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鬼打牆
喻承小半輩子從沒想過自己要和幾個地方沾上關系,那就是法庭、監獄及其周邊産品。
好遙遠的機構,前兩年雖然打破天靈蓋跟勞動局打了次交道,但他畢竟是原告。
這一次,他還沒下班,就腳踩棉花似的,跟着警服男們上車、下車,一路被拽着穿過派出所前門,上交除了衣服褲子外的所有随身物品,再被簡單搜身後往派出所後面的大樓魂飄,他像一腳踏進了光影迷亂的神秘隧道。
“隧道”深不可測,越走越窄,警服男女、跟他一樣的便服衰人進進出出。路過監獄似的候問室,看見裏面有人蹲地上抽煙,有人坐牆角抱頭,也有人手扶纏着泡沫的鐵欄杆,雙眼無神看着他。他被一名警服男帶進一間挂着“訊問室”塑料牌的奇特小房間。
小房間四壁軟牆,靠天花板有兩扇小窗,關着,滿室陳年煙臭,夾雜一股淡淡的尿騷味。
喻承本能閉氣,懵懂環視。房間四角有好幾個監控攝像頭,靠牆一張電腦桌。桌子前後對放着兩把椅子,一把對着顯示器,簡陋但正常;另一把很“華麗”,椅背、扶手都是鐵栅欄,左側還架着一塊可開合的、同樣“華麗”的厚實木桌板。
警服男扯他到豪華鐵背椅邊兒上:“坐!”
喻承傻乎乎坐,警服男轉過活動桌板,“啪”地合上,桌板支架自動鎖住。這麽一來,他以坐姿被固定到了一把椅子裏。
警服男轉身關訊問室的門,喻承呆坐幾秒突然驚醒過來——這是什麽地方?!
警服男在他對面坐下,點煙猛吸一口,在煙霧後面眯眼,說:“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喻承全身沒有知覺,木愣愣看了看眼前的小桌板,板子中間并排兩個突起的半圓鋼環,腳下還有兩個,明顯是手腳铐,不過沒給他戴。
警服男:“問你話。”
喻承抽回半分神:“啊,啊?”
警服男笑笑:“你做過什麽事,不會不知道吧!”
喻承:“我……我想喝水……”
警服男掃他一眼,倒了一杯擱到桌板上:“嗓子眼兒幹是吧?還有什麽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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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承搖頭,覺得臉麻,下意識伸手揉臉,卻不小心把杯子打翻,涼水一灘潑到地上。
喻承一抖:“呃……不好意思……”
警服男不動聲色看着他,坐了一會兒才起身給他另換一杯:“我只跟你說一句:你的事,所有證據我們都掌握到位了。現在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好好配合。耽誤時間對大家都沒好處,早點說完,你可以早點回家。”
聽到“回家”,喻承才想起自己的手機上交了。現在估計六點多,萬一谷天驕打電話給他,或者大象打給他,怎麽辦?
警服男的問題,空間無限大。一點提示都不給,全要他自己講。
這一招在電銷上叫做“開放式找需求點”,那麽訊問上,就是“引蛇出洞”了。可他要怎麽說?為了K市項目早點談妥,在孫秘書的再三要求下,拉不下臉給她買了只名牌包?
喻承依舊是個法盲,他知道給公務員送東西,理論上不行。但蘇凱曾一再告訴他:“中國人辦事,講究個‘禮’字。鄰裏同事還送東西呢,這種小意思不算什麽,當交個朋友。”
蘇凱的話好像也有道理,單就喻承爸媽在商官圈裏的相互打點,也不少。他們都相安無事,那他又為什麽會被傳喚呢?
蘇凱送了那麽多,每一樣都通過部門預算正規報銷。蘇凱現在又在哪兒?
想到蘇凱,他回想起西溪濕地陪玩時,H市秘書長生動描繪的“注射試點”:“……一針下去,腳蹬兩下頭就垂下來,沒了嘛……”
他胸口後背同時一涼,勸自己冷靜。他送的是小東西,不像人家送車送房送國籍,不至于挨一針。
但警服男說的“所有證據掌握到位”,又是什麽意思?
什麽證據?
警服男:“你緩過來了嗎?打算什麽時候說?”
喻承勻了勻喉嚨:“我送過人一只包。”
警服男:“說詳細點兒。”
喻承:“K市和我原來的部門談合作,老板讓我陪領導游杭州。孫秘書在杭州大廈看上一只包,我就送了她。”
警服男:“什麽包,多少錢,為什麽要給她?”
喻承:“FENDI,一萬六,我……因,因為,我喜歡她。”
警服男眉毛一挑,喻承被自己的話驚了一下。
警服男:“你确定?第一次見面,你就喜歡她?玩兒一見鐘情是吧?你那個時候工資多少?”
喻承:“稅……稅前四千五,稅後三千五……”
警服男一拍桌子,“嘭”地一聲,喻承吓得彈起來,被小桌板狠狠壓了回去,他一身熱汗,轉瞬變涼,差點就叫出聲。
警服男嚴厲怒喝:“你涉嫌行賄你還不老實交代!!!你一個月三千五的打工仔,第一次見面就送人一萬六的包?!”
喻承被他一吼,反而平靜下來,點頭:“我喜歡她,她喜歡包,我沒多想就買了。”
警服男:“送完包,你們聯系過嗎?”
喻承搖頭。
警服男眼色淩厲,嘴角卻笑起來:“喜歡人家,送那麽貴重的物品,完了又不聯系……什麽狗屁!我告訴你,你再不配合,小心重判!”
喻承:“送她也是一時沖動,後來覺得跟她沒可能,就算了。”
警服男站起身,在他面前看着他來回踱了幾圈:“別的呢?我告訴你,孫秘書已經被雙規,她可什麽都說了!”
喻承搖頭:“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了。”
警服男盯着他:“你老板是誰?是不是他指使你的?”
喻承一怔。
腦子裏竄出一個聲音,不顧他的窘境歡叫:“舉報他!舉報他!将功贖罪!蘇凱罪有應得!蘇凱才是黑暗天王!”
喻承搖搖頭,如果他供出蘇凱,這件事将從他目前圈定的“情感沖動”,升級成一個複雜的大事件。他看不清結局,只能憑直覺不松口:“送那只包是我一時頭腦發熱,沒有其他原因,也沒人指使。就這樣兒。”
警服男嘆口氣,回到桌邊打了個電話,門被推開,另一名警服男進來。
警服男一號對警服男二號搖搖頭說:“不老實!”
警服男二號:“你去吃飯吧,我來。”
警服男一號出去了,警服男二號朝喻承笑了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配合,咱們皆大歡喜。否則,我可以向上級請求,通知你們單位,即刻依法拘留你。”
喻承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警服男二號:“還有呢?為什麽要送她?這一點你的理由站不住腳。”
喻承只好依樣再說了一遍。
警服男二號看他半天,忽然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喻承一怔,那是他的手機。他沒設置信息隐藏,來電、短信,按亮屏幕就能看見。
警服男二號:“七點多了,有人約你吃晚飯。想走的話,你快點說清楚!”
喻承:“……”他再說了一遍。
再之後,門被推開,進來警服男三號,二號出去了;接着警服男一號再進來,三號出去;警服男二號進來,一號出去……鬼打牆一樣,反反複複讓他說。
頂上白色燈光從霧蒙蒙變得刺眼,來訊問的人,什麽風格都有。喻承嘴巴說幹了,聽到他的手機有人打電話,響了一陣,安靜了。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響一次,再後來,猛響了好多次,沒再打。
喻承眼睛酸痛,同樣的問題,同樣的答複,就這麽一直無限循環。他求上廁所,小便池不敢用。蹲坑沒門栓,兩名警服男守外面,他尿不動,回來繼續車轱辘問答。到後半夜,他身心疲憊好想死,差點哭出來。
可人家不讓他“死”,眼前人走馬燈似的換,傳達新時代精神:“不要頹廢,起來嗨!”
等小窗外的天空擦亮,小房間的燈光顯得越來越暗淡時,喻承也瀕臨崩潰。新一天是周六,但那不重要,也許他的飯碗在昨天就打碎了。
名譽,未來,谷天驕也會離他而去。
他想玩兒命從椅子裏掙出來,一頭往牆上撞死算了。可惜這裏不但牆上包着厚厚的軟墊,連地板上也鋪着地毯。他就算爬到椅背上,腦袋朝下飛撲都摔不爛。
他胡亂揉着臉,想說:“求求你們一槍爆了我的頭吧!”
但他沒種,只能一再用盡力氣、口水,透支耐性,來面對翻來覆去無止境重播的問題。
終于聽到一句“你走吧”,喻承愣在椅子上,還以為幻聽。
警服男一號眼裏布滿血絲,遞過來一張紙一支筆。喻承凝不起神看上面的內容,警服男就拿手指,指什麽他勾什麽,完了留個人信息,簽字蓋手印。小桌板被打開,警服男二號把扣押物品還給他。喻承木愣愣按開手機,一大排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
電還剩1%,時間顯示六點半,訊問室窗外天光大亮。
他很用力才站起身,警服男二號笑了笑,說:“一個晚上,十幾個電話,你很忙嘛!‘大象’,‘梅姐’,‘粉妹’,‘雞哥’?幫派是吧?還有一個‘阿驕’,打給你七八次。你們什麽關系?”
喻承聲音像吞了幾十塊生碳,分裂成幾股:“我好朋友……他跟這事兒沒關系。”
警服男一號:“有沒有關系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們還會繼續取證。下次再見到你,你就沒這麽好過了。”
喻承腳下虛浮往外飄,無所謂警服男說的“下次”要怎麽搞。現在他覺得自己耳朵和喉嚨都在滴血,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類,也不想再說一句話。
飄到大門外,擡眼就看到路邊一輛黑色蒙迪歐。有人打開車門鑽出來,迎到他跟前,張開手臂把他一把抱住。
喻承撲在男人懷裏,半天沒動,回過神時,他已經好好坐在了副駕上,扣着安全帶。駕駛座上的谷天驕關切注視着他,什麽都沒問,也沒有安慰。但他右手握着喻承的左手,輕動拇指不斷撫摸,像哄一個被吓破膽的孩子。
谷天驕遞給他一袋豆漿,喻承癡傻喝下,一不留神被嗆到,噴得車裏到處都是,谷天驕抽紙給他擦幹淨。
喻承歷經前一夜的精神摧殘,現在又被暖意包圍,忽然失聲大哭。谷天驕攬過他的頭,把他按在自己懷裏,喻承把控不住鼻涕眼淚糊了谷天驕一身。
過了好久,谷天驕才親親他的額頭,發動引擎。
直接回了谷天驕家,谷天驕輕聲細語,幫他換鞋,脫衣服,洗頭洗澡,把他扶到床上,再煮好粥,鼓起腮幫子吹了半天。
谷天驕:“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喻承眼淚汪汪搖頭,谷天驕好脾氣笑了笑,拿調羹刮起一勺,自己用嘴唇碰了碰:“超好吃的哦,來!”
喻承傻乎乎張嘴,吃完一小碗,才緩過氣來。
他郁悶縮在床頭,木愣愣問道:“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那邊?你……你是不是等了一晚上?婷婷呢?”
谷天驕一臉疲憊,微笑:“還能想到她?我昨天先送她去奶奶家,才去找的你。景梅很靈光,記下了你傳喚證上的訊問地址。”
喻承嗯了一聲,爬到床邊,親了谷天驕一下,傻乎乎笑:“還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谷天驕望着他,過了一陣,臉色嚴肅下來:“你怎麽會涉嫌行賄?”
喻承:“……”
他真想吐了!可是看到谷天驕心憂,他重振精神,再把訊問室的對話說了一遍。
谷天驕眉頭皺緊,喻承低下頭,生怕被罵。誰知谷天驕靜了一會兒,才說:“你那筆錢,沒有提交報銷?”
喻承嗯了一聲:“蘇凱讓報,但我多了個心眼兒,沒提。”
谷天驕:“一萬六,你自己買的單?”
喻承點頭:“管大象借了六千,一萬刷信用卡,還了小半年呢!”
谷天驕長舒一口氣,把他攬進懷裏,抱了一會兒,說:“你傻麽傻,也算破財自救……”他忽然僵住,“你當時不是BD,有什麽必要讨好那些人?業績下來也不是你的,K市後來不是被杜強他們拿走了嗎?”
喻承嘿嘿傻笑,谷天驕掰過他的臉,目光凝聚:“是不是因為那段時間,我接手了你們部門……你想給我創業績?”
喻承想了一會兒,才說:“哥,你太神了。做銷售神,做主管神,你跳到那麽複雜的後臺,還游刃有餘,我更服你。但蘇凱半年都沒談成一個項目,而我,我恰好有個機會,想幫你續寫神話。”
谷天驕怔住,面部表情各種複雜,過了很久才說:“二貨!傻缺!白癡!腦殘!”
喻承笑笑說嗯。
谷天驕瞪着他,腫聲腫氣怒道:“你嚴肅點!”
喻承見谷天驕兇神惡煞,眼裏卻湧起紅血絲,眼眶裏似有一點點水汽。喻承握住他的手,笑道:“打死我也不會再做這種事兒了。哥你別氣,如果這一劫躲不過,我蹲局子裏好好改造幾年。”
谷天驕前一秒還在百感交集,後一秒就笑噴了。
他把喻承按進懷裏,使勁兒捏他臉:“你有多法盲?要蹲局子,你這會兒就該蹲了。你以為傳喚訊問有那麽容易放你走?”
喻承迷茫:“嗯?”
谷天驕把他壓平在床上,陪他躺着,失笑:“你沒有提交報銷,就沒有證據,傳你就是為了取證;K市項目不是你簽的,你沒有從中撈好處,行賄動機就不明确;再有,就算你提交了報銷,單子也是你簽的,但孫秘書的行為是主動勒索,正式起訴,你罪名也不成立。”
喻承渾身一輕:“真的?!”他愣了愣,“嗨,早知道我就該提報銷!一萬多呢!”
谷天驕無語搖頭:“不一樣,提交了事情就沒這麽快完,而你,也肯定會被公司炒掉。現在看來,你就是掉了點錢,被虐了一晚上,別的損失都沒有。”
喻承沾着枕頭,聽到原來是虛驚一場,放下心後就渴睡得不得了。
他翻了翻身,朝枕邊的谷天驕癡笑:“那就好了……哥,我借你床睡一會兒再回去……不耽誤你事兒吧?”
谷天驕眉頭再皺了起來,眼裏是難過的神色。喻承勉強挪出手,摸摸他的臉:“別難過,雖然我當初是想替你寫神話,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因為這個覺得欠我,你說過,不會因為外界原因勉強跟誰在一起。我也希望咱們的感情……呃,是交往關系,能純粹,哥你懂的。”
谷天驕皺着眉笑了笑,舉一只手擋在喻承眼睛上:“先睡,我幫你給大象發短信報平安,你睡醒再說。”
喻承嗯了一聲,放松睡着了。
這一覺睡了好久,中間有一次翻身,喻承看到谷天驕也在他旁邊昏睡。他凝視一秒谷天驕的睡相,心裏笑了笑,繼續睡過去。後來,他恍惚感到谷天驕支起身看了看他,好像還吻了他一下,然後谷天驕出了卧室,接着聽到他換鞋,防盜門打開關上。
等喻承再醒過來時,天全黑了。他伸個懶腰,翻身起,剛把自己收拾完,聽到門鈴響。
喻承猜是谷天驕買菜回來,歡脫奔到門邊,打開一看,愣住。
一個陌生男人立在門口,詫異看了看他,再探頭探腦往裏看。玄關處的屏風擋住了大部分視線,他茫然掃了幾眼,問喻承:“我哥呢?”
喻承回過神來,給他拿拖鞋:“出去了,你是小晶吧!我叫喻承,快請進!”
小晶邊換鞋邊打量他,邪邪一笑:“我二十八的人了,你叫我‘小京巴’?”
喻承幹笑改口:“小晶哥!”
小晶坐到沙發上,旁觀喻承給他倒水,接過時笑了笑:“gay?”
喻承汗涔涔默認,在他旁邊坐下,莫名産生一種“見家長”的忐忑。小晶姿色中上,五官完全不像谷天驕。打扮雖然講究,但基味不重。如果喻承不是提前就知道他的真身,肯定認不出來。
小晶若有所思看他半天:“你跟我哥什麽關系?”
喻承一窘,吞吞吐吐說:“朋,朋友。”
小晶樂了,抱起手臂,一手摸着自己下巴:“有點兒意思,原來我哥……你倆那個沒?”
喻承:“……哪個?”
小晶似笑非笑:“甭管有沒有,我哥我最了解。他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事業第一位,家庭第二位——gay,能組成家庭嗎?”
喻承不吭聲。
小晶搖頭:“你條件挺好的,但你倆沒可能。”
話音剛落,防盜門被打開,谷天驕聲音從玄關傳來:“阿龍,起啦……小晶?”
小晶視線從喻承臉上轉開:“哥。”
喻承回頭,見谷天驕拎着一大袋打包盒進來,小晶笑眯眯迎上去,接過谷天驕手裏的東西:“你那位小朋友,挺Q的!”
谷天驕臉色微妙一動,喻承立馬起身往門邊奔:“老……老板,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小晶說:“別啊!”谷天驕嘴角動了動,卻沒說什麽。
喻承套好鞋,勉強笑笑:“拜拜!”閃出谷天驕的家門。
當晚,谷天驕沒聯系他,喻承一一回電話給景梅、粉妹和雞哥報平安。第二天剛起床就接到谷天驕電話,對方沒事兒人似的,不提小晶,只對喻承這次犯的事不依不饒。
谷天驕:“那個時候,我倆還沒在一塊兒,你就為了我做那種事……你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
喻承哭笑不得:“哥,我摸着我的左胸,用良心保證——我再也不敢了!”
谷天驕:“光說沒用,你得拿出行動來。”
喻承:“行動……怎麽行動?”
谷天驕:“那是你的事。嗯……如果你想不出來,咱倆就暫停,好吧?想出來再繼續。”
喻承:“……”
挂了電話,喻承朝後倒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忽然回過味兒來,狂笑不止。谷天驕把自己當談判條件?
這是撒嬌的節奏嘛!
哎喲,有這麽嚴肅撒嬌的嗎?那這“行動”,該怎麽行動才好?
喻承在床上打滾,滾半天想出一個招兒,無奈了。
新一周周一,喻承照常到公司。日文站的同事見到他,目光充滿好奇。只有同團隊的戰友們圍上來,挑明關切:“沒事兒吧?”
喻承笑嘻嘻說:“有事兒就冤情了!”
同伴們放下心來,景梅別有深意拍拍他的肩:“橙妹也算見過世面的人啦!反正不管遇到什麽,都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喻承一邊狗腿附和,一邊沒懂她的意思。
下午一點半,剛開工,郵箱裏意外收到Kevin群發的會議邀約。邀約對象是日文站全體員工,要他們“馬上到三號樓頂樓的大報告廳開會”。
前線銷售、後臺服務、技術、規則、管理,包括還在培訓期的新人在內,一百多人占據了報告廳十分之一的位置。基層員工相互打聽出了什麽事,沒有人知道。安露依舊缺席,看似知情人的各部門主管,都緘口不語。
喻承感到不安,回想景梅早上說的話,一個想法莫名閃過腦海:難不成日文站要倒竈了?
和身邊人交頭接耳時,報告廳音響發出刺耳的話筒調音聲。
Kevin一手擎着話筒,一手抄在西褲兜裏,喂了幾聲後開講:“各位戰友,大家好!有人好奇為什麽突然叫大家來嗎?”
報告廳靜下來,幾個愣頭青激情配合,喊“有”、“為什麽”。
Kevin呵呵笑:“我先問問大家,我們員工價值觀,‘九陰真經’裏第二條,‘感激變化’,感激變化的規定細則,有同學記得嗎?”不等回答,他接着說,“我相信,大家肯定記得。不僅記得,對這一條的理解,也吃得比我透……”
喻承一怔。
Kevin在臺上走來走去,聲情并茂憶往昔:“日文站建立初衷,是希望‘中日間沒有難賺的鈔票’。所以由軟銀注資,十二怒漢合股,才有了我們這個平臺。但市場變化風雲莫測,我們的理想不錯,實現理想的策略,卻要根據現狀作調整……”
喻承掏出手機,今天5月21號,距他告別後臺正式投身銷售,剛好半年。
這公司挺奇葩的,難道所有部門的存活周期,半年是一個坎?
不可能啊,刨去蘇凱那一段,日文站建站近八年,單單銷售部也成立快兩年;而陳骁炜帶的BD部,在解散前也運作了三年。
那難道半年的坎兒是他的?他八字太大,進一個部門倒一個部門?
Kevin還在講,繞了半天,才說明白:“公司戰略部決定,日文站近幾年內都不再主動對外簽單。日文站從現在這一刻起,只保留服務部,為已簽單的客戶服務到合約期結束。其餘所有部門,另行安排。”
喻承倒抽一口氣。
他的不祥猜測,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