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逢一笑再攜手
自從九嬰下落不明,寒溟之澤便多了一些人煙,其中不妨搬遷來的異獸,以及吸引來的各族歷練者。
此刻,飛蓬便孤身一人,漫無目的的游蕩着。他的腦海裏,時常回響起重樓的提醒,緩慢而誘惑的喚醒一直壓抑的私心。
是的,師父最初是把自己當工具培養,而自己因這天命,固然是要為神族賣命。可是,師父對神族沒什麽信心,自己只要在戰争之中保住神族,就算完成任務了。
這個底線,自己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旁敲側擊,才确定下來絕不會有誤的。既如此,我為什麽要苦心思量、提前布局,就連個歷練都要耍弄心機,弄得自己精疲力盡呢?
想到的這一霎,放棄的心思占據了上風,飛蓬緩緩坐了下來,在一塊礁石上迷茫的發着呆。但他的手指下意識捏緊,似乎想要抓住什麽,正巧扣住了近在咫尺的劍柄。
鋒銳的寒氣當即傳來,飛蓬指尖一動,垂下眸子神情怔忪的看着照膽神劍。那一日,伏羲的欣慰和滿意再次引入眼簾,而飛蓬的神情亦漸漸平靜下來:“我這是在糾結什麽呢。”
“順從己心,順從己心,差點忘了!”他莞爾一笑,拔出了照膽,用指腹輕蹭劍身。是了,不該為重樓之言動搖的,即使那是好意,看見的也只是浮于表面的東西。再者,師父心中,自己究竟有幾分重量,也不是現在該探究的。
說到底,這百年內,自己雖不得神族高層真正的信任,可真心換真心,也收獲了來自于同輩青年們最赤誠的敬服。這足以讓自己為他們披荊斬棘,在接下來殘酷的戰争中,搏出一條生路了。
“我的劍,是為守護。”眼前晃過一個又一個信任的眼神、期待的表情,勇氣與責任于胸中凝結,飛蓬阖上眼眸,唇角微微揚起。他周身,氣息圓融如意,隐與周遭環境融于一體,竟又做出了突破。
飛蓬的突破,于他本人無疑是驚喜,但身處寒溟之澤卻總歸不夠謹慎。這不,百年前被飛蓬設計趕出老巢的九嬰,恰好在附近。
似這等天地兇物,自有妙招——他自水澤中悄悄冒了個頭,翅膀幾乎無聲無息的扇動,本就渾濁的水澤輕微波蕩,幾不可聞的腐爛味道從水中傳出,彌漫整個空間,但細微的讓人不覺得奇怪。即使是和幻境隐融一體的飛蓬,在中招的最初都沒能察覺。
“驕蟲,父神給你的任務,是助九嬰奪回老巢?”遠處,一道人影立于草木陰影之後,談笑間将聲音控制在方寸之間。
驕蟲的隐藏比重樓還要專業,毫不嫌棄水澤中本就古怪的異味,很輕很輕的聲音飄出:“嗯。他看見飛蓬,就把老巢忘了。”
九嬰和驕蟲所在之族都擅長用毒,彼此間倒也有幾分往來,蚩尤命驕蟲出手助九嬰一臂之力,九嬰卻看着飛蓬就殺意大盛,倒是讓驕蟲犯了難:“可我與飛蓬無仇。”
父神好算計啊,寒溟地勢低窪、毒氣沼澤遍布,環境算得上險惡,但地處正北方,連接東北滄漭和西北青海,乃戰中必争之地。
百年前,神族驅九嬰,霸占地勢極高的九嬰老巢為據點,父神知曉此事後,眉頭蹙了好一會兒。時隔百年,才下一子,端的是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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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重樓轉念一想,薄唇不禁微翹——飛蓬約自己外出歷練,一路目的明确,最終目的便是來寒溟,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防着我獸族借口助九嬰而奪取這未來的戰争要塞吧?
“驕蟲…”想到瑤姬等幾位同伴至今還被蒙在鼓裏的天真,重樓無聲的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點破,只冷不丁的叫了一聲。
見驕蟲那雙黑黝黝的眼睛沉沉的望過來,他故意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和驕蟲先前拿着毒瘴神匕來挑戰他時,他所露出的笑一模一樣:“要和我賭一把嗎?”
這個笑容,讓驕蟲想到了前不久被炎波血刃支配、被重樓當沙包打臉的恐懼,他下意識露出警惕之色,往沼澤裏縮了縮。
一貫沉默寡言的好友這般行徑,重樓險些就笑出聲來。但他還是艱難忍住了,非常損友的出言激驕蟲:“我賭飛蓬和九嬰會兩敗俱傷,而你拿着神匕偷襲,也破不了飛蓬的防!”
驕蟲終于被激怒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皮糙肉厚嗎?他是神族,神族不重煉體!”
聲音不小心大了點,可重樓并不擔憂,只對着驕蟲身後揚了揚眉眼。驕蟲回過頭,表情瞬變。
沼澤中,劍光一道道似長虹劃破水澤,逼出一縷縷蒙上灰色的青煙,一次次擊打在九嬰各處要害之上。不管九嬰如何攻擊,飛蓬總能險之又險躲過九頭的毒牙利齒,也總能用劍風拍回毒火和惡水。
唯一的短處,大概就是最開始被九嬰算計了一把,飛蓬的臉上有一層淡淡的灰霧,那是中毒的跡象。他矯健敏捷的身手,被驕蟲看在眼裏引以為戒,卻透着重樓才明白的僵硬遲鈍。
“真的要賭?”驕蟲眸中閃動幾分戰意,飛蓬的表現确實引起了他的重視:“這位神族新秀還是受了傷的,這賭約對你不利。”
重樓語氣帶着幾分傲氣:“我和他同行一路,他有幾斤幾兩,我還是能摸清的。”他嘿嘿一笑:“倒是你,敢賭嗎?”
“賭!”驕蟲咬了咬牙,他就不信,連偷襲都破不了這位的防。
反正,只是個無傷大雅的試探,事後給他解毒就是了。還能賣個好,讓神族主動讓出九嬰老巢,不是說百年前那一戰的大功臣就是飛蓬嘛。只要飛蓬知難而退,九嬰想收回老巢,便會很容易了。
無獨有偶,想賣個好的不止是驕蟲。重樓心裏的算盤,打得也是啪啪響——
把驕蟲送給飛蓬揍一頓,再給飛蓬解開九嬰下的毒,順便讓和自己同樣聰明絕頂的飛蓬明白,獸族決議收回九嬰老巢,派出的是九嬰和驕蟲,背後有螫蟲一脈,又得到了正巧于此地歷練的自己支持。
就憑飛蓬和九嬰兩敗俱傷之身,而自己以逸待勞,神族并無勝算。那麽,讓驕蟲給飛蓬療傷,在無聲威脅後,再賣個好,無疑是先禮後兵。
以飛蓬的心機膽識,自會做出最有利于神族的決定。神族據點再有用,也得留待以後,目前飛蓬最在意的,還是保住神族目前在這裏的人手,那些對此地情況極熟悉的神族族人。
于是,意圖己身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重樓,就這麽引着被他坑害的好友驕蟲,去挑釁飛蓬了。此時,飛蓬堪堪擊敗九嬰,逼得九嬰不得不奪路而逃,看似身心俱疲的靠在礁石上休息。
“終于出來了啊!”不詳的暗光自背後亮起時,飛蓬頭也不回地的對後甩出一劍:“九嬰敢找上門,果然背後有人,想不到是你螫蟲一族。”劍光浩蕩、霹靂雷鳴,震得驕蟲頭暈腦脹,毒瘴神匕險些脫手而出。
重樓神情遺憾的搖了搖頭,還算夠義氣的轉過身來,沒去看好友接下來遭受毒打的慘狀。只有那一聲聲的慘叫聲,說明此地正發生了什麽。
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驕蟲你個笨蛋,剛剛明明瞧見飛蓬“天人合一”,怎麽還以為自己的存在,能瞞過激戰中依舊耳聽八方的飛蓬呢?不過沒關系的,我在這裏,飛蓬和我心照不宣,自是明白他只能打你出氣,不能殺你,更無法阻止父神此番的謀劃了。
“嗷,重樓你個混賬!”事到如今,即使驕蟲不怎麽聰明,也猜到自己是被重樓坑了。
飛蓬拳頭一頓,換了個位置砸在驕蟲的肩頭,語氣頗為歉意:“不好意思啊,我這也是迫不得已。”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重樓想引薦我加入大家的歷練,說就他一個人不行,需要他其他同伴也認可我的戰鬥力。”
這些年,神族、獸族年青一代的頂級天驕,時常相約外出,去極其危險之地歷練。他們希望能吸納更多人,卻也寧缺毋濫的定下了一個規矩——每次進人,都需要非同族的三人引薦。
對此,九天對飛蓬透露過,重樓不久前也對飛蓬坦言過。因此,這一回除卻重樓、飛蓬兩人皆心知肚明的暗中博弈,更有擺在明面的自證與引薦。
“你看,現在可以了嗎?”把驕蟲打了個鼻青臉腫,飛蓬停下手,笑得明朗,态度亦是溫和有禮,與之前截然不同。
他為驕蟲施展了療傷法術,一瞬間便重回英俊:“我的治療法術,也算純熟。”關于其他事情,想來這年輕的螫蟲天驕也不知道,等會兒支開他,和重樓談判就好。
覺得渾身都疼,驕蟲有氣無力的回道:“你很好,我會做你的引薦人。”他将一只玉瓶塞在飛蓬手裏:“這是九嬰之毒的解藥。”
說完,驕蟲垂頭喪氣的轉身,重樓已現出身影,站在不遠處含笑望過來。那一霎,驕蟲的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重樓!”
“啧,這不能怪我吧。”重樓忍俊不禁:“你确實沒能破飛蓬的防嘛。”
一口氣哽住,驕蟲理也沒理重樓,直接縱身跳入沼澤,游了幾下便再不見了蹤影。
“重樓…”飛蓬莞爾一笑,目光反倒是柔軟輕快了不少:“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名聲不好了。”這麽捉狹的性子,平日裏裝傻裝多了,自是有機會就喜歡坑隊友。坑多了,即使隊友不起疑心,也會想揍你的啊。
飛蓬言下之意,重樓心中明白。他只勾起唇角,分外自信的回了一句:“他們打不過我,你要不要考慮,以後找機會為他們出頭?”
“等混熟了,是有這個必要。”到底是年輕人,飛蓬再繃不住溫和的面具,笑得前仰後合:“你這次坑了驕蟲,下一次想坑誰當最後一位引薦人?”
重樓微笑回道:“自是赤霄了。上次都怪驕蟲挑戰,害我錯過你所言時間,沒能揍赤霄一頓。所以,此事就麻煩你了。”
在重樓唇角壞壞的邪笑中,飛蓬恍惚的想到一個問題——他們這算不算是狼狽為奸?這個念頭初冒,便被飛蓬按了下去。才不是狼狽為奸,我們明明是強強聯合!
作者有話要說:
重樓和飛蓬決定等談判完,就一起去愉快的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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