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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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徐朗月失聲驚呼,不顧自己連站都站不穩,踉踉跄跄地跌下病床,伸手拉住徐長明,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你先消消氣,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少爺一邊安撫火冒三丈的哥哥,一邊以眼神示意溫鴻玉,眨眼眨得肌肉都快痙攣,讓他趕緊先出去,遠離大舅子這個随時可能爆炸的核彈源。
然而溫鴻玉只當沒看見,一徑咬緊牙關,強忍疼痛,雖然滿頭冷汗,但仍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氣,對徐長明低聲承認道:“你沒打錯人,朗月受傷是我的錯。”
他話音剛落,徐長明立刻便揮出一記下勾拳,直接砸中了他左眼眶,溫鴻玉被揍得向後趔趄數步,眼冒金星,好半晌才立穩,沉聲自嘲道:“是,我活該。”
徐朗月這時也沒心情去分辨溫鴻玉是不是賣慘搏同情,他還擔心徐長明打人打得手疼呢!連忙豁出去面子不要,像小樹袋熊一樣挂在了哥哥身上:“你先放他出去,我慢慢跟你講!”
徐長明眼中怒火熊熊燃燒,但聽弟弟求情求得嗓音沙啞,還開始咳嗽,他只得先護住自己懷裏搖搖欲墜的弟弟,對溫鴻玉冷聲道:“滾!”
溫鴻玉右手還歪斜着,左眼眶也挂着碩大的青紫,徐朗月只看了一眼,便渾忘了自己脖子上猙獰的傷口還在流血,“嘶”一聲下意識替他感到疼痛,還強撐着要伸手幫他開門。
溫鴻玉遞給老婆一個安撫性的眼神,徐長明一看便認定他是在賣慘,心頭郁火不可抑止,竟是一手半抱着弟弟,一手直接拽開門,三兩下把溫鴻玉像個破麻袋一樣遠遠甩了出去,看得徐朗月目瞪口呆:“哥……你,你這……”
原來自家二哥的武學之路是被當總裁的命運阻攔了,有這手功夫,真不該浪費在弟婿身上。
小少爺試圖開玩笑緩和氣氛,然而徐長明完全不買賬,對溫鴻玉是暴風驟雨,對着自家糊塗弟弟也不可能有好臉色,把他抱起來拍了拍,放回病床上,又拉高被子,而後便沉着臉開始盤問:“解釋。”
徐朗月尴尬地揉了揉臉,一開始他是想說“這是我自己摔的”,但這聽起來也太像被家暴的受害者常用的僞詞了,根本別想瞞得過火眼金睛的哥哥,他只好半真半假地講:“是這樣,他最近也在試用‘鮮花美人’,因為藥性還不夠穩定,所以出了點差錯,我們……那個,親熱的時候,擦槍走火,撓來撓去,他一口沒忍住,我就昏過去了,醒來就在醫院了。”
為怕哥哥不信,他還加倍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真的!只是個誤會!我會自己教訓他的!”
徐長明扶着額頭,被弟弟活活氣笑了:“撓兩下能撓得你舊病複發?他是得了狂犬病的瘋狗嗎?徐朗月,下次騙我也先想好再騙。”
不等弟弟繼續辯解,他便面無表情地下了定語:“好,就算我信了你,藥性不穩定?那正好,和溫氏合作的計劃可以取消了,這款藥也不用急着上市,你們可以順勢離婚,再也沒人能轄制你。”
徐朗月聞言,瞳孔遽縮,一把掀開哥哥剛蓋好的被子,急得緊攥住哥哥手腕:“你不能這樣!四期試驗下來只有他一個特例,這是極罕見的,而且可以治愈,并不是不可控的副作用!只需要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就能實現爸媽的理想了!這款藥對爸媽而言多重要你不會不明白!”
和溫氏的合作必須繼續,自家已經投入了太多在“鮮花美人”的研發上,一旦失敗,将無以為繼。
徐長明冷眼看着弟弟,并未因溺愛而有半分退讓:“我明白,是你不明白,就算你今天不說實話,我一樣不會放過溫鴻玉!”
徐朗月唇色頓時慘白,緊咬着下唇,凝視着兄長,呼吸漸漸急促——他之所以不肯說,不是為了保護溫鴻玉,而是為了維護兄長,但徐長明在事關自己的時候有多執拗他也明白,與其讓哥哥自己去調查,造成更深的誤會,還不如自己委婉點和盤托出。
小少爺費力地深呼吸,伸手去捉床頭的噴霧,徐長明心痛不已地皺眉,伸手幫他遞了一把,看着他呼吸平等後才開口:“不舒服就等會兒再講。”
徐朗月有點想笑,剛剛哥哥還氣勢洶洶呢,現在就一下子暴露本質了;同時也想哭,為什麽偏偏讓自己攤上這種要命的誤會,而且還沒有任何立場責怪別人,只能怪自己太傻:“我好多了,哥,我問你一件事。”
小少爺喉結滾動,下意識回避了哥哥的視線,艱難道:“之前溫鴻玉和康念同校念書的時候,我在試制‘無色’,需要溫鴻玉的血樣,所以偷偷去找了他們一趟,是念哥幫了我的忙,我從頭到尾都沒見過溫鴻玉,他也沒有蓄意勾搭我——我偷跑出去的事,你知道嗎?”
随着弟弟的敘述,徐長明面色一分一秒變得慘白,最終震驚不已地睜大了眼睛:“你發現了?!”
——唉,果然是哥哥幹的。
徐朗月長出一口氣,阖上了眼,說不出是釋然還是難過:“我們就是因為這件事吵起來的,他以為是我出賣了他和康念。這裏面是有誤會吧,哥,你當時是不是以為他腳踏兩條船,想給他一個教訓?”
徐長明下手還知道別殃及無辜,沒暴露康念身份,否則康念如今事業不可能平步青雲,徐朗月明知道此時哥哥有多難過,可還是忍不住有一點點怨怼,輕聲道:“……你怎麽就不能和我說一聲呢?哪怕早一兩天告訴我也好啊。”
話音剛落,小少爺便後悔得紅了眼眶,覺得自己怎麽這麽不懂事,矢口否認道:“不對,是我的錯,我就不該瞞着你擅自行動,都是我活該。”
他越說越難以呼吸,為了緩解緊張,拼命摁着噴霧,但收效甚微,這好像是生理上的窒息,而不僅是心理作用:“我真的知道錯了……哥,為什麽談戀愛這麽不容易呢?我只是希望他也能喜歡我,為什麽就這麽難……”
徐長明摟住了不知不覺哭成一團的弟弟,徐朗月哭得擡不起頭觀察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手臂一直在顫抖:“我再也不要喜歡溫鴻玉了,哥,我好難受啊……”
小少爺還是頭一次失戀,因此自覺哭得撕心裂肺也不丢人,結果一開始就止不住,回憶往事點點滴滴都是溫鴻玉在做戲,便有止不住的冷膩從心底泛起,壓得他幾欲嘔吐。
徐長明忙着安撫弟弟,根本顧不上自己外套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結果徐朗月哽咽着開始咳嗽,臉頰漲紅,雙眼驚恐地睜大,死死捂着喉嚨,像是快要窒息了似的,徐長明吓得立刻按急救鈴,醫生腳步匆匆地趕了進來,先上了呼吸機:“他的alpha呢?!他這是急性标記應激反應,他的alpha必須陪着,不能離得太遠!”
衆所周知,alpha可以在omega的頸部腺體上進行臨時标記,小少爺體質又特殊,對信息素格外敏感,被溫鴻玉粗暴地标記了兩次,現在正是需要撫慰的時候,徐長明縱然咬牙切齒,也無可奈何。
片刻後。
徐朗月好容易才安穩下來,阖着眼疲憊地養神,徐長明神情複雜地看了床上的弟弟一眼,退出去點了根煙整理情緒,正巧在走廊裏看到趕來的溫鴻玉。
溫鴻玉的傷口已經做過了簡單處理,神情焦慮:“朗月怎麽樣?”
徐長明沉默半晌,艱難地開口道:“剛睡下,他這段時間不能離開自己的alpha,你必須仔細照顧。”
醫生預計的恢複時間至少要一到三個月,溫鴻玉撞了大運,徐長明就算再想把弟弟藏回家護起來,也得先考慮弟弟的身體狀況。
溫鴻玉倒沒有趁人之危的欣喜,面上更加愧疚,反正這時候不管說什麽大舅子都看他不順眼,所以只點了點頭。
“站住。”徐長明深吸一口氣,掐滅了煙,喊住溫鴻玉,“冤有頭債有主,你眼瞎,報仇找錯了人,等朗月複原之後放過他吧,他是無辜的。”
溫鴻玉皺眉,松開了握在門柄上的手,回身凝視徐長明:“你這話什麽意思?!”
徐長明自嘲地慘笑一聲:“你應該也查到了具體的證據,否則不會認定是徐家的人做的,也怪我當年年輕氣盛,做事魯莽,才會處處都留了痕跡。”
溫鴻玉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當年的事,是你——”
“沒錯,我發現朗月傷才剛好,就偷偷去找你,怒不可遏,派人監視他,發現你還有同性的情人,以為你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所以打算讓你一個也得不到。”徐長明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不知是在說溫鴻玉還是在說自己,“愚不可及。”
話音剛落,溫鴻玉便用僅剩的完好的左手也照着徐長明臉上結結實實揍了一拳,帶着壓抑多年的憤懑、自以為錯過一生真愛的痛悔,以及誤解了徐朗月的尴尬。
徐長明這次倒沒嘲諷他,反而摸着臉上的傷口,涼涼地笑了一聲:“打得好。”
溫鴻玉胸膛急劇起伏:“這一拳是揍你自以為是,你造成的損失這輩子也不可能彌補!”
徐長明扯了扯嘴角:“那我也該揍你個‘識人不明’,你傷害朗月何止一次,你又準備怎麽彌補?!”
溫鴻玉下颔弧度緊繃成一道嚴峻的孤峰:“……我會誤解朗月,全賴你這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完美哥哥所賜!”
“是麽?”徐長明大笑連連,“誤解?我看你是從頭到尾就沒相信過我弟弟!你和他日夜相處,難道還看不出他的為人?你摸着你那顆豬嫌狗棄的良心想想,他如果能背後捅你一刀,又怎麽會被你蒙騙得死心塌地?”
徐長明不給撕破臉的弟婿任何反駁的機會,痛痛快快地罵道:“自作多情的人分明是你,自以為魅力無邊,自以為朗月會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現在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朗月對你的喜歡到今天為止,你大可回頭追求舊愛,這一次沒人攔着你!”
二人都不敢進門面對徐朗月,明明是他們之間的意氣之争,最終戰果卻要徐朗月來承受,不能宣之于口的尴尬和愧疚令他們變得活像兩頭鬥牛,彼此仇視,口不擇言,随時能在醫院裏再幹一仗。
醫生推門而出,見了這陣仗,當即吓了一跳,連忙勸解道:“病人現在不能受到暴力刺激,你們要打架也別在這兒!”
雖然這是私人醫院,兩位都是貴客,但畢竟是醫院。
二人聞言,只得暫時鳴金收兵,徐長明臨走前又警告了溫鴻玉一句:“如果你再敢傷害朗月,哪怕要他切掉腺體才能擺脫你,我都會絕對支持。”
溫鴻玉站在門邊,回想他的警告,只想仰天長笑,還真是有理便蠻橫,那自己呢?自己和康念被莫名其妙拆散的痛苦又該向誰去發洩?
也許康念說的是對的,他們的愛情本來就是一場青春期游戲,沒有徐長明也會有別人,外力一推就散了,是自己太過執着。
溫鴻玉地怔怔地看着緊閉的門扉,不敢入內面對徐朗月——自重逢以來,他對徐朗月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單方面的傷害,徐朗月這麽靈慧,不會注意不到他的虛僞,那麽小少爺到底是容忍了自己多久?
——他過去這麽喜歡我,現在該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