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首驀然淚下
到達忻州郢城之前,我已經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綁架我。
雖然看似是個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連最有可能的都變成了最不可能的,那麽我不介意把這個最不可能的轉變為最有可能的。到目前為止,除了司寇羽外,知道我是鳳族後人的,不過一個挽晴,一個秋瀾。本着少知道一個是一個的心理,我甚至連蘇執殘都沒有告訴。主要是因為蘇執殘性子太大大咧咧了,就算是不小心說漏嘴都覺得很可怕。
不過這并不一定代表我就無後顧之憂了。
我想了一想,覺得每個人知道我是鳳族後人之後最常有的反應是什麽,如果按正常點兒話,應該是敬畏、欣喜、或者懷疑或者漠不關心?或者把我送回神界?但無論哪一種,都不會直接把我綁架了吧?再說了,這些黑衣人身後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我在恪州可以說是足不出戶,居然在忻州還有人盯上我。要知道忻州跟恪州離得有多遠,恪州作為妖都,忻州可是邊境啊好不好!
我心裏隐隐劃過一個名字,但感覺可能性很小,便沒有在意。
可是事實太喜歡挑戰我的承受極限了,當我被壓制到忻州郢城某個酒館中一個不知道如何打造的密室裏,我見到了那個幕後使者,見到他的那一刻,我開始默默嘆氣,果然是他,陳恕。
那男子看起來很年輕,大約不過就是五六萬歲的樣子,一襲繁複高貴繡着各種花紋的月白色長袍襯得他身材修長,男子臉上的皮膚并不白皙,是那種淺淺的蜜色,一雙眼眸陰沉狠戾,讓人看了心底發怵,不過除去那雙令人膽寒的眼睛,這張皮相還不錯。
我暗暗擰了自己一把,都什麽時候了還犯花癡。
陳恕懶懶的看了秋瀾一眼,随後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陳恕不知鳳族後人大降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寬恕。”
寬恕你個妹夫!嘴上明明說着客套話,卻連站起來都不站起來,這也叫有誠意?哦,不對,本身把我抓來就一點誠意都沒有。因為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我心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淡淡笑道:“鳳族後人?”然後語意一轉,繼續道,“你給封的?”
我看見陳恕淺淺一怔。
估計是那一天打出的青光讓他們起疑了吧,因此雖然猜測我是鳳族後人,也不敢妄下結論,只要對他們沒有利用價值對麽?那麽幹脆不要承認了,既然他們不知道我跟司寇羽的關系,那麽在知道我不是鳳族後人之後,應該不會下殺手。
陳恕微笑,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姑娘法術那麽高,在下折服。”
因為是在半夜抓來,我身上只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羅裙,頭發未绾未束完全披散的空中,看起來像是個女鬼,不過還好沒梳發髻,姑娘就姑娘吧。于是我也淺淺微笑:“寧黛本有一身武藝,奈何無意間被廢,卻因偶然保留了一身法術,現在看來還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禍。”
我雖然不是撒謊的高手,不過裝裝樣子,應該還是可以的。
陳恕的表情有些遲疑,看向我的目光也沒有那麽陰狠了。我心底一松,突然見到一個黑衣人急速走來,經過我身邊時停了一下,帶着古怪的神情望了我一眼,然後走向前俯身對着陳恕耳語了一陣。陳恕一點頭,望向我的目光陰晴不定,半晌擡起手來:“來人!把這兩個人押下去!”停了一停,才又轉頭向我笑道,“司寇夫人在危急關頭從容不迫,陳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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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什麽叫節外生技啊!!我原本以為是前方戰事吃緊,原來我的身份直接暴露了。我洩氣的仰天長嘆,想了半天之後,還是決定乖乖認輸。
我已經想到我的新的價值,便是引司寇羽前來,雖然覺得這一招應該是逼不得已,不過依照我對司寇羽的了解,這種逼不得已的可能性太大了。
好在他們沒有為難我,其實他們根本不用費心去監視我們兩個。他們把我們兩個帶到了一個房間裏,沒有窗戶,除了扇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妖把守的門。食物跟水在特定時間會送過來,這房間完全密不透風,但是十分大,而且十分空曠,不過好在沒有什麽回音,黑夜降臨會點燃一根蠟燭,但很顯然他們不擔心我們會利用這根蠟燭做出什麽來,因為這個蠟燭離我們太遠,而這個房間內布滿機關,一不小心就會被紮成刺猬。
我本來看到那些妖們送我們進來時的小心翼翼,他們把我們放在最角落裏,并且再三囑咐絕對不能碰觸到牆壁,就知道這間房間裏除了地面外其他四周都不安全,不,連地面估計都不安全。奈何秋瀾偏偏不信這個邪,雜亂無章在房間裏蹦蹦跳跳了幾個步伐,結果就只能拖着受傷的手臂喊疼。其實那些黑衣人的反應算是很快的,秋瀾引發了機關,那些亂箭紛紛射出,別說秋瀾,我都差一點成為馬蜂窩,還是那些黑衣人極快的關了機關,我默默記住了他們所在的位置,然後看着他們給秋瀾療傷一臉冷漠。
我知道在蘇執殘跟司寇羽沒來之前,他們不會動我們。
我們在裏面生活了五天。
第五天的黃昏,我聽見隔壁突然有些動靜,凝神細細去聽,微微怔住,然後恍然大悟。雖然沒有根據,但我直覺隔壁就是我們被押來時的陳恕所在的那個密室,因為他們把我們押下去的時候,我們都被蒙住了眼,雖然感覺走了很長的路,但我一直懷疑那段路很短,那應該是設了什麽陣法。不過我仔細的感覺我所走的步伐,有規律可是我沒有學過,因此疑問被壓下。
而且,不知為什麽兩者之間似乎只隔着一堵牆,隔音性能不太好。透過一堵牆,雖然聲音模糊了許多而且低了許多,但我依舊能聽見。
如今以來,這些線索細細彙聚成了一條信息——陳恕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讓我們聽見,讓我們只能焦躁,卻無能無力。
雖然動了怒,但我依舊強壓住火氣,細細去聽,同時對秋瀾示意,陳恕既然是故意的,那麽我們不需要做任何防備,靜靜聽,就是了。
通過聲音,我辨別出來是蘇執殘。
蘇執殘今天格外的壓抑,連腳步聲都重了許多。他的聲音通過牆面傳了過來,顯得如此沉悶:“我真的沒看出來陳府尹居然如此卑鄙。”
陳恕的聲音有一點諷刺有一點漫不經心:“彼此彼此罷了。”
蘇執殘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說吧,你要什麽條件。”
這般陳述的語氣,讓人聽了心裏一酸,我看了看秋瀾,她死死地咬住唇免得驚叫出聲,她抵住自己的手臂,用有生以來的最大的力氣和理智來制止自己不會沖出去。我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凝神去聽。
“哦?什麽條件都可以?”
“但凡我能做到的。”
我心神一凜,卻聽見陳恕漫不經心的岔開了話題:“你以為帶三萬精兵就能破郢城麽?真是不自量力。”
我挑眉。陳恕根本就是試探,如果他自信可以守住郢城,自然不會引蘇執殘來,而我們也早就成了他刀下冤魂。而蘇執殘,這男子看似神經大條,就是一個關鍵時候不會掉鏈子的人,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司寇羽,郢城不破才怪。不過這些話我自然不會說出來,卻聽見蘇執殘淡淡的聲音:“派來的援軍司寇羽已經截了。”
陳恕沉默了一下,我想他應該很驚訝,許久才聽到他笑道:“叫你的兵後撤三十裏地,并且放援兵入城,這點,蘇将軍應該會做到。”
我一震,恨不得直接毀了這牆沖出去,這哪兒叫條件?太可恥了!
蘇執殘的聲音不悲不喜:“好。”
我咬牙,蘇執殘瘋了麽?秋瀾突然站了起來,我一怔,明白了她的意圖,急忙按住了她,秋瀾沒有掙紮,眼睛卻死死盯住牆面,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那雙眸子中壓制着極度的憤怒,我本想安慰她,卻看到她的唇邊溢出一串鮮血,竟是咬破了舌頭,剎那間心中一痛,卻聽到咚咚咚咚四聲輕響。
我跟秋瀾齊齊一愣,随即似有浪潮湧來,我突然明白是破陣時才會出現的聲音。我以為是蘇執殘派人來解救我們的。
然後我看到了司寇羽。
他的步伐很快,卻偏偏給人一種緩步慢行的感覺,一襲青色的軟袍随着步伐所帶動的風飄舞,那張秀麗無雙的面容上每個精致的五官都宣告着眼前這位男子的獨特,那雙亮若群星的眸子中一半焦急一半欣喜。
這是我的夫君,是我這輩子全心全意去愛着的男子。
司寇羽抓住我細細打量了一圈,确定我沒有收到什麽虐待時,才舒了一口氣,然後看了看四周,靜了靜,才道:“我破了陣法,這些守衛着的人都被弄昏了,趁他們還沒有發覺快走吧。”
我奇怪:“蘇執殘呢?”
司寇羽一驚,道:“他也來了?”
聽見他的話,我更加驚訝:“就在隔壁跟陳恕在一起,你們不是一起來的?”
司寇羽垂眸,道:“本來快要破郢城,平亂忻州時,陳恕突然送來的一封密信,我以為是降書,卻見上面寫着陳恕劫了你跟秋瀾,我考慮了一會兒,先安慰他這可能是假的,然後想在黃昏時單獨救出你們,可我真沒料到這小子居然一個人偷偷地過來!”
我皺眉,秋瀾起身想跑出去,被司寇羽拉住了:“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先出去看看情況,再想辦法通知蘇執殘。陳述心思向來謹慎,外面守衛很嚴,你這樣沖出去很容易被察覺。”
我嗯了一聲,又道:“先等會兒。”
然後跑到一個位置,努力回憶着那些黑衣人過來時沿着牆角走的步伐,輕輕将房間裏的機關關掉,司寇羽朝我投來一個贊許的眼神,我得意一笑,雖然不如他們聰明,但最起碼這點本事是有的。
然後跟着司寇羽悄悄走了出去。
密室前應該還有一個機關,但是因為陳恕讓蘇執殘進入,所以已經關掉了,這裏面一個守衛都沒有,大概是蘇執殘提出的。也對,密室裏又不知道有多少個機關,蘇執殘只要輕輕一動,他很快就成為一個蘇刺猬。陳恕當然不會介意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
因為司寇羽的插曲,我沒有聽見他們接下來的對話,現在我跟司寇羽秋瀾掩飾在密室前,聲音因此更加清楚,這是陳恕的聲音:“怎麽,兵退三十裏這種條件蘇将軍都能如此輕易的答應,不過一個司寇羽,蘇将軍怎麽可以這麽猶豫?”
我皺了皺眉,已經理清楚陳恕的意思,像他這麽無恥的,肯定又會說一個條件只能換一個人,然後理所當然的說蘇少爺你把司寇羽交給我們我們就把人放回去之類之類的。其實蘇執殘完全可以答應這個條件,不是我自私,而是以司寇羽的能力,我完全可以相信他會逃出來。雖然也會有被折磨得可能。司寇羽與蘇執殘之間的關系非常好,這就要看蘇執殘肯不肯冒險了。
我背對着門,如今轉頭通過門前一點縫隙看過去,陳恕依舊懶懶坐着,而蘇執殘站在他的下方。許久,我看見蘇執殘單腿跪下,微微垂頭,壓抑着着屈辱跟不甘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把我自己留下來,你放她們走。”
我心中的震驚無複以加,而陳恕依舊不依不饒:“蘇将軍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顧,卻如此在乎司寇羽,這一次領軍的又不是司寇羽,将軍為何這般執著?”
我看見蘇執殘擡頭,我能想象他的目光有多麽憤怒,卻依舊只能控制住。他的聲音緩慢而又堅定,通過緊張的空氣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擊着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如大把芒刺紮心。
“他是我兄弟。”
我仰頭,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我不知道其他兩個人的心情會是如何,但我覺得僅僅憑這一句話,便颠覆了我對他的全部印象,我知道這少年重情重義,甚至可以犧牲郢城來換取我們兩個人的生命,但,我怎麽也想不到,他會用自己代替司寇羽。這五個字音一落,我心裏就如同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霎那間被撕扯的鮮血淋漓。
雙腿仿佛脫力一般的跌倒,幸好司寇羽及時扶住了我。
可我什麽感覺都沒有,我感受不到任何酸軟麻木,腦子裏只有那五個字被放大數倍,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腦子裏,那麽堅定,那麽……疼痛。
跟司寇羽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他時常出去,我無聊時會偶爾看看一些言情話本子打發時間,但它起的作用不過是打發時間,所以即使情節多麽跌宕起伏多麽吊人胃口多麽深情旖旎多麽感人肺腑,我也不過一笑而過,對于我來說,這些不過是個調味劑。我不是一個喜歡沉迷在虛幻中的人,我更喜歡現實一點,所以到底也不過覺得這些話本子很小兒科而已,這裏面描述過這種類似的情節,說什麽男主角為了女主角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之類的,我一直不為所動。在我看來,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如果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又怎麽能談得上愛其他人,這不叫自私,這是人之常情。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多自殺未遂的,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求生意識大于尋死意識。
說自殺,不過是萬念俱灰絕望之極才會做出來的舉動,但只要存有一線生機,絕不會如此決絕的去死,除非心理變态。更甚者,會寧願踏着別人的森森白骨來換取自己的生存之路。
在不撞破原則底線的情況下,這些才會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再退縮是懦夫,再剛強是白癡。
我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可是今日看見蘇執殘的舉動,我才承認有一些觀點實在太過絕對。蘇執殘的才華智商武功本事都不如司寇羽,司寇羽都沒有十成的把握闖出此處,那麽蘇執殘留下自己,無異于自尋死路。更何況,司寇羽再聰明也不是主帥,他一失蹤,軍隊們群龍無首,必然士氣大減,要擊敗實在太容易,莫說郢城,便是忻州一樣失守。這一點,憑蘇執殘的腦袋一定能想出來,但他明明知道,他還是做了。
除了他實在是太在乎司寇羽,否則我找不出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的作為。所以我更加驚嘆他的決定,這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其他人的生存?我不是蘇執殘,我們性格不一思想不一觀念不一,但此刻,我承認,他是個英雄。
如果除去那個莫須有的夢境,那麽,這是我這七萬年以來,唯一一次見到蘇執殘下跪,也是唯一一次向他人屈服。
蘇執殘的舉動極大的震動了我的心神,上衣的領口衣衫已經被淚水染濕了。
我想秋瀾跟司寇羽此刻的心情起伏不下于我,我不過是愣神了一會兒,很快被眼前的形勢提醒回過神來,司寇羽伸出手來緩緩擦去我的眼淚,我轉頭去看他,他的眼睛如同被清水洗滌過一般純淨堅定,那般的溫潤如玉,他用複雜神情望了一眼蘇執殘,才回頭望着我。他的唇無聲而動:“以後你的淚水能不能是因為欣喜而不是悲傷?”
我扯出一個笑來,雖然看起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那邊陳恕的聲音帶着一點防備傳了過來:“還在躲麽?”
我無奈,因為心神震動,暴露了氣息,被他發現也是意料之中。我看了看司寇羽,他極快的在我手心上寫了一行字,我于是牽着秋瀾大大方方進入,一邊笑道:“陳府尹擺的陣法實在是幼稚,我都懶得破了。”
一邊說,一邊對秋瀾使了個眼色,照着司寇羽剛才所寫的步法歪歪扭扭走到陳恕身邊,秋瀾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後,一步不錯。陳恕盯着我的步法愣了一會兒,才道:“原來司寇夫人也是位人中龍鳳,真是小觑不得。”
我微笑:“陳府尹過獎了,寧黛怎麽也學過武功,這點陣法還是難不倒寧黛的。”
陳恕同樣露出一個笑來,只不過這個笑怎麽看怎麽都有點陰毒,讓人看了不由得一顫:“司寇夫人這般來,所為何事?”
我拉着還在呆愣狀态的蘇執殘,心道明知故問的陰險家夥!面上卻不露聲色,語氣溫軟無辜:“寧黛所來,只想通知陳府尹兩件事,第一件事你所期望的援軍已經全軍覆沒,據說是因為你的另一個同伴不信你會被困,以為你想削弱他的軍力來壯大自己,所以派出的援軍都是最不中用的,所以你的第一個要求已經無法實現,同樣的,兵退三十裏也不會實現。第二件事,今天,寧黛要帶着蘇執殘跟秋瀾,正大光明的走出這個密室,回到原來的家。您信麽?”
陳恕看了我一眼:“自然……是信的。”
同時,他輕輕起身。我警惕的看着他,他卻又笑了:“可惜,雖然司寇夫人膽識過人,不過,卻忽略了一件事。”
“什麽?”
他伸出手來,在座位上輕輕一按,有什麽機器啓動的聲音傳來,好像還有鐵鏈晃動的聲音,我心裏一驚,急忙拉着蘇執殘跟秋瀾後退,但四周已經射來的無數支箭,箭上閃着幽幽的光芒——有毒的。同時,地面上有什麽東西陷落的聲音,然後,四周有昆蟲爬動的聲音,我往地上一瞅,面如死灰——毒蜘蛛跟毒蠍子。陳恕身邊安好,顯然是早有防備。我知道了,這些機關的總機關在陳恕手上。
在躲開亂箭的基礎上再躲開那些惡心的昆蟲,我哪兒有那麽高的武功。便是那些無意洩露出來的神力,也不過保住他們不收亂箭侵害而已,而且還要保證我有足夠的精力和耐心——到底有多少支箭!
我怔了怔,拉過蘇執殘囑咐讓他去擋箭,我自己則負責驅除那些亂七八糟的昆蟲,它們爬行的速度并不很快,體型也不如何駭人,唯在數量上占優勢。我望一眼,心中已經了然,遠處好像傳來什麽腳步聲,我無暇去聽,卻在擔心司寇羽會急急沖過來。不過,他似乎不會這麽莽撞。
青光迅速劃過,織起一片天然屏障。
我跟蘇執殘一邊應付那些東西一邊保護秋瀾,陳恕輕輕笑着,手上似乎在把玩這什麽,不過我也無暇管了,卻看似乎有白色煙霧升起,随後迅速籠罩整個密室,一片迷蒙,根本分不清四周的景物。我大怒,要躲避亂箭,要躲避昆蟲,要保護秋瀾,同時還要保證腳下的步法不錯。他當我是什麽?!
卻見有青色的影子迅速帶過,一把扯住我,語氣焦急:“寧黛。”
我一怔,怒道:“你瘋了!你闖進來不就等于找死麽!!”
司寇羽抱住我:“死在一起也是件好事。”
我氣得連話都不想說了,正在手忙腳亂之際,突然看見一道白光迅速劃過,随後一個黑色影子籠罩在煙霧中快速劃過,接連幾聲輕響。我還在疑惑發生什麽時,亂箭不見了,那些昆蟲的屍體倒了一堆,然後一股清香傳來,那些白霧漸漸散去,一起都變得清晰起來。
以及,前方的那個黑衣男子。
待看清後,我輕輕一怔。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般氣勢淩厲的男子。這個男子的長相和氣質興許比不上蘇執殘,但實在是與衆不同。劍眉星目,長眉入鬓,眼角上挑卻沒有輕浮之感,反之有一種沖破雲天的淩厲之感,整張臉勾畫完美,肌膚白皙但白不過司寇羽,唇角平平無一絲弧度,英姿逼人。我想,這個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般鋒利,但很奇怪,即使很鋒利我卻不擔心它會傷人,完全沒有一點壓迫感。
如果笑一笑應該會柔和很多吧。
我翻了翻白眼,暗罵自己,寧黛如果你哪一天死了,那一定是花癡死的!
但是花癡歸花癡,我自信我還是有點定力的。打量了四周,我揚眉。那個癱坐在地上口溢鮮血臉色蒼白如紙的妖,真的是陳恕?
陳恕看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盯在我身後的司寇羽身上。我垂下手臂向前一步,暫時沒有理那位黑衣男子,既然幫我們,應該不是敵人。這般想來,我蹲下身,唇邊帶着一抹自己都覺得邪惡的笑意:“陳恕。”
他擡頭,一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表情。
我繼續微笑:“我現在,也是只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不是任何人的話都可以相信,我若武功盡失,怎麽可能還有靈力?不過一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你會信的謊言,你竟真信了。你猜得沒錯,我是鳳族後人,我是鳳凰,你現在,你覺得很諷刺麽?”一瞥他如遭雷劈的表情,我突然很疑惑以他的智商怎麽會帶頭叛君還叛的這麽順利?一頓後,接着道,“第二件,我不喜歡別人給我強加功勞,人中龍鳳膽識過人之類的,我實在擔不起。是我的別人別想搶到一點,不是我的我還巴不得讓出去。隔壁那間屋子守衛是司寇羽弄暈的,陣法是司寇羽破的,我進來時走的那些步法,也是司寇羽在我手心上寫的,而至于破掉那間屋子的機關,卻是我幹的沒錯。但這也有秋瀾的配合。所以,你的敵人,從來都不是我。”
這些虛名我一點兒也不想要,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我不介意說這些。
想來陳恕也不知自己會這樣死掉。
說完,我才起身,依舊垂着手臂,眼睛卻看向那位男子。男子擡眸,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麽,聲音已經飄了過來:“烨軒,麒帝,受人所托保護鳳族後人。寧錦汐的……”頓了一頓,才繼續道,“知己。”
我睜大了眼,愣在原地。
麒帝!!
那個不在十大上古種族中,地位卻比他們都高的……麒帝!這世間,有多少人可以無視天尊天後稱“帝”的?當初鳳凰與龍平息戰亂時,有很大的功勞要歸于麒麟,然而功成之後他們卻拂袖而退不問世事了。龍族尊麒麟為“帝”,權利要比文武百官高上許多,便是龍鳳兩族都要禮讓三分。
這世間任何事情都可以改變,就如鳳族滅族,但是迄今為止,麒麟一族卻從未有過變心,他們向來都在保護龍鳳兩族,從未失職。據說鳳族被滅時,他們也跟着消失了,從此之後,再無音信。而且他們為人處世都很謹慎小心,從無纰漏,從不插手朝政免去許多煩惱,沒有什麽官職,只挂着“麒帝”一個虛稱,同時,也是下一代天尊的老師。若說這六界中最有威嚴最有信服力的是天尊天後,那麽地位最高最受人崇敬的便是麒帝了。
麒帝也是男子傳承,女子出族,但是很奇怪的便是麒麟一族一直以來都是男丁單傳,從未有過什麽兄弟姐妹。到神妖大戰時,在位的是第十二代麒帝烨軒。麒帝的壽命都很長,當然神族壽命都是無限的,在位時間也很長。
我從未在信中見到關于麒帝的只言片語,我一直認為,麒帝也被滅族了,只是沒想到,那個三百七十四萬年前就消失了的麒麟,現在就站在我眼前!
我怔了怔,我應該叫他什麽?
烨軒漫不經心的垂下了雙眸:“月幻陣是我設的,所以司寇羽破陣時我就察覺到你是鳳族了,這兩萬年來一直在暗中觀察你,現在使命完成,我應該告退了。”
他的語氣有些随意,全然不是傳說中的謹慎小心。果然,傳說只是傳說。不過,對一個比自己小三百多萬歲的孩子用敬語?我可沒心情開這個玩笑。想了想,我還是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寧黛多謝……麒帝。”
沒有人回答。
我疑惑,看見秋瀾跟蘇執殘一臉古怪的望着我,而烨軒的目光,一直環繞在司寇羽身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許久後,司寇羽臉色變了變,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多謝麒帝,羽受教了。”
直到麒帝消失很久以後,我才回過神來,跌跌撞撞的跑向司寇羽,卻在他身前站定,垂着手一臉微笑:“夫君,請問,我現在可以暈了麽?”
司寇羽神色變得緊張起來,他一把拉過我,似乎想說什麽,停了一停,柔聲道:“好,這裏都交給我了。”
我于是心滿意足的暈了過去。
我之所以一直垂着手,便是因為蘇執殘一個疏忽沒擋住箭,那支箭劃破我的整條手臂內側,翻出血肉,我一直忍着痛沒有讓司寇羽察覺出來,我穿的是黑色裙子,血流在上面看不出來,所以我不擔心。現在,我盡管暈就好了。
反正找解藥的事情司寇羽都說了交給他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