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公元前1756年
巴比倫王國的王漢谟拉比, 并不太喜歡接見埃及使臣這件事。
埃及人生性機敏狡猾,口頭上從來不讓人。與他們對話,要時刻提防他們給自己挖坑。
就拿上次這撥使節到訪來的時候來說, 漢谟拉比在他們面前可沒少吃癟:
漢谟拉比王有一個親生的女兒,千裏迢迢嫁到了埃及去, 但是多年來都沒有音訊。
待見到了使臣,漢谟拉比當然要指責埃及苛待自己的寶貝公主。
誰知這些使臣百般狡辯, 說是巴比倫的公主在埃及日子過得非常舒心雲雲。
漢谟拉比當即問:既然過得那麽舒心, 那為什麽公主從來都不給父王寫信?要知道, 他的公主, 在未嫁的時候可是能寫會算,第一能幹閨女。
誰知埃及的使臣立即反問漢谟拉比:既然王那麽想念公主, 那麽之前公主的兄弟出使埃及的時候, 為什麽也沒提出見姐姐一面?沒幫姐姐給父王捎上一封信?
漢谟拉比因為這樣伶牙俐齒的反诘被堵得啞口無言:我問為什麽沒有公主的信,你卻反指我膝下的子女們不夠友愛和睦?
不過他膝下的孩子大多出自不同的生母,确實沒那麽友愛和睦——埃及人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漢谟拉比被這樣的反嘲嘲得十分窩火,卻又無法反駁。
因此, 這位巴比倫的王, 在接見埃及使臣的當天, 一般來說,都會心情不好, 會特別容易發火。
這些埃及人, 還有一項最最最令人讨厭之處。
除了各種嘲諷與回怼之外, 埃及使臣們還特別喜歡與王交流埃及流行的各種謎題。為了能在使臣面前答對埃及人帶來的謎題,漢谟拉比甚至需要私下賄賂埃及使團中的成員, 從他們那裏“買題”“買答案”。
比如今天, 雙方見過, 寒暄并相互問候各自的國王之後,埃及使臣果然再次開口:
“見不到閣下的日子裏,上下埃及統一的王,剛好解出了底比斯附近一頭怪獸向王提出的問題,從而順利地解決了這頭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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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谟拉比一聽,曉得這次購買的情報沒有問題,當即面露微笑,從善如流般地回答:“說來聽聽。”
埃及使臣所轉述的“問題”,與情報上的別無二致:“當時,那頭怪獸問王:世界上有哪一種動物,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而晚上用三條腿走路?”①
漢谟拉比心中有底,故意沉吟:“這是什麽動物,竟然如此奇特?”
使者也不着急,笑吟吟地望着漢谟拉比。
“對了,那是——人!”漢谟拉比裝作剛剛想到,恍然大悟狀。
“只有人,年幼時用四條腿走路,盛年時用兩條腿走路,到老來用三條腿走路,這第三條腿,不用說,應該正是人類使用的拐杖啊!”
在巴比倫朝臣們的贊嘆聲中,埃及的使者不緊不慢地為漢谟拉比鼓掌,笑着恭賀:
“巴比倫的王果然睿智,與我王一樣,回答出了怪獸的問題——”
漢谟拉比竟又從這平平常常的恭賀之中,聽出了揶揄與嘲諷;再看看使者臉上的笑容,他頓時知道,自己“買題”的做法早就被對方看透了,只是對方給漢谟拉比留了點面子,不願意當場戳穿便是了。
漢谟拉比當然不肯就此善罷甘休,他得把場子找回來。
于是漢谟拉比也笑着說:“這可巧了,上一次,本王出巡,也遇到了一頭怪獸……”
大臣們面面相觑:為啥這世上怪獸這麽多呀?
“……那怪獸問本王:什麽是世界上,最堅硬,同時也是最脆弱的東西?”
漢谟拉比伸手撫着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問使者:“本王正巧也回答出了這個怪獸的問題,也讓同樣怪獸羞憤跳崖……”
他說到這裏,突然卡頓了一下——畢竟之前對方使者沒有說出埃及那只“出題獸”最終是羞憤跳崖而死的;現在漢谟拉比說漏了嘴,反而更加洩露了自己“買題”的事實——但是沒關系,只要這道題能将對方難住,他在這場“智鬥”之中,就算占了上風。
“最堅硬,同時也是最脆弱的東西?”
聽到翻譯之後,埃及使臣終于顯露出無比困惑的模樣。他思索了許久,又回頭用目光詢問所有使團裏的其他人——人人都向他搖搖頭:畢竟他們都沒事先料到,巴比倫王也會出題難他們呀?
于是,埃及使臣愁眉苦臉地回答:“小臣才疏學淺,實在是不能像巴比倫王一樣解答這道謎題。”
“如果我們埃及的王聽說了,一定能夠解答。但是小臣如果連正确答案是什麽都不知道,王一定會大大地責罰。尊敬的巴比倫的王啊,您的睿智小臣無法企及,請向小臣透露一下這謎題的答案吧!”
漢谟拉比剛要說話,只聽王宮外面突然“轟”的一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塌了。
他心中不悅,以目示意。遠處一名站着的王宮衛隊長已經向王行了一禮,然後出去查問了。
埃及使臣卻還在等待巴比倫的王告訴他問題的答案。
漢谟拉比将心思拉回來,定了定神,說:“這世界上最堅硬,同時也是最脆弱的東西,自然是人心!”
“只要人在心裏拿定了主意,一百頭牛也沒法兒把他拉回來。”
“可是再堅強的人,只要一旦聽說,最心愛的人或物被傷害,毫無例外都會感到——心碎。”
所以,漢谟拉比認為,人心同時是這世上最堅硬與最脆弱的東西。
他把這個結論說出來之後,巴比倫的臣子們都一起伸出拇指,齊聲贊頌王的睿智。
埃及使臣聽見了,也覺得沒法兒反駁:人心就是這樣,時而脆弱易碎,時而頑強到底。可是……如果他這時不說點煞風景的話,來殺殺漢谟拉比王的威風,他就不是埃及人。
使臣還沒開口,只聽外面又是“轟”的一聲。這次聲音的來源近了一些。剛剛出門查看的那衛隊長已經回來,湊到王漢谟拉比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漢谟拉比睜圓了眼,臉帶怒氣。但他顯然不相信對方所說的,瞪了衛隊長一眼,低聲說了句什麽,那衛隊長立即向王行禮,然後轉身快步又出去了。
這不免讓人猜測:到底出了什麽事。
埃及的使臣不知道,巴比倫的大臣們也同樣不知道。
但是王的不悅是一望而知的。雖然他似乎瞬間就按捺住了怒火,甚至轉向埃及使臣的時候臉上還挂着微笑。但是王宮的上空開始籠罩起一層陰郁的氣氛,随即又是響亮的一聲:“轟——”
這是第三聲了。
王宮外響起了人聲,亂子似乎鬧得越來越大。
但是漢谟拉比保持了他作為王者的風範,依舊微笑着望着埃及使臣:“請替我向埃及的王問好,希望他也能如我一樣,回答出這樣刁鑽的問題。”
“可是……”
埃及使臣開始發揮他擡杠的天賦了:“尊敬的巴比倫的王啊,您難道嘗試過,打開一個人的胸膛,嘗試過檢查一個人的心髒嗎?用的是錘子還是刀子,它在什麽時候是堅硬的,又在什麽情況下變得脆弱……您說它是世界上最堅硬同時也是最脆弱的,有什麽證據嗎?”
所有人都在心裏罵了一句這個埃及使臣:有這麽愛擡杠的嗎?
你方辯友出題的時候就可以用“早晨中午晚上”比喻人的“幼年壯年老年”,我方就不能使用“堅強”與“脆弱”的另一層含義,而非得是字面意義的嗎?
漢谟拉比也顯得很煩躁:“你這麽說,有什麽特別的用意嗎?是認為本王太過殘暴,還是你們埃及的王早已習慣了,随意打開一個人的胸膛,用他的心髒來驗證這種問題的答案?”
“小臣并無此意……”
“轟”的第四聲傳來。
埃及使臣聽着這聲巨響已經比第一次近了很多,更加戰戰兢兢地回答問題:“……小臣只是說,王的這個答案,無法用實驗來驗證。”
“轟”的第五聲。
王宮裏的人這次甚至感受到了震動。
衛隊長從宮門外沖進來,朝漢谟拉比看了一眼,見到王的神色不對勁,只得又行了一禮,趕緊又跑了出去。
漢谟拉比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使臣也不敢再說什麽。他低着頭望着腳面,甚至在心裏計算,按照剛才那樣的節奏,什麽時候才會出現第六聲、第七聲。
“轟——”第六聲如約而至。
這次再明顯不過,巴比倫王宮附近的哪一處建築物倒塌了——從巴比倫人的反應來看,這建築物倒塌應該是人為的。
可是,這是什麽樣的力量,能夠接二連三地把建築物都弄塌呀?
事到如今,漢谟拉比反而鎮定下來,他甚至還随手拿起了身邊桌幾上放着的一只水晶玻璃杯,稍稍晃動,讓裏面的玫紅色葡萄酒反映出炫麗的色彩與光芒——這是在埃及人面前妥妥的炫耀,畢竟現在世上只有巴比倫王國一處,能生産又便宜又好的水晶玻璃杯。
“轟”,第七聲響起。
外頭的人聲已經越來越近。埃及使臣耳朵動動,似乎能聽見女人的聲音。
為什麽會有女人的聲音?——巴比倫王國這次的安排,着實是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呀。
“不行,王正在召見埃及使臣,你不能進去。”應當是王室衛隊的衛隊長在大聲呵斥。
“為什麽?”一個嬌俏的女聲響了起來,“我就是想見見王。他見他的埃及使臣,我在一邊等着就是——不說話!”
這姑娘的聲音很可愛,說到“不說話”三個字的時候,特意将聲音壓低,似乎示意自己一定能夠遵守承諾。
“我以前好歹也是見過王的……衛隊長大人,你讓我進去,見一見王嘛!”
“這個……”
姑娘撒嬌撒得厲害,王室的衛隊長左右為難。
外頭那接二連三的響聲,倒是不再響了。
漢谟拉比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出聲招呼門外的衛隊長:“放人進來吧!反正你們也攔不住。”
他心知肚明,人都已經到這裏了,自己的衛隊是萬萬沒辦法抵擋的,倒不如大方一點。
再說,這姑娘既然說他以前見過的,聽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麽惡意。
果然,下一刻,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穿着蘇美爾傳統服飾帕拉裝的年輕女人。她的美貌連同她身上的那等勃勃生氣,讓整個王庭瞬間為之眼前一亮。
埃及使臣更是看得直了眼:“天,天下竟然有這麽美的女人……”
漢谟拉比終于有些得意:這麽美的女人,是他巴比倫王國的屬民。
“巴比倫王,您為什麽不用她來聯姻?”埃及使臣魂兒都似乎不在了,第一次冒冒失失地開口,說出了一句授人以柄的話。
“胡說!”
“想得美!”
“難道你們埃及,難道還有能配得上這位美人的美少年不成?”
“您也配!”
使臣趕緊晃晃腦袋,向漢谟拉比解釋說:“小臣,小臣一看見美人,就失言了。”
能讓埃及使臣自承過失,倒令漢谟拉比很高興。
他先辨認了一下緩步走進王庭的女子,随即回頭,問周圍的人:“希律,希律呢?希律在哪裏?”
在一旁侍奉的王室禮官哪裏會想到漢谟拉比這時竟然問起了希律——他低着頭,哪裏敢說半個字。
“唉喲,瞧王這記性——沒有希律在,還一時真記不起,你是……”
“王難道忘了,去年您出巡路過烏魯克,惡龍食日,黃銅打制的護身符……”
“想起來了,”漢谟拉比的記性沒那麽糟糕,一經提醒,真的想起來了,“伊……伊絲塔小姐。”
伊南緩緩地行禮,送上笑靥如花,表示感激漢谟拉比記得自己。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漢谟拉比看似寬和地問。
“我?”伊南的眼珠轉了轉,眼光落在與王庭中人穿着打扮截然不同的埃及使臣身上。她決定給漢谟拉比留點面子,于是說,“我聽說王要見埃及使臣,我覺得好奇,所以就來了呀?”
這給面子是“硬給”——她身後的衛隊長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們這麽多人,攔一個少女都沒攔住,愣是讓人直接沖到了王庭的門口,而且還……
漢谟拉比也知道“伊絲塔小姐”口頭留情,是在為他保留顏面,于是問:“你剛剛是從‘七重門’上來的?在那裏,和守衛鬧了點脾氣?”
埃及的使臣在一旁呆呆地接:“天下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守衛,竟然冒犯這麽美的美人。”
伊南頓時莞爾,答道:“是呀,我說想上來王庭看看,守衛們卻說戴這麽多首飾見王不太合乎規矩,就和他們說了說道理。”她一邊說,還一邊伸手去托一托鬓邊垂下的金葉子。
至此漢谟拉比大致已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七重門”,七聲巨響……他心頭很是窩火,憋在那裏無處發洩。但是這姑娘出現的時機太不巧了,埃及使臣正在這裏。萬一有個不妥,這巴比倫王國在鄰國的名聲,就會變得很糟糕。
如今就只有把她先穩住再說。
“我記得你,你家還有個首飾作坊,對不對?”漢谟拉比真的當着埃及使臣的面,與伊南閑話起了家常。
“現在已經是玻璃作坊了。”伊南非常謙虛地躬了躬身。
“真的?”漢谟拉比失聲道,“王宮裏的這些玻璃器皿,全都是你家作坊的出品?”
伊南笑着點了點頭。
漢谟拉比當即向埃及使者轉身,大聲道:“你看,這位年輕的美人,就是敝國唯一一座特供王室的玻璃作坊的主人。”
當通譯把這話向埃及使者翻譯了之後,使者也大為贊嘆,向伊南躬身,贊美了伊南的美貌與年輕有為之後,又向伊南提出了與埃及往來貿易的可能性。
伊南卻不置可否,笑眯眯地問:“我來之前好像大家談論得很熱鬧,我好生好奇,王與使臣大人在談些什麽?”
漢谟拉比的臉色已經終于和緩下來,他巴不得将話題轉回剛才的戰場,從而繞開關于那“七聲巨響”的話題。
于是,漢谟拉比樂呵呵地将剛才與埃及使臣的争論複述了一遍,并且笑着問伊南:“年輕的姑娘,你來評評理,世界上最堅硬同時也是最脆弱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伊南眼一轉,說:“剛才兩位說的都有道理。王所說的‘堅硬’與‘脆弱’是指抽象的‘堅硬’與‘脆弱’。但是埃及使臣反問王,有沒有真的把人心取出來,這就是把抽象的概念具象化了。”
大臣們一起琢磨:抽象……具象……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問題。使臣大人反問王的,根本就是另一個問題嘛!”
伊南輕輕巧巧地,就解了雙方的圍。
誰知道埃及使臣擡杠成性,再加上被伊南用“抽象”“具象”兩個概念繞了又繞,現在确實比較暈,一開口就又追問:“那麽,按照伊絲塔小姐所說的,‘具象’,也就是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世上又有什麽是既堅硬到無可損壞,又脆弱到一碰就碎呢?”
這可把所有人都問住了。
連漢谟拉比都覺得,今次是自己挖坑,然後自己掉到了坑裏。
誰知道伊南唇角上揚,冒出一句說:“我知道。”
她說:“東西就在我的玻璃鋪子……哦,不對,名義上該算是我姐姐的玻璃鋪子裏……”
她說話的時候,眼光越過漢谟拉比王,望着王身後立着的一位身着黑袍的王室禮官。那個禮官被她盯得心裏發毛,雙膝一軟,險些就跪了下來。
漢谟拉比不是一個擅長猜謎的王,但是他老于心計,擅長察言觀色,只這麽短短的一個瞬間,漢谟拉比已經大致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已經猜到了伊南硬闖通過那道“正義的七重門”直抵王宮的真正原因。
他瞬間想要發作——為了任何原因,都不該在這時硬闖他的王庭。
但這時候埃及使臣聽完了通譯翻譯的話,又驚又喜地叫了出來:“真的嗎?這位像伊西斯②一般美麗動人的小姐,您真的能向我們展示這樣的奇觀——既堅硬……同時又脆弱不堪的,神奇的物品?”
伊南像是能聽懂他的話似的,點了點頭。
埃及使臣驚嘆不已,然後轉向漢谟拉比:“尊敬的巴比倫的王啊,請您如這位小姐所請,讓小臣也見證一下這樣的神奇吧!”
漢谟拉比耐着性子點了點頭,轉向王室禮官——他頓了頓,又轉向了一向終于自己的衛隊,命那衛隊長出列,從伊南這裏聆聽指令,然後去巴比倫城中的玻璃鋪子去取東西。
“魯珀特之淚。”伊南告訴他,“轉告鋪子的工匠。将東西拿來的時候,請千萬小心——因為它雖然很堅強,但同時也非常非常脆弱。”
“魯珀特之淚”,這個名字,連同伊南的叮囑一道,立即勾起了王庭裏所有人的好奇心,包括巴比倫王漢谟拉比的。
衛隊長得令離去,其餘人都還留在王庭裏。
伊南像是想起了故人一般,左右看看,故作天真爛漫,問:“尊敬的王啊,上次您路過我那座首飾作坊,那位負責與我們作坊結算的禮官,他在哪裏呀?”
漢谟拉比一經提醒,又想起來了:“希律,希律在哪裏?”
漢谟拉比身後一直侍奉着的王室禮官這時連滾帶爬地搶出來,趴在地上向王陳詞:“希律他……他有點兒其他的雜務要幹……”
“哪裏還有比王接見使臣更要緊的事?”
希律博聞強記,漢谟拉比頗為倚重他。
“還不快去,把希律給王找來!”漢谟拉比虛踢一腳,這王室禮官就又連滾帶爬地搶出去。
沒過多久,希律就出現在了王庭門外。
他的臉色很難看,他在門外的時候就已經在緊張地四下查看——直到他看見伊南。
他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似乎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終于出現了——
可是待他定睛看了個仔細,只見她全身完好無損,依舊明豔動人,甚至連頭飾上的金葉子,都不曾掉落一片。
她亭亭玉立在王庭的正中,身邊的埃及使臣正以無比崇敬和憐愛的眼神望着她。
希律在這一瞬間低下了頭,掩飾他眼裏劇烈的情緒波動。他覺得雙膝發軟,幾乎無法移動——可是他心頭最大的恐懼已經去了。
仿佛他的生命,他的靈魂,頃刻間又回到了他的軀體。
下一刻,他再擡起頭來時,依舊是那個鎮定而平靜的王室禮官。
他穩穩地邁着步子,上前向漢谟拉比行禮,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的伊南,說:
“烏魯克的伊絲塔小姐,您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