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入小知

第6章

段衍對何知知說明了自己來這家教育機構的原因。

何知知聽完一拍腦門：“哎，我真是傻了，老師您肯定是來教書的，為大家傳道授業解惑。”

只是他沒想到像段衍這種影校導演系的教授，竟然也會來培訓輔導機構，給一群中小學生們上課。

“你呢？”段衍更好奇何知知在這裏的身份，他也是補習老師？

“我？”何知知摸摸鼻頭，有些不好意思，“我算是打工兼打雜的。”

段衍：“……”

這小子連打雜都能和自己碰到一起，真是巧了。

***

令段衍意外的是，何知知的母親宋本蘭也是一位教師，與他有所不同，宋本蘭是高中老師，她精通歷史和政治，還經常擔任班主任。

高中教師的工作強度和工作量是很大的。

宋本蘭做班主任的時候，她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做好早飯後就趕去學校，一直要忙到晚上10點才能回家。因為她不僅要上課，開會，晚自習輔導學生們，而且還要管理班級，組織各項活動，對每一個學生負責。

這還沒完，宋本蘭到家後還要花時間批改學生作業，備課，有時直到深夜或淩晨才能進入夢鄉。

何知知從小到大都覺得媽媽很偉大，非常敬佩她，受宋本蘭的影響，他也相當尊重每一位人民教師。

宋本蘭跟補習班的負責人有點交情，這次通過母親宋本蘭的介紹，何知知便到這兒來當數學老師，偶爾也會化身為美術老師。

不過，他是個靈魂畫手，其繪畫水平可能還不如家中六歲的小孟諾。

何知知的腦子并不聰明，但好歹也考上了大學，對小學和初中的數學題還應付得來，所以他點點頭，拍着胸脯說自己會加油努力！

宋本蘭則表示先讓兒子上幾次課看看效果，要是何知知實在太笨，那幹脆就別幹了，省得給別人添麻煩，還不如站在路邊發傳單，或是賣奶茶，去肯德基做服務員。

宋本蘭還想着讓何知知去送礦泉水，搬磚，畢竟現在搬磚一個月都能賺千把塊，有的快遞小哥更是能月入萬了。

但她又搖搖頭：“知知，你體力不行，走兩步路就要暈了，工頭肯定嫌棄你，你也不能去送快遞，你腦子笨又路癡，唉，到時候還沒賺錢就賠錢了。”

何知知聽得眉頭直抽，有這麽誇張嗎？他還沒這麽廢啊！

其他人紛紛表示同情：果然是“親”媽。

何知知主要是幫中小學生補習數學的，他沒讓孩子們稱呼他為“老師”，他覺得自己還遠遠不夠格，一群孩子們就都習慣喊他“知知哥”了。

有人從小就是學渣，不僅不愛學習，還總喜歡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知知哥，為什麽又是小明？他在上一題裏坐公交，上上下下好幾站，煩死了，他上學肯定早就遲到了！這一題裏他又和小強，小紅一起買蘋果和橘子吃？加加減減的，還要問我他們各買了多少個？花了多少錢？”

何知知一笑而過：“那你知道怎麽算嗎？”

“我不想算，我看到小明就頭疼。”

“呃……”何知知的笑容僵住，他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小明”所支配的恐懼。

“小明”雖然只是人物的代稱，但這個名字歷史悠久，影響力巨大。在小學題海中，小明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頭號男主角，他與小強、小紅、小剛并稱為四大金剛，可是一度稱霸數學界的小學生啊！

“不如這樣吧。”何知知靈機一動，用筆将“小明”這個名字劃掉，寫上了“小知”兩個字。

他一臉笑眯眯的，“我們把‘小明’都改成‘小知’，小知就是我，這樣你就可以一邊想着我，一邊做題。”

“不要！”小男孩立馬搖頭，“我才不要想着你做題，你不好看，我又不喜歡你。”

何知知：“……”

熊孩子有時候真欠扁。

此時，同在一間辦公室，表面上一本正經的段老師，忍不住暗笑了兩下。

段衍不由的想起了那一天，那天何知知要到他的微信後，又清了清嗓子，正式做了自我介紹。

“段老師，我叫何知知！單人旁，為何的‘何’，知道的‘知’。”

為何知道？

段衍下意識的想，這個名字不僅念起來順口好聽，還挺有趣，如此一來更是很容易就記住了。

***

補習班裏有學渣，當然也有學霸，其思想也是與正常孩子不同的。

這天周六。

“五…五種解法？！”

何知知驚訝道，本來這個成績很好的男學生有問題請教他，他還很高興，心中也有些得意，不過這個學霸明顯難住了他。

這是一道初三的數學題，而且是有關動點的開放性大題。這類題一般是假設圖形中存在一個或多個動點，它們在線段、射線或弧線上運動，進而求出相應的線段長度，圖形的面積或解析式等等。

男學生點頭：“嗯，我自己想出了兩種解法，你又教了我一種解法，但應該還有兩種解法。知知哥，你知道嗎？”

“我……”何知知也不知道，心想這道題放在試卷的最後面，一般學生都得不到滿分，就是考驗智商的。

“知知哥，我想不出來，這兩天都睡不好，總是失眠。”男學生一臉苦惱。

這孩子為什麽要這麽較真啊！何知知苦笑了兩下：“解決這類題的關鍵是動中求靜，我…我等會兒再想想看，明天告訴你吧。”

“好，謝謝知知哥。”

男學生面帶笑容走出了辦公室，何知知卻長嘆了一聲，他翻了翻輔導資料，皺着眉頭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只好去求助別人了。

沒好意思問其他數學老師，何知知先是打通了趙健石的電話：“石頭，這道動點題怎麽做來着？”

那頭的趙健石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無奈：“二知，你覺得我會嗎？”

“你高中那時候，不是學神嗎？”

“那是當年，我現在除了玩手機，就是一文盲！”

“……好吧。”

何知知接着又聯系到了表弟樂賢，連連問道：“賢賢，你最近在學高數，對吧？那這道題你會嗎？好像有五種解法。”

“嗯，我最近每天都和高數打交道，但是……這道題太低級了，除了微積分的高等數學世界，其它的我不懂。”

何知知：“……”

“表哥，我在逛商場呢，你要不要買什麽？我幫你帶回去。”樂賢笑嘻嘻的，電話那頭也确實有些吵鬧，還隐約能聽見商場廣播的聲音。

“卧槽！表哥，我…我發現一家店，一次性買兩件襯衫打五折啊，我看中那件紫色的了，夠騷，我喜歡！”

“表哥，我買一件紫色的，再幫你買一件粉色的吧，怎麽樣？”

“不怎麽樣。”何知知眉角一抽。

“真不要啊？”樂賢相當惋惜，又啪啦啪啦說了一大堆，“這料子摸着可舒服了，表哥，相信我，你穿着絕對好看，粉粉嫩嫩的人見人愛啊！機會難得，這次打折比平時便宜了整整三百塊！商家還會免費送我們會員卡，加兩雙可愛的襪子。”

“……你買吧。”

“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歡。”樂賢滿意的挂了電話，就知道表哥經不起誘惑。

“唉……”何知知再次嘆息，有時候恨極了自己的不争氣。

等等！他剛才不是要問數學題的嗎？怎麽就突然買了件粉襯衫。

他還想打給孟訝問問看，不過手機剛一拿起，何知知就放下了。

孟訝現在是許釋遠的助理，今天跟着許釋遠去了片場，估計也比較忙，還是別打擾他了，萬一丢了工作就糟糕了。

算了，何知知決定還是自己上網搜題目，找尋一下網上那些大神的解法。

就在坐不遠處的段衍，見何知知蔫着小腦袋，也聽到他連連嘆息，再也坐不住了。

“何知知……”段衍喚道。

“到…到！”

何知知肅然起敬，直勾勾的盯着段衍，就差沒鞠個躬敬個禮，大喊一聲“老師好！您辛苦了！”

只是簡單喊了他一聲的段老師有點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在課堂上點名，也不是什麽嚴厲可怕的長官。

“題目拿來，我教你。”沒繞彎子，段衍開門見山，走到了何知知的身邊。

有點受寵若驚的何知知，反應了三秒，然後立即拉開椅子請段衍坐下，他恭恭敬敬的，将題目雙手呈上，也很快為段老師備好了紙和筆。

這小傻子太逗了，段衍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之後，段衍将另外兩種解法很詳細的寫了出來，圖形上輔助線也畫了一次又一次，引領着何知知跳出了他的思維定式，用逆向思維給他進行了分析和推導。

何知知恍然大悟，看着段衍的眼神滿是崇拜：“老師，您是不是全能啊？”

段衍搖頭：“我只是比較擅長理科，我不會的事其實有很多，比如……”

“比如什麽？”

段衍想了想，淡淡道：“料理。”

段衍曾經嘗試過，奈何沒有那方面的天賦，做出了黑暗料理。

段衍的父親也不會，他母親雖然是個挑剔的吃貨，可她自己也不會做飯，就連表弟許釋遠也不會，所以這大概是他們一大家子的弱項。

段衍覺得自己說出了一件應該會使自己魅力值降低的事，哪知道何知知卻一點也不在意：“這麽巧啊？我也不會做飯。不過沒關系，老師，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學的。”

“嗯。”

段衍随口敷衍道，他并不想學做飯，沒有人值得他那麽做，他以後只要娶一個賢惠，擅長料理的妻子就好了。

***

由于何知知暫時在這邊的教育機構打工，因此每星期的周六或周日，何知知必然會見到段衍一次。

何知知不再幫趙健石代課了，平時在學校裏，盡管不是導演系的學生，但他有時候經過教學樓，會議室，還能看見段衍；在學校的食堂和操場上，他也見過段衍和其他幾個老師。

即便只是匆匆擦肩而過，何知知也會笑着跟段衍打招呼。

周日的傍晚，來補習的學生們都被家長接走了，其他老師們這時候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講完課的何知知本來可以先走的，但他瞧段衍還在辦公室，就故意磨蹭了一會兒。

大家紛紛離去，很快便剩下他們兩人了。而這時突然下起了雨，雨勢越來越猛，沒一會兒就成了一場暴雨。

望着窗外的暴雨，沒帶傘的段衍覺得自己可能還要再等十分鐘左右。

“老師，我帶了兩把傘。”

何知知笑着湊上前去，之前他在這邊落下了一把藍傘，今天翻了翻書包，居然又在裏面發現了一把。

雖然書包裏的這把傘它有點……

何知知将那把正常的藍傘借給了段衍，對他揮了揮手，笑道：“老師，下雨天您走慢一點，要注意安全，再見。”

段衍的腳步一滞，回頭看向何知知：“你不和我一起嗎？”

“您先走，我等會兒再走。”

“現在雨小，等會兒說不定就又下大了，何知知，你那兒不是還有把傘嗎？”

何知知小聲的“嗯”了一聲，還是沒什麽動作，他的雙手背在了身後，而另一把傘被他緊緊的攥在手裏，偷偷藏在了背後。

段衍看出了不對，上前兩步問道：“何知知，你那把傘有什麽問題嗎？是不是壞了？”

“沒壞！只是它……”何知知低頭，咬着下唇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段衍眸光一沉，嚴肅起來。

“給我看看。”

語畢，還沒等何知知反應過來，段衍就先一步從他手中将傘拿了過來，還一下子就撐開了它。

這是一把粉色的小花傘，上面有各種花紋，花傘的周圍一圈還有蕾絲花邊點綴裝飾，根本就是女孩子喜歡用的公主傘。

撐着小花傘的段老師，頓時愣住了。

“對…對不起！”羞愧的何知知立馬奪過小花傘，匆匆收了起來。

這一瞬，段衍想起了很多事。

何知知走起路來有點小內八，筆袋上面有小碎花，他用的筆記本封面也是兔子圖案，還有一些其他的小細節……

“老師，對不起，我…我很奇怪。”何知知弱弱的開口，眼眶有點微微泛紅。

何知知很想糾正自己的走路姿勢，他也想将自己的皮膚曬成健康的小麥色，他還想長高一點，長壯一點，想去喜歡女孩子，可是……

他沒辦法。

他再怎麽克制自己，努力在別人面前裝出一副正常男孩的模樣，但終究還是沒辦法。

外面在下着雨，段衍看着何知知的眼睛，濕漉漉的，好像也要下雨了一般。

“你哪裏奇怪了？”段衍忽然反問道，他笑了笑，深邃的眼眸裏卻沒有絲毫笑意，嚴肅，并且堅定。

“這世上有不留長發，不愛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女孩，她們一頭短發，愛穿西裝打領帶，她們的酒量比男人好，她們喜歡拳擊和武術，比男人還強壯，也活得比男人還要潇灑帥氣！世界上有這樣帥氣的女孩，所以當然也有喜歡粉色，鮮花，愛打扮的男孩子，其實他們也可以長發飄飄，穿上漂亮的衣裙，他們笑起來的時候，也一樣的美麗動人。

這沒什麽奇怪的，何知知，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目光，做你自己就好。”

“……”何知知聽傻了。

“還有，何知知你記住，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也不必對任何人道歉。”

默然了一陣子，何知知一抹眼角，然後嘴角揚起，沖着段衍笑得眉眼彎彎。

“我們一起回去吧。”

“好。”

于是，撐着粉色小花傘的何知知，站在了手持藍色雨傘的段衍旁邊，和他并排走在了一起。

“老師，你剛剛有一瞬間好像一個人。”

“像誰？”

“我媽。”

從“段尼瑪”升級成“段媽媽”的段衍：……

“我媽她以前也跟我說過差不多的話，老師，謝謝您。”

“何知知，你…能不能別再用‘您’了。”

“啊？”何知知一愣，忽然意識到什麽，“哦，抱歉，我是不是把老師您…你喊老了？其實您…不不，你并沒有比我大幾歲吧。”

“十……”段衍緩緩的開口，“我比你大十歲。”

何知知愣了片刻，然後笑道：“挺好的！老師，我喜歡10這個數字。”

從這一刻起，何知知開始喜歡10這個數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