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公元前596年
“巴比倫之囚”是一個歷史事件, 指的是巴比倫王國攻占耶路撒冷,滅亡猶太王國之後,将耶路撒冷的居民全部俘虜。耶路撒冷人無論是貴族還是祭司, 是商賈還是工匠, 一律作為俘虜,被成群結隊地押解到巴比倫城。
這是巴比倫王國達到鼎盛時的赫赫武功, 卻也是另一個民族說不盡道不完的傷痛。
而伊南此刻就混在這些錫安人之中, 跟随他們不斷向巴比倫前進。
被俘虜到巴比倫的錫安人都沒帶什麽行李——他們已經淪為奴隸,便也沒有什麽個人財産可言。
可以看得出,他們其中有些人身上的衣物質地精良,還有好些曾是鮮豔的紅衣。但現在這些人的衣服也和伊南的一樣, 被漫漫黃沙沾裹,看起來既破敗又頹廢。
那名老人高唱了思念錫安的歌曲,立即引來了巴比倫王國的戰士,皮鞭在空中響亮地虛劈幾下。
“往前走!都給我往前走!”
戰士用巴比倫人的語言大聲呵斥。
“你們的國王敗給了我們巴比倫最勇武的王子。老家夥還有什麽資格嘀嘀咕咕?”
錫安人趕緊低頭, 拖着鐐铐, 一個接一個地往前走, 貌似都認慫了。
但是一等那戰士離開,錫安人又開始咒罵巴比倫人。
“巴比倫這座城市是這世上最醜惡的蕩//婦, 是一切可憎之物的母。”
伊南對巴比倫的感情很深, 一聽見錫安人這樣咒罵,幾乎馬上開口反唇相譏,差點兒忘了自己現在也正是“巴比倫之囚”中的一員。
“不……你們, 請你們記住,”早先悲憤高歌的那位老人沉痛地開口。
“錫安淪陷于巴比倫人之手, 根本不是什麽巴比倫王子的功績和偉業, 是神明在懲罰猶地亞人, 是神摧毀了我們的聖城。”
伊南聽到這裏,倒凝神細思起來。
看起來,巴比倫王國對錫安的進攻與劫掠,從另一種程度上加深了猶地亞人的信仰,讓他們更加相信“末日審判”是真實存在的。
她想起自己這次的觀察任務,頓時覺得有點兒任重道遠。
雖然人們已經能遠遠地看巴比倫的城池,他們走了一天也沒能走到城市跟前。
晚間,這些俘虜們點燃了火把,席地而卧休息。所有人都分到了水和一點粗粝的黑面包,伊南慢慢嚼着,她覺得面粉裏混了不少砂子。
但是俘虜們都覺得有食物就很不錯了。伊南聽他們說起,在巴比倫王子圍城的時候,他們可是連草根都吃盡了的。
夜色深沉,早先那位猶地亞老人想要再次開口歌唱,剛唱了兩句,立即又被巴比倫的士兵過來喝止。一群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篝火,無事可坐。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燈火通明。一大群火把朝這邊移動,遠看就像是一條長龍。
伊南支起耳朵靜聽,她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遠處有女人在與巴比倫的士兵交談,說話的人帶着一種十分奇特的口音。
“所有人,都起來!”士兵簡短地下令。
“男人,這邊!”士兵伸出雙手,“女人,這邊!”
頓時有猶地亞女人的尖叫聲:“你們要把我們拆散,要讓我們骨肉分離。”
她是用猶地亞人的語言叫喊的,巴比倫士兵根本聽不懂。但是他開口解釋了:“附近營帳的米底王國①的公主走失了,公主的侍女過來尋找。”
有聽得懂巴比倫語的猶地亞人立即翻譯了,暫時讓所有人的情緒穩定下來。
伊南不得不前往那士兵的右手邊,擠在女人們的身後。她身上的衣服剪裁得太過合身,讓她的身材曲線畢露,根本沒法兒女扮男裝。
立即有人過來,高舉火把,一個個地辨認。
過來的都是女人,身材姣好,身上的衣物質地精美。她們無一例外地戴着薄薄的面紗,面紗上鑲着細細的花邊,火把一映,反映着金光——顯然都是純金的。
侍者們手持火把,這些女人就把猶地亞女人一個個地叫過去仔細辨認。
伊南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們根本不是在找人——而是在找替身。
她們先辨認這些女人的年紀,然後看她們的身材,最後才細細辨認相貌。
如果是找人,肯定先看臉。
她們一個個看過來,終于輪到了伊南。
伊南聽見她們在小聲商量:“誰先去抓住她,不要讓她說話!”用的既不是巴比倫語也不是猶地亞語,那些女人料想伊南一定聽不懂。
于是立即有兩個女人靠近伊南,一人一邊抓住了她的胳膊。兩人都用警惕的眼光盯着她,看起來只要她敢開口,這兩人就會立即伸手堵住她的嘴。
伊南笑嘻嘻地向她們致意,然後沖其中一人小聲說:“我不會亂說話的。”
兩個女人的臉色頓時十分扭曲:伊南說的,是字正腔圓的米底話。
其餘人已經開始做戲了。一名女官模樣的中年婦人沖伊南蹲了蹲,故意高聲道:“米底王國尊貴的公主啊,您怎麽跑來了這裏?”
用的是巴比倫人的語言。
伊南故意抿着嘴,不說話。
巴比倫士兵伸手撓撓頭:“真的找到了?”
那名女官起身,對巴比倫士兵說:“是呀,這位就是我們的公主。”
巴比倫士兵:“真不像……啊不對,真像啊!”
他一開口說不像,顯然是因為伊南太過“灰頭土臉”,這世上哪有“公主”跟在黃沙裏打過滾一樣,還混在來自錫安的俘虜裏?
但是說“像”,則是因為伊南雖然灰頭土臉,但是身材窈窕,氣度高華,往那裏一站,就給人一種感覺:這不是普通人。說她是身份高貴的公主,也不由得人不信。
但是士兵還是盡到了一些詢問義務,他問那些錫安俘虜:“你們有誰認得這名女子的嗎?”
錫安人當然無人作答——沒人認得伊南,也沒人曉得她是怎麽混到他們的隊伍之中的。
巴比倫士兵當即決定放行:“既然找到了,就請好好服侍,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
一群來自米底王國的女官們同時向士兵行禮。領頭的一人認真承諾:“當然,當然……我們,不會再讓公主這麽任性了。”
伊南一邊聽一邊想:……任性的公主啊?
可是看起來這些女官們明明就是在挑選年紀、身材、相貌合适的女子,然後帶回去——充數。這聽起來像是公主本尊太過聰明放縱,從她們這些女官手裏逃脫了。
她記起臨來之前,丹尼爾說過的,她會有很大機會,自動獲得一個身份,難道說的就是這個?——冒充米底王國的公主?
伊南沒做聲,任憑女官們擺布。
她被帶離了錫安人露宿的營地,帶去了一大片營帳連綿的駐地。在那裏,女官們早已準備好了熱水,拿起了柔軟的馬鬃毛制成的刷子,擺出一副要把伊南身上三年沒洗的老泥搓下來的架勢。
可誰能想到,将她皮膚表面的沙土浮灰洗去,那肌膚晶瑩如玉,吹彈可破。
女官們再下不去手,唯一能做的,只是幫把她那一身陳舊的衣物都扔掉,給她換上上好的亞麻衣物,再戴上各種繁複的首飾,和鑲着金絲邊的面紗。
“公主……”
兩名女官眼神複雜,幽幽地望着她。
在火把光線的照耀之下,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可能比公主還要“公主”。
其中一個女官開口:“我聽尼娅說,你會說米底人的語言?你究竟是哪裏人?”
伊南想:這個“尼娅”,顯然是早先守在她身邊,試圖控制她的那兩個女官之一了。
她點點頭開口:“是的,我會說米底人的語言。但我來自錫安。”
否則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會出現“巴比倫之囚”的隊伍裏。
她有一個“萬金油理由”:“我小的時候,家裏的作坊曾經收留過一個來自米底的工匠。那個工匠教會了我說米底人的語言。”
對面的女官微微點頭,接受了她的“萬金油”,然後柔聲問:“那如今你家裏人呢?”
伊南雙手交握,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在這個世上,我已無依無靠。否則也不會随這麽多素不相識的同鄉一起被押解來這巴比倫王國了。”
女官們相互看了看,伊南看見她們彼此點點頭。
“那太好了。”
最先開口的女官微微有些語塞,似乎也覺得這話有些難以啓齒。但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份上,她們必須先與伊南溝通好。
“早先你可能也聽說了,我們是米底王國的女官。我們是陪伴我們的公主前來巴比倫聯姻的。”
“聯姻?”
“是的,米底王國的公主與巴比倫王國的王子有婚約在身。”
“那很好啊,恭喜他們!”伊南裝作無知。
女官們全都流露出絕望的神色,說話的那個則耐着性子把實情都告訴伊南:“米底王國的公主,一直有一位心上人。她為了國家,不得不前來巴比倫聯姻,可是卻受不了巴比倫王子的侮辱,于是與她的心上人一道逃亡了。”
“哦,是私奔。”伊南幫她們選擇了準确的用詞。
女官們一起尴尬到了極點。說話的那一位哭喪着臉點頭:“對,就是私奔。”
“但是米底王國沒能把送公主來與巴比倫聯姻,就意味着漠視與巴比倫王國的聯姻協議,反過來侮辱了巴比倫王國。這将導致兩國交惡……可能會導致戰事發生,就像巴比倫人與猶地亞人一樣。”
伊南雙手一攤:“但這與你我有什麽關系呢?”
她的問話看似簡單、直接、不經大腦,但是卻直擊要害,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把實話套出來。
女官們啞了片刻,終于齊聲說:“這樣我們這些女官就都沒命了。”
伊南:這才對嘛,早說呀!
一直開口的那位女官懇切地對伊南說:“你看,你在這個世上無依無靠,沒有親人。如果你願意以米底王國公主的身份嫁給巴比倫王子,你将收獲我們對你的無限忠誠。”
很明顯,她們弄丢了公主,現在急需找一個假公主來交差。
伊南終于篤定了,開始一樁一樁地詢問細節:“你們确定,巴比倫王國沒有人見過米底公主的真面目嗎?”
女官們一起搖頭:“沒有!公主是整個王國最尊貴的女性,在婚前不可能讓陌生人見到她的模樣。”
伊南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但你們說過,公主受到了巴比倫王子的侮辱……”
那名女官趕緊解釋:“是這樣的。巴比倫和米底王國一向都有聯姻的協議。米底的公主原本也已經告別了她的情人,守約抵達巴比倫了,這時才聽說:巴比倫王子根本不打算娶任何人。”
“不肯娶任何人?”伊南好奇了:事情比她想象得要複雜。
“是的,據說,巴比倫王子也有一位心上人。但是這位心上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伊南:等等……我要被繞暈了。
“那位巴比倫王子聲稱,他自記事開始,心裏就非常清楚,他将來一定會娶一個特定的女人。有人說他是得到了神明的指點,這一生,非這個女子不娶。”
“無論是巴比倫的王還是米底的王,都向王子施壓過,可是王子不肯改口,堅持說即便硬要他娶公主,他們兩人,也絕對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表面夫妻。他絕對不會看公主一眼,也絕不會把公主當做自己的妻子。”
“聲稱将來一定會娶一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他自己卻沒見過?”伊南再次确認。
“是的!”女官們紛紛點頭。
“也不知道名姓?”
“不知道!”
伊南伸手托腮:這事聽起來不科學,這就是在托辭拒婚吧?
再不然,這個巴比倫王子只是一個妄想症患者而已?或者曾不幸誤食小蘑菇?
想着想着,伊南差點笑出聲:
巴比倫這邊,出了一個在腦海裏幻想未婚妻的王子;而米底這邊,出了一個私奔逃脫的公主?
這一出婚約,締結得很精彩啊!
女官們看見伊南臉上表情精彩,都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似乎下定了決心,肯定地對伊南說:“美麗的姑娘啊,你如果願意扮成米底公主,和巴比倫王子聯姻。你可以以王子妃的身份生活得很好,将來甚至可以成為王後。而這段婚姻,則注定是一場表面婚姻,你根本不需要與巴比倫王子日常相處。”
“這樣,你既拯救了我們所有人,幫助兩國避免一場戰争,你又可以天天享受這些榮華富貴,華服美食……”
女官們瞅瞅伊南,又都覺得她絕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以前一定是個錫安大貴族家裏的小姐。華服美食,對她未必有吸引力。
但這些女官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不知道該怎麽勸這個年輕姑娘了。
誰知伊南突然問:“你們确定,米底王國的公主,不會再跑回巴比倫王國來,要求嫁給王子了?”
女官們齊刷刷地點頭:私奔不吃回頭草,米底國的規矩,一向如此。
伊南嘴角便輕輕揚起:“那麽,米底公主的這個身份,我就笑納了。”
白撿一個身份,不要白不要。
再說那位巴比倫王子,她也确實很感興趣:滿腦子妄想的人啊……真的不是因為吃了小蘑菇嗎?
女官們大喜過望。其中一人趕緊問:“該怎麽稱呼您?”
伊南好奇:“怎麽?你們的公主沒有名字嗎?”
那名女官面帶笑容,解釋道:“公主的閨名除了米底的王和王後,無人知曉。我們以為,直接用您的本來名字稱呼您,會更方便一些。”
——至少喊她的時候她不會茫然沒有反應。
伊南略想了想,果斷點頭:“好,我的名字叫‘伊南’。”
米底的女官們一起記下:在她們的文化裏,這是個和什麽神明都不沾邊的名字。
“伊南公主!”女官們齊刷刷地躬身向伊南致意,“今日勞累,請您早些安置,明日正好前往巴比倫城。”
誰知到了第二天,伊南與她随行的女官們,竟然連巴比倫的城門都沒進得去。
“米底王國的公主?”巴比倫城的守衛沖着伊南所乘的輿車這邊張望一回,“沒人告訴我們要歡迎米底王國的公主啊?”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女官皺起眉頭:“這怎麽可能?”
“我們的公主是巴比倫王子的聯姻對象。早早就有消息送進了巴比倫城。”
“可是城門這裏從來沒有接到通知。我們只知道被俘虜的錫安人這兩天會趕到,需要把他們安置到民夫駐地去,準備修葺巴比倫的城牆。”
女官氣結,頓時搶白道:“那至少該讓我們先進城。公主需要休息,然後我們這些女官再去拜見國王與王後,安排公主與王子大婚的事宜……”
巴比倫城的守衛卻很堅持:“沒有上頭的命令,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進城……”
兩邊正相持不下,忽聽蹄聲的的,遠處一個雄壯英武的聲音傳來:“這裏是怎麽回事?”
那守衛大喜,趕緊向過來的數騎行禮:“王子殿下,這邊說是您的未婚妻一行。”
原來是來了正主。
女官也頗為激動,言語裏的米底口音更加濃重:“王子殿下,這裏是您的未婚妻!”總算找到正主了。
“我的未婚妻?”馬背上的人疑惑地問,扭頭看向門前停着的一大串車駕。
伊南正穩穩當當地坐在輿車裏。
她的輿車是一座兩輪馬車,三面安着半人高的車壁,後面的車壁剛好成為輿車的靠背。
但是這輿車坐起來并不很舒适。一是颠,幾乎把人的骨頭都颠散了;二是很難保持平衡,畢竟這種馬車只有一道輪軸,車上的人時而後仰,時而前傾,确實需要牢牢地扶住車壁,才能确保不從車上滑下來。
一路下來,伊南能保持現在的風度,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好在她戴着面紗,不至于讓蒼白的面色洩露她剛才一路而來的遭遇。
而她露在面紗外的那對眸子依舊靈活,顧盼生姿,稍轉一轉,已經與來人打了個照面。
王子是英俊的,也是傲慢的。他冷淡地扭頭往伊南這邊看了一下,再次重複:“你确定,我有未婚妻?”
女官被生生噎了回去:知道王子不好惹,可是沒有想到竟這麽不好惹。人都已經送到面前了,可還是油鹽不進,拒不承認。
“這位是來自米底王國的公主殿下。”女官匆匆忙忙地解釋,“王子殿下,公主畢竟是跋山涉水,遠道而來。能不能先讓公主進城,再商議婚禮之事……”
王子嗆聲攔住了她的話:“我從未與米底王國的公主有過什麽婚約……進城之事免談。縱有婚約,也絕非是我首肯同意,所以請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誰知他的話被從輿車上站起來的女人打斷了。
“你怕了!”女人的聲音相當動聽,卻也相當傲氣。她的巴比倫話也是字正腔圓,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巴比倫的王子頓時一勒馬缰,他座下的駿馬向後退了幾步。馬上的人臉色很不好看。
不久前剛剛率領鐵騎,踏破錫安,俘虜了大量的工匠與勞力,立下如此戰功的王子,板上釘釘的王位繼承人,竟然有人直指他“怕”了。
“如果你什麽都不怕,為什麽不敢放我們進城?”女人站在輿車上,扶着一旁的車壁以保持平衡,“婚約可以再議,但是兩國平等地邦交往來,你無權這樣粗暴地對待來自米底王國的人?”
“你大可不必激我。”王子面容冷得像一塊冰,“王曾經發過話。我如親自迎你入城,就等于我首肯了這樁婚事。”
“我,巴比倫的王子撒爾,只娶自己認定的人。”
現在這兩人是針尖對上了麥芒,誰也不肯相讓。
但不知是不是女人那對漂亮的眼眸和堅定的目光多少惹來了幾分注意,巴比倫王子終于軟乎了一些:
“我知道你是被無辜卷入,但我确實為難。”
“你們如果能稍退一步,不直接入城,我可以安排你們在巴比倫城外的夏宮先住下來,之後的事情再議。這樣可以嗎?”
“夏宮?”伊南轉轉眼珠——那是她所熟悉的那座夏宮嗎?
半天之後,伊南就得到了答案:是,也不是。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這就是漢谟拉比在世時,興建的那座夏宮。她曾在那座夏宮裏與老國王促膝談心,解開了漢谟拉比對希律的心結。
但是她從漢谟拉比的時代出發,再接再厲跨越了一千多年,來到了現在的夏宮。
在這漫長的時間裏,這座夏宮大約經歷過無數次破壞與重建,現在是一副四不像的模樣——陶磚砌成的房舍上頭,又堆積了大量的泥土和石塊。似乎人們在這裏一次又一次地大興土木,還沒等上一代的遺跡完全湮滅,人們就急不可耐地搭建了新一層建築。
這令整座夏宮越來越高,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兩河平原上,憑空生出一座高聳的山丘。
但現在這座夏宮的大部分建築看起來廢棄已久,廊柱上爬滿了藤蔓,以前曾經在這裏廣為種植的奇花異草,正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野蠻生長,但是在夏宮的高處,則已經淪為光禿禿的一片。
在伊南欣賞這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夏宮之時,來自米底王國的女官們已經又和巴比倫王子的随從們大吵了一架。
“陰險狡詐的巴比倫人……這是将我們全部晾在這裏。不供給我們吃穿,也不給我們人手……這不就明擺着是要逼我們自己回米底嗎?”
女官們罵歸罵,卻絕不敢回米底王國——一旦回國,找了個“假公主”充數的事就立馬露餡了。她們就算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卻也只能留在巴比倫死磕。
伊南卻望着一整座榮光不再的夏宮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從白手起家,一無所有開始,想辦法養活自己?
這不就是種田嗎?
——這題我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