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公元前2800年
雪松森林裏的冒險并沒有就此結束。第一場遭遇戰之後, 探險隊又遇到了兩次襲擊,兩次都有驚無險,但是他們的武器已經告罄, 不得已退回到了早先因為毒蘑菇而就地休養的同伴們那裏。
這時大部分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王的衛士已經聯系了阿摩利,從山外又取得了一部分給養和武器。
大隊人馬再次進入雪松森林中的那座高山, 但是人們的心情已經大為不同。
最令人恐懼的事物永遠是“未知”, “怪獸”的真面目被揭開之後,就不再顯得那麽可怕。
人們在脖子上裹上厚厚的羊毛圍巾, 以免得上來就被野蠻人“鎖喉”——他們作戰起來也不再有顧慮, 所有膽敢向他們發起攻擊的野蠻人全都死于非命。
探險隊向高山之巅挺進,并且在那裏找到了一座部落的駐地。
那是一座典型的以捕獵為生人類聚居的營地。伊南很懷疑, 在這裏居住的人們, 延續了公元前7000年的生活方式, 将之一直保存到了現在。
但是駐地裏已經不剩什麽活人了。相反, 随處可見女性與孩童的遺骨——這是一個經歷了浩劫的部落。
伊南馬上做出判斷:“二十幾年前,第一次出現阿摩利的獵戶失蹤,很可能就是那時,這裏的部落沒能抵擋住饑餓, 選擇了吃掉他們的同類。這導致不應在人類之中出現的疾病開始傳播……”
疾病越來越嚴重, 導致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了生而為人的“意識”,他們開始像野獸一樣活着, 像野獸一樣進食……他們甚至将捕獵的對象轉向了部落內部, 弱小的個體全部成為犧牲品,盡管在不久以前他們也曾是這部落的一部分。
到這時, 人已經徹底不成為人, 也意味着這個部落距離完全滅亡, 只有最後幾年的工夫——等到這一輩人全部離世, 這個部落,就會連同他們所染的惡疾一道,從這個世上被徹底抹去。
只不過在這最後幾個年頭裏,他們依舊可能會殺死進山打獵和伐木的阿摩利獵戶,或者讓疾病傳出雪松森林,讓阿摩利、西帕爾、烏魯克……讓兩河流域的人們漸漸都變成行屍走肉。
為此,伊南既有些後怕,又有些慶幸。
探險隊搜索了整個部落,最後只發現一個活人——是個老人,極其虛弱,但是見到吉爾伽美什之後,竟然手足并用地撲上去,他的上下颌幾乎無力開合,依舊難以抵禦新鮮血肉的誘惑,沖着吉爾伽美什呼呼喘着氣,奮力張開一張缺了大半牙齒的嘴。
吉爾伽美什不想手刃一個衰落的老人,但是在對方沖自己撲上來的那一刻,還是果斷選擇了給對方一個痛快。
誰知他在将利刃送入對方胸膛的時候,那個老人眼中真的出現了一絲釋然,似乎殘存的理智和生而為人的尊嚴自始至終折磨着他,直到現在,這種激烈的沖突與折磨才終于止歇,他終于得到了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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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伽美什親眼見證了這種解脫,自始至終表情嚴肅。甚至在離開雪松森林的路上,他也許久沒法說話,似乎這一場探險,帶給他太多思考,他一時沒辦法完全消化。
但是回到阿摩利,阿摩利人聽到消息之後卻回饋給了王無比的熱情。
随行的阿摩利獵戶們在城裏成了名人,他們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向阿摩利的居民講述王的偉業;很快這段冒險被譜曲寫成了歌謠傳唱,甚至在烏魯克的士兵們拔營返程之前,歌謠就已經先傳回了烏魯克。
在雪松森林中失蹤和喪生的人的家屬來到烏魯克人的營地之外頂禮膜拜;阿摩利的木材商人則興奮于他們又能進森林采伐那些巨大的木材了——畢竟那是烏魯克和埃利都人天天等着的緊俏商品。
阿摩利的執政官每天定時到烏魯克人的營地裏來表示對王的忠誠,他有時甚至真的希望阿摩利人信仰的月神辛是位女神——這樣他至少可以依靠神和王的“母子關系”腆着臉和烏魯克保持聯系。
王卻顧不上執政官,他自己有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吉爾伽美什找來伊南:“朵,王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麽事一直瞞着王?”
伊南:“沒有啊?”
她答得極其坦白,理直氣壯——這只能證明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隐瞞了什麽。
吉爾伽美什頓時氣結。
“哦,你是說我沒被野蠻人咬傷的這件事吧?”
伊南看看吉爾伽美什的眼神,伸出自己的胳膊給看。
雪白的一段玉臂,沒有半點瑕疵,連半個牙印兒都看不見,很難想象她曾經把這條手臂送到野蠻人的口邊,從而把吉爾伽美什給護了一護。
“我從小身體有些特異,不太容易擦傷、挫傷、咬傷……所以連哈基什也奈何不了我。是不是,哈基什?”
伊南回頭去找終于與他們重聚的小獅子。這頭獅子一直被寄養在烏魯克的營地裏,據說這家夥在見不到吉爾伽美什的日子裏始終不肯進食,如今被餓得只剩瘦骨嶙峋的一把骨頭,但是卻已經恢複了精神與胃口。
見到伊南伸手,哈基什伸出生着不少倒刺的舌頭,在伊南手心手背“哧溜”了兩下。伊南繼續把手伸給吉爾伽美什看,白生生的一雙小手,依舊連一點點擦傷,一個小破口都沒有。
但問題是,吉爾伽美什看着這雙手竟然看得口幹舌燥。
他忽然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騰到了臉上去。
其實,要辨別眼前這個小家夥到底是男是女,并不是只有問、或是觀察,這兩種法子的。
吉爾伽美什只想把眼前的這雙手一握,整個人都拖到自己面前,然後惡狠狠地大聲質問:在王面前你到底瞞了什麽?你到底……願不願意和王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但是王就是拉不下這個面子——
畢竟西帕爾的恩奇都是王的好友,甚至曾經奮不顧身地救過王,王于情于理,都……不能勉強對方。萬一……将來連朋友都沒得做。
于是吉爾伽美什對自己大聲說:“冷靜!”
伊南好奇:“冷靜什麽……?”
就在一個氣結不知如何解釋,一個好奇而不知內情,兩人面面相對,吉爾伽美什再不冷靜,他自己就先要爆了。
就在這時,吉爾伽美什的一個衛士進來。他見到王和王的友人在一起,早已見怪不怪,直接禀報——阿摩利的一個釀酒作坊老板求見王。
這下,吉爾伽美什與伊南兩個人同時冷靜了。
阿摩利的釀酒作坊老板,是烏魯克在這一帶安排的間諜。他進入烏魯克人的營地,無異于自曝身份——雖然烏魯克的王以強勢震懾了阿摩利人,但是這樣做還是代價巨大,意味着以後潛伏的這枚“釘子”不再有用,以後只能光明正大地打出“烏魯克啤酒”做生意。
釀酒作坊老板,甘願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到營地來見他們,證明出了極為緊要的狀況。
吉爾伽美什硬生生打斷了自己腦子裏那些绮念,肅容叫人進來。
那釀酒作坊老板,無論是裝束還是外貌,看起來完全是個阿摩利人,甚至一開口都是阿摩利當地的口音,但是他向王出示了一枚印章。吉爾伽美什驗過,知道确實是自己人,點點頭,請對方發言。
釀酒作坊老板說的一席話,同時震住了吉爾伽美什和伊南,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徐徐地點了點頭。
吉爾伽美什則稱贊:“你做得非常好。”他随手解下身上披着的一件厚羊毛開襟袍子,袍子上挂着的都是金流蘇。
吉爾伽美什将這袍子獎賞給了釀酒作坊老板,那個老板激動地将王的袍子披在身上,拜倒致謝,這才倒退着出去。
營地裏,只留下吉爾伽美什和伊南兩人。兩人對視,眼中既有慶幸,也有焦慮憂愁。
那個釀酒作坊老板,是烏魯克人安排在外的間諜網中的一個。在其他地方的烏魯克間諜打聽到的消息,沒有直接送回烏魯克去,而是直接送到了阿摩利來,看看能不能在這裏找到途徑遞給王。
消息送到釀酒作坊老板手裏,這個間諜知道事關重大,破釜沉舟,直接亮出身份進入烏魯克人的營地,把消息轉達給吉爾伽美什知道。
——這個消息,絕對值得他這麽做。
因為,阿卡德人發兵了,目标很明确,幼發拉底河上最強盛的城邦烏魯克。
吉爾伽美什和伊南所慶幸的是,他們早有準備,烏魯克早已開始修建城防;烏魯克上游的重要物資供應地也被吉爾伽美什這一趟恩威并施,打得服服帖帖,短時間之內還是會依附并忠于烏魯克;
更關鍵的是,随機應變的間諜們早早地把消息送到了王的手裏,讓王有足夠的時間來籌劃安排——
但是那是從先王盧伽班達時期開始就讓人格外擔心的阿卡德人。
游牧民族,居無定所且一向骁勇。他們的作戰方式是,攻破一座城,洗劫,帶上從那座城裏搶劫而來財貨與人口,揚長而去,留下一座空城、廢城,讓這座滿目瘡痍的城,承受無盡的哀傷與痛苦。
吉爾伽美什與伊南兩人心有默契,同時坐下來商議。只不過商議的內容已經再容不下半點私人感情,只有如何應對強敵。
沒過多久,王的信使已經從營地中狂奔出去,帶上了王的印信和命令,躍上用來傳訊的馬匹,向烏魯克飛奔而去。
吉爾伽美什命令在烏魯克留守的民夫和當地居民們一道,晝夜趕工,以期将城牆的工程迅速完工;商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征收附近地區的所有糧食,将糧食全部存入烏魯克城內的庫房;烏魯克周邊的小村落那裏,世代居住的農民和牧人,在收割了本季的糧食之後,迅速撤入烏魯克城中……
幼發拉底河上三十條船,現在依舊在幼發拉底河上往來行駛,只不過運輸的方向完全掉了個個兒:原本是向上游的烏魯克軍隊輸送補給和物資的,現在則像是有囤積癖一樣,把所有可以用的物資統統運回烏魯克。
但吉爾伽美什卻還是依着原計劃,再次祭拜過月神辛的神廟之後,再緩緩返回烏魯克,沒有露出半點慌亂,仿佛根本就沒有聽過阿卡德人策劃進攻的消息一樣。
他這一路上再次經過幼發拉底河沿岸大大小小的城邦。這些城市早已聽說了王在阿摩利的事跡,服服帖帖地向吉爾伽美什表了态,表示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會為吉爾伽美什效力,也期望吉爾伽美什能夠為他們提供庇護。
吉爾伽美什名義上是烏魯克的王,但是他實際的勢力範圍遠不止烏魯克和埃利都,“萬王之王,衆君之君”的稱號不再只像是個裝飾品,幼發拉底河流域有無數人向他俯首稱臣。
就在這樣景仰的目光注視之下,吉爾伽美什和伊南一起,回到了烏魯克。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近乎完美的城池。
在吉爾伽美什遠征阿摩利的時候,烏魯克城牆的修築工程,沒有一刻停歇。在得到阿卡德人蠢蠢欲動的消息之後,城牆的修建速度更是陡然加快。全城的民夫和居民日夜趕工,因為知道這座城市能在強敵來襲的時候,為他們提供庇護之所。
如今回來,最後一段城牆已經接近合龍,大約再修兩百多步,烏魯克将擁有一座完整的城牆。
整道城牆從幼發拉底河畔的一座高塔開始,繞烏魯克城一周,回到幼發拉底河邊的另一座高塔。兩座高塔之間則是烏魯克的運輸碼頭。城牆總共有七道門供城裏城外的居民進出,每一道門外都修了挖了壕溝,在壕溝上用絞盤挂上吊橋供人進出。
吉爾伽美什返回烏魯克,還沒有來得及回歸城中的王宮,先帶着伊南一起,将城牆裏裏外外巡視了一番,向工地上的官員和民夫一一致意。
“王回來了!”
“王,您說什麽我們就怎麽做!”
烏魯克人看到吉爾伽美什回來了,紛紛感覺有了主心骨。
“将最後一段城牆建完,阿卡德人就只能乘興而來,空手而歸。”吉爾伽美什大聲勉勵他們。
“是,一定要給那些成日在牛背上跑來跑去的阿卡德人一點顏色看看!”
烏魯克人精神大振,又都回去趕工了。
吉爾伽美什回過頭來,眉間深有憂色,問伊南:“朵,你覺得,我們防得住嗎?”
伊南想了想,沒有說些虛言安慰的話,而是回答:“這要看阿卡德人那裏是什麽情形。”
阿卡德人出多少兵,是怎樣的精神面貌,是否真的下定了決心要拿下烏魯克……這些都決定着烏魯克的一場攻防戰能否成功。
“但是,防不住,也得防。”伊南又加了一句——保護家園,對烏魯克人是完全沒有選擇的。
如果不防,或者防不住,就意味着烏魯克人積累了兩千多年的文明會被野蠻踐踏、毀于一旦。
吉爾伽美什一聽到這裏,頓時也坦然了:“是的,要是沒有了烏魯克,王也沒有必要存在于世。”
他說得輕描淡寫,伊南卻知道這家夥已經下了共存亡的決心。
“走,去長老院問一下近況。”吉爾伽美什來不及休息,直接拉着伊南進城,去見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主持烏魯克日常事務的“長老院”。
“王回來了?”
吉爾伽美什回到神廟附近的長老院時,十七名長老正好都在。
伊南縮在吉爾伽美什身後,裝着在忙着約束管教小獅子哈基什,實際上是在暗中觀察長老們的神情。
此前吉爾伽美什不在,十七名長老之中,自然而然有一位會站出來領銜。果然,伊南上次見過的,那名叫做“赫伯”的長老,俨然成了長老院的領袖:他站在吉爾伽美什日常在的位置上,手中甚至捧着那只裝滿了長老們用來“投籌”的匣子。
“尊敬的王,您來得正好——長老院,剛剛通過了一個決議,是關于即将到來的,與阿卡德人的戰争。”
吉爾伽美什将眉梢一揚。他早有預料,長老院會就即将到來的戰争進行讨論,但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在自己不在的情況下做決議。
但是,在長老院中,吉爾伽美什即便身為烏魯克的王,也只能投兩枚陶籌,如果在長老們的意見一邊倒的前提下,确實不需要他在場,長老們就能做出決議。
“很好,讓王聽聽,你們做了什麽決議。”吉爾伽美什微笑着盯着赫伯。
伊南卻見到赫伯眼神游移,心中覺得有些不妙。
果然,只聽赫伯說:“烏魯克城牆建成,但是城裏空間有限,長老們決定,所有擁有烏魯克‘自由民’身份的人才有資格留在城裏,受到城牆的庇護。”
吉爾伽美什張口回了三個字:“你放屁!”
赫伯被王粗魯的回應嗆得漲紅了臉,但是王的權威擺在那裏,王說他放屁,他就是放了屁。
這個一向很有話語權的長老被吉爾伽美什當衆羞辱,忍了又忍,總算是坦然地擺出手中的一把陶籌,說:“十五枚黑籌,兩枚白籌,我們假設王願意投出白籌,那麽結果依舊是十五枚黑籌,四枚白籌,長老會的決議通過。”
吉爾伽美什當即大踏步走到長老院中,站在赫伯對面,眼神從所有的長老面上一一掃過。其中有不少人不堪吉爾伽美什眼中的壓力,畏縮着低下頭去,讓人猜想如果長老院投票的時候有吉爾伽美什在,可能不一定會是這個結果。
吉爾伽美什沖眼前的長老們咧嘴一笑,卻笑得人人毛骨悚然。只聽他眯着眼睛咬着牙說:“王承諾過,為建城出過力的民夫,就有資格受到城牆的庇護。”
赫伯卻據理力争,說:“您知道烏魯克城裏供養五萬人的補給和供養兩萬人的補給是多大的差距嗎?”
“現在城裏瘋狂搜集糧食和牛羊牲畜,看起來最多只能夠五萬人給養一個月……”
吉爾伽美什毫不留情地打斷:“供養兩萬人就能供養兩個半月。”這點算術問題,還難不倒吉爾伽美什。
“但是兩個半月之後你,如果阿卡德人還在圍城,這與之前只能守一個月又有什麽區別?”
赫伯被吉爾伽美什一句話怼了回去,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反駁。
“當初修這座城,是為了保護城裏的老弱婦孺,不是說王和城裏的衛士們就可以待在城裏當縮頭烏龜的。”
吉爾伽美什說得很明白:即便是烏魯克有這座城,也只是讓烏魯克人可以踞城而守,而不是說,城裏的人可以什麽都不做——這座城修來,其實更多是為了保護那些弱小的人,站在戰士們身後的人……老人,女人,孩子。
仗還是一樣要打,城裏的兵需要時不時地攻擊對手,補給要跟上,烏魯克城要與外界保持通暢的交通往來。
而這座城牆,會為他們創造全新的守城方式——絕非城裏的長老們坐在那裏簡單算計着的,多少糧食,能夠供應多少人。
赫伯的臉很黑:“這樣的仗,誰都沒有打過,讓所有的民夫留下,這個決定,不是王說能做就能做的。”
吉爾伽美什高傲地站着,抱着雙臂,高高揚着下巴不說話。
他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在說:但是王已經做出了決定。
赫伯無奈,只得使出釜底抽薪的一招:“其實……在王回來之前,長老院還做出了另一個決議,如果王致意不肯執行長老會的決議,那麽長老會決定,向阿卡德人,獻城投降。”
吉爾伽美什聽見“獻城投降”這四個字,震怒之下,伸出鐵一般的拳頭,奮力一砸,瞬間将長老們面前的大理石桌面砸得四分五裂。盛着陶籌的木匣落在地面上,裏面的陶籌大約也都摔碎了。
“你們這是有病!”吉爾伽美什氣憤地大喊一聲。長老們這樣無禮的要挾,違背王的意志,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們自己的私利——這些長老們大多居住在深宅大院,修築有儲藏糧食與財富的秘密地窖,即便獻城,他們也必然是最有希望保全性命與財産的那幾個。
可是這樣的決定,将烏魯克大多數的普通居民置于何地,又将烏魯克的王置于何地,又怎麽能怪吉爾伽美什到了這時不動怒?
他若是不動怒,那才是真正窩囊的王,沒有資格統領烏魯克和幼發拉底河流域,只會給神明蒙羞的廢物王。
但是長老會對王權的制約依舊擺在那裏。赫伯面對盛怒之下的吉爾伽美什,依舊開口說:“十一枚黑籌,六枚白籌。”
所以長老會也一樣通過了這個“獻城乞降”的決議。
吉爾伽美什張了張嘴,竟然沒能說出什麽來——就算他全力反對,也是不能夠的。
但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哈基什的一聲怒吼。
在場所有的長老,聽見這聲獅吼,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體。赫伯的臉像是埃及人的紙莎草芯一樣蒼白。
卻聽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響起:“哈基什,我們走!”
吉爾伽美什:……?
怎麽這聲招呼,像是特為在招呼他一樣?
聽到這裏,王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身就走。他走到一半,方才回頭,向長老院裏瑟瑟發抖的長老們丢下一句:“奉勸各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王尊重你們的權力,但是也請你們記住,你們的權力,也一樣不能被濫用!”
遠處,兩人一獅,并肩離去。長老院裏,只剩下傻掉的十七個“長老”,以及碎了一地的大理石桌,和被摔成稀巴爛的陶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