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公元前1700年
離開雪松森林的時候, 吉爾伽美什一刻也沒有放松過伊南的手。
他們兩個,好像是剛剛相愛的年輕人,手拉着手, 臉上挂着笑容, 從雪松森林裏走出來。
聖倡沙哈特拜倒在路旁, 瑟瑟發抖地看着他們頭也不回地從自己身邊經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她。沙哈特才終于歪倒坐在路旁,察覺自己身上的羊毛袍子已經全部被冷汗浸透了。
她望着兩人的背影:男子高大英俊, 女的明豔嬌美……只是, 他們只要遠離雪松森林一步, 女孩子的背影就會淡上一分。
沙哈特逃過了心中的恐懼,記起以前她對伊南的感情, 忍不住又抱着臉羞愧地哭了起來。
她現在終于明白了, 原來她當初撿回來的這個孩子,是注定要消失的——
吉爾伽美什對此也心知肚明,他最後走出森林地帶的時候, 指間還保留着溫暖,面頰上卻已是淚水肆意縱橫。
他身邊卻空無一人。
可是面對前來迎接的烏魯克戰士和誠惶誠恐的阿摩利獵人,吉爾伽美什還是露出了真誠的、感激的笑容——
因為他已經嘗到蜜糖了啊。
王回到了烏魯克, 一個人。
當整個烏魯克都還沉浸在哀悼與憂傷裏的時候, 王已經一切如常了。
他不再悲傷,一回到烏魯克城裏, 就以最旺盛的精力開始處理一切要處理的事務,再困難的事務也難不倒他, 總能讓他和官員們一道找到解決的方法。
王的脾氣也好多了, 會向任何烏魯克的普通人露出恬淡的微笑——王的笑容依舊颠倒衆生, 只是烏魯克城裏的妙齡少女都明白, 王已不可能為她們而笑,再也沒有這個可能了。
王依舊喜歡帶着小獅子哈基什走在烏魯克的街道上,哈基什神氣活現的,時不時會朝空氣中伸一伸舌頭,淘氣起來的時候會突然停住腳步,仿佛被人一下子拉住了貓繩。
王依舊喜歡在入夜之後,一個人前往烏魯克的小酒館,喜歡要一個可以并排坐兩人小陶幾,在身邊的位置上也照樣擺上一杯啤酒。王看見精彩的舞蹈也會大聲叫好,有一次小酒館的舞姬大着膽子邀請“好脾氣”的王一同共舞,王竟然還挺不好意思地向身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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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覺得王瘋魔了,為王失去的友人或愛情。
但是自打吉爾伽美什從阿摩利歸來之後,烏魯克這座城卻漸漸恢複了生機,一天比一天興盛:
當城門敞開,農人們湧向市郊,重建他們的村落,重新開始,一年又一年周而複始的整地、灌溉、耕作;水陸商道四通八達,烏魯克成為整個兩河流域的貨物集散地;手工作坊日漸增多,原材料源源不絕地運到,制成的工具、器皿、裝飾品……暢銷各地,風靡整個流域。
烏魯克人的生活越來越富裕,烏魯克女人們身上的首飾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璀璨閃亮……
時間就像是幼發拉底河的流水,不分晝夜地向大海奔湧;它又慢慢爬上烏魯克的城牆,讓陶磚表面也慢慢生出青苔。
王漸漸成長,也漸漸老去。
烏魯克城裏,新的一輩成長起來。他們更年輕,也更詩意。
他們都對世人傳誦的“雪松森林”冒險那一段極感興趣,想要把吉爾伽美什的故事編寫成詩歌,讓世人傳唱;或者把它寫下來,記錄在泥板上,讓世世代代的人們記住,幼發拉底河畔曾經有過這樣一位英雄王。
最終,年輕人們求到了神廟的聖倡們跟前。
這時,伊南娜神廟的圖書館已經建成:這裏俨然成為兩河流域最大的圖書館。各個歷史時期保存下來的泥板,無論是會計記錄,還是向神明的獻祭,甚至是各城邦之間的往來信函、新出現的詩歌與曲譜、流傳在流域各地的傳奇……都在這裏保存。
聖倡們為這些泥板一一造冊登記,燒出了更多的泥板。
聖倡們聽到這個請求,都有些猶豫——她們都知道王的那一段冒險對王的一生都有最重大的影響,也正是那一段經歷,造成了王現下始終孤獨一人的這個局面。
但最終聖倡們還是征求了吉爾伽美什的意見。王欣然同意,表示願意和年輕的人們聊一聊,當初他那一場驚世駭俗的冒險。
于是年輕人們搜羅了來自阿摩利、西帕爾和烏魯克等地各種各樣的傳言,一一向吉爾伽美什求證,打算把王自己說出來的那些“猛料”都寫進為歌頌王而作的詩歌裏。
然而無論這詩歌怎麽寫,都繞不開一個人——西帕爾的恩奇都。據說他/她是王的密友,但卻在成為王的新娘之後,遭到了“天罰”,因此離開了王,再也沒有在烏魯克出現過。
此人相貌出衆,身份離奇,甚至傳聞都說不清他/她是男是女。
年輕的人們最好奇的也正是這個人——他們雖然得到了聖倡們的警告,但是好奇心驅使,這些年輕人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親口問一問。
“哦,你們說她呀!”吉爾伽美什随性地回答。
“她現在就在這裏,我能感覺到她。”他自然而然地側過臉,望向空無一人的身邊。
年輕人們齊刷刷地變了臉色,彼此交換眼神,甚至有人已經起了逃跑的沖動。
“你們有什麽想要問她的嗎?也許王可以代她回答。”吉爾伽美什繼續問。
“不了,不了……我們,應該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年輕人們只覺得毛骨悚然,紛紛找個借口開溜。
吉爾伽美什望着這些年輕人,一臉郁悶地搖着頭:“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麽一個個都這麽……不真誠?”
“不忠于事實,能寫出真實的歷險嗎?會不會真把王在雪松森林的冒險真寫成了打小怪獸?”
聽見吉爾伽美什的抱怨,一名年長的聖倡走過來,安慰他:“年輕人麽,自然有他們心中對英雄的想象。您既然點了頭讓他們寫,就由着他們去創作吧。”
“您領悟到的,關于生與死,不也一樣影響了他們,才讓他們起了這個念頭,想要把現世裏的一點一滴都記錄下來,流傳到後世?”
聽見聖倡這麽說,吉爾伽美什歡然點頭,流露出無比欣慰的神色。
“另外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您,”這名聖倡繼續開口,“在長老院附近,找到了一間庫房,裏面存放着的好像是先王杜木茲時代留下的泥板……”
“先王杜木茲時期,那是有年頭了。”吉爾伽美什屈指一算,心想從牧人王的年代至今,少說也有千年了。
“是啊,”聖倡們一概歡欣鼓舞,“這為神廟圖書館增添了許多珍貴的收藏。其中據說有些是先王的手跡,您想前往看一看嗎?”
吉爾伽美什欣然應允,他自己也對那位“神選之人”,烏魯克第一位王充滿了好奇。
“走了!”他臨走時沒忘了往虛空裏招呼一聲,仿佛招呼自己的伴侶。這麽多年來,聖倡們卻都已經習慣了。
新發現的庫房裏早年間放置着木頭打制的架子——但是時間太久,都朽壞了,外人一進去,架子紛紛倒塌,泥板紛紛落在地上。
聖倡們全都心疼壞了,吉爾伽美什則溫言安慰:“這不正說明了這是真的古物嗎?”
他随手從身邊拿起一片泥板,笑着說:“這字跡竟然還與王的字跡很像……”
“喲,竟像是先王杜木茲親筆書寫的,杜木茲,女神伊南娜,獻祭,一生。”吉爾伽美什将這泥板上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出來。
“你們看,這代表女神伊南娜的楔形文字,和我們現在所使用的略有些不同,如果用現在的方式讀出來,那就是——伊、南……”
王清朗的聲音突然斷絕,那幅泥板幾乎要從他手中落下去。一名官員留意到了搖搖欲墜的王,留意到了王手中搖搖欲墜的泥板,趕緊伸手,這才搶救住了千年前留下的古物。
至于王,英雄王從不需要搶救——
相反,吉爾伽美什突然昂首離開,笑得暢快。
“王想起來了,王全都想起來了!”
他豪氣萬丈地大聲說。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他迅速離開了長老院附近的倉房,返身來到了伊南娜神廟的階前。他轉身眺望遠處火紅的一輪夕陽,笑中有淚,卻笑得無比歡暢。
“只要我能記住你,我們就會在下一個時代相遇。”
他這麽想。
吉爾伽美什的時代之後,時間軸的轉動似乎加快了。
當初在西帕爾逃脫的那名“奴隸”,事實證明,這個逃走的“奴隸”确實是一個閃米特人的王子。
這個王子在吉爾伽美什執政的年代裏實在是沒能掀起半點浪花,而這位王子的後代,子子孫孫都十分平庸,在這之後的數百年間,都沒能掀出什麽樣的浪花。
直到公元前24世紀,這個王子的後代出了一個閃米特英雄——阿卡德的薩爾貢。
薩爾貢原本是城邦基什的一個年輕官員。他趁着基什國王決策事務,城邦戰敗的機會,先拿下了基什。在那之後,薩爾貢橫掃兩河流域,建立了一個大一統的,為阿卡德人所統治的帝國。
但是阿卡德人征服了兩河流域之後,立即被蘇美爾人的文明征服了。薩爾貢和他的帝國,全盤吸納了蘇美爾人的文字、信仰和對種田與經商的熱情。他們自己的文化向蘇美爾人的文化無限趨同。
薩爾貢之後只過不到一百年,蘇美爾人的城邦就再次複興。兩河流域再次進入群雄并起的紛争時期。
烏魯克這座城市,則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衰落,不複昔日的榮光,令人扼腕嘆息。
“如果一個城邦注定會滅亡,那麽這個城邦還有沒有希望……或者說,還有沒有資格孕育出偉大的文明?”
“如果我們把‘城邦’的這個概念,替換成‘地球’呢?”
丹尼爾在“重溯文明計劃”的階段總結中向前來聽講的與會者提問。
正在認真聆聽丹尼爾發言的各國政要聞言愕然。
“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既然生命必将走向消亡,那麽人們是不是還需要用最大的熱情來度過這一生?”
丹尼爾再次用一個類比回答了這個問題。臺下頓時響起一片掌聲。
丹尼爾只是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要繼續,便就話題重新引回了“重溯文明計劃”的各項發現上。階段總結進行得非常順利,以至于散會之後,還有很多人圍着丹尼爾,想要向這位科學界炙手可熱的探索者提問。
丹尼爾卻冷淡而不失禮貌地一一回絕了,只是回答:“我的同事們會耐心地解答各位的問題。”
他穿過人群,看了表,皺了皺眉頭,準時回到了自己的實驗室裏。
伊南正待在他面前的大屏幕上,百無聊賴地托腮坐着,兩條線條纖美的小腿在空中一踢一踢的,似乎下一刻就會從屏幕裏走出來。
丹尼爾進屋之後,并不着急理會伊南,而是開始檢查實驗室裏的各項儀器。
伊南卻好像有些讪讪的,她小聲說:“謝謝你啊——”
丹尼爾低着頭:“我不覺得做了什麽值得你特別感謝的。”
伊南小聲嘀咕:“可是你竟然點頭同意,讓我陪伴了那家夥一生……”
她确實在吉爾伽美什身邊,陪伴他度過了那些歲月。烏魯克居民都以為他們的王瘋了的時候,伊南其實一直都在他身邊,默默伴着吉爾伽美什度過餘生裏的每一個晨昏。
王在處理政事的時候,她在;王在長老院與人唇槍舌劍的時候,她在;王帶着小獅子在烏魯克街頭閑逛,在小酒館流連……那些時候,她一直在,一直都在。
伊南原先沒想到丹尼爾竟然能點頭同意她的這個請求,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認為丹尼爾會以時空隧洞的“能量”問題為由,果斷拒絕她的,誰知這家夥竟然破天荒同意了。
丹尼爾繼續低着頭忙碌,可是伊南留意到他的唇角彎彎向上微揚,竟讓他那張英俊的面孔頭一回顯得線條柔和。
“小姐,請你了解,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我調整了觀察者與被觀察者的時間軸,因此那個英雄王的一生對你來說是相對短暫的;可一旦你再次回到時空隧洞之中,進入新的時代,時間軸就會調整為正常,你對時間的觀感不會再像是快進,而是正常的一倍速——當你覺得時間漫長得不可忍受的時候,我可沒辦法幫你。”
伊南沖丹尼爾笑得甜美:“我知道啦!”
她半讨好地問對方:“所以下一程的目标已經決定了嗎?”
丹尼爾點點頭,說:“倒計時已經開始。”
這意味着伊南在他面前的屏幕上留不了太久,又會前往另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了。
“這次我們給你安排了一個身份——”
丹尼爾說着,伊南“咦”了一聲擡起頭。前幾次她的降落地點都是随機,偏巧到地方以後遇上的當地人都特別愛腦補,幫助她編造各種各樣的“身份”和“遭遇”。
看來丹尼爾和整個團隊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下了很多功夫啊。
“這次你會成為烏魯克附近一個農場主兼手工作坊的女繼承人。這位女士剛剛因病離世,但這個消息還沒有其他人知道。”
伊南轉轉眼珠,問:“那麽,這是我要扮演別人嗎?會被人認出來嗎?”
“事實上,這位女繼承人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而一直負責照料這位女繼承人的保姆也剛剛離世不久——在目标時空裏,沒有第二個人見過那位女士成年之後的臉。你只需要大致了解她的各項社會關系,憑你……一定可以在那個社會裏穩妥地立足。”
伊南聽見丹尼爾的語氣裏頗有稱贊她的意思,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過,必須要提醒你一句,烏魯克已經衰落了,你的新目标是——巴比倫。在自己的農場和作坊裏逗留一陣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你的目标在巴比倫,而各種社會因素也會自然而然地推動你,讓你向巴比倫而去。”
“能不能事先把本次任務的目标告訴我?”伊南趕緊問丹尼爾,“我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樣,到了磁場出問題的那一刻,才知道我的任務剛剛開始。”
從公元前7000年開始,她的任務就是自己猜出來的,她很順利地猜到了兩次,在第三次上卻卡了殼。
現在她直截了當地向丹尼爾提出要求:她不想再猜了。
“只要你抵達了目标時空,你會馬上明白你的任務是什麽。”丹尼爾說得很肯定,“你将前往公元前18世紀的某一個時間點,碳14年代測定法可能只能通知你一個大致年代範圍,但如果遇上了能夠确定準确年代的事件,你的腕表會通知你的。”
憑伊南對丹尼爾這個人的了解,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丹尼爾是不會說這種“打包票”的話的。
她放下心來,相信自己到地方一定能馬上掌握任務的具體內容。
丹尼爾擡腕看看表,迅速又翻了翻面前一大疊資料,說:“大約還有10分鐘左右的等待時間,我們可以聊點什麽。”
“對了,項目組裏專門負責研究古代蘇美爾人信仰的研究員做出了一份報告,他特地提醒了,在公元前2800年之後的一千年裏,由于烏魯克城邦的日漸衰落,女神伊南娜的地位也發生了變化。”
伊南扁了扁嘴,心想這群同事們也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項目組裏的大家應該都知道,蘇美爾人對伊南娜的崇拜,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吧。
“首先,伊南娜從原先的愛與豐收女神,變成了愛、豐收與戰争女神,增加了戰争屬性——這可能與吉爾伽美什贏得了與阿卡德人的戰争有關。”
“其次,伊南娜在新的帝國首都并不受寵。”
“随着時間的變遷,人們對神明的崇拜也在不斷發生變化。到了巴比倫帝國時期,在首都,人們崇拜的對象是木星之神馬爾杜克——金星女神伊南娜被邊緣化,成了一個‘邊緣神’。這一點我認為有必要提醒你。“
伊南想了想,覺得這也正常:以她對兩河流域當地人的了解,那裏的每一座城市都擁有自己的守護神。新興城市巴比倫崇拜別的神,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為什麽丹尼爾要如此正兒八經地将這事說給她聽,伊南低頭,嚴肅地思考着。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丹尼爾:“目标時空的那位女繼承人,她的名字叫做什麽?”
丹尼爾聞言立刻笑了,仿佛早就料到她能想明白這一點似的。
“這位女繼承人的名字,就叫做‘伊絲塔’。”他回答的時候眼裏帶着狡黠。
“那我可真該謝謝你啊!”伊南頓時氣結。
她不喜歡別人把自己看做是神明——她更喜歡和世人一樣,用自己的雙手去建設,去開創美好生活。
但為什麽她兜兜轉轉,還是沒法兒擺脫“神明”籠罩在自己身上的光環/陰影?
這位她即将成為的女繼承人,竟然和女神伊南娜在阿卡德文化中得到的那個新名字“伊什塔”極為接近。
伊南瞪着丹尼爾,覺得對面這個男人很有問題。
丹尼爾卻雙手一攤,說:“沒辦法,适齡的女人,有足夠的身份和財力可以去做一些事,同時沒有娘家和夫家雙重束縛,擁有獨立地位,又恰好剛剛離開人世,就只有這個叫做‘伊絲塔’的姑娘。”
“你可以想象自己的首要任務其實是幫助她,保住她所繼承的家業,繼續庇護她所保護的農奴,這才對得起你借用的她的身份。”丹尼爾解釋。
伊南扁着嘴:這是什麽歪理?
丹尼爾卻繼續肅容說:“為此,我們決定,保留你所擁有的力量,你依舊擁有足以與英雄王匹敵的力量;但是我們必須恢複你作為一名女性的所有特征。”
這麽說來,伊南以後就不會再是個假小子一樣的女孩了,她不能夠再輕易地女扮男裝,相反,她還會是那個明豔絕倫、颠倒衆生的女人。
伊南不曉得為什麽悄悄地松了一口氣,覺得不再由丹尼爾這樣的直男審美來控制她的形象,可能也是件好事。更何況,她還保留了力量。
丹尼爾也看出了她的“如釋重負”。他并沒有生氣,卻肅容向她強調:“伊南——”
“我承認,我第一次見你時對你的第一印象很糟糕:當時我認定你是個嬌氣的、軟弱的女學生,我完全是因為你的體質特殊,才不得不用你……我一度以為你的頭腦及不上你的美貌,你對人類文明的發端只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甚至還以為你會臨陣退縮的。”
伊南沖丹尼爾微笑:其實……做人不需要這麽坦誠的。
“但是這一段時間共事下來,我對你有了更多認識,我打算收回此前所有對你的誤解。”
伊南繼續微笑:打算收回……所以這是還沒收回對嗎?
丹尼爾卻完全沒有猜她心思的意圖,他只管繼續往下說:“我認為,在以後的任務中,你完全可以更放開,勇敢地施展拳腳。”
“我原本認為你根本不可能改變人類的文明發展和歷史進程——但是我現在認為,有你在歷史之中,可能會更好!”
“你的意思是……”
伊南站了起來:短短的十分鐘談話時間已經到了,丹尼爾身邊的儀器已經燈光閃爍,就差嘀嘀作響了。
“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在目标時空內,盡量忘記那些後世給你的束縛吧,你其實可以随心所欲……”
丹尼爾的話音未落,伊南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伊南确實定向穿越了。
睜開眼時,在她的面前有一個戴着面紗的年輕女孩毫無生機地靜靜仰卧着,想必就是伊南需要取而代之的那位“女繼承人”了。
伊南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了一聲:“放心吧。我會代替你守護你想要守護的。”
她剛剛說完這一句,這個年輕女孩的身體就開始變得透明,漸漸消失。伊南趕緊抓緊這最後的時間,握住這個姑娘的手,了解她所需要了解的一切,同時也一并觀察這個姑娘的穿衣習慣,待的首飾……畢竟這就是她的起點,她會以年輕的“伊絲塔”之名,在這個世間行走。
與此同時,她腕表上的光屏彈出,腕表的功能似乎已經随着磁場BUG的修複一切恢複正常。
“公元前1700年——待校正。”光屏上标注着。
“待校正?”伊南皺起眉頭,想起丹尼爾所說的,“能夠确定準确年代的事件”。
在公元前18世紀,究竟什麽事件,能夠讓人準确确定年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