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公元前1756年
不出伊南所料, 新“正義之門”建成,根本不用官方宣傳,全城都知道了。
而她盤下的那座陶磚場, 也同樣生意火爆, 每天上門問詢的主顧幾乎要将門檻踏破。
人們都癡迷于美麗的玻璃器, 但怎麽也沒想到玻璃表面那樣的光滑與色彩, 竟然能轉移到牆面上來。
這年頭, 誰家不想讓自家那陶土色的磚牆能多出點鮮亮的光彩?——過去人們試圖在牆上鑿洞, 懸挂花盆和彩色的羊毛毯。可如今有了瓷磚,只要往牆上一貼,樸素的磚牆立即搖身一變。
人們紛紛前往陶磚場, 或者拜托相熟的中間商, 想辦法求購。
“什麽顏色的瓷磚都行,只要是瓷磚就行!”
“……碎片?碎片也行啊!”
“什麽?王室也在求購瓷磚?”
人們扼腕嘆息, 看來,他們要用瓷磚裝點美好家園的夢想, 要稍晚點才能實現了。
然而伊南卻漸漸發現, 這座她出錢出人, 用最新穎的裝飾材料建成的“正義之門”, 好像沒能給希律幫上什麽忙。
這天她去“正義之門”那裏去找希律。
這座“正義之門”矗立在原先那座“正義的七重門”第一道門的原址附近。
在“正義之門”之後, 有一條陶磚鋪成的道路,通往一座小廣場。那座廣場一側, 原本是一間供“守門人”休息的小屋。現在被希律改建成了一座小院。
希律的本意是, 為了保證正義與公平能夠傳達至巴比倫的每一個角落,每當“正義之門”使用時, 巴比倫人可以聚攏在小廣場上圍觀。
但如果案件本身涉及名譽與隐私, 或者當事人懼怕報複需要保護, 這些案件則會在小院裏“閉門”舉行,只邀請相關當事人入內。
這樣的設計與安排在伊南看來十分周到。誰知當她見到了希律,才知道自從這道門建成,希律的小院,迄今還無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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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伊南驚訝地睜圓了眼。
她屈指計算:“按照上次王宮衛隊長說的,每年通過‘正義的七重門’請求訴冤的共有兩百餘人,按照概率至少每兩天會有一人前來上訴啊?”
她偷偷地瞄了瞄希律,心虛地想:難不成,她花心思重新建成的“正義之門”幫了希律的倒忙?巴比倫人的熱情現在根本不在重新建立起來的“上訴渠道”,都聚焦在她搞出來的瓷磚上了?
這也确實有這可能——伊南來時,就看到了一大群慕名而來的市民,正圍着“正義之門”啧啧稱贊,若不是有守衛攔阻,他們恐怕都要伸手,去摸一摸門上貼着的瓷磚。
“希律……你說,這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問,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
很明顯,希律的心情很不好。但是他異常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伊絲塔小姐,這與你無關。”
“這顯然是有些事我還沒有做到,這座‘正義之門’的意義還沒有為人所知,大家還不理解門楣上那座天平,究竟意味着什麽。”
希律在他的小院裏,反反複複地踱着步。
伊南則盤腿坐在屋角,一只手支着下巴,在愁眉苦臉地思索: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是宣傳得還不夠嗎?
——宣傳力度肯定是足夠的,除了這座絕對吸睛的“正義之門”以外,王宮衛隊每天會派遣一個小隊,到巴比倫城中去陳述漢谟拉比推倒過去的“七重門”的事跡。
這個宣傳小隊明确地告訴巴比倫人,過去的“七重門”是王下令推倒的,為的就是能讓飽受不公與屈辱的人們出一口氣,有一個能夠伸冤的渠道。
宣傳小隊也會提到“希律大人”的名字,說希律是王室禮官之中,最聰明睿智,也是最堅持公正的人。有他在,一定能夠給予上訴者想要的公平。
可就是這樣,還是沒有人來。
伊南甚至會想到在她之前通過“七重門”的那個女人。
難道連那個女人,都已徹底對“正義”失望,不願意相信希律有能力替她伸冤嗎?
還是說,他們在前來伸冤的道路上,遇到了很多障礙?——伊南不禁暗搓搓地陰謀論起來,坐在角落獨自想象:那些巧取豪奪的大貴族們沒準在通往“正義之門”的道路上安排了很多殺手……
希律也在思考。他鎖着眉頭,背着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偶爾回頭看看伊南,突然發現她臉上的小表情十分豐富,一會兒緊張得要命,一會兒氣憤得咬牙切齒——這在希律看來,竟然十分可愛。
這姑娘究竟在想啥?
希律探尋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
算起來,伊絲塔小姐其實也是過去那座“七重門”的受害者——這些受害者們,究竟要怎樣才能重新信任?相信“正義之門”不會重蹈覆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突然,希律恍然大悟一般,伸出右拳,重重在自己腦門上一捶。
“我明白了,伊絲塔小姐。我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沒有做——”
希律一旦想通,只匆匆向伊南打了一聲招呼,就腳下飛快,從小院裏離開。待到伊南跳起來,希律連人影都已經不見了。
“這家夥——”
伊南悻悻地說,“好歹也算是個隊友,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跑了。”
但是在第二天,伊南終于明白希律是去做什麽了。
“正義之門”後面的小廣場上,一群王宮衛士突然出現,他們押着一群“守門人”來到廣場前,将這群“守門人”上半身的衣物剝去,然後舉起笞刑的行刑器,噼裏啪啦地打了起來。
痛苦的哀嚎求饒聲頓時響起。
“正義之門”附近原本就聚攏了不少特地趕來“瞻仰”這座新門的巴比倫市民。聞聲他們都驚呆了。
這真的是那些以前總是在這裏耀武揚威的“守門人”嗎?
巴比倫人就算是沒有親身走過“七重門”,也大多聽說過“七重門”的傳說,知道這些“守門人”的斑斑劣跡——甚至他們以前經過“七重門”前,也會留意到這些“守門人”會用不懷好意的眼光打量他們。
巴比倫女人對此印象尤深,畢竟這些家夥的目光過分猥瑣,以至于不到萬不得已,巴比倫的女人不會願意經過這裏。
而今天,這些油水撈足,不可一世的家夥們,全部被放倒在小廣場上,袒露着脊背,任由王宮衛士們在他們背上抽出一條條血痕。
“笞刑”的行刑持續了半天之久,先是“守門人”受笞刑,然後輪到在艾裏伽爾/伊絲塔案中貪贓枉法、篡改隐匿泥板的王室禮官。
在這過程中,整個巴比倫都轟動了——巴比倫人萬萬沒有想到,漢谟拉比王竟然當衆懲罰了以前那些幹擾與阻礙了公正的“守門人”,以及那些破壞了公正的王室禮官。
這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遍了整座城市。
但凡能放下手上的事務前來看熱鬧的人,就都趕來“正義之門”跟前看熱鬧。
擠在前頭的人,不斷把看到的最新“情報”傳遞給後頭的巴比倫人知道。
“啧啧啧,那些‘守門人’苦頭吃的可不小。已經有兩個人被打暈過去了,被用水潑醒了繼續打……”
“主持行刑的禮官大人就是希律大人。王正是授命由他來重建‘正義之門’。他這一番舉動,可真是有魄力啊!”
“什麽有魄力?這不是得罪所有同僚嗎?你看看……其他那些穿着黑袍子的禮官,望着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所以說他有魄力啊!”
“這……”
行刑持續下去,最後竟輪到了所有的王宮衛士,包括王宮衛隊長在內,都受到了被笞棍打十下的處罰。這些王宮衛士都是因為被“守門人”同僚的連累,以及曾經參與分贓,收取好處,從而受到了處罰。
王宮衛隊長帶頭,袒露了後背,然後咬緊牙關,受了重重十下的責打。
他帶着所有王宮衛士接受責打,每次被打一下,都會大喊一聲:“維護正義是王宮衛士的天職。”
穿着黑袍的希律,冷着一張臉,站在小廣場跟前,木然監督行刑。
眼前被狠狠責罰的這些人,要麽是他所熟識的衛士,要麽是他的同僚。
然而目睹這些人受刑,希律神色之間卻完全沒有半點波動——他就像是個冷酷的天神,來人間就是為了監督罪惡受到處罰,正義得到伸張。
被行了笞刑的“守門人”與前任王室禮官望着希律的目光,可沒有圍觀市民那麽友好。
他們望着希律的眼光大多充滿了憤恨,大約覺得若是沒有希律多事,王也許就會忘了這茬兒,至少不會折騰出這樣一番“當衆行刑”。
這個希律,為了自己立威,卻要那他們作伐……太可恨了。
但是圍住了小廣場的巴比倫人卻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人群裏有人高喊一聲:“這是件好事啊!王不會任由那些‘守門人’和禮官們聯起手來糊弄。以後受了委屈的人就有法子出頭啦!”
“你別高興得太早,萬一你自己覺得委屈了,拿到希律大人面前,未必會判你贏。”
“這我不管,你看見了‘正義之門’上那座天平沒有?只要希律大人既不偏向我,也不偏向對方——那麽如果是我自己錯了,我也認啊!”
“對,就是這個理兒。”
一群人正議論紛紛,忽然有人在後面大聲喊:“各位,請讓一讓,請讓一讓啊!”
“什麽?難道真的有要伸冤的來了?”
果然,昔日在“七重門”跟前耀武揚威的“守門人”,現在當衆受到處罰,甚至連王宮衛士都一并被牽連——漢谟拉比王的态度表露無疑,終于觸動了某些人,重新對“公正”生出了希望與信心。
“趕緊讓開,趕緊讓出一條道路來啊!”
“正義之門”跟前,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竟然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一個戴着面紗的女人,三步一叩首,正向着這道新建的宮門走過來。她手上捧着一件東西,黑乎乎的一團,旁人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眼中蘊含着熱淚,來到“正義之門”跟前的時候,她駐足,擡起頭,向門上用瓷磚拼成的天平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在門前跪下,鄭重拜倒,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暗自祈禱。
接下來,她起身,獨自一人,從“正義之門”門內穿過,雙手依舊捧着那件物事。
希律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他來到這小廣場邊親自迎接,迎接從“正義之門”下穿過的第一人——他站在正義之門對面,眼看着那女人穿過門洞,來到自己面前。
而希律很快就認出了這女人手裏的東西——是一件黑袍,王室禮官的黑袍。
而這個女人口中正在喃喃自語,正在感謝上天賜下的好心人。這件黑袍支撐着她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讓她得以重新站起來,來到這裏,為自己,重新讨回公道。
希律站在“正義之門”跟前,面色凝重,顯然是感受到了肩上的膽子。
——如此沉重,卻又如此緊要。
“這位女士,請您放心。我,希律,會努力讓正義之光照耀大地,消滅一切罪與惡,使強者不能壓迫弱者。”①
希律站在這座門之前,朗聲發誓。
自從希律的“正義之門”接受了第一起案件,這裏就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每天都有人投訴到“正義之門”跟前。
剛開始還都是“求正義”“求翻盤”,要求希律對以往王室禮官的判決進行重新審視,讓他們有機會能申訴解冤。
待到後來,巴比倫人不管以前是否曾向王室禮官投訴——他們甚至只要遇到糾紛,就會跑到“正義之門”跟前,要求希律幫助他們進行裁決。
在這段時間裏,希律遇到的絕大多數案件,都能在漢谟拉比以前的判決之中找到類似的案件,為他提供判決的依據。
每次宣布判決的時候,“正義之門”跟前就會圍滿了人。人們聽見希律口中說出某年某月某日,漢谟拉比王針對同樣的案件作出了何等樣的判決。
随後,希律就會命人前往王室的泥板倉庫,按照他提供的索引,去把相應的泥板檔案取來,當衆閱讀。
在一旁聆聽的大衆每每感嘆:希律的記性,就從沒有出過錯——王果然選對了人。
但是私下裏,伊南會笑嘻嘻地向希律說:“大家是沒有見過你背地裏獨自用功的情形。”
希律這份無出其右的“業務能力”,是他長年累月的積累,外加最近這段時間裏夜夜苦讀的結果。
每此被伊南誇贊,被巴比倫人譽為“鐵面無私”的希律,面上就會微微泛起紅暈,但他會強自辯解:“眼看着案件越來越多,我必須得想個辦法,把王以前判決過的案件能夠整理整理,總結出一些判決的規律和原則。”
“這樣将來我可以把一些簡單的案件交給其他的王室禮官,要求他們依照這些原則進行案件的判斷。”
伊南一聽,立即豎起了耳朵:希律這是……終于進行到制定法律這一步了嗎?
她的心開始激動地跳躍。
只聽希律說:“但是我越是整理以前王判決過的案件,我越是覺得……王的判決,也未必全都有道理。”
這竟然是開始公開質疑漢谟拉比以前的結論了。
伊南眼珠轉轉,懷疑地望着希律:“那……你最近如果遇到相近的案件,又是怎麽參考王此前的判定的?難不成……”
難不成希律還能将錯就錯嗎?
只見希律笑笑:“王對類似案件的判定,也不是每次都完全一樣的——這稍許給了我一些餘地。”
也就是說,漢谟拉比以前在判定不同的案件的時候,也會有些出入。前後兩次判決的結果不同——這樣希律就可以按照實際情況,挑選一種“更公正”的判例,應用在案件上。
“但我還是希望,能夠找到一些基本原則,因為我自己也想要讓自己相信,從我口中說出來的這些判決,确實給世人帶來了公正。”
“好呀!”伊南拍拍手,她索性在希律身邊坐下,說,“或許我可以幫助你。”
希律很吃驚,眼睜睜看着伊南就這樣在自己身邊坐下來,她的發絲幾乎能擦到他的面頰。
他趕緊收攝心神,扭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泥板——上面有他剛才草草寫就的一些筆記。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伊南抱着那副泥板念道。
“怎麽以眼還眼?”伊南扭過臉,故意瞪大眼睛,望着希律,“這樣嗎?”
只是這眼神,一點兒也不可怕,只見可愛了。
希律也忍不住瞪圓了眼:“哪有這麽……兒戲?這句話是說:如果一個人打瞎了另一個人的一只眼睛,那麽他的一只眼也同樣應被打瞎。”
“如果一個人打掉了另一個人的牙齒,那麽他的一只牙齒,也應當被打掉,作為處罰。”
這正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本來含義。
“同理,如果一個人打斷了另一個人的腿,那麽他的腿也應當被打斷。”
“如果一個人殺害了另一個人,那麽他就應當償命。”希律不斷類比。
伊南點點頭,說:“所以這是——同态複仇。”
一個人做了什麽惡,就以同等程度施于自身。這是人類早期文明發展出的樸素“平等”與“公平”。從某種意義上講,它确實是公正的,雖然極其簡單粗暴。
“同态複仇?!”希律聽見伊南說的,趕緊把這話記下來,覺得伊絲塔小姐所概括的,比他說得還要好。
“但是,如果‘同态複仇’的一方,是瓦爾杜或者阿姆圖怎麽辦?”伊南想起了這個社會的階層不平等問題。
“你是問,如果一個阿維魯殺掉了一個瓦爾杜會怎麽樣,對嗎?”希律反問。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希律引用了一段漢谟拉比的判決,最後說:“這個殺掉瓦爾杜的阿維魯,應當向這瓦爾杜的主人支付二十舍客勒銀,作為對該主人的賠償。”
伊南對此震驚不已:原來,在這個社會裏,身處較高階層的人,完全沒有把奴隸看作是“人”,他們是完全被物化的了。她得好好想想,怎樣才能改變這樣的狀況。
“事實上,漢谟拉比王還曾經判過一個案子,我至今想起,還是覺得很不安。”希律又提起他看過的一個“判例”。
“你說?”伊南偏過臉,望着希律。她将這個外表冷漠的年輕人眼中的憂慮看得十分真切。
希律開口講述,那樁案子的犯錯者是一個建築師,他設計的房子出了問題,房子倒塌,壓死了主顧的妻子和孩子。那主顧就告到了漢谟拉比面前,請求懲罰那位建築師。
最終漢谟拉比判決“同态複仇”,下令處死了這個建築師的妻子和孩子②。
伊南目瞪口呆,希律也心生不忍,半天才說:“但這也……确實是‘同态複仇’。”他已經飛快地掌握了伊南教他的術語。
伊南頓時低頭思考:這樣的“同态複仇”,是不是太絕對也太武斷了?竟然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想,‘同态複仇’,雖然是一種原則,但也應該設置一個條件。”伊南終于擡起頭望着希律。
希律緊抿着嘴側耳傾聽,生怕錯過了伊南口中說的任何一個字。
“‘同态複仇’原則,應當只适用于始作俑者本人,不應牽扯任何其他無辜的人。”
“就拿這個例子來說,建築師的妻子與孩子因為這名建築師而死,他們也可以說是被這名建築師給害死的。按照‘同态複仇’的原則,妻子與孩子也應該要求建築師償命……然而事實上,這名建築師卻還活着,這足以證明,處死妻子與孩子這個判決,沒有做到完全的公正……”
伊南一口氣說下去,希律在一旁趕緊把這些內容都在泥板上記錄下來。
他直覺伊南幫助他提煉的這些“原則”非常重要。即使日後把這些原則在漢谟拉比那裏無法獲得通過,他也要據理力争。
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時間過得飛快。
伊南一瞅窗外:“哎呀,都已經這麽晚了。我得回去了。”
除了那晚為了保護希律的安全,伊南曾經在泥板庫房裏留宿一晚以外,伊南再也沒有在希律的“單身宿舍”裏留宿過。今天也不例外。
她站起身,在她身邊坐着的希律突然一擡手,頗有些沖動地說:“不要走!”
伊南驚訝地回頭——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希律露出如此感情用事的一面。
希律家的虎皮鹦鹉這時也恰如其時地跳了出來,一面在窗臺上跳躍,一面用它特有的嗓音盡力模仿希律的語氣。
只聽它反反複複地叫道:“伊絲塔小姐,伊絲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