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驚天一舞暗潮生
旭日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重樓彎下腰,舀起一捧水,輕輕潤濕了臉頰。此刻,他們已出門幾十年,正地處東方洪澤。
盡管找齊了夕瑤療傷的聖藥,甚至找齊了神族昏迷的年輕幻術師再進一步需要的靈藥,飛蓬也還是沒有離開,只讓對他徹底心服口服的九天、辰軒和滄彬,帶着靈藥先回去。
在他身畔的重樓,從趕走饕餮之後,同樣也再沒回過獸族。此番,趁着九天幾人回去,他亦打發走了赤霄幾人,讓他們回去探親。
原地只剩下重樓和飛蓬,倒是能肆無忌憚的說些體己話。
“怎麽多年,大家都在,我就沒好說。”重樓直起身子,輕輕一嘆道:“我欠你一條命。”
飛蓬迎着清風旭日而立,笑容明爛之極:“你不也同樣救過我嘛。”仗着人多勢衆,他們這些年可謂是招貓逗狗、随心所欲,其實也是碰上過不少次危險的。有不少次,重樓關鍵時刻拼着自己受傷,也擋下了對飛蓬去的攻勢。
“不一樣的。”重樓露出一絲苦笑:“我身上的防身之物,都是幾位長輩們給的,所以對于他們沒用。那次面對饕餮,要不是你,我已經死了。”
那一霎的絕望,除了瑤姬的袖手旁觀,更多是因為突然發生的禁制,直接定住了他,連反抗掙紮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落向饕餮的血盆大口。
“赤霄他們,要是和我站位一樣,怎麽可能不救你?”飛蓬直言不諱:“至于我,救你是有絕對把握。真為你賠上自己的命,是肯定不願的。”
重樓“嗤”的笑出了聲:“他們是會救我,但也難免會先想一下。共工叔叔和歡兜叔叔,賭的就是那一刻。只要遲了一點,被饕餮咬住,就是死局。”
“你居然還叫他們叔叔?”飛蓬終于露出幾分驚訝。
重樓聳了聳肩,紅眸深邃卻并無怨怼:“為了父神,我理解他們。”
“重樓…”飛蓬深深看了他一眼:“恕我直言,你現在跟我在外面,其實更危險。随着瑤姬他們回去,有蚩尤獸王護着你,反而安全。”
重樓饒有興趣的說道:“你怎麽不猜,我是為了破壞你接下來的行動,才故意留下來?”
“三位祖神和先天生靈們創造的,基本上只有嫡系血脈及元老級別才能學會和使用的術法,統稱為神術,不分種族。”飛蓬答非所問:“大體上,神術分為輔助神術、攻擊神術和禁術。輔助神術一般是嫡系血脈用起來最順手,其餘者非元老者使用易被抽幹,哪怕是祖神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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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眸色一凜,飛蓬自言自語道:“瑤姬姐的輔助神術用的很好,攻擊神術……她對共工和歡兜用了一下,臉色蒼白了好多天。确定共工他們倆走了後,你在平時經常使用攻擊神術,這是為了更好的掌握禁術?”
“……”重樓嘆了口氣:“飛蓬,你要不要這麽聰明?我承認,我是有這個念頭,他們再逼我,我就不要命,看誰怕誰。”
飛蓬湛藍的眼眸閃了閃:“重樓,你真要趁着這個機會,真正開始磨練禁術?那玩意是兩敗俱傷或同歸于盡才用的!”
見重樓笑而不語,他沒好氣的冷哼一聲:“你就這麽相信我,事後能拎着你跑掉?我可告訴你啊,要是有人想撿便宜,我打不過,為了保命,一定會把你丢出去。”
“飛蓬,比起日後面對危機,用不出禁術,擺不出我不怕死的架勢,導致自己死得毫無意義…”重樓淡淡說道:“我寧願死在你身邊,因為你不會把我丢出去的。”
他直視着飛蓬想要躲閃的眼眸,愉快的笑了:“你是君子,只會停下來,和我一起對敵,直到我死。”
飛蓬瞪了他好一會兒,輕聲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倒是難纏得很。”
“欺,是欺騙。”重樓無辜的笑:“我這麽坦然,哪裏欺騙你了?”
飛蓬沉默了一會兒:“行,我答應了,但我也有要求。”
“你說。”重樓毫不猶豫的問道。
飛蓬深吸了一口氣:“我要學禁術。”
重樓怔住:“你要找我學禁術?”他很不解:“神術三大類別,神族也是有的啊。天驕本就有元老資質,各族都能提前學。至于禁術,各族禁術本質是一致的,天帝所創還更貼合神族體質。你學我獸族禁術,豈非舍近求遠?”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飛蓬微微搖了搖頭,垂下眼眸低聲問道:“總之,你答應嗎?”
重樓苦笑了一下:“我不想教你,禁術修煉太痛苦,你沒必要這麽折磨自己的。”他忽然擡臂,攬住了飛蓬的肩膀:“飛蓬,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嗯?”飛蓬挑起眉頭:“有話直說。”
以重樓的聰明,如何不明白飛蓬要學禁術意味着什麽。所以,他凝視着飛蓬,看着對方笑意淡定、神色堅決的樣子,心裏升起了幾分微妙的疼痛。
“再是養育教導之恩,也不要去當別人的棋子,更不要為別人的布局,舍了自己的性命!”重樓沉聲說道:“除非你答應我,否則,我絕不會教你禁術。”
飛蓬怔忪了一瞬,心中不自覺一暖。他很清楚,不同于九天、滄彬和辰軒,是為了神族未來而自願接受他的領導,和自己亦敵亦友的重樓,完全是因為欣賞,才會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也才會不顧敵對立場,向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會努力,不落到那一步。”飛蓬将手掌按在重樓的手背上,神色也變得嚴肅了許多:“沒有誰會不惜命。”
重樓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見飛蓬目不斜視與自己對望,唇角方重新彎了下去,露出笑容道:“那好,禁術我教你,交易成立!”
“一言為定。”飛蓬嘴角微勾:“對了,要是哪一天我們對上,我用禁術對付你……”
重樓打斷了他的話,笑意越發張揚:“生死全憑實力,誰都不要有怨言。”
飛蓬輕輕用力,握緊了重樓的手,重樓也用力,按了按飛蓬的肩膀。
陽光下,兩個少年的笑比陽光更燦爛,洋溢着自信與活力,還有敢于面對的勇氣。
此後又經年,獸族重樓、神族飛蓬之名,自外圍八荒八澤八殥八纮起,徹底響徹了盤古大陸。
這一回,不再是作為天驕,而是真正的強者——他們創造了一個奇跡,以還未成年的年歲,打贏了不止一只長老級別異獸,就此聲名遠揚。
收到族內高層傳音的時候,飛蓬恰好揮出極其明麗的一劍。這一劍變化萬千,閃動的光芒似霞光漫天,美不勝收。
重樓瞧在眼裏,眉眼不自覺溫軟。飛蓬面帶無奈的望過來時,他心頭則是一緊:“怎麽了?”
“我要走了。”飛蓬松開沒握劍的那只手,青色風靈飄動了出去:“我神族第三位玄女即将誕生。”他正色道:“君可願去神族做客?”
重樓一愣,問道:“這是你神族大事,我能去嗎?”
“當然,這種事族內不會遮遮掩掩。”飛蓬眨了眨眼睛,露出幾分捉狹與調皮:“不過,你得帶禮物。我看,你親手釀的酒就不錯嘛!”
重樓嘴角一抽:“讓才出生的玄女喝酒…我總覺得,未來她不會比九天夕瑤差。”神族玄女啊,彪悍是必須的吧。
飛蓬神色也是一窘:“咳,你別胡說。”想到九天這些年聲名漸長,雖不如自己與重樓,卻也愈發彪悍,他額角亦跳了跳。
“算了,你的酒還是我們倆回程路上喝,禮物我們挑兩件就行。反正…”似乎想到了什麽,飛蓬神色很微妙:“我手裏好東西也不少了。”
重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捂着肚子再次笑趴下:“哈哈是不少,可惜你自己之前竟沒發覺。”
飛蓬怒道:“你別笑了成不成啊!”他伸手,把青穹風神珠重重砸在了重樓腦門上:“送禮這事兒,我沒經驗,你來挑!”
想到飛蓬身上完全沒儲物神器,原因不是長輩沒準備,而是準備了但沒人知道,重樓就想笑。也幸好,有一次遇險,飛蓬不得不用青穹風神珠砸人,否則他還發現不了,這顆珠子本就是空間法寶,還是品級極高的那種。
最好笑的是,風神珠裏裝滿了日常用品,筆墨紙硯、內衫外袍之類應有盡有,甚至不乏一些極其珍貴的天材地寶。偏偏,飛蓬什麽都不知道,準備的人八成也是忘記說了。
而三族內所流傳的,或外界能買到的空間法器,基本上并非高手所煉,一般都是批量煉成,品級不高,戰鬥裏容易被波及毀損。于是,很多東西,飛蓬不得不另外準備,毀損次數多了之後,他無奈的把很多東西放在自己這邊。
直到那次用風神珠砸死砸傷了圍攻他們的兇獸,自己好奇的把玩風神珠,才發現珠子有多種用途……想到這些,再看着手裏的風神珠,重樓揉着被砸疼的額頭,委實想笑。
真不愧是一家人啊,這麽珍貴的靈珠随手就送,不僅忘記告訴用途,還沒說裏面為飛蓬準備了多少好東西。飛蓬某些事情上的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想必是遺傳的吧?!
可這麽看來,背後這人還是蠻在乎飛蓬的,之前應該是自己想多了?重樓這麽想着,從風神珠裏挑了兩件天材地寶,都是後來他們自己歷練所得:“藥性溫和、适宜幼崽,就這些吧。”
“嗯。”多年相交,飛蓬對重樓已非常了解和信任,看也沒看便将風神珠收了回去,那兩件寶物自是交給重樓單獨存放。随後,他猶豫片刻,終究開了口:“重樓…”
重樓擡起下巴,神色傲然、語帶調侃的笑道:“怎麽,有什麽難言之隐?”
飛蓬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因為你!”他伸手拍了一下重樓的肩膀:“第三玄女誕生後,你暫時不要回獸族,先給獸王寫一封信吧。”
“飛蓬…”重樓立即明白了過來:“我相信父神。”
飛蓬執着的搖了搖頭:“你總得讓我放心。”作為朋友,他不能看着重樓對目前局勢一無所知,便直接回到不知是否危險的獸族:“距離你出來,已經過去很久,你和獸王失去了聯系。”
“可這樣本就是不信任的表現…”重樓臉上露出了掙紮,飛蓬也不逼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至此,兩人攜手回程,路上緊趕慢趕,終究是趕上了第三位玄女亦是神族最後一位天驕誕生。
無數年後,人族有詩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又有詩曰“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裾時雲欲生。”
這些詩詞若提前個千萬年,倒是非常适合玄女誕生時的情景。只因這位第一顆成熟神果結出的神女,身上的神衣片數宛如層疊的葵花籽一樣多,明顯資質極高。而她破殼後的第一件事,是一身羽衣蹁跹的立在圍裹神樹的雲端上,對着飛蓬和夕瑤深深一禮,而後便跳起了舞。
這一舞,四周的風雲滋潤神樹,草木滋生而起,鮮花亦是遍地,再加上無比絢麗的舞蹈,簡直是一場無比享受的視覺盛宴。這令飛蓬難得來了興致,取出自己的琴,随心所欲彈奏,每每都精準的配合了舞蹈。
一曲畢,神女嬌美的容顏染上幾分運動後的紅暈,她眼神很清澈,笑容很明麗,躬身再行禮:“葵羽謝過君救命之恩,謝過夕瑤姐姐照料之情。”
“無須多禮。”夕瑤美目滑過一絲明豔的流光,踏前一步扶住了葵羽:“叫我夕瑤就好。”
飛蓬抱着琴,身姿翩然一躍,也上了雲端:“言重了,在下飛蓬。”
滄彬、辰軒和九天亦是見禮,而葵羽不失禮教,主動對守在一旁的神族長老們也道了謝。此時,觀了一舞的外族們,已識相的開始退場,重樓給飛蓬傳了一句音,言在下一層樹梢等待。
便在此刻,一道金色的神谕自高空墜下,在衆位神族面前列成一排文字。天帝伏羲言,正式冊封葵羽為神族第三玄女,且收為天帝義女,一應待遇比照九天和夕瑤,交由照膽神劍之主飛蓬啓蒙。
“恭喜玄女。”飛蓬率先抱拳,而神色嚴肅了下來:“依照陛下聖谕所言,接下來由我負責為玄女啓蒙,只怕多有得罪。”
見狀,九位平時不管事的初代元老對望了一下,皆不覺這是大事:“飛蓬,莫要辜負陛下的重托。”留下此言,他們幹脆的隐匿身影離去。
“恭送諸位長老。”葵羽淺淺一笑,對飛蓬抱拳行禮:“有勞君為我啓蒙之師,喚我葵羽便是。”
飛蓬也未客氣,他微微颔首正準備答應下來,可旁觀的長老團那幾位實權長老,欽原、諸犍、夫諸、犰狳、朱獳聞言,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随後,欽原淡淡說道:“飛蓬,葵羽身為天帝義女,又是神族三大玄女之一,地位毋庸置疑在爾之上,爾稱呼需用敬稱,不得仗自身本領無視尊卑。”
飛蓬神色微冷,葵羽還未表态,九天卻已率先發難:“幾位長老說得好,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見素來親近飛蓬的九天如此,五位長老不由得一愣。
但随後,九天眼眸一厲,似笑非笑道:“不過,葵羽玄女這等尊貴,長老們合該以身作則才對,又怎麽能直呼其名呢?”
“噗!”滄彬當即就忍俊不禁,辰軒也笑得肩膀直抖。
夕瑤立即軟語勸道:“九天姐姐莫要生氣,幾位長老也是好心。葵羽妹妹再是陛下義女,也只是第三位玄女,沒道理淩駕于你之上。”
她眼中滑過笑意,一語把長老團逼得無言以對:“長老們對你都沒用這等敬稱,這麽做豈非不符倫理?”真要是如此稱呼葵羽,那她們兩個排名更前的玄女,也該被敬稱才對。
眼見幾位長老氣得快要哆嗦,葵羽趕忙出言解圍。她語氣溫柔,卻也很是倔強:“幾位長老、兩位姐姐均是好意,葵羽心領。可我既為天帝義女,便更該依族規行事…”
頓了一下,葵羽正色道:“陛下命照膽神劍之主飛蓬親自為我啓蒙,這于新生神族已是破例,葵羽自當珍惜如斯機會,還請君多多指教。”
幾句話圓滿解決争端,葵羽玄女在大家各不相同的眼神中,最後對着飛蓬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師禮。
飛蓬眼底的冰雪悄然松融,狀似無奈道:“葵羽,你客氣了,你我平輩論交便是。”說完,他也拱手回了一禮。
與此同時,被多方奚落的長老團,在葵羽玄女還算好心的解圍下,毫無氣勢的離開了。
現場只剩下神族六位天驕,飛蓬和九天他們客氣了幾句,就領着葵羽,去了神族的藏書閣。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還年輕稚嫩有禮貌的葵羽,值得大家銘記,以後就……咳(*/ω\*)
PS:這些章節的暗線,怕大家不明白,我來梳理一下——赤霄算出命格→歡兜向重樓下殺手→重樓自救磨練禁術→飛蓬未通過神族,直接學習獸族禁術→蚩尤并不知情,以後被禁術坑了
(換而言之,如果不是魔族長老聽信命格有礙,對重樓下殺手,重樓根本不會為了能震懾他們而磨練禁術,另神族禁術是非長老層次不可學,伏羲又絕對不會教這種同歸于盡之法,飛蓬學不到,自然就坑不了蚩尤。所以,聽信占蔔和命運者的掙紮,往往會把命運推向他極力想避免的發展趨勢,這才是天命之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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