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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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掌掴時,徐朗月很佩服自己的冷靜,他腦海中閃過許多誇張到可笑的畫面,影視劇中諸多癡男怨女不可置信地含淚大吼:“你居然打我!”
他有點想笑,但現在不是笑出聲的好時候,他怕再次刺激溫鴻玉發瘋。
按理說小少爺一向驕縱,這時候也該大哭一場,但徐朗月哭不出來,他不在對自己毫無憐憫之心的人面前哭,那是白白浪費眼淚。況且他臉皮比較嫩——剛打的這一下印子還鮮亮地紅着,溫鴻玉看起來又比他還茫然,這令他一時陷入無措。
溫鴻玉深吸一口氣,緩緩遮住眼部,看起來餘怒未平,還是很吓人,但他的信息素形成了一個低壓渦旋,慢慢遠離了徐朗月,向着他自己靠攏。
徐朗月又忍不住下意識擔心起來,這家夥是有點自毀傾向的,怎麽失個戀全都爆發了,還說自己天真,明明天真的人是他!
但眼下這個情況,小少爺也不可能主動去關心他,頂多掙紮的力度稍微小一點,有氣無力道:“……你放開我。”
溫鴻玉似乎是鎮定了點,但信息素仍然起伏不定,洶湧如成了精的千年古藤,一根根捆住了徐朗月,要将這株小玫瑰永遠固着在他的花園裏:“別動,我看看。”
溫鴻玉這輩子還沒因為跟交往對象動手而道過歉,徐朗月也沒指望他那個腦子能這麽快清醒——空氣中的酒味兒還沒散呢:“我去上藥,你離我遠點!”
溫鴻玉本來正用手墊着他的臉,皺着眉左右打量,像是龐然巨人第一次見到娃娃屋,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這樣易碎的物事。
他一句道歉已經醞釀在了喉頭,然而徐朗月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棄又讓他冷笑起來,攥住了對方手腕牢牢摁在身下:“你不是要和我談談嗎?話還沒說完就要走?!”
他倒是從酒桶裏挑了塊最完整的冰敷在徐朗月臉頰上,剛剛灼熱的痛感已經過去了,現在剩下的只有麻木。徐朗月被他禁锢在身下,從他肩頭望向天空,只見一片暗湧,終于忍不住慘笑出聲。
自己簡直是聖人,打了右臉還要将左臉也送上去,到現在還試圖和溫鴻玉講理。
溫鴻玉對他是先入為主,已經判了刑才來開庭,而他像是站在人民公審法庭裏的瑪麗·安托瓦內特,明知下場注定是斷頭臺,還在徒勞無功地自辯。
溫鴻玉喝得太多了,如果是平時,他好歹能發現自己內心的剎那慌亂,每當他不能确定徐朗月對自己的感情時,這種煩躁便會浮現,而且近來出現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他不得不以強勢質詢的姿态來武裝自己:“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你為什麽鼓動康念去做試驗?!”
他問得這麽理直氣壯,徐朗月忍不住笑出了聲——alpha們最讨人厭的一點就是永遠要證明自己絕對正确,哪怕真有錯,也要詳細分解錯誤的比率,一定是別人錯得更多,他們只負責一點點。
“原來在你眼裏我做任何事都是別有目的……溫鴻玉,你真可笑,一邊嫌棄我天真,一邊忌憚我世故,你腦子是不是不太清楚?”徐朗月索性豁了出去,小少爺脾氣一上來,要打要殺随他便,不罵個痛快是不行的,“為了提升‘鮮花美人’的泛用性,我們找了許多信息素親和力強的beta和omega,但這樣的alpha非常稀有,念哥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請他來做試驗只是因為他合适!”
溫鴻玉忽而勾起唇角,恍然道:“呵,他是很合适,如果不是他看起來足夠親和,當年你怎麽敢登堂入室,又怎麽能詳細掌握我們交往的證據?”
不待徐朗月辯解,他便疾風驟雨地厲聲追問:“你如果真的問心無愧,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件事?”
“我憑什麽要告訴你!于公,你還不是我們的正式合作對象;于私,我要對實驗對象的隐私保密。”
溫鴻玉眼中燃燒着一團暗火,手指死死陷在徐朗月肩頸裏,掐得他生疼,空氣中濕潤雨林的氣息漸漸又變得蒼莽起來,像是随時會落下一場堪比聖經中大洪水的暴雨:“他對我而言——是特殊的。”
徐朗月張了張口,試圖說什麽,一出聲卻是帶着哽咽的苦笑,最終也只得阖上眼,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怪不得,你對他這麽有保護欲,哪怕他要結婚都不想讓他受到一點傷害……那我呢?我是你随手逗弄的寵物嗎?還是用來吸引人家注意力的小道具?”
“現在我明白為什麽你這麽讨厭我哥,卻對康喬那麽熱情了,原來你對愛人的親屬也可以有好态度,只是不愛我而已。”
徐朗月甚至還在心裏肯定了一下溫鴻玉的策略,先讨好未來大舅子康喬,以後萬一康念吃醋翻舊賬,也有人替他斡旋,真是為計深遠,叫人刮目相看。
反之,他本來也沒打算和自己天長地久,和二哥鬧翻了又有什麽關系。
再細想下去,安裝了定位的吊墜也不像是保護,更像是在自己看透真相後的預防手段,畢竟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擺設,自己還不能離開他;訂婚時的隆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尤其是為了引起康念妒忌;只印了單方面姓氏的戒指更是蠻橫,足以證明他是溫鴻玉的所有物,沒有自我,偏偏他最傻,還為兩個“V”字找出合理解釋,認定可以是“W”也可以是“X”。
是受害者太配合,将欺騙當作浪漫,完美圈套才好上演。
溫鴻玉配合他跳這一出走向懸崖的華爾茲,怕不是早就冷笑着在心底預定了他的結局?
——啊,還有告白,他那可憐可笑的“告白”,不過是嘔出一地心肺供旁人踏踩。
然而小少爺不提哥哥還好,一提到徐長明,溫鴻玉便止不住地冷笑,徐朗月被他笑得很憤怒——他侮辱自己已經夠多了,不能再侮辱哥哥:“我哥也試用過同樣的藥劑,你覺得難道我會害我哥嗎?他簽的知情同意書和康念簽的一樣,我們徐氏不會做害人的生意!”
“徐長明為了你死都可以,何況試用區區一管藥。”溫鴻玉有一瞬間似乎又恢複了平時的笑面虎狀态,固然冷漠,可也是一種優雅的冷漠。
“……你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不想做你們兄弟之間争風吃醋的試驗品,不過很可惜,你從結婚一開始就沒打算正視我們之間的關系,你還是哥哥身邊長不大的小少爺,他還把你嫁人幹什麽?幹脆你們兄弟——”溫鴻玉越說越荒唐,眼中血色漸濃,變得完全不像他,徐朗月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的冷靜是徹底發瘋之前的“回光返照”,當即揮手,清脆刮辣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啪——!”
徐朗月趁溫鴻玉被扇得怔住,猛然起身:“你根本聽不懂人話,既然你覺得我對你圖謀不軌,那這樁婚事現在就可以作廢!”
小少爺當真是動了怒,這一記分量非淺,揍得溫鴻玉臉上瞬間青紫一片,自己虎口也被震得發麻,手臂軟綿綿地脫了力,左手捧着右手,踉跄地踢開一地狼藉,向門邊跑去。
溫鴻玉沒顧上看自己的傷勢,趁人之危地拽住了徐朗月的右手,一把将他拉回面前,充分利用身高優勢,強行把人家鎖在了懷裏:“你不可能和我分手,現在合作已成定局,你哥會騎虎難下。”
徐朗月此時神志非常清醒:“笑話,我哥難道會認為家産比我還重要?你對我動手,這是家暴,我哥就算和你們撕破臉也會保護我的!”
說是這麽說,但他其實并不想給哥哥添麻煩,這件事最好還是能冷處理。
“……況且你也根本沒打算認真對待我們的關系,長痛不如短痛。”
溫鴻玉猛然擡起徐朗月下颔,深深望進他眼內:“你居然能想明白這點,真是了不起。先前那枚吊墜我是故意‘請’你發現的,是做舊的假貨,你連自己的東西都分不出真假,被人欺瞞也實屬活該。”
二人講話的語調漸漸低冷下來,然而彼此都因憤怒和激動渾身戰栗,不擇手段地互相傷害,争執間徐朗月感覺有什麽東西頂到了自己,立刻驚恐地低頭一瞥——他媽的,溫鴻玉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起反應!!!
用不着多敏感的omega也能感到大事不妙,一個狂怒且性壓抑了許久的alpha幹出什麽事都有可能,社會新聞天天有,被強行标記都算好的,搞出三級撕裂才是大問題!
徐朗月低頭猛看溫鴻玉的不可說部位,吓得渾身抽搐:“你、你——”
在溫鴻玉理智的弦崩斷之前,他死死咬住了下唇,齒關流溢着鮮血,也知道這不是能繼續吵架的時候:“快走!”
“你倒是先放開我啊!”
溫鴻玉的身體違背了他的意志,很是不情不願,徐朗月用力把自己的手腕從他懷裏往外抽,努力到滿頭大汗。而溫鴻玉僵硬了許久後,才緩緩松懈了氣力,放走徐朗月,雙目已然赤紅。
然而二人厮磨了這麽久,徐朗月的項圈不知何時已松脫,就在他長出一口氣跑到門邊,自以為死裏逃生時,卻只聞“啪嗒——”一聲輕響,瓊花吊墜落地,空氣中歡欣爛漫的百花清香霎時綻放。
徐朗月死死地僵在了原地,溫鴻玉的手臂已經不容拒絕地勾在了他腰間,而他的腺體完全暴露在對方眼中。
下一秒,他整個人便被掀翻在地,像一枝自枝頭凋零的華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