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悲歡離合總無情
史記神戰紀元第八百五十年,天帝伏羲利用神樹聚集的龐大靈力,伸出一只手托起了以神樹為中心的神族族地,他的另一只手則按住剩餘的盤古大陸。
在天帝偉力之下,神族族地飄浮到極其渺遠的高空,終于能避開人族如螞蟻潮水般的不要命圍攻。驚魂不定的神族終于安全了,但身在神樹的飛蓬站在窗口,眉頭不由自主蹙了起來。
伏羲在他身後現出身影,語氣冷淡的說道:“感受到了?”
“是。”飛蓬回過頭來,垂眸輕聲應道。曾為一個整體的盤古大陸,正在一點點分崩離析,讓飛蓬驚奇的是,除了伏羲和自己,似乎神族其他人一無所覺。
伏羲仿若對飛蓬的很了解,态度雖依舊冷淡,卻還是解釋了:“神、魔、人、妖、鬼、仙,六界即将獨立。其中,人、神、魔,皆是盤古大陸原本的土地。地脈瓦解速度很慢,是因為人神停戰,等再次打起來,會越來越快。”
飛蓬眉梢徹底擰起,可他沒有追問戰争,只道:“九幽不是神農前輩自己創造的嗎?”
伏羲“嗤”一聲笑了出來:“你覺得,他能有這個閑心?”
想想神農的懶散,飛蓬啞口無言:“那他……”
“神農九泉。”伏羲淡淡回道:“九泉滋潤的土地、生出的天材地寶,他每年都會取走一些,這是九幽魔界的根基。煞氣我先前說過,夾雜煞氣的靈氣,吸收後會讓人脾氣暴躁,所以獸族轉為魔族。他們原本實力越弱,轉修後進步就會越大,且魔力可能會有特殊的腐蝕性和污染性。”
飛蓬的神色越發嚴肅:“願聞其詳。”
“但劍走偏鋒易被克制,你的照膽、九天的無垢,對普通魔族皆有克制之能。”說到此處,伏羲微微笑了一聲,卻笑不達眼底:“不過,現在卻又發生了變化。重樓膽大包天竊取獸族散碎命魂培養魔界法則,又率領五靈俱全的獸族精銳戰士,辛苦梳理魔界命脈,已成功将煞氣化去。”
天帝的語調越發冷寒:“日後,魔族修煉之事,靈氣裏雖還有一點點煞氣存留,但也不會被那麽容易被克制了。且這些獸族轉修成的魔族,經過這段時間的相互殘殺,活下來的都很有理智,也比魔界即将誕生的要克制,偏偏都是當年的獸族精銳戰士。”
飛蓬聽明白了,喃喃道:“這會是神界的威脅。”
伏羲深深看了飛蓬一眼,輕聲說道:“飛蓬,你沒放走重樓之前,朕曾蔔算過一次,魔界本不該活下來這麽多獸族的。”
飛蓬心裏頓時就是一驚,立即了然了這份變化:“弟子認罪。”
“呵呵。”伏羲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卻也沒苛責什麽:“重樓因此得到魔界法則的認可支持,而煞氣稀薄後再誕生的魔族數量,想來會比原定更多。且比起現在的獸族,他們的天性注定野心勃勃、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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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蓬沉默不語,伏羲淡淡說道:“重樓這個難對付的敵人,未來的神魔紛争局勢,都是你自己執意所為,日後神界必須多加戒備。”
“是,弟子會布置齊全。”飛蓬的臉色依舊鎮定而沉靜,但也有一絲好奇:“如果梳理魔族靈脈的不是重樓…”
伏羲負手而立,悠悠然道:“混沌異獸的煞氣沒那麽好解決,重樓若先前不冒險培養法則,若非是真心為魔界未來考慮,壓根不可能讓魔界法則出于本能,而對他有所偏向。”
“所以,要是真換個人,魔界法則壓根不會理會,自然也就無法成功。”伏羲微微一笑,語氣意味深長:“從你放他走,從蚩尤隕落,從神農宣布選拔魔尊,可獸族元老忙于争位,唯獨他這個獸族王子忙于創造未來,便注定只有他能成為魔尊了。”
不說別的,那些煞氣的存在,或者說這般修煉成的魔族易被某些法術克制,這個弱點本來就是神農刻意留下的難題,用來給未來的魔尊積攢威望。
結果,沒等神農看準人選、給予暗示,重樓就自發去做了。那麽,既有法則認同,又有祖神默許,重樓不是魔尊,誰是魔尊?
重樓在進入天級九重後,依舊能進步那麽快,幾乎能比拟未誕生就融入本源神血的飛蓬,還行事那麽順利,除了自己夠努力,便是因整個魔界的偏愛了。
聽見伏羲的解釋,飛蓬默默松了口氣,為好友感到高興。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心裏琢磨着,自己或許該給重樓準備一份禮物,賀喜他即将登頂魔尊之位。
這時,伏羲冷不丁說道:“飛蓬,為師最後問你一句,照膽神泉你是移走還是不移走!”
“讓您失望了。”飛蓬回過神來,直視着窗外,伏羲到來後設下幻境,主動守衛在這裏的神族戰士,是察覺不到天帝到來的:“弟子寧願去接天罰。”
伏羲的語氣寒意滿滿:“那就讓這些戰士,給朕踏上戰場!神界不能有族人,逃避最後一波戰事洗禮。”
“您就算不說,我也會照做。”飛蓬轉過身,對伏羲笑得輕柔而坦然:“眼睜睜看族人流血,哪怕是不義戰争,他們也憋了一股子氣。但他們也看見了人族的血性,也承認了異族的存在并不低賤。”
伏羲眸色一冷:“你是故意的。”故意不讓自己的嫡系上戰場,因為旁觀會讓他們旁觀者清,比局中人發現更多。
“倚強淩弱有因果。”飛蓬坦蕩的笑着:“不過,要是差不多實力之人相互殘殺,反而沒因果,這是我這些年觀察出來的。”這個結論,他早就告訴了自願聽命于他的戰士們,并且給大家進行過詳細分析。
飛蓬攤攤手:“您想必也知道,長老團那邊弟子勸過了,是他們不聽,弟子可沒有排除異己的意思。”雖然自己所作所為很像是借刀殺神,但師父會信自己這番肺腑之言,飛蓬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下不為例。”果不其然,伏羲根本沒有追究:“上了戰場之後,你的屬下能活多少,你不許插手。”
飛蓬笑意盈盈的答應下來,看不出半分憂慮:“是,弟子遵命。”屬下的本事有幾斤幾兩,這些年他又如何教導和告誡他們,飛蓬盡在掌握,自然對他們能活下來十分篤定。
在他側方的窗外,羲和以精血創造的九位金烏,與羲和一起淩天而翔。餘光将這一幕掃入眼底,可飛蓬眼中的不止是十日淩天,更多是纏繞在十日身上的無邊因果。這因果像是黑色煙霧,從羲和與十子的身上蔓延開來,充斥于天地之間。
伏羲深深看了飛蓬一眼,踏步離開了樹屋。
神戰紀元第八百五十一年,高飛天宇的神族,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十日齊出意圖曬死人族,引得盤古大陸大地幹裂,河流幹涸,草木幹枯。赤地千裏之後,白骨遍地、哀鴻遍野,死者何止人族,只要是陸地上的種族,弱者皆無法避免。
愈發接近元老境界的飛蓬,眼睜睜看着人族和龍族的反擊因神界太高而失敗,也眼睜睜看着大陸上的怨氣越來越嚴重,還感受到先前幹幹淨淨的族人身上,亦開始纏繞起黑色煙霧所凝成的繩索,心情可謂是每況愈下。
他的屬下都還活着,但這些比因果還嚴重的玩意,繼續留在這些戰士身上,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可自從他們離開,飛蓬就無法聯系上,他幾番試探都不成功,便知道是伏羲出了手,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接近樹屋。
而絕望之中的人族高層,以軒轅氏為首的智者,終于不得不險中求勝,他們派出了九泉神器中的熱海神器之主,冒險闖入神魔之井,歷經艱險到達了與世隔絕的九幽魔界。
這位熱海之主的實力,在重樓等人眼裏不算什麽,卻在人族內擁有口才不錯的能力。在一番思索後,他找上女嬌訴說人族的苦處,希望她能作為使者,将想和神族談判的人族智者大禹與神射手後羿帶到神界。
這事兒和魔族沒什麽關系,但女嬌想到昔日和大禹的情意,再想到大禹那一次冒險給她提醒,雖然重樓沒被祭旗,此舉卻是很危險,心不禁軟了。
不過,女嬌實力不錯卻也沒信心,能夠穿過神魔之井去神界。這個難度可比人界去魔界難得多,她只好去找好夥伴女醜和瑤姬,拉着她們一起去找重樓。
因此,重樓、瑤姬、赤霄、女嬌、驕蟲、女醜和貔貅、冰夷都彙聚一堂,開會商讨此事。
健美婀娜的女醜,聽說人族的慘狀後心有戚戚:“神界喪心病狂的放出九日,大家難道袖手不管嗎?”
瑤姬和女嬌一致擡眸看向重樓,而重樓神情冷峻道:“因為他們人神二族,我獸族失去家園,作為失敗者,不得不狼狽逃入九幽轉為魔族!”
他看着三女,冰聲質問:“現在,你們居然還要去救?”說着,重樓側頭看着其他幾位高層:“貔貅長老、冰夷長老,還有赤霄、驕蟲,你們幾個怎麽看?”
赤霄似笑非笑道:“神族和人族之争,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驕蟲把玩着手中若隐若現的匕首,輕輕颔首默認。
冰夷也一臉贊同之意:“我們當以地皇谕令為主,助現有族人轉化為魔族,并着力生育以發展戰力,這才是現今的重中之重!”
貔貅卻皺了皺眉,提出異議道:“神人獸三族畢竟同源,且三皇關系也素來挺好…”他頓了一下道:“首領雖亡,但這種事…即使是閉關不出的地皇陛下,他若是知曉了,也不可能真對人族的悲慘遭遇無動于衷吧?”好歹,也要看女娲的面子啊。
重樓昂起頭,他湛然的目光穿透層層陰雲,看向魔界外那一幅燦爛無比卻又凄慘萬端的畫面,冷冰冰地說道:“罷了,諸位大部分人都贊成,那就做吧。女嬌、女醜、瑤姬,你們接下這個任務,那就随我來,去九幽禁地當地皇陛下的面,說清楚要怎麽做。”
他領着女嬌、女醜和瑤姬離開,驕蟲、赤霄交換一個了然眼神,宣布散會,便也跟了上去。
“重樓,你其實也是贊同的,只是不想落人口實吧。”到了禁地,瑤姬驀地一笑,開口調侃了一句。
重樓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尴尬,走在前頭聳聳肩:“跨界去原本的敵人那裏,難道你們就覺得,能不經過地皇首肯?”
瑤姬、女醜和女嬌啞口無言,赤霄和驕蟲忍俊不禁。
重樓忽然停下來,看向女醜肅然道:“說起去神界的最好人選,也就你最合适,你是怎麽想的?”女嬌實力不夠,瑤姬、赤霄身份太尊貴,驕蟲性格太獨,唯有女醜粗中有細。
女醜眼睛亮起,她眸中一片堅毅:“人神兩族曾結過盟,不至于鬧到這樣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我要親自去當一回第三方的轉圜說客!”
這時,驕蟲卻忽然上去,狠狠抱住了女醜,大家頓時一愣,卻見他又松開,低聲道:“決定了就去做,只要保重就好!”
瑤姬眨了眨眼睛,也笑着給了女醜一個擁抱,接下來女嬌、赤霄紛紛效仿,最後一個自然是重樓。他想了想,從胸襟中摸出兩物。
前不久,消息靈通的飛蓬将風神珠和窮奇血玉重新煉制,令其能自由組合與拆開,并刻錄強大的防禦陣法,作為重樓登頂魔尊之位的禮物,讓照膽神劍将之丢入了炎波的泉心。
這禮物是很好,就是太好了,重樓最近絞盡腦汁想回禮,頭發都急得要撓掉了!他猶豫了一下,又将青穹風神珠放回:“這是窮奇血玉。”
重樓甩甩頭,把如何擇選回禮的煩惱抛之腦後,只拈起煉制後更晶瑩剔透的玉,遞給女醜道:“是當年我托飛蓬拿到的,傳說兇獸身上美好的事物,最能帶來好運。此番暫交給你,一是借吉兆,二來…”
他輕嘆一聲:“見此物出現在你身上,飛蓬自然明白,我方是有心緩和幾族關系,屆時就算游說不成,有他相助,想必神族也不會怎麽為難你。”九天他們肯定傷重沒醒,但飛蓬能有空煉制那麽厲害的寶物、刻錄那麽繁雜的陣法,想來是挺清閑的?
重樓在心裏有點兒可惜,他對空間之術的掌握還不是特別靈通,只能看見個大概,無法直接窺探什麽,尤其是天級以上的高手,那會很容易被發現。不然,倒是能看看,飛蓬現在在做什麽,正好提前打個招呼。
對于重樓他們的談話,神農倒也聽見了,并不以為怪。他默認重樓說完後打開空間通道,将女醜送到了神魔之井,還為了看熱鬧調出一個水鏡術。
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女醜冒着金烏九日的酷烈火焰,以她獸族第一女巫的威能向神界無畏進發,好不容易使盡渾身解數,才到達高飛的神界時,竟還沒來得及說出為人神二族調解的想法,便被那些已被仇恨蒙蔽神志的神衹一舉轟下了神界!
那一霎,烈日焚空,黑雪紛揚。被金烏九日射出的最強日珥光焰擊中,女醜當即被焚為灰燼,連魂魄都沒能留下!
眼睜睜看着女醜驟然身死,驕蟲身上的殺意瞬間沸反盈天,驚怒悲憤的赤霄反應過來,毫不猶豫一個陣法砸了過去,讓沒防備的他昏了過去。
重樓、瑤姬、女嬌、冰夷和貔貅都努力壓抑着暴怒之心,他們死死盯着水鏡中的景象,眸底盡是痛恨。重樓低沉之言從牙縫中擠出,蘊含着數不清的恨意,是積攢多年的怨怼一朝爆發:“神族…必當血債血償!”
神界
飛蓬“轟”的一聲,重重被結界彈飛。他從樹屋的屋壁上滑落下來,整個人都怔怔的。
初見時,騎在獨角龍魚身上,拍着坐騎笑靥如花,問自己“好看嗎?”的女孩兒……
和驕蟲、赤霄一起,去給女嬌搶親撐場子的女孩兒……
霧魂之戰中,一把天火燒得無比璀璨的少女……
和大家一起誤信傳言,去極北之地救自己的少女……
他的朋友女醜,就這麽死了?!從憤怒和傷心中回過神,飛蓬猛地站起身,死死壓制住怒意。他喚出照膽神劍,以風靈留住自己的聲音,命之立即去炎波神泉的泉心。
九幽魔界,飛蓬的照膽神劍等到重樓他們到來,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重樓冷漠到極點的臉色,稍微有所好轉。他伸手接住了神劍,風靈一轉,便傳來飛蓬的聲音,幹脆又利落:“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驕蟲伸手抓住風靈,用魔氣寫了一封信,衆人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查出來告訴我,我會自己報仇。”
很快,飛蓬看見手裏的訊息,擔憂之色更深,驕蟲對女醜……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忽然看見外面有人影,不禁探頭看了一下,驚訝喚道:“淩瑄?”
淩瑄踏入了樹屋:“見過将軍,屬下剛剛看見了,立即和人一起去查,卻被擋了下來。”他垂下頭,輕聲道:“想着這事兒最好告知您一聲,才過來嘗試一下,結果發現真能接近樹屋了。只是,您确定要知道嗎?”
飛蓬心中一顫,不祥的預感沸反盈天:“說!”
“是天帝陛下。”淩瑄頭都不敢擡:“陛下不允許我們查。”
飛蓬一個踉跄,卻還是站穩了。他無比疲倦的阖上眼眸,揮揮手道:“多謝告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将軍…您保重。”淩瑄抿抿唇,憂色難掩的走了出去。
飛蓬靠着牆壁,緩緩蹲下身來,用雙手捂住了臉。
師父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無非只有一點,是長老團做的,他這麽做是不允許自己殺了長老團。也就是說,死的生靈不夠,神界裝不下那麽多神,人界也裝不下那麽多人,當然不能和談。不僅如此,還要繼續制造矛盾,而長老團此舉恰在伏羲意料之中,他順應天命、坐視不理。
“果然,我就讨厭天命。”飛蓬喃喃自語,再次站起身來,他澄澈的藍眸已斂去之前的傷心,更多是堅毅。
就在這時,熟悉的氣息席卷整個神樹,飛蓬立即就判斷出是神農,而耳畔還伴随着巨響之聲。他再一看,哦喽,天帝帝宮和穹頂雲宮都被砸了。
飛蓬扶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忽然手指一顫,随即開口:“你們都下去收拾碎片,莫要讓族人因此受傷。”
“是。”外面一片響應式,正是和淩瑄一起來的戰士。
很快,書屋外就再無人聲。飛蓬開始煮茶,語氣淡定道:“有客自遠方來,有失遠迎。”
“飛蓬,明明是關禁閉,你倒是沉得住氣。”人族第一戰将後羿走入樹屋,笑得無比憔悴:“我此行目的,想必你也能猜到,求你幫我。”
飛蓬輕輕嘆了口氣:“後羿,我終究是神族,哪怕和高層理念不合,正被關禁閉。但我不告發你,已是看在人祖女娲娘娘的份上。”後羿身上有女娲的神力,這是他能至神界的原因。
“你會幫我的。”後羿捋了捋領口,飛蓬曾經代表神族賜給他的弓箭冒了個頭:“當年,你參戰時,神族高層也是不贊同的,這和現在有什麽區別的?”
他苦笑一聲:“只不過,欺壓我們的從獸族,變成了你神族。可我相信君子如你,是絕對不贊同的,不是嗎?不然,你就不會勸說那些守着你的神族精銳戰士,不欺壓我們也不參戰了。”
“不錯的理由。”飛蓬點了點頭:“但我現在幫你們,全了個人操守,卻叛了整個族群。”
後羿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擡起頭,看着天上的金烏:“沒了金烏,你神族還在天上,依舊立于不敗之地。相反,如果金烏還不落,死在盤古大陸上的那麽多生靈,你真以為因果平分,每個人背負的就少了嗎?”
飛蓬的臉色終于變了:“這是女娲娘娘說的?”
“是。”後羿神色堅定:“娘娘讓我轉告你,從金烏淩天之後,就不是因果而是業力了,損的是整個神族的氣運。”
若是如此,師父伏羲為什麽要默認長老團害死女醜?飛蓬心底疑惑重重,難道就為了讓戰争繼續下去,死更多人好順應天命,師父便坐視神族沾染那麽大的業力?
這個想法于腦海中一過,再對上後羿堅毅的眼神,飛蓬恍然初醒,大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他笑着笑着,淚水疏忽而下。
後羿被吓了一大跳:“飛蓬?!”
飛蓬阖上眼睛:“我沒事。”他啞着嗓子說道:“你聽着,在月華回真術的基礎上,以怒火為箭身,以精魂為箭镞,非木非石,非金非鐵,不受距離局限,不受溫度局限,一旦目标被鎖定,絕對在劫難逃,這是對金烏的最好攻勢。”
後羿神色一怔,下意識問道:“你早就想到了?”
“對。”飛蓬沒有睜開眼睛。
自己早就想到如何對付金烏,而師父也早就發現。所以,他才順應天命,讓人族、神族和獸族絕無和解可能,也順應了天道根據容納度讓各界分開的意思,同時他還默認女娲幫後羿來神界,讓自己把此法交給後羿,結束這一切。
這是因為,師父放棄了自己——哪怕自己請戰駐紮前線,哪怕自己承諾一定布置周全、絕對多加戒備,那也是建立在他能活着熬過天罰之上。可是,上一次的叛逆,這一次的拒絕,天帝沒道理救一個……三番五次叛逆還死不悔改的弟子。
既然天罰注定到來,自己注定會死,那不如廢物利用。即便是天帝,也不能讓族內高層傳授給後羿此法,在良心安寧的同時,卻背負着叛族的罪孽吧?這個指點後羿的任務,自然只會落在自己身上。
此事應該也是師父最後一次幫自己,因為後羿射日所贏得的功德,雖不是頭功,也應該有很多。這大概能讓自己掙紮一把,從必死無疑到茍延殘喘。但是,未來天罰之下,這一身實力,怕是毀定了。
這樣的活路,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飛蓬的心空空的,卻并無後悔曾經的任何一個抉擇。他突然伸手摘下神狩弓,咬破自己指尖在箭頭上刻畫了一個陣法,看着就讓人眼花缭亂。
“好了,你走吧。”畫完,飛蓬沒給後羿追問的機會,便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一副送客之狀,逼得後羿欲言又止的離開了。他需要想一想,如何給自己一個幹脆的死亡,要是能換在意之人的善果就更好了。
神戰紀元第九百年,即十日淩空的五十年後,後羿悟通了無上神射之法。這時九日灼烤已久,河流早已幹涸,大地已經開始燃燒。無盡火焰的缭繞之中,無人能描繪後羿彎弓怒射天日的情景。
那是前所未有的金色箭芒,帶着死亡寂滅的氣息,如流星般劃破蒼穹。那一瞬的光輝,讓燦耀無比的烈日黯然失色,整個宇宙間仿佛都充斥着傲天貫日的光輝。九日化為漫天鮮紅光雨,紛紛揚揚灑落大地。
神樹樹屋之中,飛蓬舉起茶盞,往地面上傾倒了一杯茶:“羲和,抱歉,我只能保住你那九個孩子的魂魄。”一個陣法在地上顯影,九團晶亮的光輝閃閃發光,引得飛蓬又嘆了口氣。
金烏九子隕落的那一刻,羲和心有所感擡起頭。身為日神,她并不是每天都要化為大日飛上天空,大部分情況下,天上的太陽是她靈力所化。
此時,她被伏羲突兀幽禁在自己的斂華宮裏,眼淚倏爾落下:“陛下,臣的孩子……”
“魂魄尚在。”伏羲淡淡說道:“他們沾染了因果,正在飛蓬處,由他送入輪回。”
羲和深吸了一口氣:“是您默許的,是嗎?”
後羿這麽多年才射日,想來是之前沒有辦法,而教了他這個辦法的,無疑是保下自己孩兒們的飛蓬。但又是天帝親自将她幽禁,在這個關鍵節骨眼上,答案相當明晰。
羲和忍不住咬着嘴唇,沉聲說道:“您明明可以明說,我會阻止他們出去的!”
阻止金烏淩天,等同于阻止滅世,有功德加身。此番,後羿頭功,飛蓬輔功。平日裏,伏羲自不會在意這個功德是誰得,可飛蓬違逆天道已成事實,正需要積攢些功德,未來迎接天罰時,才能掙紮出一點兒生機。
也幸好自己有混沌水靈,不然這點功德根本不管用,只能眼睜睜看着飛蓬失去一身實力,在永生的生命力茍延殘喘下去。這樣的下場,還不如給飛蓬一個痛快,再于死後複活他了。
當然,心中有所偏愛不假,話卻不能這麽直說,伏羲可不想給飛蓬招惹神族元老的惡感:“朕本來什麽都不打算管,神族沾染再多因果,對朕而言,也頂多重造一批。”
他淡漠的說道:“但有人不忍心,雖沒能說服朕,也确實做了一些事,還破壞了朕原本的打算。這份功德讓給他,大約能救他的命。”
羲和噤若寒蟬,她已經猜到伏羲說的是誰了。
“然後,朕就等着看,神族最後會如何。”飛蓬打破了原定的神族存活下來之人生活一層不變,唯神果一族為戰士的命運,現在哪怕是伏羲,也看不到神族的未來了。
羲和頹然道:“是,臣知道了。”伏羲言下之意,她懂。殺金烏得功德,說明天道已經很不滿神族滅世的行為,哪怕沒有後羿,也會有別人。所以,飛蓬提前出手并做了些措施,反而保住了自己兒子們的魂魄。
“等等,陛下,功德能救飛蓬的性命?”羲和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麽?!”阻止滅世,哪怕不是頭功,功德也很多了,只是大約能救命,飛蓬這是幹了天道多無法容忍的事情?
可伏羲再也沒出聲,羲和皺眉想了一會兒,縱身來到斂華宮門口。一推門,果不其然,結界已被天帝撤下,羲和立即前去飛蓬的樹屋。
作者有話要說:
伏羲和飛蓬對于後羿射日能刮分的功德,在天罰下能掙到什麽結果,有一樣的判斷。
奈何飛蓬不知道混沌水靈,更不知道伏羲并不覺得他忤逆【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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