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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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五笑起來像條毫無溫度的蛇,手指搭在徐朗月面頰上,用力到摁出了紅痕:“說起來,老爺子發病的原因也和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有關,他手腳不幹淨,做他父親,有此一劫也是在所難免。”
徐朗月拼命掙紮,終于把自己的下颔搶救了出來,只是被他揉搓得生疼,眼泛淚光,倒吸着涼氣,卻仍不肯退讓:“你突然來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傳達老爺子病倒前的吩咐,他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事——”溫五輕蔑地擡了擡嘴角,“這就是我所說的‘手腳不幹淨’,我們這位繼承人、少當家,居然連自己的omega都蒙騙不過去,還要累得父親為他煩心,真是不中用。”
徐朗月瞳孔遽縮,難以忽視溫五話語中對溫鴻玉的敵視——上次囚禁案中也有溫五的影子,真兇能順利栽贓嫁禍給溫鴻玉,背後一定少不了他的指使。
然而先前徐朗月第一次去徐家時,甚至哪怕是上次見面,他都還能裝出兩三分禮節,如今身上的殺氣卻是毫無遮掩,想必溫老爺子這一病倒,溫家一場争權奪利的大戲在所難免。
戰火将燃,城中娛記又要歡天喜地,連帶着金融版也要漲漲銷量,當然顧不上溫鴻玉和徐朗月吵架這點小事。
徐朗月沉思期間,溫五自顧自繼續講了下去,語調毫無情感波動:“他老人家不希望你們離婚,也對,畢竟徐家的關系他經營了這麽多年。不過從我個人角度,我倒是很希望你們關系破裂。”
徐朗月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溫五輕輕“啊”了一聲,似乎是在贊嘆他的膽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床頭欄杆,又看了看搭在室內桃花心木衣架上的風衣——皮革制的腰帶倒是很适合用來捆綁,小少爺細皮嫩肉,一道抽下去,亂紫殘紅也別有風情。
徐朗月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溫五卻又聳了聳肩,笑眯眯表示:“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暫時不會,你的alpha不在場旁觀的話,那多沒意思。”
小少爺鮮少對旁人表現出分明的惡意,但對着溫五他是真的忍不住,厭棄道:“變态!”
誰料溫五竟坦然承認:“你猜得不錯,我是和正常人不同,一個性腺被破壞了的alpha還怎麽感受正常人的喜怒哀樂?”
“照你這麽說,所有性腺受傷的人都該情感殘缺了,然而很多人都能克服這點。”徐朗月昂起頭,驕傲地怒視他,“你本來就心理畸形,不要找借口,何況你落下這道傷疤純屬是自作自受——啊!”
在他說出“自作自受”四字時,溫五猛然攫住他的手腕,眼底泛起興奮的驚瀾:“你怎麽知道我這道傷的來由?誰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想起了什麽?!”
徐朗月敢逞這番口舌之快,自然不是毫無倚仗,在和溫鴻玉糾纏不清的間隙,小少爺還頗努力地抽出時間思考了一下當年的事,如果溫五确認身上的傷真是自己留下的,要尋仇早就可以,沒必要三番五次進行挑逗。
除非他不能率先指認,或者不确定徐朗月記不記得,所以才屢次刺激對方,畢竟對溫五這樣的變态來說,報複一只記憶全失的小貓咪可沒什麽樂趣。
徐朗月要先伸出爪牙,他才會有興致在撫摸後一一折斷。
徐朗月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在試探,試探溫五确定到了哪一步——他果然認定自己失憶了,小少爺演技非凡,登時也學起他的樣子,輕蔑地挑眉道:“上次的案子背後是你在主導吧?被你傷害過的人有多少?如果其中有誰恨你恨到捅一刀的地步,我是完全不會感到訝異的。”
溫五犀利地審視他的神情,由于彼此靠得太近,哪怕溫五的信息素早被破壞,徐朗月還是因緊張而呼吸困難,額頭涔涔落下冷汗,但始終不肯退讓地盯着他,眼中火彩熠熠生光,漂亮得令人難以直視。
溫五終于松開了他的手,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小少爺轉身伏趴在床上,“嗬嗬”連聲,艱難地試圖理順呼吸。
“演得真不錯,我姑且相信你。”溫五笑得很柔和,但沒有半點上來搭一把手或者推門叫醫生的意思,“不過呢,我是個很相信緣分的人,你和我是有一段宿緣的,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想起來。”
眼看徐朗月快要昏厥,症狀和哮喘極像,溫五擡腕看了看表,不無遺憾地道:“我的本名是‘奇’,你很應該記住。我很鐘意一切能帶來驚奇感的事物,你就是其中之一,像你這樣精致嬌嫩的小少爺,究竟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希望下次再見面時,你能給出令我滿意的答案。”
溫五一直掐秒到欣賞着徐朗月昏厥過去,才優雅地推開房門,悄然離去。
事後溫鴻玉和徐長明調監控記錄時甚至沒能發現他的蹤跡,他的人事先黑進了總控室。
徐朗月是被活活憋昏過去的,症狀和誤食了斷腸草的人很像,身體忘記了該怎麽維持呼吸機能,最終導致窒息。
溫五一直在對他笑,似乎很欣賞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徐朗月用僅剩的力氣在心裏怒罵他祖宗十八代,連溫鴻玉這個遠親也沒放過,這種感覺就像受害者眼看着殺手解剖自己的屍體,真是糟透了。
所以溫鴻玉趕回來時,徐朗月完全不覺得自己一頭紮進他懷裏的表現算是軟弱——他太需要一個擁抱了。
就連呼吸機也沒多大用,只有溫鴻玉在他身旁耐心地一點點放出信息素引導,他才能從窒息的深海探出頭,稍得救療。
小少爺整個人壓在溫鴻玉受傷的一側手臂上,而溫鴻玉剛從父親的病房裏趕回來,得知溫五的突然來訪,整個人都眉頭緊鎖:“這裏不能再住了,老爺子也在這兒急救,免不了會和他的人碰上。”
溫鴻玉深知,父親這一病,譬如時值驚蟄,毒蠱蛇蟲紛紛出動,不管現在徐朗月心裏怎麽想自己,自己都絕對不能松手,保護小少爺的安全和穩固自己的繼承權同樣重要。
如果康念能聽到他的盤算,恐怕會理智地指出:“當你把徐朗月和整個溫氏放在同一架天秤上衡量時,你喜不喜歡人家這件事還用問嗎?”
然而眼下溫鴻玉要處理的事千頭萬緒,實在沒顧得上理清自己的思緒,倒也不怕挨揍,親自去找了大舅子,兩人研究了許久到底轉到哪家私人醫院最安全,徐朗月又不能久離溫鴻玉,決定好之後他立刻返回來陪床。
徐朗月壓了人家半天,這才不好意思地低頭道:“你疼嗎?”
溫鴻玉用另一只手在和下屬發消息商讨對策,眼睛也不擡地回答道:“沒什麽感覺。”
小少爺“哼”了一聲:“那看來是我哥揍得還不夠狠。”他一邊說,一邊不解氣地揪了一下,“算了,你疼就疼吧,反正也沒有你咬我那一口疼!”
溫鴻玉感覺就像一只奶貓在拿自己的手磨牙,渾不在意,徐朗月卻不想再慣着他這種若無其事的态度:“你不問我為什麽這麽害怕溫五嗎?”
溫鴻玉理所當然道:“他和我素有積怨,我是不會留着他們這批亡命之徒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着除掉我扶持個傀儡,對你當然不可能有好臉色。老爺子沒倒的時候彼此還能裝一裝,現在他是等不及了,到底是刀頭舔血的,來得殺氣騰騰。”
溫鴻玉說罷,冷笑一聲:“不過他也太看低了我,能在老頭身邊平安活到這麽大,我難道是個坐以待斃的傻子?我家這些事說了也髒了你的耳朵,你不用太操心,有你哥和我在,他就是想動你也得先從我們身上踏過去!”
徐朗月沉默片刻,喉結滾動,躊躇着開口道:“說到這個,你父親到底是因為什麽發病的?”
感受到溫鴻玉身體一僵,徐朗月有點應激反應,果斷從他身邊挪開,生怕再被傷害。
溫鴻玉只得收斂警惕神色:“……吓到你了?”明明以前是張牙舞爪的精神小貓,現在怎麽怯生生的,像被人虐待了一般,連自己的飼主也不敢相信,靠得近了還會發出“咪咪咪”的虛弱吼聲來威脅。
他這反應既可愛又可憐,溫鴻玉只覺得心髒像是被誰狠攥了一把,讪讪地向他伸出手,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現在徐朗月對他來說才真有點貓主子的意思,貓可以主動撒嬌,飼養員卻嚴禁主動揉貓。
徐朗月有點尴尬,但又确實害怕,只好往被子裏縮了縮,用被子結界保護自己,小聲道:“雖然我們是做不成情侶了,但能不能做稍微坦誠點的合作對象?你父親突發急病和你有關嗎?”
溫五話裏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這種可能性,而如果溫鴻玉真的能做出弑父之舉,徐朗月會懷疑先前主動為他辯護是否符合自己的道德标準,小少爺很忐忑,希望溫鴻玉能誠實回答,又隐約期望他會回避。
然而小少爺在這邊天人交戰,對方腦子裏轉的念頭和他卻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溫鴻玉死死皺着眉,心中十分不快:誰說我們做不成情侶?我們命中注定契合,就算我能放手,事實也證明,你不可能離得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