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親君派
事發當周的周五,日本遭遇了一場史上難遇的大地震。
喻承浏覽着鄰國國民歷經大難還保持高度秩序的圖片,感慨萬分。十一樓辦公區上方卻因此洋溢着喜氣,人人笑着慶賀道:“生意來了!”大意是說鄰國百廢待興,接下去平臺上的企業一定有發財的,發財之後成為成功故事,可以吸引更多企業懷抱鈔票哭着喊着要加入十二怒漢網站。田正業甚至為此辭職了,說要趁機創業,撈一把快錢。
團隊剩下的人還是老樣子,相處平順。紅一蕾第二天沒事兒人似的找着他又說又笑,想來是感激他在老板面前沒有戳穿她,喻承也不跟她計較。
倒是和饒海珍,喻承表面上跟她哈拉,心裏卻愁得不行。這位姐真是辣手,次次出招都讓他有苦說不出。被她搞了,卻像得了她的恩惠似的,兩人關系旁人看來親熱得像姐弟。
好容易熬到下班,喻承收到谷天驕約飯的短信,他這才想起來,兩人快兩個月沒見面了。
這段時間他的帥哥夢持續夜夜上演,人物事件不同,劇情颠來倒去。但關于“陳青山”那一段裏,頻頻出現一個人名,次數太多終于讓他醒來後還能記住,叫“劉聰”。似乎是一個大仇家,也是監獄那場夢裏,陳青山和段修筠暗殺失敗的人。喻承雖然好奇,但還沒瘋到要去度娘的地步。
公司附近飯店紮堆,味道都還不錯,谷天驕約他在一個香港人開的茶餐廳吃晚飯。
喻承徒步到時,谷天驕已經先到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喻承覺得眼前的男人瘦了,似乎也憔悴了些。但看到他時,眼中笑意的熱度沒減,招呼他坐,接着就遞給他一張紅彤彤的請帖加一個信封。
喻承作勢驚呼恭喜,把請帖展開:“四月十二號?十一號公司搬家,搬好哥就喜結連理啊?”
谷天驕笑笑:“四月好日子少。”
喻承捏了一下信封,覺得蹊跷,打開往裏看:“啥意思?哥你結婚,還給我包紅包?”
谷天驕:“這是內網推薦人才的‘獵頭金’,推薦的人被錄用三個月後,獵頭金随第四個月的工資發放。P3獎金一千,是我推薦你得的,你收着。”
喻承把信封推回去:“哥,別啊!我的飯票都是你給的,我還沒感謝過你呢!公司給你的獎勵,我哪兒能要?”
谷天驕二話不說頂住信封:“哥不缺錢,別這麽娘炮,讓你收就收!”
喻承笑了一下,谷天驕對他說話也越來越放松,但“娘”字,疊加在他的喜帖上,就變身成一根小刺,紮得喻承頗為不爽。他說:“行,但哥你還得收,不是結婚嗎?當份子了。”
谷天驕說:“十二怒漢同事之間的份子官價兩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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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承大叫:“咱倆又不是普通同事!”
于是一個小信封就在油光擦不淨的小桌上來回蹭了半天,把桌子都擦亮了。谷天驕犟不過他,嘆口氣把信封又塞回自己的Gi手包。
等菜的過程裏,兩人各懷心思半天,谷天驕忽然對他說:“要地震了。”
喻承:“啊?”
谷天驕欲言又止,掃了一眼四周。大概顧及到周圍太多公司眼耳,沒說下去,轉而問喻承:“你最近怎麽樣?”
喻承把團隊裏的事揀喜樂的随便說了一遍。
谷天驕笑着聽完,幫他總結:“看來你們部門在不久的将來,有可能獨立上市啊!”
喻承“噗”地一聲,把嘴裏的鴛鴦吐回杯子:“我還獨立上市呢!人肉板,你買不買?”
谷天驕笑咪咪抽張紙巾遞給他:“這杯你還喝?”喻承點頭,谷天驕笑壞了,“惡心死了!”喻承嘿嘿陪笑。
茶餐廳裏都是主食,谷天驕擔心量小,點了一堆,一道道上來卻發現分量都很足。菠蘿包,雲吞面,鮮腸粉,雙拼煲仔飯,海鮮炒烏冬,黃金煎餃,酥皮叉燒,雙皮奶,蘑菇湯。一桌子擺滿,兩個人愣了一下,谷天驕不好意思笑笑:“我第一次來,不小心把咱倆高估成飯桶了。”
喻承倒是不在意:“我媽說,慈禧太後每頓飯兩百個菜,每道只吃一小口;我爸說,‘有品位的人,東西不時興吃完’。”他拿起筷子,一樣沾了一下,完了放嘴裏一吮,擱下筷子說,“好,我吃飽了。”
谷天驕大笑,喻承滿意沐浴在他笑容裏,愉快正式開吃。
有了第一次和喻承“約會”的經驗,谷天驕這次似在故意放慢速度,細嚼慢咽。喻承叽裏呱啦找話聊,谷天驕笑完幾輪,忽然說:“最近我常看到,你一個女同事和陳骁炜坐一輛車回家。”
喻承:“哦,饒海珍嘛。Will新買了車,邀請我和饒海珍下班搭他便車回家,我坐過一次。”
谷天驕問:“你為什麽不也天天坐?”
喻承一愣:“占小便宜?麻煩人家,不好。何況又不是完全順路。”
谷天驕:“就算不順,你老板既然叫你坐,你就該跟他一車。哪怕只能坐一分鐘,也要坐。”
喻承:“啊?為什麽?”
谷天驕若有所思看着他:“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愛別人的人,愛的其實是自己的付出’。你剛剛說過,陳骁炜貌似一直把你當他兒子看,每次開會都要問你吃不吃零食,對吧?你擔心影響開會的氛圍,都說不吃,反而都是饒海珍在吵吵嚷嚷要他請客。這種小事就跟你不坐他的車,而饒海珍天天坐,是一個道理。你以為自己是在恪守規矩,懂禮貌,但其實你拒絕了你老板的付出,就是拒絕了他的愛。現在他只能獨愛饒海珍了。”
喻承怔了怔,讪笑:“哥你別忽悠我。”
谷天驕搖頭:“這是心理學上非常著名的觀點。你就是太客氣,太為別人着想,所以剛剛你費力拒絕了我對你一千塊的愛。”
喻承:“……繞了半天,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他要獨愛她,愛就是了,我不吃醋。”
谷天驕見他不以為然,笑道:“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你知道那誰誰是怎麽當上子公司副總裁的嗎?”
他說的“那誰誰”,喻承當然知道。進十二怒漢前,他就在電視上見過她。那位女強人代表十二怒漢,參加央視的一檔投資新興産業的真人秀。當然,她不是競争創業基金的參賽者,也不是現場動不動抛金玉良言的投資評委,只在節目最後出現,宣布十二怒漢集團把多少錢投資給了哪個人的什麽公司。
一句話的事兒,可她竟然手裏拿着手稿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上央視,她穿的是白襯衣,黑西裙,肉絲黑皮鞋。口才看不出來,單單着裝和氣場,都比那些來參賽的女性差了幾十條街。
進了十二怒漢後,喻承也見識過她多次在員工面前的發言。最極品的是前一年的十二月,中文站八周年那天,公司專門租了理工大報告廳慶祝。當時會場到了幾千人,包括十二怒漢子公司的全體員工,集團董事會所有高管,以及十幾家媒體。
她既然是副總裁,當然要發言。ER部給她安排了個開場白,脫稿一句話,她說成:“各位同學,今天,嗯,很高興,迎來我們的……啊,下午好,很高興今天迎來了……呃,各位同學下午好,很高興今天我們……迎來了我們八周年的,嗯,生日……”
開場總共兩句話,她磕磕巴巴說了五分鐘,急得喻承身邊的普軍豪都想脫鞋丢她。
所以喻承答:“是啊,她到底是怎麽當上副總裁的?”
谷天驕:“那你知道東漢末年的‘黨锢之禍’是怎麽來的嗎?”
喻承無奈了,攤手說:“還能一起玩耍不?”
谷天驕笑道:“黨锢之禍,是因為宦官專權。宦官為毛能專權呢?因為自古有一個派系,叫‘親君派’。宦官不能文不能武,既不能為皇帝研究怎麽治國,也不能帶軍隊為皇帝開拓疆土。可他們伺候君王屁大的事兒,卻能比過那些有真本事的人,把君心掌握在手中。”
喻承笑:“喲,原來谷哥也會爆粗口!”
谷天驕擡手敲了一下他的頭:“你要認真聽我的話!”
喻承嘿嘿笑:“你是說,那誰誰是個公公!”
谷天驕也忍不住笑了:“那誰誰是個元老,遭遇過幾次她的直系老板更替,她卻步步高升。但她的口條你也見識過了,既拍不來馬屁,也沒有真才實幹。她有一招,不管她上面是誰,她總是亦步亦趨,乖乖跟在老板旁邊,什麽時候都跟着。”
喻承:“這也行?”
谷天驕:“不管你信不信,她成功了。所以啊,回到剛剛的話題,你不稀罕你老板的愛,有人稀罕。如果那個親君派成功虜獲老板芳心,你就完了。”
喻承:“是嗎?她會說我壞話嗎?可我覺得,Will那麽聰明,不會聽別人嚼舌根。”
谷天驕搖頭:“壞話不一定要壞着說,陳骁炜再聰明,終究也是個人。”
喻承接着道:“是人就有感情,有了感情就會偏心,偏心就會偏信,偏信她就會偏不信我,不信我了,我就完了,打入冷宮,日日以淚洗面不得見君三十年。”
谷天驕:“……”
喻承笑:“怎麽,我順着你的話說,又不對了!”
兩人吃得差不多了,谷天驕見他不懂人情冷暖的死樣子,笑了笑,站起身說:“得了,下個月十二號來喝喜酒!”
喻承:“哥,你今天要去接婷婷嗎?”
谷天驕側頭叫買單:“怎麽?”
喻承嘻嘻笑:“我可以蹭你的車呀!你到城東,我武林門下。愛只有五公裏,但我能接多遠接多遠吧!”
谷天驕微笑起來:“走!”
事實上這天,谷天驕不顧喻承堅持,把門鎖了,直接送他回了濱江。
喻承一方面覺得不好意思,一方面又把谷天驕的舉動命名為“愛完全程”,開心了一個周末。
到三月底,喻承遇到了幾件事,一件不痛不癢的大事,一件他既喜亦悲的小事,還有一件,讓他實實在在跌了一跤。
大事是部門的,他們團隊忽然被調動了組織架構,不再服務十二怒漢市場部,被編排到了另一個子公司——先前戴維所說的集團新局——“怒漢學院”下面。陳骁炜開周會宣布的時候,喻承這才回過味兒來,為什麽戴維在飯局中要詳細講這件事,為什麽陳骁炜當時聽到時,神情那麽專注。
超人就是超人,每句話果然沒有廢的。可是編排到怒漢學院,他們部門能幹什麽呢?
戴維先前的意思說得很透,怒漢學院跟各大高校合作,免費為高校開電子商務講座,意圖是把電子商務的藍圖早早種植到白紙一樣的學生大腦裏。同時種進去的,還有一個标志性裏程碑,那就是十二怒漢集團,這個響當當的名字。讓孩子們有一種錯覺,天下的電子商務,除了十二怒漢,沒別人了!
換句話說,怒漢學院裏出來的人,今後個個都是十二怒漢的鐵杆兒粉。
這果然是“福澤百年”的大局,不過福澤的是哪位?喻承想不好。
陳骁炜帶的這隊人馬,“專業”就是談政府合作,而戴維貌似也并沒有讓他們繼續怒漢學院先前的合作模式,開免費課的意思。
那就涉及到錢。要賺錢,怎麽賺?
陳骁炜天天上上下下地開會,構思出一個自己都覺得不靠譜的合作模式:學院開設電子商務精品課,為社會培養電子商務精英。跟市面上的經理人課程一樣,酒店裏閉門教學三天,費用六七千,教學一周,費用一萬以上。培訓結束後,經過考試,頒發證書。
政府合作內容,也就跟先前補貼企業一樣,用來補貼失業、待業人員參加怒漢學院的這種培訓。
說是不靠譜,有幾個不确定點。一是怒漢學院“電子商務人才證”的公信力,是否真有用人單位買賬;二是培訓出來的人上崗後,是否真的可以實操;三是假定這些人能實操,那又如何跟蹤衡量他們給企業帶來的淨增收益。
每一個不确定點都是大問題,就算全部說通,還得要有成功案例。靠一張嘴和十二怒漢的名氣,不可能說服政府掏腰包。陳骁炜愁死了。
喻承總算懂得谷天驕說的“地震”是什麽了。
團隊的事雖然大,有陳骁炜頂着,輪不到他操心。之前談下來的那麽多項目不能丢,喻承要照樣寫文案。月報季報年報堆成山,截止日是每月月底,喻承按每天敲兩份定稿的速度死趕活趕。可單靠他拼命也不夠,文案完成進度常卡在系統跑數據的速度、區域渠道收集成功案例的速度和質量、杜強對行文吹毛求疵的反複修改等問題上。
與此同時,老項目模式已經和政府牽上了頭的,也不能甩手不管,不管成敗還得繼續談完。因此所有BD經理照舊在往公司裏帶訪客,一接待就至少費四個小時的工作,喻承還得做。
他天天加班磨腦子,覺得自己快挂了。
既喜亦悲的小事,是馬佳麗通知他,公司按照CPI增長速度,給上一年度績效7分及以上的員工全面調薪。陳骁炜說服她調了12%,是調薪增幅的最大值。
工資漲了,喻承好開心;陳骁炜又幫了他一把,給他“最高”榮譽,他激動。可是12%?稅前三千三變成三千七,所謂的“最高”,總共就給他漲了四百塊,拿到手淨增三百?還是不夠個稅線啊……國家依舊不肯要他的錢!
團隊其他人普調8%,普軍豪透露他P6,月薪九千,股票兩千。不看股票,人家八個點,淨增薪水就比他多一倍。
雖說有總比沒有好,可漲的這點錢,還真是讓他笑不動。
就在部門前途未蔔,喻承身心俱疲的時候,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個連環坑正在前方悄悄地等着他。
蘇凱前一年花了三個月,通過C市的市場部跟C市中小企業局接上了頭。C市也是個重量級的大市,到現在,項目成熟大半,蘇凱照收割流程,牽領導們來公司參觀。陳骁炜臨時起意,想要借此機會探探怒漢學院新合作模式的可行性,因此尤為看重這場接待。
中小局局長一行來訪當天,團隊全體出動,饒海珍也被調來為領導們準備禮品。
十點鐘的接待,陳骁炜九點半還抱着自己的電腦在看新的PPT。喻承只好先去會議室,把茶水之類準備妥當,并用自己的手機測試過音響設備,一切正常。九點五十,陳骁炜下樓,喻承回到十一樓去拿陳骁炜的電腦到VIP接上投影儀,核對過饒海珍放到主座上的禮品袋後,放心壓隊去了。
半小時的參觀,十點半,領導們進會議室。陳骁炜寒暄幾句,激活電腦點擊煽情視頻。
畫面打開,陳骁炜的笑容凝固住了——音箱沒有聲音。
喻承沖過去重插電腦連接線,沒有用。VIP用的還是很老的功放,各種機箱堆疊,線路複雜,按鈕、旋鈕也很多,喻承切了兩圈都沒反應。
C市的領導們都在等,他沖出門去找到Summer團隊的專業接待Iris,Iris搗鼓半天,也搞不清哪裏出了問題。C市大領導笑呵呵說,算了,就用電腦的外放好了。
陳骁炜尴尬從命。可手提電腦的外放,在鋪着厚厚吸音地毯的空曠會議室裏,就像蚊子叫。再跟投影儀的巨大熒幕對比,尤其讓人不爽。
喻承預感大難臨頭。
一個半小時的會議支持,喻承思前想後,他先前核實過音響,的确是沒問題的。接待前,VIP被征用,也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進去亂搞。問題究竟出在哪個環節?
忽然他腦波接上回路,最後一次他進會議室,連接陳骁炜電腦時,途中碰到過饒海珍。
饒海珍當時的笑容有點怪,雖然她一向笑靥如花,可剛剛沖他說“禮物都擺好了”時,笑得比往常更熱情。
喻承心口一停,擺個禮品,有必要那麽開心嗎?但饒海珍是那種人嗎?韓劇裏的高行動力心機婊?
喻承不能确定。他只能确定一件事,他死定了。
果然,會後陳骁炜就把他叫到辦公室,沒讓他“關門”,難得一見地暴怒。
陳骁炜:“今天那麽重要的會議,你讓人家那麽大的C市領導就聽電腦的聲音!你為什麽會前不準備好?你接待那麽多次,為什麽這點小事還搞不定?!”
喻承低着頭,一疊連聲說:“對不起……”
陳骁炜:“開場開得那麽差,我們連談老項目的主動權都沒有了,我怎麽好意思提新項目?”
喻承除了道歉,也沒什麽話好說。他的确檢查過音響,可說出來有意義嗎?他懷疑饒海珍,有證據嗎?
陳骁炜:“這件事你要做一下總結,本職工作做成這樣,你要反省。去吧!”
喻承退出門,全團隊沒人說話。陳骁炜一向情商高,時時刻刻笑臉示人 ,沒人見他這麽氣過。
他坐回工位,委屈不是不能吞,何況他本來腦補陳骁炜會對他的臉飛文件砸鼠标,現在看來,陳骁炜對他算很客氣了。但他實在想不明白,音響怎麽突然就不靈了。
郁悶中,Iris在唰唰上給他發來一句話:“我找技術來看過,音響背後的接頭被拔了。”
喻承回:“啊?誰拔的?”
Iris:“不知道,只有電流線插着,其他音頻輸出線全拔。”
喻承頓時氣血沖頂,全拔?那就是沖着他來的。
Iris發來一個摸頭的表情。
她也秒懂他是被人處心積慮搞了,可她不會說破。喻承盯着電腦,渾身顫抖。他起身往吸煙區走,他不确定做這麽低級動作的,是活生生的同桌同事。
十分鐘後,他進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等眼裏的紅血絲退了再回工位,正好看到饒海珍一臉笑容從陳骁炜辦公室裏出來。
陳骁炜恢複了平靜,笑着招呼他進辦公室,讓饒海珍也進來,叮囑饒海珍關門。
陳骁炜:“海珍說,最近你的文案case太多,加上所有BD經理的要求很高,怕你忙不過來。我想也是,人一忙就容易出錯,所以今後接待這部分工作,還是交回給海珍。”
喻承腦中一片空白,轉過視線看見饒海珍的山花笑臉。本來他不确定始作俑者,現在确定了。他苦笑了一下,說:“謝謝老板體恤……謝謝……海珍姐!”
饒海珍笑意更深,兩肋插刀般豪邁說:“哎,我們姐弟啊!客氣什麽!你忙不過來,我當然鼎力支持!”
喻承點頭:“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陳骁炜笑眯眯看着兩人,說:“那就這麽定了,喻承記得請海珍吃飯!”
喻承連聲說好。
兩人退出陳骁炜辦公室,喻承按捺不住,笑問饒海珍:“姐,你跟老板說什麽了?他……為什麽說BD經理要求高?”
饒海珍笑得像完綻的山茶花,附到他耳邊說:“最近我不是都坐Will的車嗎?路上他關心你,我就幫你跟他告狀!說其實你很難的,杜強對你文案要求高,一篇東西改了十幾遍,自己看膩了還說是你寫的東西都一樣!一蕾對你不客氣,他已經知道了!完了就是蘇凱啊,什麽事都丢給你,貼他私人的發/票啦,給領導買壽山石刻章啦,還老讓你幫他買《印象西湖》的門票,個個都欺負你老實!”
“欺負”這個詞,喻承第一次負責訂會議室時,饒海珍就當他和陳骁炜的面用過。歷經王珊,紅一蕾,到現在“全團隊所有人”。
谷天驕說過,“壞話不一定要往壞裏說”。喻承此刻才玩味出來,饒海珍原來鋪的是一個大梗。
親君派的法力,冷卻時間較長,沒想到一出招就是必殺技。
喻承無力對眼前的“山花”笑道:“姐,你真是高!”
“小承子,哎,小承子!”
喻承回頭,普軍豪神秘兮兮朝他使眼色:“走,抽煙去!”
喻承正事兒沒做,轉身又奔吸煙區了。普軍豪看看四下沒人,低聲道:“哥怕你忍不住抽丫挺的,快說說咋回事兒!”
喻承三言兩語說完,普軍豪笑着搖搖頭:“草,這招兒挺狠!上星期你才踩雷,這星期,人家‘創造機會’說一句‘被所有BD經理欺負’,就把你玩兒死了!”
喻承苦笑:“是啊,跟一個人合不來,Will還看不清誰對誰錯呢,麻痹跟全團隊都合不來,那就是我變态呗!”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普軍豪安慰他:“算了,正好給你減輕點負擔!”
喻承笑:“你倒看得挺開的。”
普軍豪說:“正好你手頭也忙啊,大不了做個全職文案,這塊兒,她總搶不走了吧!”
喻承:“少點事兒當然好,可我怕的是Will恨我,那還玩兒什麽?”
普軍豪:“別介,有哥呢!要是Will他問起我,我盡量給你洗白!何況,這家公司的人,陰是陰了點兒,但你看得清啊。以前我待的那些國營企業,卧槽,那才真不是人混的地兒!……”
普軍豪開始大段說以前的事,不過既然說要幫他洗白,喻承多少松了一點。但那個前提得是陳骁炜問吶!可陳骁炜有那麽愛他嗎?見天在車上聽饒海珍叨,不可能還沒聽夠,再找個人問去。何況人家饒海珍現在是妥妥的公公了,陳骁炜是領導又不是偵探,哪有那麽多注意力放在破案上!
這一場,喻承認栽。
不過話說回來,接待表面風光,其實也不是什麽好差事。饒海珍願意跑腿,那他,就安心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文案吧!
喻承調整好心态,淡定下來。誰知翻過一個周末,就又來了事。
新一周的周一,他照樣八點到了公司,陳骁炜更早到,見他就說:“你等會兒跟海珍說一下,下午兩點有個接待,讓她緊急訂VIP,做好安排。”
喻承說好,陳骁炜拿上電腦就走了。
九點半,饒海珍還沒到,喻承卻接到事務部Iris的電話:“小承,下午一點半有個會議,Summer牽頭的,跟Will說過了,你做好準備哦!”
喻承:“好的,我會轉達海珍姐,現在接待她來管。”
Iris秒懂,說:“好,你節哀,以後我就找她了。”
十點,饒海珍才到。喻承把兩個會議需求向她轉達。
饒海珍愣了一下:“Will給我打電話,說只有一個會啊!我到哪裏去給他們找那麽多會議室?!”
喻承心想,那是你攬的活兒,不是嗎。他笑了笑,寫文案。
饒海珍打電話給陳骁炜,沒打通。饒海珍看出喻承隔岸觀火的态度,抓狂了,尖着嗓子,把事務部、前臺打了一圈兒電話,從Iris那裏得知的确有個會是一點半的。但前臺卻說,八樓的已經被鄧湯達訂走了。
鄧湯達不在辦公室,電話也打不通。饒海珍開始暴走,忽然打了個電話給馬佳麗,問有沒有會議室。
喻承覺得奇怪,這家公司幾個會議室你不知道嗎?而且你訂個會議室,打HR電話幹嘛?
饒海珍挂完電話就跑出十一樓,一刻鐘後,陳骁炜夾着電腦回來,饒海珍後腳也跟着氣喘籲籲趕到。
饒海珍:“領導!今天怎麽同時有兩個會啊?”
陳骁炜一愣:“只有一個啊,Summer牽頭的……”
饒海珍急切高聲打斷:“那喻承說是有兩個!”
陳骁炜皺眉望過來,喻承趕緊站起身:“Iris說一點半有一個。”
陳骁炜搖頭:“只有一個。”
饒海珍眼冒怒火笑:“小承啊,你為什麽要跟我說有兩個?!”她轉過笑臉,對陳骁炜,“害得我啊,跑到八樓,老鄧本來要開一天會,我把他趕走了!哈哈,現在好了,有兩個會議室,領導,你愛用哪個用哪個吧!”
喻承一窘,Iris明明跟饒海珍通過話,說過一點半的會議,可現在,她只字不提,一口咬定就是喻承說了兩個會議。陳骁炜進辦公室一會兒,出來說Iris現在聯系不上,他皺眉疑惑望着喻承。這情景,搞得好像是喻承在設計饒海珍了。
饒海珍又奔向工位,打電話:“喂,Jerry啊!哎,會議室不用幫我找啦,是喻承!喻承他亂說的!對,是喻承!他搞不拎清的啦!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不知道啊!哎,謝謝啊!”
喻承愣住,他本來還希望自己通過努力,讓馬佳麗改觀。現在好了,反正在HR面前,他是黑完了。
饒海珍喘氣坐下,喻承回過神來,Iris說的會,跟陳骁炜說的會,其實是同一個。Iris作為專業接待,通知會議支持的人,把時間提前一點很正常,陳骁炜和她重複通知他,也很正常。只不過這件事在喻承工作交接回饒海珍的間隙裏,産生了歧義。
陳骁炜站在辦公室門口看了他一陣,向他走來。喻承忙說:“老大,這兩個會,可能是同一……”
陳骁炜卻出聲把他打斷:“喻承,你……你記清楚哦!這是你連續犯錯誤了!”
喻承:“……”
陳骁炜:“信息傳達錯誤,是你的責任!”他欲言又止看了喻承一眼,轉身進辦公室。
喻承怔在原處。混職場最大的忌諱是被老板讨厭,饒海珍創造機會、把握機會的誇張表演,讓他一跤接一跤地跌下去,終于摔得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