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些不大規矩。
時潇就是沒轍了才躲他後頭,心裏本來就防備着,這會兒見他一臉色眯眯的望着自己,雖說這張臉長得挺撐頭,到底過于輕浮,便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葉馳挨了一記白眼,不僅沒惱,心裏反而覺着,不愧是自己瞧上的人,這翻個白眼都這麽招他稀罕。
低笑了兩聲,正要再說句什麽話兒,不想前頭郭大寶插了進來:“葉馳,聽見爺說的話了沒,這兒沒你什麽事兒,趁早回你王府裏待着去。”
郭大寶一邊兒說一邊氣,剛葉馳跟這丫頭兩人眉來眼去那樣兒,可把他刺激着了,前頭春風樓那梁子還沒翻過篇去呢,他倒好,又來擋自己的好事兒,春雲那粉頭給他搶了也就算了,這丫頭若是再讓葉馳截了胡,自己以後在四九城還怎麽混,有道是不争饅頭争口氣,自己如今堂堂的國舅爺,怕他怎的。
自己給自己打了半天氣,腦袋揚了起來,腰板也直了,那意思要跟葉馳死磕到底,葉小爺哪兒正享受時潇的白眼兒呢,不想這小子闖進來,打攪了他的好事不說,嚷嚷的聲兒還大了不少。
葉馳手裏的扇子唰一下打開搖了兩下,用眼角瞄了郭大寶兩眼道:“誰他娘的褲腰帶沒系緊,把你露出來了,敢在你葉小爺跟前稱爺,你要是活膩了,跟小爺說一聲,前頭不遠有個糞池子,小爺做做好事兒,把你丢進去,來世托生個屎殼郎,也是你的造化,總歸比披着人皮強。”
噗……時潇實在忍不住笑了一聲,笑出來又覺這時候笑實在不對頭,忙用帕子捂住小嘴,低下頭假裝咳嗽了兩聲。
葉小爺卻傻了,剛這丫頭對着壽仁堂小子笑的那叫一個歡實,可把他氣的夠嗆,且剛那會兒離得遠,雖說瞧見她笑的好看,到底沒瞧真切,加上心裏恨不能捏死壽仁堂那小子,也沒心思好好品味,這會兒可不一樣了,就在跟前呢,兩人距離也就兩步遠,自己一回頭就能瞧見。
這丫頭一笑,葉小爺那感覺,就跟心上的花開了似的,一朵接着一朵,那美得都沒法兒說了。葉小爺一犯傻,眼睛直起來,直勾勾盯着時潇,惹的時潇着實撐不住,臉一紅,又白了他一眼,低聲道:“看什麽看?”
葉馳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當的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時潇的臉都燒了起來,忙低下頭,餘光往兩邊兒掃了掃,這會兒功夫,橋兩邊兒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個個雖然不敢靠太近,卻也沒走的意思,都站在那兒等着瞧大熱鬧。
時潇一張臉都紅到了頸子裏,見葉馳還盯着自己,眼珠子都不錯一下,心裏暗道,白瞎了他爹娘給的這副好皮囊,一準也不是個好東西,可這會兒還得指望他,因為對面那個更無下限,可給他這般輕薄,時潇心裏又恨的不行。
低頭半天見他還盯着自己,氣上來,瞧見他的小腿兒就在自己腳前,眼珠子一轉,伸腿就是一腳:“你不說要收拾對面那個,還不快點兒。”
時潇這一腳沒留情,正揣着葉馳的腿肚子上,不是葉小爺從小練的童子功,她這一腳,說不準葉小爺今兒就出醜了。
即便這麽着,還是疼的葉馳倒吸了口氣,一邊兒的得祿可是瞧了個滿眼兒,心說完了完了,沒想到這軟巴巴的丫頭還個恩将仇報的主兒,爺這麽幫她,她倒好,還動上腳了,這要是把爺踹個好歹兒,莫說這差事,自己的小命都別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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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忙去瞧他家爺,卻見他家爺連眉都沒皺一下,也就稍微的裂了裂嘴,接茬兒又笑了,瞧着爺笑的那張分外燦爛的臉,得祿忽然有種感覺,眼前這丫頭,說不定就是爺前生的冤家這一世的克星。
爺那麽個霸道的主兒,別說踹他了,試問誰敢說句重話兒,春風樓的春雲姑娘,底下的性子也真沒那麽好,能當上春風樓的頭牌,性子早給寵慣了出來,可哪回見了爺,不是低着身段,柔聲細語的伺候着,淨面洗腳都親自來,就這麽着,也沒見爺多歡喜,這倒好,挨了踹還樂成這樣,這要是稍微給點兒好臉兒,他家爺沒準能樂暈過去,這叫什麽事兒啊。
可男人有時候就是賤,葉小爺更是把這個字诠釋的淋漓盡致,挨了一腳踹的葉小爺,樂的更歡實了,瞧着時潇笑了兩聲,小聲道:“本來還以為是個好性兒的,不想卻是個悍丫頭,這一腳使的力氣可不小,爺皮糙肉厚挨上一腳沒什麽,卻怕你的腳疼,下回再想踹,跟爺知會一聲,爺自己踹自己兩腳給你解氣,省得你腳疼了爺還得心疼。”
時潇不可思議的擡頭看他,一雙眼睛因為訝異,睜的老大,心說這什麽人啊,簡直賤到了極點,而且忒不要臉了,弄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了。
可她張着嘴瞪着眼的小摸樣兒着實取悅了葉馳,不是怕她惱,葉小爺的爪子真想伸過來,對着這張粉嫩的小臉好生揉搓幾把,真他娘的太可愛了。
長這麽大,葉馳就沒遇上過一個如此可心兒的人,不管是笑,是怒,是氣,是惱,甚至這會兒傻愣的望着自己,葉馳都覺着稀罕到爆,可惜這會兒要是就自己跟她就好了,多了個蒼蠅在耳邊兒不停嗡嗡,真他娘煞風景。
葉小爺極不爽加不舍的把目光從時潇身上移開,落在對面不停叫嚣的郭大寶身上,然後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雖說郭大寶給自己打了半天氣,可眼瞅葉馳走到跟前,還是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嘴裏也更不利落了:“你,你要做什麽?葉,葉馳,我,我可告訴你,我妹子可是皇上禦封的娘娘,你要是敢,敢,打我,我就去告你,真去告你……”
葉馳卻嗤一聲樂了:“你姐姐也算娘娘?不就封了個貴人嗎,你知道宮裏像你姐這種貴人有多少嗎,數都數不清,你姐見不見得着皇上還兩說呢,你真當自己是國舅爺了,就算你姐有本事,一路順風順水的封了嫔妃,見了你家葉小爺也不敢怎麽着,你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國舅爺倒仗了腰子。”
“你,你……”郭大寶一張臉氣的都發紫了,身子氣的直搖晃,可就是一句利整兒話兒都說不出來,擡着手指着葉馳了你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你,你敢這麽編排我妹子,你等着,我爹娘也不能饒了你。”
葉馳倒更樂了:“你爹娘?”說着不懷好意的從上到下掃了他兩眼,半真半假的點點頭道:“瞧這意思,你那個便宜爹對你不差,只不過你那便宜爹這會兒恐沒心情管你這檔子閑事兒,椅子圈胡同包着翠喜樓的頭牌姑娘,不定正在炕上熱乎呢,稀得管你這狗屁倒竈的事兒。”
“你,你胡說。”
“我胡說。”葉馳湊到他耳邊道:“你當你爹是個什麽東西,你房裏那個叫啥紫蓮的丫頭,都是你便宜爹手裏玩剩下的,不過這也怨不得你爹,誰腦袋上扣頂綠頭巾,能舒坦的了,尤其還養了你這麽個便宜兒子,要是小爺我,早把你按恭桶裏溺死了,留着你讓人戳脊梁骨。”
郭大寶再也忍不得,一拳頭就打了過去,葉馳可不正等着呢,一伸手捏住他的拳頭,對着左右瞧熱鬧的道:“各位老少爺們今兒可得做個見證,是侍郎府的郭少爺先動的手,小爺要是不還手,就吃虧了,爺小時候我們家老王妃就說了,別管吃什麽就是不能吃虧,故此,小爺今兒還手也是這小子給逼的。”
話音落下,捏着郭大寶的手一擰,就聽咔嚓一聲,郭大寶慘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郭大寶跟前的小厮見了,膽子都吓破了,瞅着主子直挺挺的躺在哪兒,扭頭就想跑。
葉馳剛在壽仁堂外頭瞧得真真兒呢,郭大寶幹的壞事,都是他跟前的小厮挑唆了,幹別的壞事,自己不稀得管,可惹到他葉小爺頭上,想跑沒門。
想着眼裏厲光一閃:“得祿,把那小子扔河裏頭涼快涼快。”
得祿應了一聲,過去先是一腳把那小厮揣在地上,拎着脖領子走到橋邊兒上,一使力,就把那小子丢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馬桶在古代是有的,不過鑒于這個詞大家都覺着過于現代,改成恭桶好了嘻嘻
第 11 章
“嘿,那小子會凫水……”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可見郭大寶幹了多少壞事,連帶他的小厮都如此招恨。
得祿扒着橋欄杆往下一看,只見那小子手腳并用,狗刨似的撲騰了數下,眼瞅就要上岸了,得祿往旁邊兒招呼了一聲道:“等這小子上岸,給我狠狠往下踹。”話音一落,就見河岸邊兒上圍上了好幾個青衣小厮,等河裏那位扒着岸邊兒的青石,費了吃奶了力氣爬上岸,接着就聽撲通一聲,給守在岸邊兒的青衣小厮直接踹了下去。
如此往複,河裏那小子,一瞧兩邊兒都守着人,倒也聰明,一猛子紮進水裏,順着河道往遠處去了。
得祿正要使人去追,葉馳道:“由他去,有本事凫到護城河,小爺就饒他一條狗命。”
周圍跟着郭大寶的人,一見主子讓人弄折了胳膊暈過去,頭兒也進了河裏生死不知,誰還在這兒等着找死,回去報信要緊,一哄散了。
葉馳低頭掃了眼直挺挺躺在橋上的郭大寶,想起他竟敢動手,還不解氣,伸腿兒還要踹上一腳,時潇忙伸手扯了他一把道:“真出了人命可怎麽好,你都弄折了他一條胳膊,就算了吧!”
葉小爺回頭瞧她,目光在她臉上轉悠了一遭,落在她扯着自己袖子的小手上,連手都生的這麽好看,蔥白兒似的指頭,勻稱纖細,捏住他的袖子,跟蘭花兒似的,這要是攥在手裏得多美啊。
這麽想着,手便有些癢癢,可沒等他動手,那只小手已經飛快縮了回去,且人也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不說,還一臉戒備,卻也微微福身下去道:“今日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無以回報,唯有來日在廟裏給公子多燒幾炷平安長命香,保公子平安長壽,小女子家中尚有急事,這就去了。”說着又是一福,邁腳走了。
雖說人小步小,走的卻不慢,轉眼就拐進橋下的胡同沒影兒了,得祿眼睜睜瞧着時潇走了,心說,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爺這般幫她,她倒好,輕飄飄的說了聲謝,就走了,爺什麽人啊,稀罕她那幾炷平安長壽香,也不知爺這會兒多惱呢。
想着便瞄了眼爺,卻見爺不禁沒惱,反而盯着自己的衣裳袖子,裂開嘴笑呢,得祿是真想上去摸摸爺的額頭,是不是發燒糊塗了,那丫頭明明就沒良心,爺還顧着傻樂,說穿了,不就給那丫頭拽了一下,至于樂成這樣嗎。
低頭瞧了瞧地上的郭大寶,小聲道:“爺,那丫頭可走沒影兒了,地下這位您打算怎麽着,好歹可是侍郎府的少爺,要是他爹咽不下這口氣,恐要麻煩。”
葉馳聽了,不以為意:“麻煩就麻煩,小爺什麽時候怕過麻煩,更何況,為着我那小媳婦兒,怎麽麻煩都值。”
得祿嘴巴都忘了合上:“ 爺,爺,您剛說什麽?誰是您媳婦兒啊?”
葉馳白了他一眼:“沒挨打怎麽就傻了,還能是誰,不就剛走的那個。”
得祿的魂兒都給他吓沒了:“ 爺哎!我的小爺哎!您可別胡來啊,您可是定王府的小王爺,您媳婦兒那就是小王妃,別說她一個窮家小戶沒根兒沒葉的丫頭,就是那侯門公府嫡出的貴女配給您,那也得可勁兒挑挑,要模樣兒好,性情好,還要入得王爺王妃老王妃的眼才成,咱玩是玩,樂是樂,可不能較真兒,真整出這麽檔子事兒,我的小爺,您往老王妃院裏一躲沒事兒,奴才可不得讓王爺活活打死啊,要不這麽着,您實在稀罕的撂不開手,奴才尋了媒婆子辦這事兒,找個清淨地段置辦一套兩三進的院子,多使些銀子把那丫頭擡進去,是過小日子還是怎麽着,都由着您的性兒折騰,娶進王府萬萬不能。”
剛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子:“是你娶媳婦兒還是小爺娶媳婦兒,小爺就不明白了,爺娶個媳婦兒礙着誰了,怎麽跟捅了你的心肝兒肺似的,滾一邊兒去,再廢話,小爺把你也丢進河裏涼快涼快,走了,趕緊點兒,我小媳婦兒生的一身招人兒肉,回頭再給哪個沒長眼的小子惦記上,可怎麽好,小爺得護緊點兒。”
幾句話說的得祿再不敢吱聲,得祿深知道他家小爺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想幹的事兒就沒有幹不成的,卻這事兒,得祿怎麽想怎麽渾身發虛,過往那些事兒真不算啥,這回可是娶媳婦兒,便老王妃再依着爺,想娶那丫頭也難如登天。
算了,事到如今走一步瞧一步吧!就瞧那丫頭剛那意思,根本沒把爺放進眼裏,相反,那眼裏的防備,分明把爺當成跟郭大寶差不離的貨色了,恨不能躲八丈遠才好呢,這男女之間,得論個你情我願,沒得牛不吃水強按頭的理兒,故此,光爺這頭抱着熱火罐也沒用,說到底,那丫頭也就算個清秀之姿,許爺就圖個新鮮,過幾日新鮮勁兒一過,沒準就丢開了。
這多少年了,何曾見爺把女人放在眼裏的,前頭還說春雲有戲,就昨兒鬧的那一出過來,得祿算是明白了,自己跟底下那幫小子都瞧差了,爺根本沒拿春雲當回事,就是個尋樂子的玩意兒,所以,事兒還沒到值得自己大驚小怪的地步,可不能先自亂陣腳。
想明白了,也就先放下了,跟着葉馳,一路尾随了過去,把個郭大寶丢在了橋上,等葉馳一行人進了胡同,剛紮到人堆裏躲起來的郭府小厮,忙着跑過來,也不知從哪兒弄了個破門板,七手八腳擡着郭大寶就往侍郎府跑了。
剛進侍郎府,裏頭的王氏夫人就接了信兒,一聽早上出去還好端端的兒子,給擡了回來,忙着下炕鞋都沒顧上穿好,趿拉着就跑了出來。
在二門外一見自己寶貝兒子直挺挺躺在個破門板上兒上,那樣兒瞧着跟死人一般,唬的臉都白了,撲過去就嚎上了:“我的兒啊,可是怎麽了,這不是要你娘的老命嗎,我的兒啊……”
邊兒上的奶媽子,也吓的不輕,伸手先探了探少爺的鼻息,有氣,心裏略放了些,忙去扶王氏:“夫人快着尋太醫來才是,耽擱了,恐少爺的命真保不住了。”
王氏一聽,頓時清醒過來,一疊聲道:“快,快去,拿着老爺的貼兒去太醫院請人。”小厮應一聲去了,王氏招呼人把兒子擡進自己屋裏的軟榻上,掰開嘴灌了半碗水進去,郭大寶緊着倒了兩口氣緩了過來。
剛緩過來,就叫喚上了:“疼啊,疼……”
王氏一聽兒子叫喚的聲兒都不對了,忙又催着請太醫,不大會兒功夫,倒是來了一位,只一瞧,便說胳膊折了要接骨,這接骨是個精細活,他不擅長。
王氏一聽,急的直捶桌子:“既你不成,倒是說個人出來,甭管是誰,只有個名號,使多少銀子也得請來。“
那太醫道:“說起來也離着貴府不遠,就是壽仁堂的坐堂郎中張寶,接骨最是拿手,夫人還是快着些去請才是,公子這傷可耽擱不得。“撂下話走了。
王氏指天罵地的說太醫院養的都是一幫子廢物,連接骨都不會,卻也緊着使了管家去壽仁堂請人不提。
再回過頭說時潇,從碧水橋上下來,轉過兩個胡同,回頭望了望,沒見那小霸王跟上來,才松了口氣,略一擡頭只見自己瞎亂轉了兩個胡同,卻到了臨河的東一條胡同來,前頭不遠正巧是潘家的成衣鋪子。
時潇想起自己臂上的竹籃子裏還有幾方繡好的帕子,便整了整衣裳,進了潘家的成衣鋪,這潘家是寡婦當家,聽見說以前是宮裏針工局的宮女,後年紀大了,放出來,嫁了個喪妻的漢子當續弦,連着生了倆丫頭,漢子就去了,留下她一個寡婦戴着兩個女兒過活。
為着生計便開了個成衣鋪子,好歹的賺幾個銀錢,好混口飯吃,大丫頭前幾年就出了門子,身邊兒只剩下個二丫頭,閨名喚作秀娘,因是老閨女,難免寵慣,倒寵出個眼高手低的性子來,手裏的活計一事無成,成天就知道擦胭脂抹粉的打扮。
她娘勞煩媒人婆說了不知多少門親事,只是咬死口的不應,嫌這家窮,又嫌那家門第不濟,要不就是嫌模樣兒不撐頭,耽擱到如今,都小二十了也沒說成婆家。
她娘急的沒法兒是法兒,也沒少勸,好的歹的,嘴頭子都說破了也沒用,今兒一早,潘寡婦收了兩個做衣裳的活兒,忙的不可開交,喚了女兒多少聲兒,只是不應。
白等潘寡婦放下手裏的烙鐵,去她屋裏一瞧,險些沒氣死,自己嗓子眼都快喊破了,她女兒只當沒聽着,立在外間屋的水盆前,比量着戴花呢。
潘寡婦一股氣上來,過去把她手裏花奪過來仍在地上道:“你別總想着攀高枝兒,慢說你沒生出那模樣兒,便是生出模樣兒來,就憑你死鬼爹這個門第,尋個平常漢子都得念佛還想怎麽着,要緊的把手裏的活計拾掇起來,省得趕明兒嫁了婆家,讓人戳你娘的脊梁骨。”
她女兒聽了,扭過身子道:“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投生到你們家,若是投生到那高門大戶,何用受這些,您跟爹沒本事,當初就不該生了我,這會兒嫌我累贅,晚了,早幹什麽去了。”說着一撩簾子進裏屋去了。
把個潘寡婦氣了個倒踉跄,剛想要追進去再數落幾句,忽聽前頭有人聲,也顧不上女兒,忙着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2 章
鋪子裏就潘寡婦一個,忙起來恨不能生出八手八腳來才好,諸如帕子汗巾子等散碎活計,便做不來了,她倒精明,女兒是指望不上,可旁人家裏的姑娘媳婦兒,平常在家閑時繡個帕子什麽的也不當事兒,拿到她這裏換幾個錢使,巴不得呢。
日子長了,便有幾個固定的,時潇便是一個,每回瞧見時潇,潘寡婦都在心裏頭羨慕的緊,先不說模樣兒,就這手好繡活兒,趕明兒嫁到誰家去不行,且手腳勤快,溫婉和悅自己是沒兒子,若是有兒子,拖了媒人婆去,娶她來家當媳婦兒,小日子指定越過越熱乎。
因心裏頭喜歡時潇,逢着她來,也不會欺負她,給她的價錢很是公道,這會兒出來見是她,心裏不禁拿她跟自己女兒比了比,遂長嘆了口氣,這就是人比人得死啊,自己怎就沒她爹娘的好命,修下裏頭那麽個混賬丫頭。
時潇見她出來,先福了福道:“嬸子這一向可好,這是要裁衣裳呢?”潘寡婦道:“可不是,後街上劉家老太太過幾日做壽,特意喚我去量了尺寸,想做兩身兒過壽那天穿的衣裳,昨兒才把料子送來,我琢磨着這活兒費功夫,便想趁着今兒鋪子沒人,先裁了,晚上熬兩宿先趕出來一套,拿過去讓老太太過過眼兒,若不中意還能及早改,哎呦,這一忙活倒忘了我這烙鐵剛燒的,再不用就涼了,你若家中無事,略等我片刻,等我先把這料子熨平整了,咱娘倆再說話兒。”
時潇忙道:“我能有什麽事兒,嬸子只管忙要緊。”說着話兒見潘寡婦一手拿烙鐵,一手拽着料子不大得勁兒,過去幫着鋪平整了拽着。
有時潇幫忙,不大會兒就完活了,潘寡婦直起腰抹了把汗道:“虧了你在這兒,不然我一人不定要忙活多早晚呢。”
時潇見她滿頭的汗,去那邊兒桌上倒了碗水遞給她道:“秀娘姐姐不在家嗎?”
潘寡婦聽了哼一聲道:“你姐姐是個沒用的,這些活計從來不伸手,成天就知道要衣裳穿,也不體諒體諒她娘有多辛苦。”
時潇眼珠轉了轉,雖說沒見過幾次,大約也知道潘寡婦家的女兒是個寵慣壞了的,小二十了還沒說婆家,便也不再說什麽,從竹籃子裏拿出自己繡的幾方帕子道:“這些日子淨忙活幾個小子了,倒沒多少功夫做針線,這幾方帕子還是上月裏繡的,嬸子瞧瞧這花色能不能配您鋪子裏衣裳。”
潘寡婦只瞄了一眼便道:“你這手好針線哪還用挑揀,要個個都跟你似的,嬸子倒也省心了。”說着沖旁邊兒錢盒子怒了努嘴:“自己拿去吧,我這兒且騰不出手呢。”
時潇應一聲,過去打開盒子,按照帕子的數熟了錢,小心的裝在腰上的荷包裏,正要告辭,潘寡婦道:“你站一站,前兒我想着,你跟娟子哪兒孩子多,衣裳還好,橫豎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怎麽都好湊乎,就是那腳下的鞋恐難将就,那些小子又皮,成天登梯爬高的不閑着,沒幾日鞋底子就要磨破了。”
時潇點點頭:“可不是嗎,那幾個小子簡直就是孫猴子托生的,白天酒鋪子裏忙活一天,家來也不見閑着,滿院子轉着圈的跑,前兩天我做飯的功夫沒看住,三個孩子爬到樹上,夠那樹上的槐花蕾去了,說是要摘下來讓我給他們烙槐花餅,摘了好幾筐,倒是解了饞,鞋也磨壞了,我這兒正說瞅着今兒天好,回去打褙子呢。”
潘寡婦道:“那可正恰好,我昨兒收拾出些不用的碎布頭子你拿了去吧!”說着伸手從下頭拿出個包袱遞給她。
時潇忙接在手裏道:“虧了嬸子這樣的好心人,顧着那幾個小子,也沒什麽報答,倒越發不好意思了。”
潘寡婦笑道:“你若覺着不好意思,不如給我做雙鞋,我這兒一直不得空,腳上這雙還是去年的,趿拉松了,不大跟腳呢,我那閨女又指望不上,下月裏隔鄰聘姑娘,怎麽也要忙活兩日,穿着這雙鞋去,沒得讓人笑話。”
時潇忙道:“這有什麽,嬸子以後若有什麽活計只管指使我,只嬸子不嫌棄我的活計粗就成。”說着從袖子裏抽出根兒頭繩來,蹲下比着潘寡婦的腳量了長短,系上個活扣,塞進袖子裏。
潘寡婦道:“你的活兒要是粗,可着京城也尋不見好針線了,你等着我給你扯鞋面子去。”忙要去拿整布。
時潇打開剛的包袱翻了翻,尋出一塊厚實的青布道:“嬸子不用特意扯鞋面了,您瞧這塊大小就成,料子也厚實,當鞋面子正好。”
潘寡婦瞧着她笑道:“可真是個會過的丫頭,不知哪家有造化娶了去,倒一直忘了問,今年多大了,家裏頭可定了親事?”
時潇低下頭半晌才道:“過年十七了,小時倒定過一門親,後我家招了場火,燒了房子,娘去了,爹也病了,那家嫌我的命不好,便解了婚約。”
潘寡婦不想還有這麽一段,心裏暗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如今這眼皮子淺的人家多着呢,就瞧眼前的好處,便不想想打小定下的親事,到了反悔,他家小子倒沒什麽,讓人家姑娘還怎麽尋婆家,做下這等缺德帶冒煙的事兒,也不怕招天打雷劈。
想到此,潘寡婦寬慰她道:“那家可真沒福氣,這也好,就憑你這摸樣兒,秉性,趕明兒不定尋個更好的,氣死他家。”
提起舊事,時潇本有些難過,卻給潘寡婦說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兩人又說了兩句閑話,時潇才邁腳出了潘家的鋪子。
她是不知道,拐角胡同裏,葉馳都快耐不住了,她再不出來,說不準就沖進去了,等的煩躁,一會兒問得祿一句:“可出來了?”
得祿最後嘆口氣道:“小爺您這倒是急什麽呢,就算出來,您不也是在後頭跟着嗎,瞧那招牌是個成衣鋪子,您是不知道,姑娘家做衣裳麻煩着呢。”
說的葉馳翻了個白眼道:“你倒什麽都知道。”得祿嘿嘿一笑道 :“奴才雖說沒娶媳婦兒,可咱府裏的丫頭多啊,咱王妃主子又寬待,一年四季每人兩套衣裳,都是按着時候,量了尺寸做的,我們這些小厮還好,好歹的量量,只要能穿上身就成,您不知那些丫頭,什麽袖子啦,腰身啦,裙子啦,可麻煩着呢,這還是府裏發下的,若是她們自己得幾個錢做一身,就更麻煩了,掐個什麽樣兒牙子,滾怎樣的邊兒,配什麽色的帕子,梳什麽頭發,哎呦喂,做一件衣裳,活活的能把玉皇大帝都煩死。”
說的葉馳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拍了他一下:“可見沒少跟丫頭們胡混,連人家做衣裳的事兒都掃聽的這般清楚。”
得祿見略叉開了些,暗暗松了口氣,就見時潇走了出來,手裏除了原先的竹籃子外,多了個舊不拉幾的藍布包。
見她看過來,忙縮回頭,小聲道:“爺,這回可是出來了。”
瞧着時潇拐出胡同,葉馳倒沒繼續跟着,掂量着這兒離井水不同也不遠,自己跟去,那丫頭說不準更不待見自己。
說起這個,葉馳就郁悶,就算他愛玩了些,有個小霸王的名號在外,可跟郭大寶那種下流坯也不是一碼子事吧,怎麽在那丫頭眼裏,就成一路貨色了,就丫頭那小眼神兒,葉馳想想都郁悶。
琢磨着怎麽轉變一下形象,讓那丫頭知道,自己霸道是霸道了點兒,可基本上還算一個好人的。
這話是他自己說的,要是當着那哥幾個說出來,封錦城或許還有點兒涵養,只不過笑一聲作罷,另外兩個,沒準能笑上半個月,肯定會說:“哥哥,您要是算得上好人,這世上就沒壞蛋了。”
不過葉馳不覺得,他覺着自己挺好,尤其對那丫頭,恨不能抱在懷裏頭疼着寵着才好,趕明兒娶回家,他天天抱着她。
這麽想着,心裏便美了起來,又怕那丫頭再遇上什麽事兒,使了個小厮悄悄跟在後頭,自己帶着得祿扭臉進了潘寡婦的鋪子。
潘寡婦剛要動剪子裁衣裳,就見門簾子撩開,進來一對主仆,潘寡婦好歹是宮裏出來的,有些大見識,打眼一瞧,便知這位定是宗室裏的哪位小爺,不說旁的,就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就不是市面上能見着的東西,不定是江寧織造供上的,除了宮裏的萬歲爺娘娘們,能穿在身上的,也就只能是宗室的主子。
只這麽位金貴的小爺跑她這鋪子裏做什麽,雖疑惑卻也不敢怠慢,放下手裏的剪子,堆起個笑道:“這位小爺可是來做衣裳?”這話說出來,潘寡婦自己都覺好笑,慢說自己這裏,恐京裏雲織坊,這位小爺也瞧不上眼兒呢。
葉馳四下裏瞧了兩眼,沒說話,得祿道:“我們小爺是想問問剛進來那位姑娘,是來做什麽的?”
潘寡婦眼皮跳了跳,心說莫,不是時丫頭惹來的,若真如此可不是好事兒,卻也不敢瞞着:“她送了幾方帕子過來換幾個銀錢使。”
葉馳一聽眼睛都亮了,得祿瞧爺那意思,哪還有不明白的,一伸手道:“把那姑娘的帕子拿來,多少錢你開個價,我們家小爺都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3 章
潘寡婦既瞧出葉馳是宗室的小爺,哪敢漫天要價,又不是嫌太平日子過長了,非得找點兒不痛快,從下頭把時潇剛送來的帕子拿上來道:“幾塊帕子罷了,不值幾個錢,小爺若是瞧得上眼只管拿去。”
得祿着實瞧了這婦人幾眼,暗道別看這犄角旮旯的地兒,還真有個明白人,自己這兒都說給錢買了,她非要送,這定是瞧出他們家小爺的出處了,想讨個好兒。
這麽想着剛要收下,就聽他家小爺開口了:“不值幾個錢?你說人家費了半天勁兒繡的帕子不值幾個錢?”聲氣兒可有些不對,聽着要惱的意思。
得祿真是哭笑不得,拿他們家小爺這性子一點兒轍兒沒有,平常是等閑的人入不得爺的眼,這一旦鑽進去了想拔都拔不出來,他家小爺這會兒看那丫頭是哪兒哪兒都好,別說一方帕子了,就是那丫頭用過的廁紙,估摸爺得了也得當寶貝揣起來,話糙理兒不糙。
瞥見那婦人有些怕的神色,忙打圓場:“值,值,怎麽不值,您瞧這桃花繡的,比咱們園子裏剛開的還鮮亮呢。”話沒說完,葉馳一把奪了去,拿在手裏瞧了半天。
得祿見爺那耷拉下來的嘴角,微微往上揚了起來,才松了口氣,瞧那婦人吓的夠嗆,忙小聲問了句:“爺,您的意思給多少合适?”
若依着葉馳,一想到這帕子是那丫頭一針一線繡的,那就沒個價,多少都值,可也知道人家鋪子開門做買賣,自己那麽着是為難人,不厚道。
雖說葉小爺自打出生也沒厚道過,可今兒為了這幾塊帕子,決定厚道一回,伸手從腰上的荷包裏捏出兩顆金瓜子來,手一抖仍在櫃上,拿着帕子走了。
把個得祿心疼的,就算有錢,也沒這麽個花法兒的,再說,除了宮裏外頭誰舍得用這個打賞,爺那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