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轉不停的對立面
大象左半邊胳膊腿兒打着石膏纏着繃帶,活脫脫一個真人和木乃伊的結合體。
他靠在床頭對喻承說:“嗨!”
喻承上下忙亂看半天,看看老高,再回頭看大象:“……什麽情況啊!不是好消息嗎?怎麽……”
大象在床上哼,沖老高說:“我口渴~”
喻承:“……”丫還有心思撒嬌?
老高連忙噼裏啪啦沖客廳燒水去,谷天驕也跟進來,問大象:“怎麽樣?”
大象離職一年多,面對谷天驕竟長久保持他身為爪牙時搖頭擺尾的狗腿樣,他朝谷天驕親熱笑:“我剛剛裝的,讓他心疼一下!其實沒事兒,就桡骨和胫骨骨折!養養就好!”
谷天驕哭笑不得:“……是‘沒事兒’,頂多輕傷甲級。”
大象哈哈笑,喻承迷茫:“你們出個櫃,怎麽都搞得非死即殘的呀!……不是跳樓威脅,沒留神成真了吧?!”
大象點頭:“差不多!”
喻承:“……”
老高拿了三杯水進來,分給喻承和谷天驕。接着就默默坐床邊兒,給大象那杯用人肉風吹涼。
谷天驕:“聽衆都準備好了,快說說你究竟怎麽回事兒!”
大象嘻嘻笑:“哎,說來狗血!除夕那天看春晚無聊,我媽就拉着我,很自然開叨。說他們去年來玩那麽久,沒見我賣出幾件衣服。怕我再不找份工作,将來沒姑娘願意随我。”
母子倆這種話題,大象爸沒有參與,兩眼盯着電視。但大象看得出來,他老人家也在豎着耳朵聽。
大象:“我想時機差不多,就跟我媽說:‘有人無所謂我身無分文,打心裏對我好。但那人不是姑娘,你們介意嘛?’”
大象爸媽都是在鐵路上幹了大半輩子的人,雖然嘴巴不笨,但心眼兒實。一聽這種話,兩人誰都沒往玩笑上想,同時就愣了。
大象媽看看大象爸,大象爸看着電視,電視裏節目歡騰而聒噪,時間有三秒凝固。
三秒後,大象媽眼睛閃爍:“不是姑娘?那是什麽?”
大象嬉皮笑臉:“漢子呀!”
大象爸忽地回過頭:“你……你真的在搞同性戀?”
大象一愣:“你猜到啦?但同性戀不是搞……”
話沒說完,大象爸氣急敗壞“乓!”地一拍茶幾,木桌板上的茶杯果盤同時一震。他一輩子和和樂樂待人處事,從沒發過這麽大火。大象媽兩邊受驚,直接傻了。
大象:“爸,你……”
大象爸忽地站起身,一根手指直接戳大象臉上,狂抖:“我就知道……你!你為什麽不學好!!!……是不是跟那個小高?!”
大象想,咦,劇情進展比我設計的還快嘛!他還沒答呢,大象媽就捂臉哭起來,哭兩聲,突然也站起來,擡手“啪”地給他一耳光,打完像是再次受驚,繼續捂臉昂昂哭。
二老居高臨下站在一起怒視他,大象本來心裏就亂,頓時也火了,嘩地站起來,彈開幾步反俯視:“幹嘛啦?!同性戀怎麽了?!我一不偷二不搶,踏踏實實過日子,丢我們家什麽人了?!你倆至于跟我撬了鐵軌、賣了國似的氣嘛!”
大象爸瞪着他,呼哧呼哧喘幾口氣,瞥見老伴兒傷心,懵懂中去抱大象媽的肩,抖她兩下以示安慰,再擡起手指着大象:“你趕緊跟他斷了!要不然……我就不要你這個……王八犢子!”
大象氣得嚷:“憑什麽不要!憑什麽斷!我都不!”
這一句喊得,一家人都不知道怎麽接。
大象爸愣幾秒,沖到大象面前:“你……你給我滾!!!”
大象:“我……你逼我,我卧軌去!!!”
他心一橫,氣呼呼往外沖。他家也住高層,沖到電梯口按下行鍵,無奈這麽需要“拼霸氣”的時刻,那電梯慢騰騰上。大象爸追出來,不知是想接着罵還是想拉他回去關門打狗。兩人一對眼,大象轉身就朝安全通道往下跑。
大象笑:“那天呢,哥點兒也背!沖得太急,樓梯上沒踩穩,嘩摔臺階上,頭朝下攤平。點兒更背的是,我爹聽到我摔了,跟着沖下來,沒剎住車,整一個摔我身上了!”
喻承、谷天驕:“……”
喻承想了想:“這麽說,叔叔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算命算的?”
大象噗地一笑:“要真這樣,他老早就該認命了!我家算命的忌諱,不給自己人算!他們信‘命越算越薄’,他老人家哪兒舍得‘薄’我呢!”
喻承:“那是……?”
大象:“我後來才想起來,高中的時候,我喜歡我們班上一男生,叫什麽‘軍’的,就給他寫了封情書。他回我一封,說:‘不好意思,我們現在都該好好學習,而且,我只喜歡女生。’但他字兒忒好看忒潇灑了,我沒舍得丢,夾書裏忘了。上大學後,我媽說我爸每次想我,就到我屋裏翻我書看。估計那時候發現的吧!”
喻承沉思:“喲,這倒是個好方法!預防針提前打起來!”
谷天驕、大象、老高:“……”
喻承回過神:“然後呢?”
老高遞他吹涼的水給大象,大象喝兩口:“然後就疼懵了呀!我爹飛身撲下,我聽到咔咔幾聲,還以為他出事兒了呢,吓得要死!沒想到他翻身就起,我起不來了……這斷胳膊斷腿兒的,是親情的重量啊!爽/死我了!”
幾個聽衆哭笑不得,喻承冷靜了一會兒,問:“就這麽一壓,叔叔想通了?”
大象:“哪兒能呢!想通一半兒。他當時扶我,扶不起來,急了嘛!找我媽又找鄰居,把我送醫院。我到了醫院就裝死,跟你通完話之後,突然很想他,”他擡頭看看老高,“就給他也打了個。”
喻承:“哈?當時你說成了一半兒,就是被廢成這樣兒後跟我說的?”
大象:“是不是很英勇?”
喻承:“……”
大象沒給喻承說實話,也沒跟老高說。就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情侶之間的心靈感應,老高挂完電話就覺得不對,非要他發地址。除夕半夜直接開車到寧波,到醫院把大象全家驚住。
大象大年初一做手術,在醫院住了十來天。老高寸步不離陪護,自己弄重感冒也不歇,逮着機會就拉着大象爸媽絮絮叨叨表決心求寬容。
大象說:“他呀!人家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幾次說跪就跪,”老高臉一紅,大象感慨望他幾眼,“現在膝下只剩塑料了。幸虧過年,住院部照顧職工,手術能推就推,醫院裏沒幾個人……”
等大象出院回家,一家三口搭個老高,圍坐客廳裏。老高厚着臉皮奔前奔後,伺候這突然變啞巴的一家子人。大象爸吧嗒吧嗒抽煙,大象媽呆半天長嘆一聲,說:“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小高你也真是……”沒說完就又抹起淚來。
大象家裏氛圍一向和諧,大象爸大多時候都聽大象媽的,所以,大象媽一松口,大象爸也就不再掙紮。
大象:“今天臨走,我爸給老高包了個紅包;我媽呢,把我外婆傳給她的一只镯子送了他。”
一圈人感動失笑。
喻承拍拍大象的肩:“恭喜你,舍生忘死,終于換來新生!”
谷天驕若有所思,問老高:“那,你爸媽那邊呢?”
老高笑笑:“家裏好多年前就跟我斷絕了關系,沒人管我。”
喻承疑惑看看大象,大象沖他眨眨眼,衆人接不上話。
好兄弟暫時性殘了,老高為了照顧他,酒吧歇業一個月,在喻承房間借宿。喻承下班後回家瞧一眼大象,晚上也就長期住到了谷天驕家裏。
據說大象身上多了幾塊鋼板,要養一年左右才能拆。喻承每次想到這個,就覺得自己胳膊腿兒跟着癢癢。但癢歸癢,得新生的人不是他,他還得正視眼前的路。
三月第二周,部門課程全部上完。預定四個月的培訓,還剩大半個月空着。老板們琢磨了一下,竟真的決定讓所有人跑一趟商家。
出門前,為了統一形象,薩營華親自開動員會,讓大家在商家面前自稱“老幺”。
單單一個稱呼,名堂也不淺。因為大商家都集中在尋寶和飛天兩個平臺,而這兩個平臺的工作人員,對外就自稱“老幺”。超V部這麽叫,一方面為了喚起商家“熟悉”的假象;另一方面,“老幺”按中華民族的倫理來說,是輩分兒最小,最該恭謙的那個。老板們想借此表達超V部對商家的服務姿态。
部門每人分到十五個網店,薩營華要求人們兩兩搭檔。由經理輪組陪一次,十五個工作日內把分到手的商家過一遍。商家遍布全國,但大多集中在沿海,四個團隊要按區域跑。魯翔顧家,跟另外三個經理撕了半天,成功拿下浙江和上海。
喻承分到手的商家全在杭州,他的搭檔就是他的昔日老板小鋼炮。
見面挖人背景、拿人心裏真正的目标,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兒。何況他們每家客戶就分了半天時間,排在上午的走訪最多兩小時,話題沒有邏輯、提問散亂容易讓人反感,所以,溝通內容必須好好安排。
喻承為這事兒,用了一個晚上設計出“環環相扣二十問”。問題按技術層面,含寒暄、一句話自曝、爬坡、深挖、轉折寒暄、再爬坡、再深挖……到結束語,內容則涵蓋商家的品牌定位、供應鏈、營銷、服務和網售規劃及實現過程遇到的各種矛盾等,每一個都是大問題。
他設計完後,谷天驕要看,喻承笑嘻嘻說:“給你看可以,但你不能提建議——我要‘求助’魯翔!”
谷天驕失笑:“小狐貍!不過,既然你們要去拜訪商家,一定要小心。”
喻承:“嗯?小心什麽?”
谷天驕:“去了你就知道。你前科是‘涉嫌行賄’,這下,別把‘受賄罪’坐實啦!”
喻承狐疑,怎麽可能有“受賄”這種事兒?以前做電銷,大部分客戶聽到“十二怒漢”就頭皮發麻,迫于十二怒漢銷售的技巧真的太猛,不情不願一不留神又把費用給續了。他們這次,不抱掏別人腰包的目的,別人還要上趕着送錢?
沒想明白,第二天,喻承單獨找到魯翔,給他看“二十問”。魯翔微調了一個問題,直接讓他把這東西群發到全團隊,抄送給他的老板。
下午,資深經理找魯翔去聊了一陣,接着就親自回喻承郵件,轉抄給整個大部門,要求:“所有同學必須照喻承這一套來走。”
這樣一來,身為部門唯一的P4,喻承頓時讓其他人刮目相看。人們來來去去經過他工位,熟不熟的都特地打招呼,說:“優秀!”
團隊兩個P7,寧康看他一眼,帶着酸勁兒說:“喻承,我們是不是該尊稱你一聲‘大師’啊?你銷售學到的那些東西,還是有點兒用的哈!”
喻承笑笑,懶得理他。
高端噴特地找喻承去抽煙,沒誇他那二十問,又說了一通她對于部門、老板、公司的感激之情。但喻承想,沒準兒人家想表達的,就是單獨“诏見”的親近态度呢!
但到了第二天,全部門就收到了高端噴在淩晨三點發的一封郵件。郵件是一套彩色表格,表格名目把喻承那二十問分得更細,還是兩個頁面。
第一頁是“商家現狀收集條目”,從上到下五十行;第二頁是“商家線上表現情況及改進建議”,從上到下三十行。她說:“這是我個人梳理的一套思路,分享給大家。大家每天拜訪完後,如果這個表格能填滿,就表示客戶那兒沒白去,公司的錢沒白花!”
資深經理又回郵件,說:“每家客戶每個人都必須填!”
喻承看完那兩張表就無語了。回想起谷天驕當初轉給他那份“別人的周報”,感慨搞培訓出來的人,搞細的,那真是把原子都能拆開的高手。
前期裝備齊活兒,跑腿正式開始。
第一家是喻承的客戶。這客戶叫“倩影”,是放眼國內有名的線下女裝品牌。在杭州,“倩影”跟“七色”、“秋意濃”、“江南水袖”等品牌銷售額不分伯仲,典型的杭派女裝。
上門前,喻承還怕人家身為線下大企業,不肯對他們兩個小年輕說話。沒想到他們剛自我介紹是“集團老幺”後,那電商部老板眼裏就閃出“親人吶”的光彩。
倩影老板奔走幾步迎上來,熱切跟他倆握手:“哎呀!!!什麽‘老幺’啊!都是老大都是老大!領導!領導!我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他引兩人到他們接待區坐下,回頭就喊:“江經理,江經理!快把我們那盒獅峰龍井拿來!我們親人來啦!”
喻承和小鋼炮對視一眼,沒見過這種陣勢。
小鋼炮實誠推擋:“哎,老板!不要麻煩,獅峰龍井好……”喻承回頭給她使個眼色,她收聲下來,低低說完“貴的”兩字,縮沙發上窘了。
倩影老板笑眯眯回頭:“不貴不貴,好茶配好領導,該的該的!”
四個人圍茶幾喝茶聊天,倩影老板特別配合,問一句答十句。喻承心思在工作上,每個問題能刨到底就往死裏刨,為推斷別人是講真的還是糊弄,他有些問題還要變着方兒前引後穿。小鋼炮戰戰兢兢品茶,一小盅水,愣是喝了兩小時才喝完。
信息了解差不多後,将近十二點,倩影老板又領着他們參觀設計室、攝影棚和工廠流水線。設計室裏,工作人員忙着為冬裝打板,一個長長的衣架上挂的十幾件樣貨,全是已投産的秋裝。
小鋼炮随口誇了句:“蠻好看的耶!”
倩影老板:“領導也喜歡?”
小鋼炮懵懂點頭,倩影老板:“喜歡的話,你們的衣服,”他笑眯眯看回喻承,“你女朋友,媽媽,家裏人反正女生的,全年的我們都包了!”
喻承大笑,倩影老板:“說真的……哎喲,也是!你們可能看不上!那其他牌子有沒有喜歡的,杭州大廈裏那些?有喜歡的我們現在就開車去拿!”
喻承:“……”
參觀完後,江經理跑來,說飯菜訂好了,在某某餐廳。倩影老板回頭對喻承說:“走走走,先去吃飯!那家餐廳有南非運來的幹鮑,三個頭,我們一道去嘗嘗鮮!”
喻承:“……”
雖然還是沒懂他們為什麽這麽大方,但喻承和小鋼炮都明白,這種飯局,推了是不給人面子,不推,吃了就是死。所以他堆起笑臉,跟那兩位吵吵嚷嚷軟硬兼施搞半天,商定在附近小飯館吃頓“工作餐”。
四個人,點了十來個菜。喻承偷偷看了看價目表,還好,五百以內,不至于“受賄”。
吃飯期間都拉家常,倩影老板說自己最近在戒煙:“我跟江經理約好了,違規一次罰款五十,痛都痛苦死我!”
喻承配合說:“是啊,公司事多壓力就大,壓力一大就想抽煙。”
倩影老板:“公事還好!主要是你們飛天上那些活動,總報不上!找老幺也不知道怎麽找,哎,急的!”
喻承跟小鋼炮對視一眼,這下,他懂了。
倩影老板察言觀色:“咱們先不提那些!對了,我們這裏挺偏的,領導們是怎麽來的呀?”
喻承正要說是開車來的,小鋼炮實誠,說:“打車呀!”
倩影老板立馬從包裏掏出一把車鑰匙,往喻承手裏按:“下午還忙吧?這邊不好打車,你們拿去開!”
喻承張開手心,車鑰匙中間是“別摸我”的藍白logo。他推回去:“好意心領了……”
倩影老板擋:“哎,沒說送你呀!”他眼睛沖喻承和小鋼炮笑着眨了眨,“就借你們開開!都說‘開寶馬坐奔馳’嘛,好開就多開幾天,不好開了跟我說,我上門去拿!對了,你們二位生日什麽時候?”
喻承:“……”
一頓“工作餐”吃得驚心動魄,空氣裏遍布防不勝防的糖衣炮彈。飯後,兩人好不容易推過倩影那二位,坐上去另一家的出租車,才松下氣來。
小鋼炮沒回過神:“小承,哎,你說這兩個老板怎麽這麽熱情的呀?”
喻承:“他剛剛說了呀!活動報不上,想找負責活動的‘老幺’找不着。我們說談合作,他知道機會來了嘛!”
小鋼炮:“啊?那我們以後怎麽辦?”
喻承:“不想蹲局子就涼拌呗!”
他拿過小鋼炮的筆記本,一窘:“不是啊姐!咱倆打配合,我主談,你要主記啊!你這記的都是啥?”
小鋼炮嘿嘿笑:“你的說辭技巧……”
喻承哭笑不得,小鋼炮這銷售的烙印是磨不掉了嗎?
之後拜訪的商家,小的去年銷售額剛滿一千萬,大的上億。但不論大小,對他倆的态度幾乎一個樣。一周過後,兩人連随口的恭維都不敢說了。只要他們敢說一句“你們什麽什麽不錯”,別人就說“好眼光!送你了!”。
什麽都能送,喻承嘆口氣,這年頭,大概只有“天”能談了。
誰知這種幼稚的想法很快幻滅,有一天在某商家那兒,正事兒前大家随口寒暄,老板說:“這幾天霧霾挺大,路上不好受吧!”
喻承出保守牌:“是啊,天都看不清。”
人家老板不動聲色接:“所以說,中國這個環保意識真是……要不,我們到山裏躲一躲?”
喻承繃緊神經:“瞧您說的,什麽山能躲呀!”
老板:“靈隐那一帶還行,咱們去法雲安缦住幾天,透透氣!”
喻承:“……”
他爸每次帶相好來杭州,朝他炫耀的住處就是“法雲安缦”。那兒最便宜的房間,一晚上六千起。
好嘛,這下是什麽話題都不敢聊了。
按部門規定,魯翔要陪他們組走訪兩個商家。喻承手裏重量級的一位,就是“江南水袖”。魯翔興致勃勃陪同,因為這是在當今中國,服裝設計唯一受到國際認可的大衆品牌。
接待他們的那位電商總經理身材魁梧,眼鏡壯漢一枚還長發飄飄,很有藝術家的範兒。
藝術家總經理果然不同凡響,不但不像別家那麽“谄媚”,還端着高逼格的架子。魯翔問一句,他答幾個字。三人坐半天,他連杯水都讓人沒倒。
幾輪提問下來,魯翔也無奈了,空氣裏隐隐出現冰花。喻承心一橫,跳開常規提問,先從江南水袖的逼格成就挑起話題。
喻承:“聽說咱的男裝品牌,‘工筆’,去年在東京時裝周又引起轟動?”
藝術家總經理意外,自信仰頭:“不止去年,連續三年了!”
喻承:“哇,咱公司設計水準真牛!肯定是您帶得好,設計師們才能發揮這麽棒!“
藝術家總經理松動了一點,謙虛推:“跟我沒什麽關系,就是……”
他話匣終于打開,滔滔不絕噴。
喻承微笑捧梗,心想,江南水袖是牛逼,但再牛逼也就涉及“時尚界”而已嘛!再想把自己往藝術界靠又怎樣?門店還是開在鬧市啊,均價也就五百到一千嘛!回頭看喻承是誰?盲目崇拜時尚的小gay啊……呃,好像“盲目崇拜”和“小gay”都沒啥好高興的……不過,藝術範總經理自認為逼格,聊的那些時裝周、服裝設計名校、大牌設計師、時尚頂尖購物廣場之類,喻承是真門兒清!
藝術範總經理說:“我們不做廣告,就贊助一下電影、雜志、話劇,照樣打入國際市場!我們去年在老佛爺,長期占了一個中島!”
喻承:“老佛爺?!太牛了!下一步,就該攻陷老佛爺的邊櫃了吧?”
藝術範總經理眼睛一閃,令人驚訝地笑起來:“對,咱們今年下半年就拿下!”
藝術範總經理說:“我們在北京的那個什麽畫廊,也有凸顯我們設計靈感的藝術展。”
喻承說:“北京?798嗎?”
藝術範總經理害羞了,低頭微笑說:“沒沒,我們還沒有達到那個水準……還要再努力!”
就這樣,人家抛什麽,喻承一嘴兒就接了。結合拍到點子上的馬屁,扯遠了能聊,回到線上生意,也能聊,漸漸把他二十問兜着圈子問完。三個人的拜訪,小鋼炮完全放空,魯翔偶爾插幾句,就看喻承跟藝術範總經理相談甚歡。
出去後,魯翔看看表,笑眯眯說:“喻承不錯!我還以為‘老佛爺’是誰呢!時間還早,我請你們喝咖啡!”
他帶兩人到旁邊一家小咖啡館裏,老樣子,拿錢讓小鋼炮去買,他拉喻承坐邊兒上複盤。小鋼炮很不好意思,說:“哎喲,不要花你錢!我來買!”
喻承看着她,一再看到過去的自己。他笑嘻嘻厚顏無恥:“好呀!謝謝老大包養!”
魯翔口頭禪“卧靠”了一聲,大笑。
小鋼炮買好咖啡回來,果然,她那杯自己付了。找錢給魯翔,魯翔非要把那杯的錢給她,她非不要,兩人推來擋去半天,魯翔妥協。
三人聊了一會兒,喻承從魯翔看他的眼神,猜他可能跟魯翔已完成初步結盟。喝完咖啡,魯翔趕場要走,喻承叫住他:“老大,下次還有個那誰家,電話約說想聊團隊管理,你有空嗎?”
魯翔想了想說:“行啊!我讓另外一組跟商家換個時間,先跟你!”說完就走了。
小鋼炮盯着他胖胖的背影,眼裏是挫敗懵懂狀。
喻承忍不住對她說:“姐,以後為團隊服務的事兒,你別接了。相反,老板請客,你就接着呗!”
小鋼炮:“為什麽呀?”
喻承跟她說因為這樣那樣,小鋼炮聽半天,對喻承笑笑:“小承,我感覺轉到後臺以後,大家都變得好複雜!”
她的潛臺詞喻承懂,“你也很複雜”。
喻承說:“是複雜啊!大家錢是死的,不像銷售,多勞多得。後臺想漲工資就得晉升,姐,你也想晉升吧?道兒要摸清啊!”
小鋼炮不響,眼裏對喻承三分之一信任,三分之一不以為然,剩下的就是猜忌。喻承尴尬,算了,這種一頭頭撞出來帶血的好話,不是誰都能懂的,說多了還顯得自己小人。
小鋼炮說歸說,但喻承卻發現,她也火速“複雜”起來。
拜訪她的商家,小鋼炮主談,喻承記錄。但小鋼炮不論是問別人常規問題,還是轉換話題用的臺詞,都跟喻承前一場臨陣想的一模一樣。
再之後,團隊周會做總結。喻承拜訪間隙裏跟小鋼炮複盤的判斷和感受,小鋼炮直接當做自己觀點,到團隊裏分享。
同事這種生物……喻承想,算了,就當還她在電銷時期的照顧吧!口條誰都能抄,新問題層出不窮,腦子怎麽動才是差距。
三月底,所有搭檔合計三十家商戶全部跑完。部門老板們宣布:“給大家一星期做準備,四月八號起,我們每天過一個團隊,做畢業答辯。”
與此同時,谷天驕一月一度的探望時間到了。
喻承親熱陪父女倆過完一天,晚上收拾碗筷時,暗搓搓糾結該到哪裏過夜。
谷天驕和他一起清洗擦幹,收拾完看到他發呆,直接說:“今晚別走了吧!”
喻承一愣:“嗯?”他偷瞄客廳,“可是……”
谷天驕:“咱倆在一起有錯嗎?”
喻承無奈望着他,谷天驕接着說:“我們不希望別人歧視,對吧?那為什麽要自己歧視自己,完了還言傳身教影響我的女兒從小就懂得歧視咱們呢?”
喻承:“說的沒錯,但她媽媽……”
谷天驕牽着喻承進客廳,招手叫小丫頭過來。他蹲下身輕聲細語說:“丫頭,uncle晚上在爸爸這裏睡,你說好不好?”
婷婷懵懂點頭,點完又說:“但媽媽說,不可以。”
谷天驕捏她臉:“媽媽說什麽,是媽媽的想法;要不要告訴她,是你的決定。現在咱們有兩個選擇,一個呢,是uncle被爸爸趕出去,你回媽媽家說了,讓媽媽放心;另一個,是uncle住爸爸家裏,你不用跟媽媽提,咱們大家都高興。你選哪一個?”
婷婷看看喻承,再看回谷天驕,歪了一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