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決斷
一桌卷宗被怫然掀翻在地, 兼玉器砸碎,乒鈴乓啷,一衆宮人齊刷刷伏跪下去, 臉色慘白,噤若寒蟬。
靈玉的頭磕在地磚上, 抖如篩糠。
官家撐着書桌, 眼眶通紅:“如此喪盡天良、殘暴歹毒之事……你們竟敢!”
喉頭一甜,官家猛地低下頭去,崔全海臉色大變:“官家!”
崔全海沖将上前,掏出巾帕給官家擦拭嘴角的血,扭頭吩咐內侍傳喚禦醫, 官家捂着巾帕把他推開, 一雙陰鸷的眼狠狠地盯着地上之人。
靈玉萬念俱灰, 伏跪地上, 只等發落。
官家梗着喉嚨, 森然:“傳恭穆。”
崔全海勸道:“官家龍體要緊,不如……改日再審罷!”
官家截然:“今日必須審清楚!”
一聲喝罷, 大殿雅雀靜默, 無一人再敢吭聲。
不多時, 一內侍領着儀容冷然的帝姬步入殿中。
燈火一重又一重,賢懿濃妝冶麗,衣裙曳金,腳踩一雙步步生香的綴珠鳳頭履, 迤迤然穿過燈火, 袖手入殿,如常行禮後,坦然跪于靈玉身側。
官家盯着她那波瀾不驚、塗脂抹粉的一張臉, 一口氣差點堵死在喉嚨中。
“主意是我出的,靈玉是被我逼的,巧佩已經死了,再死一個,我有點舍不得,官家把她的罪并在我身上,罰我一個吧。”
賢懿雙眸空寂,聲音亦冷無一絲溫度,官家怒極冷笑,把嘴邊的巾帕憤然扔在地上。
賢懿的餘光略過那上面的一灘血,繃着的下颌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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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親,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官家啞聲,聲聲戳人,“死一個宮女,你知道心疼,把你的親姐姐至于那般險惡的境地,你就不會良心不安?因為妒恨,就藐視王法為所欲為!因為不甘心,就費盡心機害人害己!你母親也是個和善溫藹之人,怎麽會生出你這樣愚蠢又歹毒的東西!”
外勾使臣奸污國朝帝姬,一旦事情敗露,後果不堪設想,官家怒火攻心,把人罵了又罵,賢懿漠然跪着,不動一下,不吭一聲。
不知罵了多久,官家疲憊地坐倒在圈椅上,應诏而來的禦醫已在殿外恭候多時,官家卻始終不肯傳召。
賢懿耷拉的眼皮突然往上一擡,頭往上揚,看着大殿頂端晦暗又繁麗的藻井走神。
大殿內一時阒靜,父女二人沉浸在互不相幹的悲憤裏,各自困頓,各自煎熬。
官家突然聽到有人喚“爹爹”。
官家擡頭。
賢懿跪在地上,看向他:“您賜死我吧。”
※
次日,大鄞和大遼的合約在明德殿內一錘定音
大鄞以嫡帝姬恭穆和親大遼,保兩國互不侵犯,輔車相依,擇定于六月初六出降。
為備嫁,恭穆帝姬即日返回皇宮,其餘皇親國戚繼續留居艮岳,陪同大遼使團。
晨間,荼白、雪青伺候容央在鏡臺前梳妝,前一個繪聲繪色地道:“聽說,昨夜裏明德殿的燈火亮了整整一宿,自官家拂袖而去後,恭穆帝姬就一直跪在殿中,至今晨,又給崔內侍領着人親自送往宮內,連寝閣都來不及回,那架勢,與其說是護送回宮,倒更像是羁押軟禁。還有靈玉,打昨天半夜被內侍領出去後,就再沒消息,也不知是被官家處決了,還是旁的什麽。這回要不是必須跟大遼和親,禁廷又無帝姬再能出閣,我估計恭穆帝姬還有的是罪受!”
和親之策不宜動,于大局而言,自然是照舊派恭穆和親最便宜妥當。
荼白一股腦把“喜”道完,低嘆一聲,又開始憂從中來:“現在奴婢就擔心恭穆帝姬仍舊不知悔改,嫁去大遼做皇後後,卧薪嘗膽,十年磨劍,他日再殺回來時,頭一個遭殃的必定是殿下了!”
雪青握着玳瑁梳绾發,啼笑皆非:“你平日裏話本子看多了罷。”
荼白瞪眼:“你當我所言不實?勾踐卧薪嘗膽總是真的罷?”
雪青道:“首先,恭穆帝姬不是勾踐;其次,除非夫國滅亡,否則,和親帝姬永生不能回歸母國;其三,就算老天給恭穆帝姬開眼,真讓她有回來的那一日,一個夫國淪喪、無名無權的帝姬,如何能撼動得我們殿下呢?”
荼白細細一想,點頭:“也是。”
複歪頭去問容央:“殿下今日想戴哪支簪?”
容央眨了下眼,随手把妝奁裏的一支金摩羯托玉鳳簪交給她,荼白訝道:“今日這麽素?”
雪青瞄一眼容央臉色,應道:“殿下腳踝還腫着,不能外出走動,今日只在閣中歇着,素一些輕便自在一點。”
裝扮完後,容央對鏡觀照兩眼,然後在兩人的攙扶下走至外間靠窗的那方楠木坐踏前坐下。
夏日的天亮得早,此刻,窗下濃郁的晨光已鋪陳得滿滿當當,照得榻案上的一瓶鮮花格外妍美,粉粉白白,青青綠綠,疊得雅致而不失生趣。
容央默默看着,突然道:“我的驸馬呢?”
雪青上來答:“三哥自前日看了驸馬打馬球後,就一直心馳神遙,嚷嚷要拜驸馬為師,今日一早,就來閣裏把驸馬請去了。”
容央轉頭:“他不來看看我?”
崴腳後,趙彭還一次沒來探望過,今日人都到閣中了,竟然只顧着褚怿,不顧着自己?
容央不快,也不知是惱他無情,還是惱他在自己最無聊煩悶的時候擄走了驸馬。
正走着神,雪青笑道:“殿下,那會兒您還沒醒呢,驸馬體貼,特意不讓三哥驚擾的。”
這一笑,意味明顯就有點深,再一琢磨那“體貼”二字,背後的內涵不言而喻。
容央立刻想起昨夜給褚怿那樣以後,是雪青把熱水提進屋裏來的,這一笑,必定是以為他們昨夜不止是那樣而已了。
念及此,當時的場面不禁浮上腦海,分明燈火昏暗,夜色朦胧,什麽也瞧不真切——當然也沒敢去瞧,然回憶起來時,竟清晰深刻得很,那東西如何模樣,如何動作,都炳若觀火,成竹在胸。
容央抄起淨瓶邊的小團扇開始扇涼。
這檔口,窗外正對的庭院那端走來一群人影,容央下意識望過去,眉心一颦。
同時,一聲通傳響徹庭院,屋中荼白意外道:“皇後怎麽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屋漏偏逢連夜雨,眼睛剛好一點,人又開始感冒了。
肯定是上周跟朋友吃飯吹噓自己今年還沒生過病着的。
不能吹不能吹不能吹,切記。
今天先更這一點點,明天放假,應該可以多寫些,争取一口氣寫到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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