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飛]流年記

第51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自己安心去死，最好能換來值得的利益，飛蓬本來是這麽想的，但他很快就嘴角抽搐，直接打消了念頭。因為炎波血刃飛入照膽神泉的泉心，正憤怒拍打着水花：“飛蓬，事情我都聽說了。後羿射日的功德，不夠你保命。”

“以我對你的了解，元老境界離得不近，你可能覺得自己沒那麽快的速度，所以不打算用心思考後路。”炎波血刃帶來了重樓看似平靜、實則不懷好意的話語：“不過，你要是死于天罰，可不要怪我未來把神族壓着打。你知道的，九天他們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飛蓬默了：“……”他盯了炎波血刃一會兒，放出了照膽神劍，把他丢進了泉心裏：“照膽，你給我把炎波打一頓，再去魔界找重樓。順便給他帶句話，就為了他此言，我說什麽也會在天罰到來前，突破到元老的。”

羲和到來的時候，飛蓬才接回照膽神劍，正因為重樓帶來的話，嘴角不自覺展露笑意。他卻是不知道，女娲悄悄去了魔界。

九幽禁地之中，女娲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唇畔還是有止不住的笑：“伏羲給飛蓬一條生路，想要他服軟，哪那麽容易。”

“那孩子可不是蚩尤。”神農也很贊同：“當年，蚩尤因為自己的野心被天罰重傷，找我收拾爛攤子是理直氣壯。但飛蓬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也從來都習慣了萬事自己處理，自然不會對伏羲有所奢望。”

伏羲想看一貫獨立自主的飛蓬服軟，那壓根是做夢。就如重樓得知此事後斬釘截鐵的判斷，伏羲給的生路，飛蓬絕對看不上。比起因為不想茍延殘喘而求助，他只怕寧願死于天罰。這倒不是生疏的緣故，而是伏羲的态度就讓飛蓬覺得，他并沒有多高的地位。

便如重樓，他知道的明明那麽多，卻也不認為飛蓬是伏羲承認的神子。他只認為，飛蓬是伏羲為了神界安危立下的繼承人，不滿意可以随時更換，頂多費點兒心。

女娲輕輕颔首：“再這樣下去，伏羲早晚折騰的飛蓬離了心。”

“這和你我無關。”神農不以為意，蚩尤死後，他是萬事不想理。

女娲淡淡一笑：“等此次戰後吧，我提煉出本源神血，已是元氣大傷。”她面色越發蒼白了：“我的方式和你們不一樣，後裔不婚育就能好好修煉，終有一天能掌握本源神血。但要是耐不住寂寞，神血就會傳承到下一代，而上一代将漸漸靈力喪失而亡。”

“你只給女子？”神農很是驚訝。

女娲不置可否：“人族男子多偉岸，卻不夠溫柔無私。若要甘于犧牲，自是女子更多。”

“後羿…”神農對女娲的觀點，有所異議。

女娲輕輕一嘆：“是啊，我把神血給了他和嫦娥的女兒。嫦娥也已經死了，她自願犧牲于春滋神泉內，這道神泉受她這位神器之主命令，将成為人族最後的保命之地。我相信，他們的女兒傳承到了這種犧牲精神。”

神農無言以對，女娲站起身來：“我此行，本是想勸你和伏羲和好，蚩尤的魂魄由我們仨一起收集，想必會快一點。但見你的态度，怕是寧願我們倆慢慢來？”

“嗯。”神農點了點頭，對此并無可談。

再說神樹之上，羲和的到來，讓飛蓬很驚訝：“本想過段時間，再将此事告訴長老的。”

“陛下告訴我的，謝謝你，飛蓬。”羲和蹲下來，看着陣法裏的光團：“如果沒有你，天道借他人之手，他們連魂魄都保不住。”

飛蓬怔忪了一下，情緒低落了下來：“陛下有沒有說別的？”

“你需要功德保命。”羲和的神色嚴肅下來，站起身問道：“你做了什麽？”

飛蓬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湛藍的眼瞳堅定不移。

只一個眼神，羲和就明白自己問不出來。她打量了一下樹屋，這裏流水潺潺、自然清新，一切都是木質，唯獨木桌上擺放着幾樣小玩意，是筆墨紙硯，旁邊還有一把嶄新的七弦琴。

在自己家裏關禁閉，看來陛下雖然生氣飛蓬破壞他的布局，但還是挺欣賞他的。思索着伏羲的話語，又惦念着飛蓬救下她兒子之事，羲和心裏想着，如何給這孩子多争取點功德。

“我聽說，你之前讓玉衡軍梳理大陸靈脈？”羲和想到這裏，蹙緊的眉宇舒展開來：“如今人族損失慘重，戰局姑且穩定，玉衡軍可以撤回來了，繼續去做這件事。”

飛蓬若有所思，金烏淩天造成的影響是很大，繼續梳理靈脈的功德看起來很少，但要是和輔佐救世放在一起，也不少了。

可惜，自己當務之急不是積攢功德，而是盡快修煉到元老境界，也難為重樓身在魔界忙于公務，卻還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為自己思量後路、甘冒大險：“多謝長老提點。”

“禮尚往來罷了。”羲和笑了笑，門外卻傳來五位長老的吵嚷聲。她挑挑眉，對飛蓬點點頭，給自己加了個隐身法術。

五位長老的來意是問罪，這讓飛蓬直接駁了回去：“将神狩弓交給後羿，本就是族內默認，諸位現在興師問罪，太晚了吧？”

欽原冷冷說道：“後羿先前并沒有這麽強的實力，更沒有這麽厲害的箭法。”

夫諸長老亦是眸色幽幽：“飛蓬，我們來此，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在最近指點過後羿？”

飛蓬一下子沉默了，他不屑于撒謊。明知道承認便代表自己送上把柄，他也還是點頭了：“對，是我把月華回真術的終極箭術，在近期教給後羿，讓他學會如何射日的。”

諸犍、犰狳不說話，就是臉色一下子黑透，朱獳代他們怒斥道：“你這是叛族！”

“各位長老可以上折子指摘本将。”飛蓬冷淡的回道：“陛下若罰，飛蓬認罪。至于指責，恕本将不接受。”丢下此言，他端起茶盞，直接送客。

目送長老團氣怒不已甩手就走，羲和重新現出身影：“他們怎麽就不動腦子想想，你禁閉的地方沒陛下允許，哪裏是後羿一個人族能接近的。”

“非也。”飛蓬回過頭，倒是沒了适才對長老團的冷淡，反有幾分無奈的嘆息：“如果後羿再晚一點出手，人族怕是會滅絕了。”

他搖了搖頭：“到那個時候，哪怕女娲娘娘再造一批，想成長到之前的規模也要很久很久。這足以令我族徹底掌控盤古大陸，獨享用資源與靈脈，幾位長老是不高興我毀了他們的念想。”

羲和恍悟，幹咳一聲道：“若為神族考慮，似乎他們也沒做錯？”

“是沒做錯。”飛蓬也承認：“就是生靈塗炭、天道不喜，不知道會有什麽劫難，在未來等着。”想想族人周身那些黑霧，飛蓬就知道後果絕不可能好。更別說，女娲還特地讓後羿給自己帶壞，說了因果和氣運之事。

羲和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飛蓬說得很有道理。

随後，飛蓬請托她和常羲前去樹頂，為九天等人療傷，羲和便去了。她得出的結論，是大家需要沉睡千年，才能完好無缺醒來。

這讓飛蓬松了口氣，千年時光，應該足夠戰争結束了。但很遺憾神族長老團并不是飛蓬這麽想的，一招未得手，他們還未人族準備了另一手。

得知五魔獸集體出動時，飛蓬心中一驚便一個手抖，一杯滾燙的茶水潑在了木質地板上：“他們瘋了嗎？！”

告知飛蓬這個消息的，是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他們同樣也面沉似水，自從飛蓬傳來消息，讓他的支持者不得參戰後，許多敏銳的神族發現了不對勁——參戰的族人殺戮越多，便越發傲慢自負、不可理喻，下手亦越來越冷酷無情，最明顯的便是長老團那五位。

只有極少數神族，看着異族們拼死反抗、極力自救，心中有所感悟而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産生了疑惑甚至懷疑。

于是，随着戰争的深入，整個神族呈現兩極分化的态勢，他們這樣的人，和那些冷酷的族人怎麽都處不來，也就有不少紛紛找借口遠離戰場。還有一些族人猶豫不定，迷茫着迷茫着，在戰場上反應太慢，令身後的族人救援不及，直接死在了人族手裏。

所以，金烏淩天之後，不少冷漠的族人看着屍橫遍野的慘狀，只覺得解氣。對于族內某些同族的沉默不忍，他們只有不屑不解。

而在飛蓬為首的玉衡軍暗示下，很多心有所悟的族人保持沉默，私底下聯絡着同類，寧肯忍受着長老團的剝削和打壓，也不肯殘害更多無辜生靈。

但哪怕是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這樣地位較高的古神，也沒想到主戰派的長老團，見金烏沒能曬死反抗的異族，反而全體覆滅，不但沒有反思自己的行為，還喪心病狂出動神族的秘密武器，變本加厲報複。

“蓐收、句芒兩位元老和九天他們沉睡，日神、月神無事不能擅離職守，那就由你們二人前去鬼界幽都。”飛蓬焦急踱步，半晌後下定決心：“你們去請幾位魔神出手，将五魔獸收回。”

弩神遠望遲疑道：“可是，這樣就是徹底駁回長老團的決議了。将軍，你目前被關禁閉，沒這個權限。”

箭神續長看了同伴一眼，心想再沒權限，我們現在都在喊将軍。我們如此，其他人還用說嘛，你這話根本就是廢話。當然，全神族上下也就唯有飛蓬，沒職位卻得人心到掌握大半軍權。

“我知道。”飛蓬神色鎮定，甚至還面帶微笑：“非常之時用非常手段，要是五魔神問起，你們就全推到本将身上。”師父未曾現身，顯然是不打算管此事。

箭神續長颔首不言，弩神遠望得了飛蓬承諾，倒也立即變得幹脆了：“是！”

“對了…”飛蓬淡淡一笑，拔出照膽神劍：“你們拿着照膽過去，作為信物說服幾位魔神。不必顧忌共工，只要後土他們四個同意，共工就只能跟着來了。”

說着，他語氣忽然頓住，為了保險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截殺，本将是說原本站在獸族陣營的冥族鬼王，還有…”

飛蓬眸色一厲：“水魔神共工，他很可能提前得知消息，前來阻止你們進入幽都！要是真碰上了，你二人保命為上，跟着照膽逃入神泉泉心即可，本将會感知到的。”

兩位古神祇對望一眼，都沒意見。

可惜，飛蓬怎麽都想不到，他們倆走在半路，确實遭了暗算，但暗算之人的實力遠超飛蓬想象。照膽神劍來不及逃走，而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直接昏迷了過去。

共工看着被撂倒的兩個神，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重重一鞠躬：“多謝陛下。”

“利益交換罷了。”鬼界之主酆都揮揮手，示意共工起來。

陪着共工一起跑過來，冥族族長鬼王的愛徒容琦，手裏握着寒髓神器，恭聲道：“陛下，接下來要怎麽辦？”

冥族為混沌異獸死亡後所化，大戰時站在蚩尤陣營，事後自然遭了神族、人族驅逐，不得不退往鬼界。但酆都作為天命的鬼界之主，所創造的鬼族早一步進去，掌控大半鬼界領土，包括重要的輪回盤區域。

十殿閻羅等鬼族判官負責根據已知規律，讓每個亡靈進入輪回。行事時間雖不長，可解讀命運、維護天道運行，鬼族委實是有功，自身進步自然不小。

所以，哪怕酆都不出手，冥族也拼不過他們。他們只能退讓一步，居于廣袤無序、野蠻混亂的冥土，即使受盡了打壓，也一直不肯臣服于鬼帝，直到此次。

想到共工找上門，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獸族內應的共工，鬼王盡管想相信，但關乎種族存亡，卻又不敢全信的樣子，容琦心中愈發複雜。

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家師父會為了一句“士為知己者死”，以整個冥族的歸屬為籌碼，去和鬼帝談判。當然，容琦自認，要是換了他，在一番斟酌掙紮後，怕也還是會願意這麽做的。這是蚩尤獨特的魅力，而他的死只讓敬服于他的人，更願意為獸族出一把力。

結果，鬼帝完全沒有讨價還價，直接應下了此事。很明顯，鬼帝和天帝私交再好，事關鬼界大局，還是會以自身利益為重。助共工一臂之力，換冥族全族歸附，何樂而不為？

這也就有了今日這一幕，酆都親自出手遮掩天機，并一舉定住了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

“如果我沒猜錯，飛蓬是要他們去見後土，由他們收回五魔獸。”酆都彎了彎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投向共工：“本帝答應你出一次手，具體要怎麽做，還是得你自己來。”共工欲行之事，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自然不想擔下那麽大的因果。

共工也不介意，實際上，他本就不打算把此事推給別人做：“後土他們很信任飛蓬，如果傳遞的信息，是飛蓬要他們出手配合五魔神，對人族施加報複呢？”

容琦眸中閃過一絲悲憫：“好辦法，但不合理。”

“是呀。”共工扯了扯嘴角，點了點被制住的照膽神劍：“不過，我們有他，他們幾個再驚訝，也不會懷疑。再說了，飛蓬還在關禁閉，他們頂多傳遞消息去問，真如此，我自會裝作飛蓬去回信，不讓他們察覺不對。”

說完，共工又行了一禮：“還請陛下一勞永逸。”

酆都不置可否，彈指便将照膽神劍的靈識封鎖了：“如果不解開，百年後會自行解封。”他一指點在共工眉心：“這是解咒手法。”

“多謝陛下。”共工道謝，目送酆都翩然而去。

容琦留在原地，輕聲說道：“前輩，如果查出來…”

“大不了死。”共工淡淡說道：“上古五魔獸和五魔神的聯手，我曾經旁觀過首領與他們的交戰，那是真正的毀天滅地之力，人族會潰敗，盤古大陸也會崩潰。”

羲和、常羲不擅戰，當年并沒觀戰，蓐收、句芒還在沉睡，飛蓬關禁閉反應偏慢。剩下五個空有元老戰力、沒有元老境界的家夥，也并不知道五魔獸的真正可怕之處，才敢動用這個報複人族。他們全然沒發覺，後果是毀掉盤古大陸。

共工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天道會降下天罰，或許我會死，但神族也無法置身事外。背負的因果足以天道清算神族，估計會死個十之八·九。”

“值得嗎？”容琦冷不丁問道：“為了已死的獸王前輩，做出這麽瘋狂的事情，讓那麽多人陪葬…”

共工輕輕笑了一聲，那張陰柔的臉龐這一霎竟顯得光彩照人：“值得。”他低下頭，開始篡改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的記憶，他費了很大勁，才讓理由變得無有缺陷。

事實上，這也确實蒙住了幾位魔神。因為箭神續長和弩神遠望言，飛蓬說六界即将徹底成立，但地脈瓦解速度太慢，需要一些刺激，這是順應天道，也是因天帝下了死命令。

容琦看着後土他們恍然大悟的神情，心裏沉重之極。他清晰記得，共工這麽編造理由時，那瘋狂仇恨的目光，還有手中一點點融化的石頭。

那是神農賜給蚩尤的東西，出産自混沌，用來暫時騙過天道。九幽魔界裏那個挖天道牆角的陣法，基石就是這玩意。這下子，是真的沒人能救神族，也沒人能救人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世間，哪可能一切盡如人意？飛蓬算對了共工，甚至算對了冥族，卻終究漏算了酆都作為鬼界之主的真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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