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公元前2800年
伊南看着面前的棋, 心想:這難道是,古代版的“大富翁”?
棋盤很大,上面标出了整齊的經緯線。其中一片長直的區域被塗成了藍綠色, 橫亘整幅棋盤——這很明顯代表着幼發拉底河。
棋盤上擺着的一個個圓圓的棋子,是用陶制的, 兩邊分別被塗成了紅色與藍色。吉爾伽美什面前放着的一疊棋子, 都是紅色朝上的,但是一翻轉就能馬上變成藍色。
除了這樣的圓形棋子之外,還有其他形狀的棋子,比如說:方形土黃色的棋子,代表的可能是田地, 深綠色的尖尖三角可能是森林, 各種顏色的小方塊可能是礦藏, 而花花綠綠各種顏色都拼在一起的長條……有可能是商道。
伊南覺得悲從中來:……兩千年前她還在與杜木茲下五子棋啊!
怎麽現在要和眼前的這個家夥玩這麽複雜的棋類游戲?
規則也很簡單,伊南和吉爾伽美什兩人, 一人執紅, 一人執藍,先各自選擇一個地點,修築自己的主城。然後兩人開始在自己的主城周邊開發資源, 修建商路……
伊南:這聽起來更複雜了,這哪裏是擲擲骰子, 收收租就能贏的大富翁?這……簡直是在玩《文明VI》。
她執藍子, 吉爾伽美什執紅子,兩人真的在這偌大的棋盤上你來我往。伊南悲催地發現她在這樣宏觀的策略游戲上真的不如吉爾伽美什,過不了多久, 就看見自己的棋子周邊都被紅子緊緊地圍着。
誰知伊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随口詢問:“對了, 先王盧伽班達為什麽要為烏魯克建城牆呢?”
她一到這個時代就親眼目睹了烏魯克修築城牆的“盛況”——但是修築這樣巨大的工程,動用了在這個時代難以想象的人力與物力,這背後的動機究竟是什麽?
伊南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吉爾伽美什正蹲在棋盤跟前,伸手用一枚長長的木杆推拉他在遠處的幾枚棋子。聽見伊南的問話,吉爾伽美什的眉心頓時皺成了一個疙瘩。
他沒有直接回答伊南,而是緊緊地盯着棋盤上的“烏魯克”,他那枚最大的紅色棋子所在的地方,和烏魯克北面的一大片地方。
伊南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難道是……因為阿卡德人?”
吉爾伽美什莫名其妙地擡起頭:“阿卡德人,是什麽人?”
伊南無法解釋,很顯然就算是後世的歷史研究者,也沒辦法準确叫出這些民族在同時代人口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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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土地上,住着很多閃族人。”
伊南:……嗐,閃族人啊,那是一樣的。
阿卡德人算是蘇美爾人的鄰居,但他們也同時是閃米特人的一支。
或許現在阿卡德人還沒有成為獨立的民族,也有可能他們已經成為獨立的一支,但是還沒有給自己冠上“阿卡德”這個名字。
“他們從不種植糧食,也不願修建房屋,他們飼養牲畜,卻又放任這些牲畜随水草的遷移而遷移……他們沒有蘇美爾人聰明,他們從不計算歷法,他們也沒有自己的文字,但是他們很強悍。”
吉爾伽美什望着棋盤上那一片開闊的土地,竟然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先王盧伽班達是因為他們才決定修築城牆的。”
伊南:……!
此刻她不禁有些佩服吉爾伽美什老爹的頭腦與眼光——畢竟阿卡德人的王薩爾貢在公元前23世紀前後曾經橫掃兩河流域,吞并了屬于蘇美爾人的絕大部分土地,消滅了無數蘇美爾的小城邦,建立了疆域廣闊的阿卡德王國。
從結局推演過程,阿卡德人正是蘇美爾人最大的敵人①。
可是身在局中的盧伽班達和吉爾伽美什,卻從阿卡德人的生活特性中就判斷出了他們的可怕與強悍。
在歷史上,發生過多次文明發展稍稍“欠發達”的游牧民族侵略成熟而穩定的農耕文明的例子。而城牆,是定居的農耕文明防禦外來入侵的有效方法之一。
大約是見到了伊南欽佩的眼神,吉爾伽美什這時候突然來了精神,用那柄木杆将棋盤上他的紅子紛紛推出去,把伊南那些寥寥可數的藍子都勾了回來,圍在他自己的主城烏魯克附近。
“暫且委屈一下,假裝你是閃族人好了。”吉爾伽美什興奮地說。
伊南揣摩吉爾伽美什的意思,他應該是想要伊南假扮阿卡德人,對烏魯克發起攻擊,吉爾伽美什則從他的角度來看烏魯克應當如何防禦。
于是伊南推起各處藍色的棋子,絲毫沒有客氣,三下五除二,直接将紅色的烏魯克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既然烏魯克有城牆,那麽伊南推想阿卡德人的應對方式自然就是“圍城”。
她蠻橫地把烏魯克城外那些土黃色的方形“田地”撥開,将花花綠綠的“商道”切斷——吉爾伽美什吃驚地在對面看着,他那副表情,仿佛已經看見阿卡德人的武士正在野蠻踐踏烏魯克城外的田地,阻止往來商隊将生活必需品交到烏魯克人手裏。
如果是這樣,烏魯克的城牆盡管起到了保護作用,但只要圍城持續,這座城牆就會變成一個牢籠,把城裏人困在裏面。
吉爾伽美什伸手托着下巴,皺緊了眉頭,盯着棋盤,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伊南一下子難倒了驕傲而聰明蓋世的王,心裏舒服極了,自己去把吉爾伽美什卧室裏的毯子和塞滿了燈芯草的枕頭拿過來,拍了拍,直接在棋盤一旁躺下來,說:“你慢慢想!”
她閉上了眼,準備休息。
誰知沒過多久,伊南聽見吉爾伽美什呵了一口熱氣,随後就有一只手伸到自己腰上的“癢癢肉”附近,像是要“咯吱”伊南。
伊南擁有特殊體質,不會受傷外加百毒不侵,但是直到這時,伊南才知道自己原來也還是“怕癢”的——伊南幾乎還沒等吉爾伽美什碰到自己,她就已經蹿出去,情不自禁地大笑出聲,一邊笑竟然還一邊抱怨:
“這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吉爾伽美什惱怒地敲着棋盤:“王的棋還沒有下完,沒有想到破解圍城的辦法,誰也不許睡覺。”
伊南彈起來瞪着他:“你蠻橫!”
吉爾伽美什也回瞪:“王,哪有不蠻橫的?”
他一伸手,就拎起了伊南的後領,把她拎起來放在自己身邊,兩人并排坐着,仿佛又恢複為同一陣營。
“烏魯克人辛辛苦苦建起了堅固的城牆,就是為了讓外敵接近的時候能夠抵禦……可是物資怎麽辦,糧食怎麽辦。烏魯克現在的人口有二萬,到時如果周邊的小城和村莊的人口一起避到烏魯克來,人口恐怕會增加到五萬……”
五萬人,這是一個在古典時代幾乎從未出現過的數字。整個歐洲地區在古典時代都沒有哪個城市的人口達到二萬人。但是真當戰争來臨的時候,烏魯克人需要捍衛的,竟然是這麽多生命的安全。
伊南終于定了定神,正經了一點,揚起頭問吉爾伽美什:“要不,暫且委屈一下王,您來扮一扮閃米特人?”
吉爾伽美什欣然應允,兩人交換位置,将棋盤上的田地和商道一一恢複。棋局重新開始——
這時的吉爾伽美什,一臉龇牙咧嘴的表情,盡可能模仿他能想象到的蠻族人。烏魯克的王此刻看起來非常投入。
伊南卻趁他正注重表演的時候,突然伸手,把那些代表“田地”的棋子全都收起來,全都疊在代表烏魯克城的那枚棋子上,緊接着就是五顏六色的“商道”。
吉爾伽美什一呆,馬上反應過來:“你把糧食全部收進城,商隊也是。”
伊南點頭:“對!”
她是個來自後世的靈魂,“攻城”與“守城”,在歷史上有無數的案例可以借鑒,伊南幾乎不用刻意去向,開口就是經典:“堅壁清野。”
吉爾伽美什現在執着藍子,面對空空蕩蕩的棋盤,确實有些無所适從。
他想了想,開始用藍子“劫掠”其他周邊的小城市,然後重新自己建立商道,表示将“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到烏魯克附近來。
“我做完這些的時候,即便你早已儲備了大量的糧食,考慮到城內有五萬人口,這時也已經快斷糧了。”吉爾伽美什聚精會神地盯着棋盤,真個兒把自己想象成了異族的統領,想方設法地“針對”伊南的城市。
伊南沖他一笑,抽出那些五顏六色的棋子,下出了吉爾伽美什萬萬不曾想到的一出棋——
她把這些代表“商道”的棋子,鋪在了棋盤上繪制的幼發拉底河上。
吉爾伽美什大叫一聲,抱着頭,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以前從未想過的事,又似乎一個嶄新的念頭就像是雷霆般劈到他的眼前。
怔怔地想了片刻之後,吉爾伽美什突然擡起頭,眼神明亮,望着伊南:“朵,你是說……烏魯克的城門,可以有一座建在水上?”
伊南點了點頭。
烏魯克城現在本就坐落在幼發拉底河畔。吉爾伽美什他們規劃的城牆也距離河邊非常近,如果能從幼發拉底河引一條水道入城,船只能夠通過這條水道駛進城裏的碼頭;同時再建一座位于水上的城門,巨大的木栅欄可以放下控制船只的進出——那麽即便蠻族人掐斷了所有陸上的通道,烏魯克人依舊可以借助水路獲得他們所需要的資源。
這個設想,直接解決了吉爾伽美什現在的所有問題:雖然建築水上城門這事從未有人幹過,但是只要這個念頭生出,就很容易能夠生根發芽——畢竟總能找到合适的工匠和建築師來做這件事,卻不是人人都能想出這樣絕妙的解決方案。
吉爾伽美什越想越順,在他的腦海中所有的難題已經迎刃而解。
他突然跳起來,大笑三聲,然後大踏步向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朵,你陪我一起去見烏魯克的長老……”
他一拉門,與伊南同時見到門外的漫天星光。
原來兩人玩了一回棋,這時候竟然還沒有天亮?
“……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吉爾伽美什伸手撓撓頭。他又轉回來,看見伊南又坐回剛才她鋪好的毯子和枕頭那裏,正伸手打着呵欠。
“對,睡覺!”吉爾伽美什總算想起來作為一個烏魯克人現在這個時點究竟應該做什麽。
他蹬蹬蹬地走過去,來到伊南身邊,一口氣吹熄了燈,随意躺倒在毯子上,随後極其不客氣地将頭枕在伊南的腿上。
伊南:……這過分了哦。
她用膝蓋頂頂吉爾伽美什的脖子,當然她要是真的用力,估計吉爾伽美什馬上就會需要頸椎複位治療。
這家夥卻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得寸進尺地轉過身,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望着伊南,頭依舊枕在伊南的膝蓋上。
伊南:你這樣要能枕得舒服就真見了鬼了。
誰知下一刻吉爾伽美什望着伊南說:“王累了,白天的時候王照顧你那麽久,晚上你照顧一下王都不行嗎?怎麽這麽不講義氣?”
伊南:……說得好像也有一點道理。
她想到白天裏是吉爾伽美什把全然脫力的她從工地現場抱出來,一路抱回宿營地,在她身邊陪伴良久……要是現在她直接把他從身邊一腳踢開,可能确實有點兒不夠意思。
但問題是,吉爾伽美什竟然要跟她“講義氣”?
伊南突然想起在烏魯克城中婚禮的現場,吉爾伽美什确實曾經管她叫“王的友人”。
她趕緊把枕頭揪過來,借口“讓你睡得舒服一點”,把枕頭硬生生塞在對方頸下,自己準備開溜。
誰知吉爾伽美什只有比她更快,這個烏魯克年輕的王在黑暗之中極其精準地找到了伊南的袍角,将之使勁一拽——
“王睡不着。”
睡不着就起來呀!——伊南使勁兒忍了才沒怼回去。
“你這麽怕王做什麽?”
“放心吧,雖然王說了找女人就要找你這樣的……但你又不是個女人——”
伊南:我……
“好久了王都沒有能找到一個可以随心說話的人,朵,王真的不想命令你……”
吉爾伽美什的房間高處有一扇小窗,光線從窗外灑進來,伊南借着那點光線剛好可以看見吉爾伽美什那頭栗色的短發。
現在的吉爾伽美什,就像是哈基什那只小獅子一樣,在伊南面前,萌慫萌慫的。
于是伊南悄悄伸手,到王的頭頂,突然飛快地揉了一揉他那一頭手感其實很柔軟的頭發——
吉爾伽美什頓時炸毛了:“你——”
誰知伊南直接在他身邊躺倒下來,望着天花板自說自話:“陪你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吉爾伽美什的怒氣直接被伊南的這個姿态全摁了回去,他側着臉,喜滋滋地望着伊南,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也扭頭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想着他的心事。
“朵,你說你的全名叫‘恩奇都’,是不是因為,別人認為你是神明創造的?”
吉爾伽美什一對亮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突然問出這麽一句。
伊南:……這叫我如何解釋?
她遲疑了一陣,終于回答:“是發現我的一位聖倡給我起的名字……她把我救了回來,從此認為我是神明創造的孩子。但其實我……不是的。”
吉爾伽美什反問:“不是的?”
他依舊望着天花板,始終沒有再回頭看向伊南,而是幽幽地問:“那你見過自己的母親嗎?”
伊南含糊地回答了一句什麽,一來她生怕多說細節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她也已經意識到,吉爾伽美什留自己在他身邊,是因為傾訴欲多過了交流欲,就像他自己說的,這個年輕的王更希望可以在伊南面前“随心說話”。
“我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
“盧伽班達告訴我,我的母親是神——所以我天生具有神的血統。”
“可是我很清楚,我的母親應該只是盧伽班達身邊的一個普通女人。他為了讓我能夠順利地接手王位,給我創造了這麽一個身世。”
躺在他身邊的伊南突然輕呼了一聲,她一下子想起來了——
吉爾伽美什和她,他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恐怕正是歷史上的一個“造神時代”。
如果時光回溯,巫師丹之前的那個時代,人們把自然現象認作是“神跡”,認為萬物一切有靈,嘗試着和其他的“靈”溝通,也将“人”看作它們中間的一份子,人類和其他的“靈”之間并沒有地位高下之別。
這一點到了巫師丹手上開始出現轉變。
從巫師丹到杜木茲的時代,人們開始崇拜幾個特定的神。神是一切力量的來源,神廟因為從事對神的祭祀,從而掌握了對社會資源的分配。這樣的社會制度一度運轉良好,但是後來開始走下坡路,最終在杜木茲手上終結。
杜木茲是頭一個,以“人”的身份成為王者的人。但是他的力量來源與神依舊脫不了幹系——他被認為是被神明選中的人,甚至在流傳下來的故事中他還有一個身份:“女神的丈夫”。
吉爾伽美什的時代,在杜木茲之後又過了兩千年。
在這過程中,神明自然沒有再次出現,想要把握住權力的人自然就想出了這樣的辦法,“創造一個神”。
吉爾伽美什的父親,先王盧伽班達,聽說是故去之後就被神祇接到天上,列位衆神之中。這位先王留下的孩子,更是一出生的時候就直接被賦予了神性——三分之二的神祇和三分之一的人,因此吉爾伽美什,生來就是要做統治者的。
但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卻是殘忍的,尤其是對吉爾伽美什這樣一個早慧而清醒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個普通人,和身邊的人其實一樣,卻因此必須忍受親情的隔斷與疏離,不斷地加厚臉上的那一層面具,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個神祇的樣子。
這時伊南轉頭看看吉爾伽美什,只見他神色平靜,不像是對盧伽班達有什麽怨尤,倒更像是對這種“命運”心存無奈。
才剛剛認識兩天,吉爾伽美什肯對伊南說這些話,說明他已經毫無保留地将信任交到了伊南手裏。
而剛剛伊南的一聲輕呼并沒有打斷吉爾伽美什的思緒,他繼續幽幽地說:
“小時候,我的行為與表現只要稍稍不合先王盧伽班達的心意,他就會肆意打罵,痛責我達不到他的要求,沒有資格身為半神半人的王子。”
“直到有一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揮着小拳頭沖上去把盧伽班達暴揍了一頓,叫嚣着讓他嘗嘗‘侮辱神之子’的厲害。”
“盧伽班達反而滿意了,他被我打得臉上都是傷痕,卻哈哈大笑,大聲說烏魯克此後無憂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盧伽班達想要的兒子,其實是一個傲慢、暴躁、無視一切的混蛋,但卻有力量的。”
伊南聽見吉爾伽美什對自己的評價,突然很想張開手臂,去将身邊這個大孩子輕輕地抱上一抱: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長大,吉爾伽美什才是“太南”的那一個。
但她最後一刻懸崖勒馬:畢竟自己現在是個“男人”,不該有這麽溫柔的動作。
于是她只能粗着嗓子,哈哈一聲幹笑,說:“可在我看來,王現在……挺好。”
在明白了身邊這人是如何成為今天這副模樣之後,伊南唯一能夠評價的,竟也只有“挺好”兩個字。
既然命運已經把吉爾伽美什推上了這個位置,他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把肩上的這份責任擔下去。
吉爾伽美什聽了這一句評價卻喜滋滋地扭過臉來,在黑暗中望着伊南的側臉,小聲問:“朵,你這是……說的真心話嗎?”
伊南閉上眼,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忽然覺得在吉爾伽美什身邊就這樣靜靜地躺着,竟也很安心——畢竟吉爾伽美什已經是可以無話不說的朋友,他樂意把秘密說給伊南知道,也願意珍視伊南的意見。
她閉着眼,身邊的吉爾伽美什卻不再出聲。兩人就這麽并肩躺着,一起慢慢進入夢鄉,又一起在營地早間清脆響亮的銅鑼聲中醒來。
營地的人都看見他們的王拉着一個瘦小少年一起從屋裏沖出來,同時聚在門外的盥洗臺旁一起低頭洗臉,動作整齊劃一,就像是同胞兄弟一樣。
洗過臉,吉爾伽美什一拉伊南:“走!跟王去見……”
他扭頭瞅了瞅伊南身上那件半舊的羊毛袍子,搖搖頭:“不行,在帶你去見長老們之前,要先帶你去見一下聖倡。”
“神廟的聖倡?”伊南好奇了——畢竟沙哈特嬷嬷那麽恨吉爾伽美什,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他不敬神廟,以及征調聖倡。可是現在聽來,好像也不是那麽回事啊?
“沒錯,”吉爾伽美什很自豪地回答,“你的王,小時候就是由烏魯克的長老和神廟的聖倡撫養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