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病相憐通款曲
重樓等啊等,一直到夕陽西下,才等到飛蓬。
“等急了吧?”飛蓬飛至他栖身的樹梢上,動作靈巧的蹲下了身。
神樹任何枝幹都很結實,樹枝上明明有了兩個人的力量,也只是稍稍晃動了一下。
重樓舒展身體,打了個哈欠,擡眼抱怨道:“不就是去個藏書閣嘛,怎麽這麽慢。”
斑駁的暮光打在翠綠的樹葉上,襯托得那雙初醒的紅眸越發紅豔,晶瑩剔透如紅玉,倒是讓重樓張揚的容貌顯得柔和了許多。
飛蓬一時起了童心,順手摘下一片綠葉,別在了重樓耳後。紅與綠的對比相當鮮明,也非常古怪,惹得他笑倒在樹枝上:“哈哈哈!”
“飛蓬!”重樓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把綠葉随手丢掉,而是把玩于指尖:“那個新誕生的叫葵羽的玄女,長得真是好看。而且,我看得出,她屬木與金,和你屬性不和,會是很合适的道侶人選。你負責她的啓蒙,可打算監守自盜?”
飛蓬怔忪了一下,幼時伏羲和神農的親密無間恍惚又入眼簾,回過神便搖了搖頭:“別扭。”
重樓驚訝的問道:“別扭?”見飛蓬毫不猶豫颔首,他表情微妙了起來:“你是不是更喜歡男子?”
“唔,教我的那個神…”飛蓬歪了歪頭,笑容多了幾分真切的羨慕和向往:“他的道侶就是男子,他們的感情極佳。”
重樓心中隐約有些欣喜的情緒,但又不及深思就消失殆盡:“神族族規有一條,不得與人族通婚,而你們又素來看不上我獸族,幾乎是族內通婚。”他抿抿唇,嘴角努力揚起一抹調侃的笑:“老實交代,你是喜歡滄彬,還是辰軒?”
“你別瞎說!”飛蓬渾身一寒,想到兩位好友的臉,險些就渾身不适:“我怎麽會看上他們!”
重樓再忍不住笑趴,手握成拳錘樹:“哈哈哈,你也太嫌棄他們了吧?可神族年青一代男子,除了你,也就他們倆最優秀嘛。”
飛蓬狠狠瞪了他一眼,耳尖卻不自知的紅了:“你還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耽擱到現在了!”
整個神族當代青年,最優秀的就是你,你确實有權利,嫌棄別人達不到你的擇偶标準。重樓在心裏偷偷笑着,面上反而端正了起來:“願聞其詳。”
對重樓言語中未盡的贊美心知肚明,飛蓬以大毅力平息了心裏被知己對手贊揚的小得意。他恢複了平時那沉靜溫和的神色,為重樓解惑:“葵羽很聰明,在藏書閣待了很久,久到外面幾位長老派的人走,才拉着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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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飛蓬眼中露出幾分無奈:“她問我,為什麽長老和我們幾個不和,我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飛蓬…”重樓眸色一沉,探頭湊到飛蓬耳畔:“葵羽玄女有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
飛蓬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對重樓使了個“你知我知”的眼色。
重樓緊繃的臉緩和了一些,對葵羽的評價更高了幾分:“沒有雪中送炭,卻選了錦上添花,她很讓人意外。”
這幾年,飛蓬幾人都沒閑着,如今可謂是要背景有背景、要資質有資質、要名聲有名聲,成長速度之快、內部之團結一心,遠超神族那幾個長老的預想。
葵羽初來乍到,明知飛蓬他們不缺人手,也依舊站在他們這邊,而不是急需拉攏她,看樣子不惜給出各種承諾的長老們。不得不說,這是很令人驚訝的事情。
“她代表的不止是自己,還有即将誕生的整個神果一族。”飛蓬亦是颔首:“這般輕易做出決定,算不上明智,只能說中規中矩。但你明白的…”他暗示性的按了按照膽神劍的劍柄:“我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重樓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詭秘而危險:“飛蓬,你就不好奇,為什麽那幾個老家夥要排擠你們嗎?”
看着這樣的重樓,飛蓬悄悄向後退了退。這并不是讓步,更不是畏懼,而是對峙的必要。他站起身子,在綠葉的圍攏下,凝視着面前的獸族少主:“你的條件。”
“若日後我戰敗…被擒…”重樓眸子一黯:“你肯定明白,共工和歡兜兩位叔叔出手被看見,瑤姬他們回去一定會禀報父神。從今以後,他們再想殺我,便只能借刀。”
他直視飛蓬,輕輕說道:“若真有那麽一日,你能救我就救。”重樓深吸了一口氣:“當然,我也不想你為難。不能救的話,就給我一個幹脆…不必幫我報仇。”說到最後,他聲音竟喑啞了起來。
飛蓬看了重樓好一會兒,倏爾擡臂抱住了他。
重樓先是一僵,在感受到溫情的安撫時,又放松了下來:“飛蓬?”
“命格一說,虛無缥缈。”想到自己神族第一戰将的命格,飛蓬的藍瞳中也劃過一縷複雜。如果誕生的風雲之靈不是自己,不是現在的性子,天帝伏羲應該一樣會收為弟子傾囊相授吧?他從來都不是特殊的,但這份師徒之情,終究是雙方都付出了真心。
心裏半是酸澀、半是希冀,飛蓬擁抱重樓,像是抱着另一個自己,說話便更溫軟了:“重樓,這本就不是你的錯,不要想多。”他拍了拍重樓的後背,沉聲道:“這個條件,我答應了。”
重樓阖上眼眸,心中的不安和惶恐于溫暖中緩緩消散,取而代之是火苗般輕微卻始終存在的溫度,暖心之極。
“飛蓬,謝謝你。”重樓的手指輕微顫抖,他再有心機城府,也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少年而已。與最敬愛的父神不能共存,原本疼愛他的長輩痛下殺手,明明有家卻不敢回去,這樁樁件件都是折磨。
感受到頸間的濕熱,飛蓬并未拆穿。他很清楚重樓的高傲,自不會笑話什麽,反而加重力道抱得更緊,輕聲笑道:“咱們說好了,但僅限于有人搗鬼,才害得你戰敗被擒。要是你自己失手被我算計,我只能給你個全屍。”他調笑道:“放心,絕對厚葬。”
“哼!”重樓輕輕錘了飛蓬一下,又好氣又好笑的啞着嗓子道:“你就不能讓我多感動一會兒!”
飛蓬松開手,笑罵道:“少廢話,該你說了,別給我賣關子!”
“父神說過,你神族五位長老,空有名頭、沒有實力。”重樓也沒再遮遮掩掩:“他們勝在出生早,是天帝創造的第二批神族,賦予資質也不錯,才能領先同一時期其他神族,先一步成為天級九重。”
重樓随手彈了彈近處的樹枝,“啪”一聲擊中相近的另一根,聲音像是打臉。這令飛蓬挑挑眉,而重樓意味深長的說道:“正巧,先前你神族九大元老輸了大戰,前一批神族死傷慘重,還引起了天帝陛下不滿。于是,天帝宣布再立五大神族長老席位,分走政務和部分軍權。”
“原來如此,他們倒是運氣不錯。”飛蓬喃喃自語:“你說他們沒實力,是指他們停步不前,依舊只是天級九重?可如果這樣,他們怎麽能多次發揮出元老級別戰鬥力?”
九位初代元老不出,但在很多場合,神族還是需要有強者出面。欽原、諸犍、夫諸、犰狳與朱獳五位長老,作為元老級別戰力,平日裏确實敬業,該強硬時,哪怕面對蚩尤,他們也從來不曾退縮。
可以說,這五十萬年來,如果沒有他們,神族便不會有現在的平穩和昌盛。也正因為考慮到他們的功績,哪怕他們再咄咄逼人,飛蓬和九天等人也更多選擇了隐忍與退讓。
“其實,這也就是,他們排擠你們年輕人的原因了。”見飛蓬陷入沉思,重樓玩味笑道:“你也明白,你們被選定為天驕,是因為五魔神他們都肯定,你們有元老資質。”
重樓手指一動,最初被飛蓬別在他耳後的葉片,便入了飛蓬的發間。純黑及肩的發絲,在夜色中隐隐閃爍瑩潤的光,翠綠葉片陷入其中,倒是非常別致的裝飾。
欣賞了片刻,在飛蓬的瞪視中,重樓含笑道:“這比你偶爾戴上的發冠好看多了。”
這一回,飛蓬沒有催促。他只是微笑着,把手按在了劍柄上。
見勢不好,重樓趕忙斂去笑意,正經道:“父神說過,他們是最資深的天級九重,同境界的确無敵,但并未真正突破。元老戰力是因為神族賦予氣運,氣運為定數。”
“噌!”飛蓬心神動蕩之下,靈力下意識輸出,照膽神劍随之一震,清冷悠長的劍鳴響起。
重樓腳步飛快的後退了一步,險之又險避過随劍鳴而至的劍風,卻依舊被蹭掉了一撮赤發。他捂着禿了的那一點兒,又委屈又驚吓:“你幹嘛忽然動手!”
“咳。”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麽,飛蓬将闖禍的那只手背至身後,對重樓露出一個純然無辜的笑:“抱歉,手滑。”
重樓:“……”他瞪了飛蓬好一會兒,最後“哼”了一聲:“我不說了,接下來你自己猜去!”
飛蓬讪讪一笑:“我說,你告訴我對不對就行。”他沉吟片刻,輕聲道:“如果是這樣,刮分氣運的前提有兩點,一個是天級九重的實力,一個是陛下下令再立長老席位。正巧,九天、滄彬背後是五魔神,葵羽是陛下義女,夕瑤對神樹至關重要。聯手上禀,陛下想來會應承。”
“是的,後者對你們來說不難。”重樓嗤笑一聲:“前者更是容易,只要你們不死,以現在的勢頭來看,天級九重不過是時間問題。到時候,你們不僅刮分氣運,還刮分族內的資源。”
飛蓬嘆了口氣:“氣運與資源都是定數,人一多,便會分薄。而五位長老此舉,無疑揭露了一個事實…”他淡淡道:“他們沒把握靠自己突破,且這些年毫無寸進。”
不是全部失去,只是分薄一些,就已經無法維持元老戰力。這麽一想,五位長老的真實實力不過是天級九重……嗯,即使是資深,也還是蠻弱的。
對于飛蓬的言下之意,重樓回應了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哥倆好的拍了拍飛蓬的肩膀,壞笑道:“吶,就是這麽簡單,好理解吧?”歸根到底,是實力之争與利益之争。
飛蓬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是不是還藏着一點沒說,獸王蚩尤這些年,對于幾位長老某些決策的退讓…”他似笑非笑道:“實際上,是捧殺吧?”
堂堂獸王一退再退,哪怕一開始還有點兒理智的忌憚,但時間一長,心态難免就飄了。這一飄,行事便越發沒顧忌,不知不覺就沉浸在權勢之中,再不肯退讓分毫。于是,神族原本的功臣,如今反成了障礙,連帶族內的風氣也變得愈發傲慢無禮、蔑視他族,卻再看不清自身。
“咳,夜深了。”重樓顧左右而言他:“飛蓬,能讓我借宿一晚嗎?”
飛蓬挑起眉頭,露出一個歉意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獸王和五位長老關系應該不錯,他們今天已看見你的到來,想必已收拾好了客房,我一個晚輩怎麽好插手?”
說罷,飛蓬還很熱心的伸手召來一抹風靈:“祂會領着你去客房的,夜深我就不留你敘話了,免得耽誤你休息。”
木愣愣的看着飛蓬把他丢下就走,重樓一肚子的苦水。你都說是捧殺了,他們五個連我父神都不怎麽在意,更別說我了,怎麽可能有心為我安排好客房?!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飛蓬【心塞】:我早該想到的,能讓天道專門創造出我來收拾的爛攤子,果然不好對付
重樓【父吹】:光明正大的捧殺,偏偏無人能逃,父神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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