帝親自下令的。”
我莫名一陣心酸,嘆了一聲:“那這孩子真是有夠可憐的。這一路順風順水,卻是踏着他娘親的血跡,而他自己,居然還不知道。”
挽晴似乎也很惆悵:“這因果緣分,哪個人能掌控得了?說到底,也不過是緣分糾葛而已,這萬壽無疆永世寂寞,也算是給他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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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人生我們無法插手,到頭來也不過唏噓一陣。我又轉移了話題,口氣有些漫不經心:“郇城戰事如何?”
“大獲全勝!”秋瀾搶先回答,“我見過主帥,實在是一個英俊的男子,呃,還比不上阿殘啦。他的名字很難記,不過我卻是記住了他的字,雲漠。”
“是他?”挽晴半倚在座位上,将茶一飲而盡,這才慢慢道,“我知道他,不過戰功赫赫,在感情上卻很可憐。他原先訂了一門親事,對方與他門當戶對,女子姓路,我曾将陛下送我的滕花羊脂玉佩丢在她府上。這女子談吐大方舉止有度,倒與他般配,可惜昨日路府遭人突襲,好好的路府全變成了廢墟,連侍衛侍女在內全部死掉了,這門親事也就成了一場空談,陛下也曾另訂親事,卻都被他拒了,說是此生唯這位女子為妻。卻沒想到是個癡情人。”
“這事羅郁……陛下沒查查?”不太情願的改了口。
“查着呢。”挽晴垂頭,“好像是太傅家的二公子幹的。”
我哂笑,太傅家二公子?我倒是聽說這太傅跟羅郁之間牽扯甚深,主要是因為太傅多次助過羅郁,但凡想落一個明君的稱號,羅郁不可能動太傅家的人,除非太傅想這麽做。
正尋思間,殿外遠遠便傳來了尖細的聲音:“陛下駕到——”
我眉目一怔,還是站了起來行禮,雖然說十分不情願,但禮節不能少,其實我應該感謝他的,畢竟容我一個安身之所,不過他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咬牙切齒,或者說,遷怒。
男子依然清瘦,一襲明黃色龍袍穿在身上立即有了幾分威嚴。這幾年羅郁四處征戰,眉目之間漸漸有了狠戾之色,不複斯文模樣。上一次他來未央宮是什麽時候?這一次他來又是為了什麽?溫存還是吵架?
我第一次見到羅郁,是在十年前,彼時,他才十七歲。一萬年前,我如此決絕地從曜月府上搬出來,秋瀾跟挽晴執意要跟着我,司寇羽并沒有反對,但是打量我的眼光卻怎麽樣也不舒服,可惜我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在意,江扶疏在他身邊,一臉意味深長,像是勝利者俯瞰戰敗者的模樣。
那時我已經自動成了一個聾子瞎子。
成王敗寇。
願賭服輸。
我們搬出來後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便讓秋瀾住在了蘇執殘家裏。然後我跟着挽晴住在以前他們九尾白狐族居住過的宅子裏。這一住,便接近一萬年。那段生活是我想要的安逸,是迄今為止我降臨到這個世上七萬年以來,唯一一段清淨的時光,雖然心中有痛,但我已經交給時光去治愈了。
而安全問題,更不用考慮,那個時候,烨軒一直在保護我,同時告訴我,我娘親真正的死因是被神界所滅,但是關于當初神界的恩怨,他沒有告訴我一星半點兒。
更何況,所有人都看透了我。
為了不讓江扶疏進府,我是如何的死打蠻纏驕橫任性;為了趕江扶疏出府,我又是如何的用盡心機步步緊逼。那些原來在府上的溫順孩子氣,都不過是一種本能的掩飾,江扶疏一來,我的本性全部暴露。在曜月府中,每個妖都知道,江扶疏是如何的善良柔弱,楚楚可憐;而我又是如何陰險狠毒,兇神惡煞。
在他們心中,司寇羽娶我是他人生中最愚蠢的敗筆。
在他們心中,司寇羽休我是他人生中最明智的選擇。
甚至連蘇執殘秋瀾挽晴他們也問我;“黛姐姐,為什麽?”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司寇羽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卻次次恩将仇報。當初從郢城回來後,我昏迷了好幾天,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夜夜守在我身邊,而是一直在找解藥,索性不是多麽劇烈的解藥。他到底救過我幾次,我又欠過他幾次人情,我又還了幾次。呆在未央宮的時候,我有細細算過。大的人情是三次,小的人情不計數,不過鑒于我也幫過他幾次小忙,正好可以抵消。而大的人情,我還過兩次,剩下的,後來那些事情,也全部抵消了。
比如說,我醒來的時候是他暈過去的時候。那一刻我懵了,我根本無法将那張秀麗的面容跟體弱這兩字聯系下去,我這才知道闖郢城的時候他也受過傷,可是只是簡單包紮,加上後來急着救我,沒有閑暇療傷,才因此病倒。他暈了十天,比我以前暈過去的時間加起來都要多。
我這才知道他照顧我的時候有多麽艱難,一向好睡的我,那十天的睡眠時間,一天還不夠兩個時辰。體力全部耗盡,感覺自己随時都會倒下,但卻憑着意志一次次堅持下來了。
哦,還要多說一句,我不在的日子裏,都是挽晴變成我的樣子撐得場子,我回來後,她還大哭了一場。
呃,言歸正傳。我發現挽晴不正常的時候很晚,她總是動不動就走神,幹什麽事情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鑒于我暗戀司寇羽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糾結,所以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往她戀愛了這個方面去想只當她最近很累有些疲勞而已。
這件事還是她自己夜間沒忍住才說的。
然後我生平第一次,聽到了羅郁的名字。
他是我這輩子,接觸過的第一個人。屬于人界的,人。
随着挽晴對我提起他的名字的次數越來越多,所以我也開始随他感興趣,偶爾也會表現出來,然後,我見到了他。
與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樣,我沒想到他會是這般清瘦的男子。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極好,也許是因為他唇邊恰到好處的弧度,也許是因為他對挽晴流露出的非常自然的愛護之意。
所以,以後我才這般恨他。
他二十歲的時候,曾生過一場大病。本以為就是小傷小病,哪想到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之久,而且病情越來越重,任何藥方都沒有起到作用,最後所有的大夫都異口同聲:這個人,活不長了。
我跟秋瀾都呆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的樣子,挽晴有些決絕地看了一眼羅郁,拿起劍,走了出去。
羅郁在三天後醒來,挽晴也是在那個時候回來的,回來時,一身素色衣衫已經變成血紅,我們大驚,細細審問下去才知道,她大闖了冥界,改了羅郁的命格,雖說不知道改成了什麽,但是羅郁活了下來,這是唯一萬幸的事情。而且,冥界沒有找過我們的麻煩,但是挽晴卻是大病了一場。
我們想照顧她,羅郁卻婉拒了。
我們看見,羅郁那個大病初愈還有些單薄的男子,單腿跪在挽晴床前,伸出手來牢牢握住她,用那般堅定的、絕不動搖的聲音道:“挽晴,有朝一日,天下颠覆。我若為王,你必為妃;我若為帝,你必為後。永不休妻,永不食言。”
我真的動容了。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居然是将軍的二兒子,因為一樁冤案,滿門抄斬,而他,被無意間路過的挽晴救下了。我不知道,是因為誓言,還是挽晴改的命格也牽動了他的性格,但是總覺得他比以前有野心了很多,這之後,他開始征戰,我們也盡量幫他,因此不是太過艱難。那個從骨子裏腐朽到骨子外還自以為能名垂千史的末代帝王終于被他一劍穿喉,于是,寧朝建立。
我以為這是挽晴最好的結局。
然而。
稱帝第二年,大規模的選秀活動讓我砸了宮裏所有的珍貴東西,挽晴扯住我,說那是為了鞏固朝野勢力,我好不容易才壓下火氣。細想想,其實也對,從羅郁稱帝起開始,朝廷勢力就動蕩不安,更何況有許多舊朝勢力還在作祟。羅郁這個辦法雖然是權宜之計,但是起的作用卻不小,他選妃子,全是選的事關朝廷大臣們的女子們,再怎麽生氣我也沒辦法。
再說了,之所以建“寧朝”,那也是因為挽晴姓寧,我怎麽樣也沒有辦法懷疑羅郁會變心。
稱帝第三年,德妃懷子,靜妃生女,曦妃生子。我将紙墨筆硯統統掃到地上,一指坐在床上發呆的挽晴:“現在你有什麽理由能阻止我?寧挽晴你到底是怎麽愛上那個人渣的!!”
挽晴心情也不怎麽好,聽我一說,突然起身狠狠撕下帳幔,冷着聲沖我道:“你現在就去,你去問問羅郁為什麽這麽做!他不就是想要一個繼承人穩住自己的勢力麽,我也可以給他生啊,就算魂飛魄散又能怎麽樣!!”
我腿一軟,倚在書桌旁。我倒是忘了,從一開始羅郁就已經昭告天下,他的皇後是妖,但是為了九尾家族幾乎絕跡,行蹤詭秘,所以羅郁并沒有說挽晴是什麽妖。不過即算是這樣的話,跨界不可有子嗣,違者處罰慘重。人人都知道寧挽晴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自古萬事無十全十美之說,既然挽晴可以坐牢寧朝開國皇後這一職,便永無子嗣。
我終于什麽也沒說,那個時候,雖然對羅郁有一點厭惡,但是還沒有嫌棄到這種地步。之所以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因為羅郁稱帝後第四年之後發生的種種。
後宮的險惡超乎我的現象。
是誰說過,紅顏為妃七情滅?
我跟秋瀾兩個人對外宣稱自己都是妖,挽晴則說我們對她都有恩,所以就得了一個“郡主”的虛號,不過我對外宣稱自己是被夫家休了,因此一直被那些妃子們排除在外,而秋瀾則說自己有夫家了,只是對方為兵,自己一年到頭不見他幾次,索性便來了人界陪着挽晴,蒙混過關,也被排除在外。因此一年都頭,那些後宮妃子們都在不停地暗算挽晴,弄得我們都是防不勝防。
言語之間針鋒相對,笑裏藏刀,句句不離挽晴的痛處,這也就罷了。迷藥,暗殺,誣陷,離間,真是能想到的招數全部被想到了,我真不知道在宮鬥方面她們的智商怎麽會這麽高,有這麽高的智商也不想想別的。更可惡的就是,羅郁從來都不會調查事情真相,她們說了什麽就是什麽,這導致挽晴跟羅郁的關系一度惡劣。
也許秋瀾對羅郁的厭惡是一句句不容他人辯解的決絕裏堆積起來的。可是我對羅郁的恨意卻是因為他的一句話。
第一次被人誣陷,曦妃在一旁暗暗落眼淚,一副“姐姐不過做了錯事但我真的不介意”的表情,一邊卻偷偷看挽晴,一副得意模樣。我怔了怔,卻沒有說話,我在等羅郁一個解釋,羅郁看着挽晴,那種痛心的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此熟悉,讓我的心裏揪得疼痛,終于,羅郁沉聲道:“挽晴,我看錯你了。”
我後退一步,如遭雷劈。如果不是知道除人外沒有前生今世,否則我一定認為他是司寇羽的轉世。如此熟悉的表情,如此熟悉的語氣,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江扶疏拉着司寇羽在身側,而司寇羽垂了眼簾,那般痛心的道:“寧黛,我……看錯你了。”
是的,司寇羽,你看錯我了。
我這樣處心積慮的一步步試探,換來的到底是什麽?
挽晴一抹訝色閃過,看了我一眼,終于緩聲道:“那,您覺得,臣妾是什麽樣的人?”
羅郁怔住,許久憤然離去。
司寇羽,你覺得,我會是什麽樣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無比的讨厭羅郁,讨厭他跟司寇羽的相似,而且這種讨厭,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可是這般轟動種種,史書上一點記載也沒有,外界也沒有什麽傳聞。沒有人說後宮妃子們算計皇後,也沒有人說皇後蛇蠍心腸陷害妃子們。在他們口中,挽晴是個心地善良,為人和善的皇後,而羅郁是一個心懷天下,勤政英明的皇帝。他們之間,伉俪情深,鸾鳳和鳴。縱然後宮妃子許多,依然沒有破壞他們的感情。
不過,這種說法,傻子才信。
怎麽沒有破壞,縱然挽晴不計較,可并不代表那些妃子們不計較。
總之,羅郁跟挽晴之間的戰争愈演愈烈,但是羅郁從來不多說挽晴一句,不管她們怎麽陷害她,羅郁永遠是一句“皇後鬧夠了沒”開場,然後淡淡訓幾句,随後離開。可是羅郁依舊時不時便來她宮中,也盡量的不跟她吵架,挽晴也不會主動挑起戰争,在外人看來,他們依舊很恩愛。可是在我看來,這哪兒是恩愛啊,分明早就已經同床異夢了。
其實,這是明顯的遷怒,秋瀾也勸過我。反而是挽晴,她說她突然明白了我的心情,抱着試探和希望的心會一點點陷入絕望,再然後便會麻木不仁。我們是同一種人,她是這麽說的。
可挽晴對羅郁的心一直都沒有變。
羅郁坐下,頓了頓,遣退衆人,整個未央宮中只剩下我,秋瀾,挽晴羅郁四個人,他這才緩聲道:“太傅貪污,結黨營私,三天後發配邊疆,他的二兒子行為惡劣,因為有多人作證,明日便會斬首。”
我怔住了。
秋瀾怔住了。
挽晴也怔住了。
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在我看來羅郁不可能有一點偏袒挽晴,所以當她這樣做的時候,我才會震動。許久,挽晴才緩緩下跪,跪到一半被羅郁拉住了,然後我們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那個坐擁江山的男子,他朝挽晴無比恭敬的行了一禮。
我全身一顫,不能自己。
然後,羅郁當着我們的面抱住挽晴,用一種愧疚的語氣對她道:“對不起,我不會一錯再錯。熹妃已經被打入冷宮,曦妃自刎,她的孩子過繼到你膝下,菀貴妃被斬首,婷妃現在昏迷不醒,因為太傅的事情,賢妃被貶谪。從此之後,你應無後顧之憂。”
我一驚,羅郁說的這些妃子,都是跟皇後過不去的妃子,而且是對皇後下手最恨的人。這些人的狠心毒辣在衆妃子中尤為出衆。而且,這樣一來,在後宮之中沒有什麽人能跟挽晴作對,這些妃子都已經解決。後宮之中,除了皇後外,只有德妃、珍妃、淑妃、靜妃四個妃子了。而且,羅郁為了鞏固勢力,只立妃子,其他什麽嫔、美人的都沒有立。
人人都想借着後宮得皇上寵愛,一輩子榮華富貴,沒想到被羅郁擺了一道。
再說了,曦妃的孩子羅徽銘今年才三歲,卻已經被曦妃當成了争寵的工具,此次都要往皇後這裏訴苦,早就跟皇後如膠似漆比親母子還親,而且這件事一直瞞着曦妃,這樣一來,已經隐了皇後無子之痛。另外,這四妃之中,德妃一向跟皇後關系極好,暗暗幫了皇後不少忙,我們也疑心過,後來打探到德妃的家族是忠誠的皇帝黨,德妃為人溫順,我們也試探過幾次,終于放下心來。而靜妃,似乎知道争寵無可能,再加上她的女兒夭折了,所以一直潛心向佛,見了誰都淡淡的。皇室中,除了羅徽銘為長子,德妃的兒子為次子,女兒為長女,再無皇儲。
此時朝政穩定清明。
我第一次為自己的錯誤決定而後悔。我本想道歉,挽晴卻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疑惑不解,但還是乖乖地拉着秋瀾離開了。
回到宮中,我又累又渴,拿起一杯水一飲而下,想了想,覺得還是找個時間跟羅郁道歉好了,畢竟誤解了他這麽長時間。
起身活動時,覺得身上黏黏一片,怔了一會兒,還是跟侍衛們打了一聲招呼不許人進來,然後起身去浴池了。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碩大的浴池中洋溢着溫馨的氣息,一池的溫熱霧氣,香煙袅袅,沁人心脾。
我浸在池子裏,任由思緒漸漸飛遠。
突然覺得不對勁。
為什麽全身都很熱?并不是平常沐浴的熱氣,這種熱……
我眼一擡,突然起身,濺起水花一片,卻突然腿一軟,又跌在池中。心中暗罵,不要吧,下春藥也要下的有點水平好不好!
正想用體內的神力逼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眼角卻瞥到一抹白影。很奇怪,雖然身子很燥熱,意識卻是很清醒,望見白影時,我下意識的驚呼,卻極快的閉了嘴,不對,這人既然能躲過層層防備,武功定然不低,就算叫來了侍衛估計也于事無補,更何況我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叫來侍衛。
我身子向下滑了一點,再下滑一點……
那個白影頓了一頓,突然急速向我沖來,我自認倒黴,身子在一點點下滑,右掌集起靈力,青光驟閃,卻突然停住。那抹白影很眼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司寇羽?”
水花濺起,那人轉瞬之間便來到了我身邊,看清他眉目的那一瞬間,我怔住了。居然真的是司寇羽。一怔以後便是滾燙的熱意源源不斷自下身襲來,我咬唇,盡量不去碰觸司寇羽的身子,他看了我一眼,複雜的神情難掩,下一刻便打橫抱起我,足尖輕點。
我怒道:“你幹什麽!”
司寇羽下意識地抱緊我,我強制性地壓制住身上的燥熱,手卻不聽大腦控制環上了司寇羽的腰,卻聽他道:“乖一點,別動。”
其實我應該疑惑,他為什麽會來人界,他又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那場夢境是真是假。或者我該氣憤,他應該回到江扶疏身邊,既然休了我那為什麽還要來自讨沒趣的招惹我?可是那個時候我躺他懷裏居然什麽也想不起來,只知道身體有一股難以自控的燥熱蔓延全身。
場景瞬換。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曜月府,我的房間。一切還是原樣,看起來這個房間沒有新主人。我緊緊抱住司寇羽,澀聲道:“我中藥了。是——”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
我這才想起來我根本沒穿衣服,但是沒有什麽人看見。于是掙紮着想下來,他腳步未停,口中卻道:“不舒服?”
我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于是稀裏糊塗的搖了搖頭,然後看着那張床咬唇。
這還是這一萬年來我第一次碰男人。
熟悉的人,熟悉的動作。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看着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芒,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算算時辰,是醜時左右。我突然想起來這麽長時間他們會不會擔心,急急忙忙起身下榻,但身子酸痛的不能自己,暗罵司寇羽怎麽使這麽大勁,但鑒于司寇羽不在現場,我也不想再計較了。正踉踉跄跄走出去,正巧被一個侍女看見,于是跑過來:“夫人。”
我冷冷回道:“你叫錯人了。”
侍女急忙行禮請罪,但是小心翼翼道:“寧,寧姑娘,奴婢希望您能留下來,容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這些年過去了,我們都能看到少爺活得并不開心,他跟江夫人也不如傳聞中的恩愛。我想,大抵你回到他身邊他才會真正幸福吧。”
我勾起嘴角,語氣卻冷冰冰地:“是麽?可是實在對不起,當初你們那般罵我的時候怎麽沒為你家少爺想想?更何況,我怎麽還有臉回來給你家少爺添堵?曜月府上,誰不知道你家少爺休我是正确的。再說了,既然我早已經成了衆矢之的,又何必再自讨沒趣?”
那個侍女怔了怔,輕嘆了口氣,但沒再說什麽。
我又問道:“你是帶我回人界的對麽?”
“……原來姑娘知道。“
快走到曜月府門口時,突然聽到蘇執殘那種熟悉的、灑脫的聲音從書房傳了出來:“你瘋了麽,你要放黛姐姐回去?”
我腳一頓。
“你覺得她會心甘情願在這裏?”這是司寇羽的聲音。
之後蘇執殘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拿她的幸福做賭注?”
我偏頭,沒有再繼續聽,開口:“走吧。”
我的幸福?
我寧黛的幸福,早就在江扶疏叩開曜月府大門那一刻終止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