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仲夏夜之夢
七月中,喻承身為P4,理論上不夠格,卻已有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他懷抱着“十月一定要再升一級”的希望,精力充沛地跟着BD經理跑了起來。
第一趟跟蘇凱去廣州,主要跟當地中小局做客情維護,順道和廣州市的市場渠道混個臉熟。
蘇凱傳授政府合作的經驗:“跟企業合作,搞定老板就行;但跟政府合作,要自下而上。否則,就算市長點頭,下面任何一級不樂意配合,都搞不定。另外,人要找對,領導調任是死穴。因為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燒的就是老項目。”
喻承緊張又亢奮,直到“拎包”後,才明白蘇凱身為老板還樂意見天往外跑的原因。
行程看起來是三天,第一天,機票蘇凱讓訂下午兩點的,上午不用去公司,可以在家睡到自然醒;下午到廣州四點,打車到市區快五點,根本不用談事兒,因為人家都下班了。
晚上睡個好覺,第二天快到中午,蘇凱才叫上他。兩人到分公司轉了轉,約幾個接口人跑去飯店吃飯。渠道兄弟十分熱情,不但請客,完了還把餐費發/票送給蘇凱,白吃白拿的節奏。餐桌閑聊,耗到下午三點去中小局,跟科室裏的接口人哈拉閑話,再跟科長聊一會兒,出來蘇凱就帶喻承吃晚飯。
六點回到酒店,蘇凱電話繼續約渠道,晚上七點叫喻承一起出去和廣州同事打臺球,玩到九點換攤去酒吧,嗨到深夜。
第三天依舊訂下午的機票回杭州。
三個工作日,兩人差旅費五千塊,認真幹活兒也就一個小時的樣子。合着出差就跟度假似的,不用掏腰包,蘇凱靠發/票能賺點小錢,還有靓妹帥哥作陪。
蘇凱說:“這就是關系維護,以後你也要做。”
喻承表面嚴肅認同,心裏樂開了花。這種維護方式,天天讓他維護都不推!
但他也有擔憂。第一,出去一趟自己學不到什麽,還不如以前陳骁炜帶隊時,他在會議室裏聽到的幹貨多;第二,部門這麽花錢,項目卻紋絲不動,在急缺業績證明他們存在價值的這個節骨眼兒上,還這麽幹,能行嗎?
第二趟出差,本來是要和普軍豪先到L市簽合同,完了再直撲Z市,簽另一個,把普軍豪的兩個成單收割入囊。
可L市項目負責人在他們臨行前來了個電話,說領導外出考察,項目暫緩,具體時間等通知。與此同時,Z市則爆出一個驚天大新聞——負責和普軍豪簽合同的Z市中小局局長跳樓了。
這觸發了“領導換屆”事件,前功盡棄。蘇凱罵了句娘,也沒辦法。
其他合作遠遠不到火候,現在只能被動等待L市的通知。喻承和普軍豪一下子完全輪空,只要蘇凱不在,兩人每天十一點就搖到食堂,在空無一人的偌大食堂裏東晃西晃。直到大師傅們都看不下去,提前給他倆開火,慢騰騰給他們做特色菜。等園區其他部門下班,打仗一樣沖向食堂時,他倆已消食完畢,坐到了六號樓的星巴克,在陽傘下抽煙瞎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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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都是普軍豪在貧,說:“哎哎,一點鐘方向,內姐們兒穿肉絲的,腿毛全紮出來了!”
或者皺起眉頭說:“黑絲?這麽熱的天兒,她們為毛要穿黑絲呢?黑絲配板鞋,又是什麽品味?”
他鄙視這家公司絕大部分人的穿品後,再輪番吐槽園區建築和楊雨的格局。喻承樂呵呵當聽衆,有一天突然聽到一句:“哥想撤了。”
喻承懵懂:“啊?!為什麽?!”
普軍豪:“杭州這地兒,太讓人難過了。冬天凍死,夏天悶着熱。而且十二怒漢已經是這裏最大的公司了,上班沒幾個正常的頭兒,也沒幾個正常的同事;下班後沒地兒去!整座城市不像北京,包容力太小。北京每個階層的人,都能輕易找到自己的圈子,什麽場所都分圈子,味兒純。杭州不行,攏共生活就分三趴:吃飯唱K泡酒吧。可下個館子吧,就算只有兩個人,也非得花兩三百,沒有中間價位,東西還不好吃;一個吧裏什麽人都有,什麽歌兒都唱,沒品沒格調。在這兒混,挺絕望的。”
喻承想了想:“你這麽說我都想死了。”
普軍豪笑:“別介啊,哥還是很看好你的。我接觸的八零後多了去了,就覺得你還不錯,你懂得考慮別人的感受。回頭L市那個項目,你去跟吧!就是簽約的事兒,簽了就是你的業績。”
喻承:“L市簽約你都不簽?你什麽時候走啊?”
普軍豪:“順的話,就這幾天吧!跟北京幾家中等規模的公司在談,做市場總監,幹哥的老本行去!”
這天起,普軍豪頻頻接電話,對蘇凱說,父母在老家要給他買房,經常請假說回家辦各種手續。實際上都是飛北京,跟他的下家面談去。
喻承跟金哲出差,企業線要接洽的物流、酒店等大企業總部都集中在上海。談合作沒什麽難度,中文站上八十萬付費會員,第三方巴不得來抱大腿。但無論是跟哪一方合作,後臺系統合并是大問題,一時半會兒搞不定。
時間一晃到了八月,他們團隊的項目在臺面上一步沒動。喻承操心工作沒用,只能操心自己的小事——內網裏,他看到谷天驕生日就在八月。
要怎麽為男神慶生呢?
喻承對着內網上谷天驕的照片狂扯自己頭發。
谷天驕的生日在周五,當天早上,喻承上車就問:“哥,今晚上沒有安排吧?求求你告訴我沒有安排~千萬別跟別人野……”
谷天驕疑惑,見他神秘兮兮,失笑:“的确沒有。”
喻承在副駕上跳起來:“那就給我吧!下了班我說去哪就去哪兒好不好?”
谷天驕靜了一秒,再回頭看看他。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麽,竟然問出一句:“那,婷婷要送奶奶家嗎?”
喻承一窘:“當然不要啊!沒她咱倆玩兒啥!”
谷天驕:“那倒是!玩兒她也不用約時間,想玩兒就來嘛!”
喻承:“……哥,你是她親爹沒錯吧?”
谷天驕笑。
雀躍整整一天,喻承一趟趟跑小郵局拿他在尋寶上買的東西,下班後直奔谷天驕工位。
兩人先到離小區一公裏的幼兒園接婷婷,再調頭去星光大道。星光大道是濱江小商圈,以前吃的只有麥叔叔,十二怒漢搬來的四個月裏,竟飛快入駐了很多特色飯店。
喻承帶着那一大一小去的,是他周一就費心費力打車來點好菜付好定金的“湯小弟”。這家店主打粵式靓湯,全限量。據說排名第一位的“返老還童湯”大補,煲湯就要三天,喻承點的就是這個。
三人坐進小包廂,服務員擡了一個大瓷罐上來。
谷天驕全程沒問喻承要做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依依順順接受安排。卻在服務員運內力揭起罐頂的大鐵罩時,他冒了句:“喲,血滴子。”
服務員噗了一聲,湯名都沒好意思報,拎着鐵罩走了。
谷天驕和婷婷守在桌邊,眼巴巴等着,問:“這是什麽湯?”
喻承先給小的一碗,再給大的盛:“返……算了,你說血滴子之後,這湯不管叫什麽都很詭異。”
飯後,滿足的兩大一小拖着手往輕舞飛揚走。本來喻承的如意算盤是和父女倆一起打電動,打得親密無間心潮澎湃時,大家一起歡笑一起對望,像上次那樣産生火花,或者假裝一家三口溫情環抱都是不錯的橋段。
然而事實不如盤算。
游戲廳的小孩區和成人區分開在兩棟樓,喻承只能目光呆滞滿頭飄雪,和谷天驕并肩站着看婷婷騎木馬,傻不拉幾搖上搖下一分鐘後,他忍不了了,果斷拎起小丫頭,往頂樓的影院去碰運氣。
總算人品不錯,暑期檔在上映《玩具總動員3》。兩大一小繼續保持“高矮高”的隊列,一道在大熒幕前大笑,感動。
回到小區晚上十點了,喻承拎着大包小包,跟着抱娃的谷天驕上樓進屋。
看到喻承擺到客廳地板上的東西,婷婷也醒了。那是一大堆禮物,裏面有小連衣裙,小發箍,一雙兒童“高跟鞋”——其實跟只有一公分,面和底都很軟,就是造型挺像那麽回事兒。小丫頭當場就纏着喻承給她各種穿戴,完了扯着喻承一起去她卧室的鏡子前看。
壽星本人像在狀況外,對喻承說:“你也太破費了,買這麽多東西。”
喻承把自己的聲音從婷婷房間推出去:“你的禮物在裏面,是那個燈……”
他邊說邊覺得底氣不足,本來是谷天驕過生日,但送了爸爸東西,不對女兒表示點什麽,好像挺對不起小朋友。哪知到了最後,婷婷那堆小孩玩意兒,無論數量還是花的錢都是谷天驕禮物的三倍。
小姑娘誇張大叫,過年似的又拖着喻承去客廳走貓步,谷天驕找出了喻承送他的星雲燈,挑着眉頭饒有興致研究。
他眼中帶着淺淡的疑惑,笑望喻承:“大的小的都照顧到了,你累不累啊?”
喻承指着自己,唱:“動情時刻~最美~真心的gay~不累~”
谷天驕笑。
婷婷撲上去摸燈說“我要我要”,喻承冷汗,暗暗拖着她使力:“婷婷乖,你有這麽多了,只有這個是爸爸的生日禮物哈~你,你不能霸占!”
谷天驕恍然大悟:“哦——原來你今天……”
婷婷:“爸爸生日?爸爸沒有生日!”她搶過燈就蹦卧室去了。
喻承:“行,你爸從石頭縫裏蹦出的紀念日……”他回視谷天驕,忽然回過味兒來,窘道,“怎麽,今,今天,難道……是不是……難道不是?到底是不是你生日啊?”
谷天驕微笑,眼神怪怪的,像是感動又像嘲笑他傻。他點點頭:“內網裏那個是陽歷,我都過農歷。”
喻承:“啊……搞半天不是啊……”
谷天驕:“不過,如果你認為陽歷比較好,那我就改過陽歷,好嗎?”
喻承一怔,揉揉眼睛,笑:“卧靠……你生日耶,什麽叫‘我說好就改’……太他媽中二了!”
谷天驕不甚明了,抽張紙擡手幫他擦眼睛:“中二什麽意思,你這麽激動?”
喻承忽然抓住他的手,上前一步照着谷天驕的嘴巴親了一下。
兩人同時愣住。
喻承回過神來,滿臉通紅往後挪,谷天驕頓了頓,往婷婷房間看了一眼,小丫頭沒動靜。他朝喻承逼近,喻承心都要報廢了,谷天驕卻在離他兩寸處停住,靜了一會兒,朝後移開。
喻承抓過沙發上的抱枕,擋住自己已然是個堅硬杯具的事實。他偷偷吸氣,笑了笑,說:“時間不早,那我走了。”
谷天驕望着他,沒說話。
幸虧夜深人靜,杯具喻承一路小跑奔回家。大象還沒回,估計又跟老高私會去了。他直接鑽蓮蓬頭下沖涼,等這個夜晚的躁動平息後,才慢慢哼着歌洗衣服晾衣服。
剛忙完,有人敲門。
喻承開門呆住:“谷……谷哥……”
谷天驕像個愣頭青一樣,低着頭站在門口,老臉微紅。他看起來也剛洗完澡,渾身散發清爽幹淨的香味。
喻承不是很确定他來的目的,谷天驕拎了個小塑料袋,往背後藏了藏說:“我……能進去嗎?”
喻承秒懂他帶來的是什麽了,激動拉他進門,忽然又覺得不對:“婷婷一個人在家睡覺?”
谷天驕:“嗯。”
喻承:“那她要醒了怎麽辦?”
谷天驕:“……”
喻承拉谷天驕出門:“還是去你那兒吧……她一人在家不好。”
于是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又傻乎乎往谷天驕家走。
婷婷睡得很熟,兩人直接躲進谷天驕的卧室。床頭櫃上,是喻承送他的星雲燈。
谷天驕失笑:“我從她房間偷回來了。”
喻承也笑:“喜歡嗎?”
小小一盞燈,燈罩初看是黑色,觸亮後,卻在整間卧室裏投射出漂亮的星座,以極慢的速度無聲運轉。天花板,四壁,一簇一簇的繁星,有種星際穿梭的錯覺。
谷天驕握住喻承的手,有點猶豫,喻承笑,上前再親了他男神一下,接着他就被按到了牆上。
谷天驕的吻強韌有力,又不失溫柔。喻承在心裏打完分,忽然被谷天驕用嘴唇在他脖頸處一記偷襲,酥/癢變電網,理性頓時抽空,眼望着四面似假似真的星辰,他被推到了床上。
聽到谷天驕在摸索那個神奇的塑料袋,這一刻,喻承像跌進無所謂時間和空間的萬花筒。
謝志興說,小承,造物主造人,雖然粗分為男女,看似攻受确定,但又有很妙的安排。比方說,男性第一器官絕大部分外置,女性則絕大部分內置,因此,大多數人按這種更顯而易見的特征“合理”使用它們。其實呢,男性隐藏的、女性暴露的那一小部分,也同樣絕美。
谷天驕的喘息在耳邊,問他:“這裏對不對?”
喻承反手輕撫身後人的脖子,努力向後配合。
謝志興笑,如果女性第一器官內置是為了種族繁衍,男性為什麽也有內置的那部分?小承你說,為什麽?
谷天驕緊緊摟着他,渾身滾燙有力,吻卻綿密細膩。喻承不住戰栗,哪怕在他的“導師”謝志興手裏,他也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谷……谷哥,先、先等一下……”
谷天驕看懂他的意圖,保持着釘住他的姿勢,輕輕讓他翻過身,兩人面對面。
谷天驕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眉眼,笑道:“這樣比較好嗎?”
喻承點點頭:“看着你,我就不會再想……唔……”他雙手捂住嘴巴。
視線越過谷天驕英俊的臉和肌群精壯的肩頸,房間裏似乎有放大回振的透明水波,肉體結合的黏膩聲浪撞出波紋,漾開到牆面,攪碎四周閃爍的星座光斑。
喻承癱在光源中,每根寒毛精神抖擻站着,他卻飄忽在失重空間,舒心得沒邊沒沿。
谷天驕在他耳廓輕咬,說:“放松點,想叫就叫……我這兒隔音好,殺個人都聽不見。”
喻承笑。老男人話真多……腰力也真猛……喻承颠在頂峰,像一面投降讨饒的飛舞白旗。
谷天驕:“小承。”
喻承:“嗯?”
谷天驕:“你喜歡我什麽?”
喻承:“……全、全部……”
谷天驕猛一挺腰,喻承一陣眩暈,沒忍住大叫一聲,半晌回過神來,兩個人竟然同時到了。
喻承淚流滿面,這是他夢了多少年,和謝志興努力多少次都沒有完成的夙願啊!!!這個男的,不是直男嗎?就算不是直男,那也是第一次對男的啊,他怎麽辦到的!!!
喻承用胳膊摟住谷天驕,把臉埋在他肩上,回味餘韻。
忽然抽離驚訝了一下,哎,谷天驕?他,不是,一向都,跟我有禮保持距離的嗎?現在,現在,啊,是吧?他,那啥……
我們還一起……哎呦……
谷天驕摟着他輕笑,說,走,去洗一下。
喻承滿臉發燙被他扶去洗手間,在谷天驕家的白瓷複古小浴缸裏,他再被釘住,不知啪啪響了多久的水聲後,他像條缺氧的魚,雙腿虛浮被架回飄滿星光的卧室。
意料外的結合,美滿為這個夏夜蓋上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