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公元前2800年
出乎伊南的意料, 烏魯克城裏地勢最高的那座建築,竟然依舊是祭祀女神伊南娜的神廟。
距離她上一次到這裏已經經過了兩千多年,伊南娜的神廟已經改建了再改建, 除了以前那座高高的階梯依舊保留以外,建築形式已經大有不同,原先高大莊嚴的聖殿如今只剩小小的一間;倒是原先神廟後面的花園, 被開辟成了一大片連綿的房舍。
原來真是“聖倡”們住的地方。
吉爾伽美什帶着伊南走進這一片曼妙的庭院, 撲面而來的是屬于女性的溫柔氣息。
“王, 您今天怎麽來了?是要去長老院嗎?”
幾個穿着長袍的女郎快步走來,見到吉爾伽美什歡快地招呼。
她們年紀不一, 有些年長, 有些年輕,共同特點都是面容姣好的女性, 年長的優雅自持,年輕的青春活潑,走在一起着實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伊南只是看見她們, 就能推斷出這群所謂的“聖倡”, 實際上的女祭司們, 生活狀态其實非常優渥,沒有什麽煩惱,否則絕沒辦法如此容光煥發,透着這樣一派生氣勃勃的精神面貌。
馬上有人發現了跟在吉爾伽美什身後的伊南。
“王, 這個小家夥是……”一個年輕的女祭司指指伊南, 開口詢問。
“這位是王的友人。”吉爾伽美什看似随意地說。
但是對面的幾名女性都相互交換了驚訝的眼神,很明顯, 她們在這神廟裏, 還從來沒有接待過吉爾伽美什的“朋友”, 更何況,伊南是這樣一個身材瘦小,衣衫陳舊,手足還顯得髒兮兮的“小家夥”。
目光齊齊地落在伊南身上,倒讓伊南有點兒發怵:對面這些人,全都是同性。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假小子”,落在對面這些女人們的眼裏,估計總有些蛛絲馬跡難以遁形。
“我一會兒帶他去見長老們,但是不想他被人輕視了。所以請各位幫個忙,幫他挑一身合适的衣服,收拾收拾,讓他看起來是個帥小夥。”
吉爾伽美什交代了轉身就走,“我先去長老院,你們收拾完了誰指點他一下,讓他來找我。”
伊南頓時躲都沒地方躲,直面這一群氣質儀态都是上佳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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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小夥?”
其中一個最年輕的女祭司指指伊南,一雙眼睛彎彎得蘊滿了笑意,說,“這明明是個……”
其他人趕緊伸手過來捂嘴,最多的時候女祭司嘴上被同時掩了七八只手,發出“嗚嗚”的求饒聲,好在吉爾伽美什已經走遠了。
“你們為啥都不讓我說?”最年輕的女祭司總算是透了一口氣出來。
“你別胡鬧!”
“王已經成年了卻從來不肯成婚,也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有意思。好不容易他帶回來一個姑娘……”
“你傻呀,要真是讓王知道了眼前這其實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王恐怕會被立刻吓跑——”
“畢竟這麽多年裏,王拒絕了那麽多求婚。”
“依我看現在這樣就挺好,讓王覺得再難割舍分不開了的時候再告訴他!”
“對!”拍手的聲音也跟着響了起來,“到時候王就會非卿不娶——”
叽叽喳喳,信息量巨大——伊南被面前這一群吵得頭昏腦漲,再一定神,一群女祭司已經全聚在她面前,啧啧稱贊。
“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王的眼光不錯。”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別怕,告訴姐姐……”
伊南:眼前這一群,哪裏是伊南娜神廟的“聖倡”?她現在就好像是誤入了吉爾伽美什七大姑八大姨們的住處一樣。
“我……”
還沒等她自我介紹,“七大姑八大姨”們已經去招呼了更多的“親戚”出來,“快來看,快來看,王終于有心上人了……”
伊南滿頭的黑線:這都什麽和什麽?
但很快“親戚們”就達成了共識:“我們得趕緊幫她收拾一下。”于是,七八只手同時向伊南伸出來,挽着她,一起向庭院深處走去。
早先伊南聽吉爾伽美什說會帶她來見“聖倡”,并沒有意識到吉爾伽美什竟然是要這些美麗優雅的女性幫助她“更衣”,因此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直到用于濯洗的溫水都被送來,女祭司們擺出了一副要幫她“搓泥”的架勢,伊南才慌了:
“不勞各位大駕!不勞各位——”
“別怕呀!”
這些“姐姐們”擺出一副溫和的神态面容,溫柔地笑着,說:“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小姑娘了,你真的沒有必要擔心什麽呀……”
其實伊南還是擔心的。
尤其是她卸去了沙哈特嬷嬷送給她的袍子之後,神廟裏所有的女祭司們都看傻了,表示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貼身衣物。人人都盯着她看個不停,而且看起來人人都想伸手摸一摸,試試料子。
伊南:……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好在女祭司們雖然感到無比新奇,但也真的尊重了伊南,沒有任何一個人當真向伊南“伸出魔掌”,她們只是默默遞上了盛着溫水的陶罐,和用橄榄油做成的肥皂,由伊南自行濯洗身體。
大家最多只是默默記憶伊南那些貼身衣物的形狀,沒準她們以後也會自己仿制。
可是等到伊南換上女祭司們送來的衣物,這些女人們的底細卻已經都教伊南摸清楚了——伊南不僅是個“小姑娘”,套話和與人“打成一片”的技術也是一流的。
嚴格從定義上說,這些女祭司确實就是伊南娜神廟裏的“聖倡”,她們之中很多人都來自烏魯克周邊地區的伊南娜神廟,也确實是吉爾伽美什以“王”之名将她們召喚到這裏來的。
但是吉爾伽美什這麽做,卻真的是出于對“聖倡”們的尊敬和憐憫。
正如他本人所言,他從小是由神廟裏的女祭司們看護撫養長大,因此吉爾伽美什對這些女人們敬愛有加。在得知烏魯克周邊城邦裏的女祭司們一直“境遇不佳”的消息之後,便動用屬于“王”的權力,“征兆”了一些女祭司到烏魯克來,讓她們在烏魯克的伊南娜神廟裏開始嶄新的生活。
在這裏,女祭司們得以繼續保持對伊南娜女神的信仰;
同時她們也能各展所長:這些女人們,竟然都是熟悉蘇美爾文字,寫得一手楔形文字的厲害人物——畢竟以前她們在各處的伊南娜神廟裏,整天就與各種泥板記錄的傳奇故事打交道,再不然就是要用泥板記錄神廟裏往來的各項物資和百姓們進獻的各種祭品。
總之,這些女祭司們,就是蘇美爾中最傑出的書記員與會計師群體,是庫辛的繼承人。
而吉爾伽美什召她們來此,正是為了建立烏魯克第一座,蘇美爾人的大型圖書館。
“你的王實際是一個心地非常柔軟的人。”一個女祭司好言好語地向伊南推銷吉爾伽美什,“雖然他有時脾氣大了點兒,有時喜歡挂着一張臭臉。但是他本性不壞。”
伊南心想:你們有誰認得沙哈特嬷嬷的,能給她帶個信不?
“王一直不想成婚,但是他現在終于遇到了你。”另一個女祭司插嘴。
伊南好奇的卻是前半句:“王為什麽不想成婚呢?”
女祭司們相互看看,其中一個馬上笑着說:“王不是要你去長老院?你去了,先別着急進去,先聽一聽,或者結束了多留一會兒,他們準保又會談到這件事。”
“哦!”伊南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時這群女祭司們已經給伊南換上了一件男子式樣的鮮亮長袍,顏色豐富和吉爾伽美什那件“孔雀袍”有的一拼。
一個女祭司取了一條頸飾出來,給伊南戴上。伊南一瞅,頸飾上的一枚護身符剛好和吉爾伽美什頸飾上那枚紅黑相間的雞血石是一對。
整座神廟的女祭司這時大約都聚到此處了,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最終大家都認為伊南這副形象雖然可以瞞過吉爾伽美什,但也許瞞不過長老院那些“火眼金睛的”長老們。
最終,一名女祭司拿出了平時她們用來描眉的炭粉,将伊南的兩道修眉染得挺些,又在臉頰、下巴和脖頸處打了些陰影,好讓她的臉看起來線條比較硬朗。
伊南鄭重向她們道謝,又問明了前往長老院的道路,揮手與這群“姐姐們”告別。
她一轉身,只聽一個女祭司在身後說:“多好的一個小姑娘啊……就是胸平了些。”
伊南:……謝謝誇獎。
說來也巧,吉爾伽美什讓她跟去的“長老院”,正好在兩千多年前神廟倉庫的舊址上。伊南按照方向找了過去,發現舊日的倉庫已經全都挪開了,附近的羊圈牛圈也早已不見,全都成了官員們辦事的處所,正中一座四面通透的敞亮建築,就是吉爾伽美什口中的“長老院”。
長老院跟前,聚集了一百多名官員模樣的人。
伊南悄悄地靠近——
只聽吉爾伽美什朗聲說:“所有關于安全的措施都讨論明白了嗎?”
“如果再出任何一起事故,王絕不會姑息,一定會追查到底。”吉爾伽美什聲音發冷,“大不了把所有負責的官員都趕上工地去幹活去,你們自己負責的工程地段,自己去幹活,出事也由你們自己受着。”
伊南心想:這招夠狠。
“明白了!絕不辜負王命。”一群官員模樣的人向吉爾伽美什行禮,随後倒退着離開。
大廳裏剩下十幾名名中老年男性,年紀在三四十到七八十不等——看起來,這些人就該是吉爾伽美什口中的“長老們”了。
吉爾伽美什的“長老院”,伊南覺得像是盧伽班達給兒子留下的一個“智囊團”,有關烏魯克的各項決議,吉爾伽美什在做決定之前,都會先拿到長老院來商議。
“接下來是關于為烏魯克的城牆修一道水上城門的事。”
吉爾伽美什說這話的時候,回頭向身邊看了看,發現了站在柱子旁邊的伊南。年輕的王向她展顏一笑。
長老們卻十分疑惑:“水上城門……這是什麽?”
“英明的王啊,烏魯克為了修築環繞整個城市的城牆,已經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和糧食,我們為什麽還要費心去建設一道……水上的城門?”
吉爾伽美什還沒說什麽,問題已經接二連三地抛出來了。
伊南站在柱子後頭,默默聆聽長老們向吉爾伽美什問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些問得毫不客氣。
畢竟在這個時代,動用這麽多的民夫,修築一座能夠環衛整座城市的城牆,就已經能算是“創舉”了,誰能想到吉爾伽美什竟然提出,還要再建一座水上的城門?
長老們的問題很多,口氣也咄咄逼人。
吉爾伽美什卻很沉得住氣,甚至大聲地鼓勵:“很好,帕特西,你的見解聽起來很有道理。”
“赫伯,有些意思,你繼續往下說。”
等了很久,這些長老們才把他們各自的意見發表完畢。
吉爾伽美什這時終于說:“各位,再沒有其他疑問了嗎?”
等到确認這一點,吉爾伽美什才開口,說:“今天,王的一位朋友也來到了長老院。各位,來見見恩奇都。”
伊南已經對這個“化名”非常熟悉,當下從柱子後面轉了出來,來到長老們面前。
“恩奇都?”長老們對這個名字已經有所耳聞,一是因為昨天在工地上的一場事故,由于恩奇都其人而消弭于無形;二是因為昨晚王“自曝”還沒有行使過“初夜權”,據說是因為沒有哪個女人的美貌能夠超過這個“恩奇都”。
今天見到,長老們都不得不承認:這個“恩奇都”,确實是一個眉目如畫的美少年,但是這少年的眼神與态度裏透着勃勃的英氣,不是那等矯揉造作的“美人”,倒也确實不用想歪。
“水上城門的主意,是恩奇都向王提出的,甚至連王本人,都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了整個邏輯——”
吉爾伽美什回頭與伊南對視,兩人的眼光裏都是信心滿滿。
“既然如此,就讓王與恩奇都一道,将各位剛才所有的疑問,一一回應。”
接下來基本就是吉爾伽美什和伊南兩個人的表演時間。他們倆都是記性超強,每一個長老提出的問題都被這兩人記在心裏,一個接一個地作答,以吉爾伽美什為主,但涉及到一些技術方面的問題,則由伊南來解答。
兩人頭一回配合,竟然天衣無縫。
“各位,關于水上城門所以的疑問,王和恩奇都已經向你們解釋。”
“此事關系到烏魯克子民的安全,和城牆建設的成敗意義,請各位慎重考慮之後再投籌——”
吉爾伽美什朗聲說。
伊南:……什麽?什麽叫投籌?
說到“投籌”伊南立即聯想到了“投票”,她想:難道說?眼前的長老院,并不是什麽盧伽班達給吉爾伽美什留下的智囊班子,而是一個類似“議會”的決策機構?
确實如此,下一刻吉爾伽美什莊嚴地捧出了一枚匣子,從裏面取出一種特制的,長長的陶籌。
陶籌有兩種顏色,一種是黑籌,一種是白籌。眼前十七名“長老”,每人都領到了一枚黑籌,一枚白籌,而吉爾伽美什的匣子裏,還剩下兩枚黑籌,兩枚白籌。
伊南在一旁冷眼旁觀,她認為眼前的這個“長老院”,可能确實是一個類似現代“議會”制度的集體決策機構——
從投票權的分配來看:眼前這些擁有投票權的人,中老年人,男性,每個人的面貌特征各有特點,因此伊南猜這種權力可能是世襲的,在場的十七人代表了烏魯克城中十七個有權有勢的大家庭。
這十七個人每人一票,吉爾伽美什倒是出乎意料地只有兩票。
也就是說,在做決定這件事上,吉爾伽美什的權力并不比眼前這些“長老們”大太多。
原本伊南還在猜想,會不會是盧伽班達留下了這個“長老會”,以這些貴族來制約年輕的吉爾伽美什,以防止他因為年輕氣盛而鬧出什麽亂子。
但現在看來,有可能先王盧伽班達自己都苦惱于“長老會”的權力限制,所以才賦予兒子“天生的神性”,希望吉爾伽美什能夠憑借這個,從“長老會”中多獲得一些控制權。
在吉爾伽美什說過“投籌”兩個字之後,所有的長老們都伸出手,将他們所選的陶籌放在桌面上。有些人拿出了黑籌,有些人拿出白籌——伊南有點兒緊張,她的問題在于,不知道黑籌與白籌,到底哪一種才代表了“支持”吉爾伽美什關于修建水上城門的提議。
她一眼瞥去,白籌占據了七枚,黑籌占據了十枚。如果白籌意味着“支持”,那麽就算再加上吉爾伽美什的兩枚白籌,這個提議也無法過關。
但這時候吉爾伽美什笑了,他的笑很陽光,是心滿意足的那種笑容,讓伊南覺得心裏一下子有了底。
果然,只見吉爾伽美什遞出了兩枚黑籌,說:“十二對七,感謝各位參與這項決定。水上城門的事,就這麽決定了。”
他馬上轉身,看向伊南:“朵,你的提議将會實現……”
話還未完,長老之中有一位叫做“赫伯”的,突然開口:“王,雖然我遞出了黑籌,但我還是希望您能夠考慮一件事——”
赫伯說着,轉臉望向伊南:“這位……王的友人,以下是王的私事。你看你要不要回避……”
伊南“哦”了一聲準備離開,誰知吉爾伽美什像是知道赫伯想要說什麽,只伸手一拉,就拉住了伊南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身邊站着,卻一個字也沒有多說,而是聚精會神地望着赫伯,輕輕地向他點點頭。
“阿摩利人希望與您聯姻。”赫伯瞅瞅吉爾伽美什,又瞅瞅伊南,最終還是将眼光落會在吉爾伽美什臉上。
伊南好奇地支起耳朵:阿摩利人?聯姻?……難怪吉爾伽美什一直沒有成婚,果不其然君主的婚姻都是與政治挂鈎的。
“這次是什麽說辭?”吉爾伽美什問。
赫伯大約是覺得有點希望,向吉爾伽美什鞠了一躬,說:“阿摩利人希望您與他們所信奉的女神,月神辛的代表女祭司結婚。這樣您二位的孩子,将擁有更為強大的神性。”
吉爾伽美什一聽見“神性”這兩個字,斷然開口:“不行!”
他果斷拒絕的時候,伊南就站在他的身邊,心裏忽然覺得她理解了吉爾伽美什——一個從小就被視作“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類”而長大的孩子,可能只有這樣的人,才會這樣堅持:自己如果有後代,不應該再走這一條老路。
赫伯還在勸說:“但是您也知道,阿摩利人手裏有很多您需要的資源,烏魯克建城所需要的巨木和石塊,很多都是阿摩利人提供的。”
吉爾伽美什反問:“那您有什麽好辦法嗎?在我拒絕與阿摩利人聯姻的前提下。”
他一句話直接堵死了赫伯的勸說,導致對方異常尴尬地愣了一會兒,才說:“您,至少需要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吧?”
吉爾伽美什“哦”了一聲,回答:“這簡單。你就這樣回複阿摩利人,你說是王說的:‘月神是我媽’。烏魯克的王,不可能與代表生母的女人結婚的。”
赫伯被這一毫不客氣的回絕堵死了堵在那裏,半天沒能緩過氣來,過了半天才說:“可是您上次回複拉爾薩人也是這樣說的,但當時您說的是‘寧松是我媽’①……啊不對,您說的是‘寧松是您媽’,啊不對,我方才只是轉述……”
赫伯一旦急起來,就說得語無倫次。吉爾伽美什卻始終冷着臉。
“無論是誰,要求王聯姻,王都只有這麽一句,衆神皆為吾母,吉爾伽美什,完全無意與這些女神的代表們成婚。”
伊南在心裏忍不住想要鼓掌:這位王果然不甘被旁人擺布,果然有自己的主張。
誰知她剛剛想到這兒,就有別的長老又問了一句:“那為什麽……您也不願在伊南娜女神的神廟中,擇一名賢明的女祭司為妻……她們,也一樣是具有神性的啊!”
吉爾伽美什果斷搖頭:“那就更不行了。先王盧伽班達是伊南娜女神的丈夫,我雖然不是女神親生的,她也是我名義上的媽——不能娶媽的女人。”
伊南在一旁真心無語:伊南娜……應該也不想認你這個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