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入小知

第4章

原本就人來人往，有些擁堵的地鐵站，此時變得更加擁堵了。

一個大概二十歲出頭的小青年半跪在地，而且還扒拉着前面一位先生的褲子，如此窘迫的一幕，讓圍觀的路人們看着都尴尬了。

今天不該出門的。

褲子被扒下來一小截，屁股有點涼的段先生心想。

段衍活了三十年，年少無知時也做過各種糗事，不過很平常的走着路，卻突然被身後的陌生人拉下褲子這種事，他還是頭一回遭遇。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的打量着眼前的小青年。

而小青年何知知擡頭望着面容俊朗、身材修長的段衍先生，整個人都石化了。

但很快，回過神的何知知立即站起，雙手也向上一提，幫段衍提上了他的西裝外褲：“對…對不起！”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何知知連連道歉，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太快：自己突然摔倒，接着手機屏幕碎了，最關鍵的是……他下意識拉了一把前面的男人，結果扒下了他的褲子！

內心的沖擊波一波接着一波，何知知的一張小臉青白不定，都顧不上自己疼痛的膝蓋，以及地上摔碎了屏幕的手機。

比起何知知，段衍看上去倒是很平靜：“你……”

他剛想說什麽，就被緊張的何知知打斷了：“我…我我剛才什麽都沒看到，也沒看到你內褲，真的！”

段衍：“……”

他絕對看到了。

随後，以防地鐵內堵塞，也不想繼續被旁人圍觀了，在警衛到來之前，何知知和段衍就走到了一邊，沒了熱鬧可看，人群也漸漸散開了。

“實在不好意思，先生，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我下次一定會注意，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何知知心中慌亂無比：糟了！怎麽辦？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自己竟然扒下了別人的褲子，而且這位先生……長得好帥啊！

不不！不能光看外表，這位先生的氣質跟普通人不一樣，這條褲子好像很貴，會不會要他賠錢啊？還有什麽精神損失費等等？

從段衍身上嗅到了有錢人的味道，腦洞又有點大的何知知，此時更不好了。

瞧何知知吓得小臉都白了，原本就沒生氣的段衍沒說什麽，他微微搖頭，然後彎腰替何知知撿起了摔落在地的手機。

不是iPhone手機，也不是三星、小米之類，何知知用的是華為手機。

“你是學生吧？”段衍這時才開口。

何知知一愣，沒料到段衍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問這個，他點點頭：“嗯。”

聽罷，段衍便将手機遞給何知知，還好心的提醒道：“記得去換個屏。”

“嗯，謝謝。”

何知知接過手機點了點頭，剛才心裏的慌張和忐忑頓時消了大半，這位先生好像并不計較剛才的事。

“你自己怎麽樣？有傷到哪裏嗎？”段衍又關心道。

“沒…沒有，我很好。”

其實何知知的膝蓋疼得要命，不過腦袋卻搖得像個撥浪鼓。

段衍低頭垂眸：“你的膝蓋……”

何知知順着段衍目光往下一看，他的膝蓋竟然出血了，還将褲子染紅了一點點。

“我送你去醫院。”

“啊？”何知知一驚，連忙搖搖手，“不…不用了，沒那麽嚴重，等會兒我自己處理一下就好。”

“走吧，我們去醫院。”段衍語氣篤定，何知知卻愣在了原地。

“放心，我不會拐賣你的。”

何知知：“……”

二十歲的他還不會傻到乖乖被人拐賣，再說了，他還沒見過這麽帥氣多金的“人販子”。

于是，段衍和何知知出了地鐵站，去往附近的一家醫院。

今天陽光燦爛，何知知本來高高興興的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哪知道鄒則斌也來了。

聚會上，鄒則斌還故意挑釁找茬，導致何知知與他起了争執，兩人不僅言辭激烈，還動了手。

何知知揍了鄒則斌一拳，不過他自己也被用力推倒在地，那時候膝蓋就摔傷了。

如今再加上地鐵上這一出意外，何知知傷到了同一處地方，右邊的膝蓋這時候已經青得發紫，還出了血。

見何知知分明走路一瘸一拐的，還裝出一副很淡然的樣子，努力跟上自己的步伐，段衍的眸光微變，走過去伸手扶住了他。

瞬間，何知知又是一驚。

“你介意嗎？”段衍問。

“不不！”何知知連忙搖頭，“先生，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走的。”

他又不是小姑娘，哪會在意那麽多，只是這位好心的先生又帥又溫柔，使得何知知越發的不好意思了。

段衍像是只聽到了何知知的前半句話，既然他并不介意，段衍幹脆就将人給背了起來。

何知知瞪大雙眼，瞬間懵了：“……”

“我背你到前面路口，我們再打車去醫院。”

段衍淡淡的陳述着，似乎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何知知卻是不同，他的心跳變快了，除了老爸，他是第一次被其他男人抱着背在身後，并且這位先生還很帥！

***

段衍背着何知知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兩人打車到了人民醫院。

醫生和護士替何知知處理完傷口後，段衍又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何知知：“拿去，給你家人打電話報個平安。”

何知知并沒有接過，他反而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您。”

您？段衍表面波瀾不驚，心中卻不由的暗笑一聲，果然是個乖巧懂禮貌的好孩子，并且瞧這大男孩的模樣，估計二十歲出頭，和自己差了十歲左右。

段衍看人一向很準，什麽牛鬼蛇神都見過，他又為人師表，當然喜歡善良懂事的乖學生，要不然他也不會堅持送何知知來醫院。

“你不想讓家人擔心？”

“嗯嗯，這麽點小傷，其實沒必要來醫院的，養兩天就沒問題了。”

段衍的心思又轉了轉：這孩子也挺孝順。

“對了，先生，您原來要去哪兒的？我會不會耽誤了您的事情？”何知知有些擔心，“如果您有急事，就別管我了，我已經很OK了。”

語畢，何知知笑嘻嘻的朝段衍打了個OK的手勢。

笑起來的大男孩看着更順眼了，段衍忽然覺得地鐵上被他拉下褲子，倒也沒那麽尴尬難堪了。

這時，護士小姐拿着消毒-藥水走了過來：“126號，何知知，對嗎？”

“對，是我。”何知知對護士小姐招了招手。

護士小姐過去幫他換藥水，又叮囑了他幾句，等何知知再回頭時，身邊的段衍已經不見了。

那位先生大概是真的有急事，所以先走了，何知知心想。

這次的醫藥費是段衍付的，何知知想還給段衍，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任何聯系方式，就只能一直欠着了。

***

轉眼間就過了一個月，何知知迎接了從外地歸來的孟訝，以及他可愛的兒子，六歲的小萌娃孟諾。

小時候，何知知與孟訝住在一塊兒，孟訝是他的鄰居哥哥，兩個孩子經常一起玩耍。如今孟訝二十五歲了，他一別家鄉數年，S市又是一線大城市，發展迅猛，孟訝自然也不熟悉了，便帶着兒子，與何知知合租了房子。

三人暫居在同一屋檐下，比起從前，家裏多了這對父子倆，明顯熱鬧不少。

機緣巧合之下，孟訝又成了知名影帝許釋遠的助理，何知知特別為他高興，覺得孟訝将來沒準還有機會能入娛樂圈，重拾他的明星夢呢。

不過何知知自己平凡的小日子一如既往，吃飯，睡覺，上學，有空打工賺點零花錢，業餘堅持寫小說。

這天，澄宇電影學院，導演系的大樓內。

編劇專業的何知知卻拿着課本，坐在教室裏面，因為他要幫朋友趙健石代課。

何知知和趙健石是高中時的校友，那時兩人沒有過多接觸，不過大一軍訓的時候，他們卻很巧的被安排到了一間寝室。

烈日炎炎，兩人受了兩星期非人的折磨，從此也就結交了。

趙健石是個愛打游戲的直男，是被家裏人逼着來上影校的，所以他也是混日子，将來畢業根本也不打算從業相關行業。

趙健石在得知何知知的性-取向後，思索了三天，然後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沉重道：“二知，你喜歡男人也沒啥，可我媽一直盼着抱孫子，你要是愛上了我，這個——”

“我不可能喜歡你的。”何知知果斷道，“石頭，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再說你如果真彎了，大概跟我一樣，是做小0被人壓的。”

聽了這話的趙健石，心情更加沉重了：……

趙健石昨晚在網吧包夜打游戲，今早簡直睡成了死豬。但他昨晚就提前拜托何知知幫忙，早上頂替他上課，還說了今早的老師剛好是新來的，絕對認不出來，這個計劃實在完美！

何知知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不一會兒，上課鈴聲就響了，何知知卻是哈欠連連，坐在後排的座位上昏昏欲睡。

其實何知知也很困，昨晚他熬夜碼字寫小說，因為有讀者留言讓他加更。

身為晉-江小透明寫手的何知知，格外珍惜每一條互動留言，也幾乎是有求必應。畢竟他的每本書就這麽兩三個真愛讀者，屈指可數，何知知只想加倍的回應這幾個真愛讀者對他的喜歡與支持。

此時此刻，何知知想着等會兒老師進來，要是點名，那他喊了“到”後，就可以安心趴下來睡一會兒了。

當然，最好是不要點名，新來的老師也別太兇，讓他能躲在後排睡一節課。

一陣腳步聲傳來，随着聲響越來越清晰，新來的老師走進了教室。

如何知知所願，他沒有點名，只數了數人頭，但是何知知一瞬間就驚醒了，毫無睡意，因為——

“大家好。”段衍在黑板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面對班上的學生們淡淡一笑。

卧槽！大家眼裏一亮，這位段老師也太帥太酷了！

新來的老師據說是教授級別的，但他不是個老頭，也不是胡子拉碴的大叔，三十歲的段老師看着年輕又精神，站在講臺那兒活生生就是一男模特，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何知知同樣目瞪口呆，心裏想的卻是——我…我曾經當衆扒下了自己老師的褲子。

下課後，何知知本想去找段衍，向他答謝，順便将上次的醫藥費還給段衍，但看到有些同學先一步上前和段衍聊天，還問他要到了聯系方式，何知知就滞了滞，沒好意思過去了。

午休時間，何知知打聽到了段衍的辦公室在哪裏，到了之後，他卻又猶豫了，在門口徘徊着，遲遲沒有上前敲門。

他擔心打擾到段衍，正在心裏努力組織着恰當的語言，誰知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段衍走了出來。

何知知立馬站直了身子：“您…您好！段老師。”

一開門就瞧見了何知知，段衍的眼底飛快略過一道訝意，只淡淡道：“有事？”

“段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你是上午在課上打瞌睡的……”

“沒…沒！”何知知急忙解釋道，“看見您之後，我就睡不着了，一直在全神貫注的看着您。”

段衍：“……”

“除了今天早上，老師，我…我們之前還見過一次，上回在地鐵——”

沒讓他說下去，段衍一笑而過：“以後晚上早點睡覺，白天好好聽課。”

“哦，好的。”何知知點頭，“謝謝老師的關心。”

段衍也對他微微點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對了，老師，我叫……”

今天他是幫朋友趙健石代課的，何知知還想告訴段衍自己真正的名字，可惜段衍已經走遠了。望着段衍的背影，何知知有些失落：他應該不記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