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公元前2800年
前往雪松森林深處的探險, 超過一百人規模的“探險隊”,卻遠比伊南在兩千多年前的旅行要來得艱難。
進入森林的第三天,探險隊發生了食物中毒事件。有人在用随身攜帶的糧食做飯的時候, 往炖飯裏加入了劇毒的蘑菇。
這時候伊南剛巧不在營地裏, 她回來的時候, 不少人已經将香甜肥美的炖飯囫囵吞下了肚。
吉爾伽美什和同行的人們一樣饑腸辘辘,雖然那盛在陶碗裏送到他面前的炖飯香氣撲鼻,他卻因為還沒見到伊南,只嘗了兩口, 就将陶碗放下, 打算等好友來了一同用飯。
這時營地裏突然有人大叫一聲, 随後口吐白沫, 渾身抽搐, 摔倒在地上。
這症狀像是能傳染, 馬上也有人覺出不對:“咦, 怎麽……怎麽,眼前這麽多星星?”
“小人?……我面前怎麽站這麽多小人?”
“哈哈哈哈, 原來……原來這雪松森林裏的怪獸,就是些……就是些會跳舞的小人?”
吉爾伽美什聽見這些,也知道不多。他馬上站起身,眼前一黑, 立即開始覺得頭暈。
這時伊南回來了。
她聽見“會跳舞的小人”就知道不妙, 立刻大聲號令:“所有人, 停止食用你們面前的食物。”
可是她提醒得太晚了。伊南來到吉爾伽美什面前,正要詢問, 吉爾伽美什突然一伸手, 捏住了她的手腕, 嘿嘿地笑了起來。
伊南想要甩開,誰知吉爾伽美什的力氣很大——他的力量幾乎和伊南的不相上下,順勢把伊南拖進懷中,漲得通紅的一張臉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幻視、精神錯亂、交感神經興奮……都是一些蘑菇的神經毒素對人可能造成的影響。
伊南默念一聲:老兄,對不起你。
她突然伸出一拳,正正地打在吉爾伽美什的胃部。這家夥承受了重重一擊,望着伊南,眼中突然流露出痛苦,卻也因此突然惡心欲嘔,松開了手,抱着上腹部,轉身到一邊,低頭嘔吐,瞬間把剛剛吃下的少許食物都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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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這時注意到吉爾伽美什,就會意識到,他們的王,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類,也和其他人一樣,吃了蘑菇之後能看見小人兒,被揍了之後會低頭嘔吐。
但是沒有任何人有工夫留意吉爾伽美什。除了早先派出去巡視營地周圍的一個小隊之外,所有留在營地裏的人都嘗過了美味的蘑菇和大麥粒炖成的炖飯。他們有些人呼吸急促,口吐白沫地倒在地面上;另一些人如同吉爾伽美什早先一樣,眼前出現幻覺,不停地伸出手在面前揮舞,似乎想把眼前的“小人”趕開。
伊南一瞥,見到營地正中擱着一只陶罐,旁邊擱着潮濕的木炭,想必用木炭過濾過的清水。伊南立即伸手拎起罐子,去負責生火做飯的那名衛士身邊抓了一大把粗鹽,往罐子裏全灑進去。
她提着罐子,來到每個人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每人先灌上一大口鹽水。待見到對方意識稍許清醒,伊南就教他們把食指伸進口中催吐:“不管怎麽樣,把所有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再說!”
她一個人勢單力孤,遇上不配合的就也只能不客氣地揍上兩拳。但被派出去巡視的小隊很快趕了回來,他們從伊南手中接下了鹽水罐子,開始分散救助同伴。
伊南稍許喘了口氣,回頭來看吉爾伽美什。
年輕的王眼前直勾勾的,略顯呆滞。伊南十分擔憂,伸手去摸了摸他頸上的動脈,又想翻開他的眼皮看看。
王卻凜然地握住了伊南的手腕,目光如電,開口道:“你……竟敢,竟敢打王……”
伊南卻很高興,吉爾伽美什能對她剛才那一拳“記仇”,證明他中毒不深。
誰知吉爾伽美什眼中忽現迷茫:“朵,你……你為什麽,會有兩個,兩個朵?”
伊南:還是沒好全。
她趕緊幫吉爾伽美什平卧下來,又去取了點清水讓他飲下——接下來她再沒什麽能幫到吉爾伽美什的了,只能讓他靜卧休息,等待這神經毒素的影響漸漸過去。
吉爾伽美什卻說什麽都不肯放開她:“朵,你說,王這是不是來到陰間了……這些小人,是來迎接王的,還是來捉拿王的?”
“先王啊,都已經到這裏了,你還是不肯讓我見見母親嗎?”吉爾伽美什向着天空大聲喊。
伊南忽然覺得心頭被針紮了一下似的有點疼,她沒有馬上離開吉爾伽美什,而是将他的上半身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中,好讓他覺得舒服一點。
吉爾伽美什卻搖着頭,嘻嘻笑着說:“朵,你別以為向王賣好王就能原諒你……你竟然敢打王,這滔天的大罪你以為能逃脫嗎?”
伊南繼續伸手,輕輕拍這男人的俊臉,期望能把他拍清醒一點:“喂,你是王,好好休息最重要,別說這麽多話呀?”
吉爾伽美什卻沖她繼續瞪眼睛:“除非,除非你……你能變成個姑娘,嫁給王。”
伊南幹淨利落地直接将他掀翻:“愛娶誰娶誰去吧!”
她不再理會胡言亂語的吉爾伽美什,而是轉身去看護其他中毒的人,幫助他們催吐,讓他們飲用清潔的水,讓他們平躺在地上,慢慢等候精神毒素的效力慢慢過去。
至于吉爾伽美什,他中的毒不嚴重,就讓他一邊慢慢躺着,過幾個小時自然能恢複正常。
但是這一鍋加入了毒蘑菇的炖飯,最終還是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總共一百個人的隊伍,有些人因為食用的分量過多,最終出現了全身水腫和呼吸困難的情況,有九個人最終不治。這九個人裏,既有王的親衛,也有阿摩利的獵戶。
餘下的人裏,大約有三十多人情況嚴重,昏昏沉沉地躺着,看樣子沒有三五天沒法兒恢複。
一把蘑菇,對整個“探險隊”的打擊是極其沉重的。
他們剛剛進入雪松森林,還沒有遇上所謂的“怪獸”,卻先在這裏遭遇了死亡,折損了人手。
到了夜裏,所有能夠行動的人都起來為他們的同伴舉行葬禮。
葬禮是火葬,人們撿來了柴火,堆起一座巨大的火堆,将遺體架在火堆上。騰起的火焰驅散了盤旋在林子上空的食腐鳥類,空中傳來不祥的“呀呀”叫聲。
按照阿摩利人的說法,如果不這樣為同伴的遺體送葬,在雪松森林這樣的地方他們會受到野獸的二次侵害——“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一個阿摩利的獵戶如是說。
“死了也……不能瞑目?”已經恢複如常的吉爾伽美什面帶哀傷,望着在熊熊烈焰中消失的遺體。
他是王,他一向勇武,無人能當。但這是他距離“死亡”最接近的一次,他曾經幾乎置身冥界,他差一點看見了死去的先王。待他清醒過來,等待他的,卻是追随已久的親衛已經不幸亡故的消息。
伊南站在吉爾伽美什身邊,內心暗暗估量這次的“事故”對吉爾伽美什的影響有多大——王遠征阿摩利都沒有遭遇過這樣沉重的打擊,在雪松森林卻遇到這樣的事。
“死亡”究竟意味着什麽——這個問題對于吉爾伽美什來說,越來越接近。
但是清醒後的吉爾伽美什冷靜一如往常,他鄭重向伊南道歉。
“朵,王的言論不當,你是王最重要的友人,王不該說那些……那些胡話。”
伊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想這不就是典型的“我拿你當最好朋友你卻想泡我”?
吉爾伽美什趕緊解釋:“王真的沒有不把你當男人的意思,你很英勇,很有擔當。從你做的事來看,誰不把你當成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看來吉爾伽美什最擔心的其實是,他的友人明明是個男人,但可能會因為吉爾伽美什“希望”他成為女人,從而自尊心受到傷害。
伊南忍不住伸手去抓了抓自己的領口,心想這身馬甲可得披穩當點。
但相對于王和王的友人之間的這點“小別扭”,此刻整個“探險隊”的前途就顯得重要得多——一百餘人的團隊,一下損失了九個生命,還有三十餘人處在危險階段,無法立刻恢複。
吉爾伽美什與所有身體狀況尚可,還能行動的人員一道,讨論了很久,最終決定将整個探險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人留在原地,照顧中毒未愈的三十餘人,保護他們,直到他們能夠行動,就一起返回阿摩利。
另一部分則由吉爾伽美什率領,繼續進山:他們已經折損了人手,目标恐怕已經不再是獵殺林中的那頭“兇獸”,但是至少也要想辦法弄清楚那傳說中的怪獸到底是什麽。否則将來傳揚出去,吉爾伽美什率領的隊伍,只因為途中吃了一頓飯,就放棄了整個探險,放棄了為民除害的計劃……吉爾伽美什的名譽承擔不起這樣嚴重的損失。
留守和進山的人選全靠自願,最終有二十來人決心跟随吉爾伽美什和伊南,繼續向雪松森林的更深處進發。其中有幾位是對吉爾伽美什忠心耿耿的烏魯克衛士,也有幾個是在這雪松森林裏曾經失去親人,因此矢志報仇的阿摩利人。
他們跟随向導,向雪松森林繼續進發——終于穿過了一道峽谷,眼前出現了一座高山,山上生長着參天巨木的森林。
按照向導所說的,這才是真正的雪松森林,危險就在眼前。向導提醒人們,提高警惕,畢竟怪獸就生活在這座高山上,随時可能出現。
然而吉爾伽美什卻恰恰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按照伊南的推測,吉爾伽美什的病,源自連日的勞累、哀傷、一直緊繃的神經,和這山間一直來來去去,終日不散的霧氣。長時間浸沒在這樣潮濕陰冷的環境裏,吉爾伽美什可能是——感冒了。
一向身體強健的吉爾伽美什,病起來也好像比常人病得更重些。
他發起了高燒,意識模糊。他即便躺在溫暖的火堆一旁,也漲紅着臉,咬着牙關,牙齒上下碰撞,格格地響個不停。
阿摩利的獵人們和烏魯克王的衛士一樣,都驚異于王竟然也會“生病”。
只有伊南覺得這再正常不過了,她板着臉向旁人解釋:“就算王是半神半人的身軀,他也好歹是三分之一的人呢。怎麽,連生個病都不行了嗎?”
人們趕緊解釋:“不,不是……只是,我們不會治王的病。”
在阿摩利,神廟裏的女祭司會搗騰藥物,治療疾病;也有很多人認為飲用啤酒能讓疾病痊愈。但現在在雪松森林裏,這兩樣都是夠不到的。
但是伊南卻有辦法,她把而二十個人的小隊繼續分成兩組,一組留在原地,負責戍衛;另一組人去找清潔的水、打獵以獲得食物,另外她還特別叮囑,讓人們去多找一點銀柳樹枝回來——如果能做得到,砍兩棵銀柳樹回來就更好了。
銀柳是一種生命力很強的植物,在兩河流域到處都能找到,沒有理由雪松森林裏沒有。
果然,外出找水捕獵的小組真的砍了兩株銀柳樹回來。伊南趕緊指揮他們,将銀柳樹皮剝下來,将細細的銀柳枝條砍下來,将樹皮和枝條都浸在煮開過後的清水裏,浸泡過兩個小時之後,就再把泡過銀柳枝條的水燒開,吹涼之後給吉爾伽美什飲下。
獵戶和衛士們都有點兒犯傻:“這樣就……行了嗎?”
銀柳樹極為常見,尋常村落裏房前屋後都栽種着——可是神廟裏的祭司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這東西能夠治病。
伊南卻嘆了口氣:“也就治治着涼引起的發燒——”
她身邊的男人們一起瞪眼睛:什麽叫“也就治治着涼引起的發燒”,這樣的病情也是要人命的好嗎?
銀柳樹的樹皮與枝條之中含有天然的水楊酸——阿司匹林的主要成分,能夠幫助吉爾伽美什退燒,并減少感冒對他的身體造成的痛苦。
現在伊南所做的,就是讓這些有效成分被水溶解,然後再喂吉爾伽美什服下。
銀柳樹皮泡出的湯水,味道極其苦澀,但是有效成分卻少得可憐。吉爾伽美什燒得昏昏沉沉,依舊被這種苦澀的味道嗆得幾乎把所有的藥水都吐出來。
伊南只能把他的上半身扛起來,連哄帶喂,再不斷地輕撫他的胸口與脊背,勉勉強強讓他喝掉了大半罐。陶罐立即被拿去浸制下一罐藥劑去,而伊南則小心地把吉爾伽美什放下,口中輕輕哼着不知從哪裏聽來的烏魯克民謠,讓這個滿口苦澀的年輕人再次放松了神經,慢慢睡着。
在周而複始的制藥與服藥過程中,吉爾伽美什的燒,漸漸退了。
他仿佛經歷了一個熾熱的夢,他夢見自己背上像鳥兒一樣生出了翅膀,在空中飛翔,接近了太陽。在烈日的炙烤之下他全身着了火,嗓子像是冒了煙一樣疼痛。
于是他從空中一頭栽下,掉落在廣闊的海洋裏,那嗆入口中的海水苦澀得令他難以忍受,他奮力游動,想要從這陰暗寒冷的大海裏逃脫。
終于他逃脫了,卻回到了小時候,為了成為一個賢明的王他日夜用功,當月光和星光從王宮的天窗裏傾瀉下來的時候,他才能從先王盧伽班達和長老們塞給他的泥板堆裏爬出來。
迎接他的,卻是神廟裏某個女人的溫柔照顧。她為他擦去額上的汗水,将緊緊沾在他面頰上的碎發小心地撥開,給他的脖頸下放置上裝填着燈芯草和香料的亞麻布枕頭,她開口為他唱輕柔的歌,她的聲音像百靈一樣動聽,她身上的香氣令人迷醉。
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吉爾伽美什竟會想起神廟裏的伊南娜聖像。小時候他沒少躲在那座聖像之後,卻好像從來沒想到過——若是金星女神親臨人間,應該也會像眼前這樣美好吧?
但是她的臉龐有些熟悉,竟然很像他的朋友,西帕爾的恩奇都——但這明明不可能!吉爾伽美什覺得一定是病着的這段時間裏,他的腦子被燒糊塗了。
他閉上眼,奮力抹去那個“朵是女人就好了”的念頭,懷着對友人十二萬分的尊重再度睜開眼,面前卻是一張柔美至極的側臉:
他的朋友,用有一張曲線柔美的面龐——吉爾伽美什癡癡地看着:不知為什麽,以前那些讓那張臉孔顯得有棱有角的線條,現在統統不見了。他的睫毛茂密且長,長到幾乎能在眼下遮蔽出一小片陰影。此刻他微揚起頭正在看別處,他那修長的脖頸像是城裏最好的玉石工匠雕出來的……
但那是一副屬于女人的脖頸。
吉爾伽美什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脖頸,還特地吞了口水,讓喉結動了動。
這一點點小動作驚動了面前的女人,她的眼裏頓時出現光彩:“你醒了?”
她立即回頭,四顧左右,大聲地說:“王醒了!”
周圍的人聞聲一起圍攏過來。有人操着阿摩利的口音大聲稱頌:“原來銀柳樹皮浸出來的水真的這麽管用?!”
也有人對王的友人表達了衷心的感激:“西帕爾的恩奇都,王的衛士們向您致以無法言說的謝意,多虧了您想到了給王治病的法子……”
吉爾伽美什卻就此迷茫了,整個人像是雕像一樣定在原地:難道他真的是神之子,能夠心想事成,他竟然把好朋友……變成了女人?
女人眼裏的喜悅卻是熟悉的,她那副調皮而狡黠的神情也和印在心裏的一個樣兒;她大膽地伸手,在王的頭上揉了揉王那一頭短發,然後雙手一道,輕輕地在王的左右臉頰上拍了拍——
吉爾伽美什頓時憤怒地坐了起來。
他的憤怒可不是因為眼前的人對他有所不敬,而是因為——王終于想明白了:眼前這個王的“友人”,她一定本來就是個女人。
卧病數日,吉爾伽美什一點力氣都沒有,坐起來之後就又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伊南卻對吉爾伽美什的心思一無所知。她只知道,恢複清醒的意識,是水楊酸見效的第一個特征。
于是伊南又讓人抱了半罐子苦叽叽的藥水過來,她又老實不客氣地把這些藥水給吉爾伽美什灌了下去。
吉爾伽美什簡直想哭:他終于知道此前夢中那一片苦澀到極致的汪洋大海究竟是什麽了。
——朵,你怎麽能這麽對王?
在吉爾伽美什心中,他應該這般威風凜凜地大聲質問。
然而事實上卻是王虛弱地躺在伊南的臂彎裏,微微喘息着拒絕:“……太苦。”
眼前的這個女人,明明欺騙了自己,自己卻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溫柔照顧——這樣一想,年輕的王就覺得更加絕望了。
伊南想了想,立即決定停藥:“可能确實是刺激到了你的食道和胃粘膜,不過你燒已經退了,人也已經清醒,想必很快就會痊愈。”阿司匹林确實對胃腸道有比較強烈的刺激和副作用,這時就算是吉爾伽美什主動要求繼續服藥,她也不肯讓他再服了。
她轉頭對身邊的獵戶和衛士們說:“大夥兒放心吧,王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人們暫住的營地裏一片歡騰,甚至驚起了林間的飛鳥。
這是他們進入這片“不祥”的雪松森林以來,克服的第一個嚴重的困難。王的痊愈對他們來說意義至關重大,甚至比伊南治好了他們自己還要令人激動。
烏魯克的衛士固然高興萬分,阿摩利的獵戶們也欣慰不已——因為伊南絲毫沒有将這治病的秘方“藏私”的打算,反而将制藥的方法和用藥的劑量一一告訴他們,并提醒可能出現的過敏症。
這意味着,只要這些獵戶們能活着走出雪松森林,這個藥方就能傳揚出去,幫助更多的人。
吉爾伽美什确實如伊南說,飛速地好了起來。
他一清醒,就恢複了進食,一旦進食,血色立即回到了他那張英俊的面孔上;再過兩天,他已經能四處走動,試一試,渾身的力量都已經恢複如初。
但吉爾伽美什相比以前,反倒像是與伊南稍許疏離了。
伊南想要知道他的身體恢複程度,主動提出要試試和王掰手腕。吉爾伽美什竟然“咕叽”一聲就紅了臉,一聲不吭地轉頭走開,神情之間多少帶着尴尬與怒氣。
伊南覺得可能是自己要求提得太早,吉爾伽美什還沒有完全恢複。
晚間休息的時候,她偶爾會起身,檢查一下身邊吉爾伽美什的情況:她會發現吉爾伽美什循着習慣,睡着的時候還是靠向自己這邊側卧着——但是他卻兩條胳膊縮着,甚至是互抱着,總之不肯再搭在伊南身邊了。
這是……病了一場終于學會睡有睡相了?——伊南想。
翌日,雪松森林裏的濃霧似乎散去一些。阿摩利的獵戶建議趁這個機會趕緊進山。吉爾伽美什和伊南都沒有異議。
他們朝着高山攀登了不多時,就聽到遠處密林裏傳來一聲屬于野獸的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