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家
晨風習習, 花瓣上的一顆露珠順勢跌落,容央在荼白的攙扶下往前行禮,呂皇後松開剪彤, 急急上來阻攔:“你腳還腫着,快不必了。”
容央堅持屈膝把禮施完, 垂眸時, 目光略過呂皇後微隆的肚皮。
呂皇後一只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往前,也堅持着把人拉起。
兩人各自堅持完,就近在窗邊的楠木坐榻入座,一溜內侍緊跟着把各式各樣的禮品呈上, 吃的穿的, 玩的擺的, 目不暇接。
容央道:“娘娘這是做什麽?”
呂皇後把那些賞賜看一眼, 無聲嘆罷, 低聲道:“我今日,是替慧妍來向你道歉的。”
容央面色微變, 呂皇後示意底下內侍把賞賜放下, 藹然地看向容央:“我雖不知此次慧妍具體錯在何處, 但既讓官家氣成那個樣子,其所行之惡劣可想而知。你是齊姐姐留給官家的心頭肉,照顧妥你,是後宮每一位娘子的職責, 打小, 我就一再叮囑慧妍,務必要敬你重你,愛你護你。往日, 她都做得很好,你的生辰禮物,年年她都是親手做;所有和你相關的場合,她也都争着露臉,搶着陪伴在你身邊。那時,我只當她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誰知今日一看……”
呂皇後黯然而止,恨鐵不成鋼道:“陽奉陰違,朽木難雕!”
容央斜睨過去,呂皇後道:“作為一國帝姬,能為天下安危和親大遼,本是義不容辭,留名千古的光榮之事,她卻因一己私心,一再沖撞禦前,橫生禍事,同你相比,心胸格局不知相差多少。更令人失望的是,她因和親生怨後,屢次對你不恭,上一回,甚至敢在長春殿對你大打出手。那次,要不是官家攔着,我非要狠狠把她揍上一頓。至于此次,也實是官家把人送得匆忙,又不準我回去探視,不然……就是綁,我也要把她綁到你跟前來磕頭認錯!”
容央默默看着呂皇後,良久,道:“娘娘都不知道這一次的真相究竟如何,就這麽斷定,一定是慧妍的過錯嗎?”
呂皇後一怔。
容央道:“娘娘難道就不會懷疑,是我、或者是官家冤枉了她嗎?”
呂皇後明白過來,苦笑道:“我是她的母親,是這天下最懂她的人,她品性如此,犯下什麽出格的錯,我都不驚奇了,你也不必再替她說情。”
容央恍然,由衷道:“娘娘果然公正無私,如果我嬢嬢還在,哪怕是我犯錯,估計她都還是要多少包庇着我的。”
呂皇後眼角笑痕微凝。
容央微笑:“謝娘娘今日過來探望,只是這兩日我屋裏全是藥氣,恐怕對娘娘腹中的龍嗣不好,就不留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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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彤聽說屋裏有藥氣,當場就有點緊張,要上前來扶人,卻被呂皇後一個眼神制止。
“芙蕖園裏的荷花開得正好,都是你最喜歡的品種,明日,我先叫人采些新鮮的來送你,等你腳好後,我們再一起去園中賞景,吃糕。”
容央撐在嘴角的微笑立刻就笨重起來,生生把上揚的嘴角拉垮下去。
呂皇後如同不見,笑着道來,在剪彤的伺候下往外而去。
“謝謝娘娘這麽多年的愛。”
剛及簾外,身後一道誠懇的致謝傳來,呂皇後頗為驚喜地回頭。
容央屈膝在半卷的竹簾後行着禮,眉眼不擡:“但需要娘娘愛的人不是我,是您的女兒。”
※
送走皇後,荼白、雪青把人扶回坐榻上歇着,一個扇着涼,唏噓道:“這呂皇後可真是夠狠心的,女兒都被關在宮裏面不知是何情形了,她居然還有心思來請我們殿下去賞荷花。還有這道歉,左一個不知情,右一個不清楚,這哪裏是來道歉,分明是想把自己摘幹淨,再秀個溫柔可憐的模樣給官家看的罷了。”
雪青低嘆:“那有什麽辦法,她也不是頭一回如此了,這次,只怕殿下這腳一日不好,她就還會再來。”
荼白悚然。
容央默不作聲撥弄着淨瓶裏的鮮花,待兩人停後,坐正。
兩人看過去。
容央眼神爍亮:“收拾東西,回家。”
※
日頭漸高,馬場上,趙彭金冠華服,策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飒飒奔來,半披在腦後的青絲和翩然廣袖一起在空中恣意飄舞。
“姐夫,我剛剛那一球,你看如何?”欄杆邊,趙彭勒止駿馬,意氣風發。
褚怿瞄一眼他頭上微微松垮的金冠、鬓角打着結的頭發絲、以及沾着泥的金絲如意紋廣袖,再次建議:“殿下去換身行頭吧。”
趙彭堅持:“不可,這身裝束是我昨夜精挑細選的。”
又不是規定穿襕衫不能騎馬,怎麽偏要他去換,提一次就算了,還提,這真是……
算了,估計只是他穿不慣,因而也看不大慣罷了。
趙彭翻身下馬,把哥舒棒交給錢小令,因道:“姐夫,其實這襕衫吧,日常穿起來還是很自在的,何況比起你這窄袖,更美觀不止一二。姐姐素日裏就常誇文人雅士們臨風玉立,衣袂翩然,姐夫容姿出衆,身形挺拔,如果也穿上一身襕衫,定會叫姐姐挪不開眼的。”
褚怿眼皮本是耷着的,等他道完,撩起來,劍眉也緩緩往上一揚:“哦?”
趙彭笑嘻嘻:“嗯。”
褚怿扯唇,目光轉動間,眸心一凝。
招展的旌旗底下,一輛華貴的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場外,車窗半開,裏面的人正朝自己望來。
趙彭認出那馬車裏的主人是誰了,又驚又喜:“姐姐來了!”
褚怿默然和車中人對視,不應。
趙彭激動道:“定是來看我學得如何,姐夫,我先去了!”
容央行動不便都還肯乘車而來,看重之意不言而喻,趙彭備受鼓舞,當下策馬而去。
褚怿抱着臂,慢步走至車窗前。
奔騰的蹄聲震蕩在馬場上,不時有隊員傳球的號令聲傳至耳邊,容央靜靜看着窗外人,傲然道:“上來。”
褚怿噙笑,眼往車廂裏瞄一眼:“做什麽?”
這眼神和口吻都太壞,讓容央立刻想起上次他在馬車裏做過的事情,小臉緋紅起來,色厲內荏。
褚怿不逗她了,偏頭朝場上示意:“三殿下在打球,一起看看?”
容央淡漠:“有什麽好看的。”
褚怿答:“臨風策馬,衣袂翩然,不好看?”
容央擡眸。
褚怿抱着臂倚車而立,目光從她臉上挪開,投往馬場,容央順着望過去,極快在人群裏找到處處飛揚的趙彭來。
容央颦眉:“跟個瘋子一樣……”
明明褚怿打馬球時是很飒的,怎麽到趙彭那兒就成這樣子了?
容央一時還沒能找出根源,面前突然有人靠近:“那怎樣好看?”
容央對上他一雙黑亮的眼,被他壓低的聲音弄得耳熱。
“你上來,我跟你講。”容央驕矜地把眼挪開。
褚怿把人盯着,勾勾唇,點頭。
車身一沉,是他掀簾而入,容央不等他坐下,立刻吩咐啓程。褚怿眉峰微微一蹙,意識到大概是中計了。
“拐人?”褚怿坐下,眼往窗外,這方向顯然是往山下去的。
容央喜歡“拐”這個詞,揚眉:“對,拐你跟本殿下回家。”
※
馬車駛離艮岳,往東而去時,順便去了一趟小松山上的寺廟。
那日拿給官家的祈福紅綢帶是褚晏分發給雪青的,今日,容央想專門給官家重求一條。
求來的這條就不再派人送去了,讓褚怿幫着系在了寺中的那棵梧桐樹上,在樹下誠心禱告完後,上車下山。
馬車一路往內城方向而去,褚怿道:“怎麽突然想回去?”
炎日曬人,容央把撐起的車窗往下拉,擋去烈日,聞言道:“總有人觊觎我,待不下去了。”
褚怿:“?”
容央看他一眼:“不信?”
褚怿唇角微動:“皇後?”
容央震驚于他一猜就猜這麽準,不甘地反诘:“你為什麽不猜耶律齊?”
褚怿淡然:“因為他不敢。”
容央:“……”
褚怿笑着斂回目光,道:“皇後借殿下上位,城府深沉,殿下走前,該提醒一下仍留在行宮的三殿下才是。”
提及趙彭,容央心緒凜然,道:“他和我一母同胞,雖然看着天真,但都是多謀善慮、精明強幹之人,大可不必為他憂心。”
褚怿想着趙彭今日那樣子,實在有點難把他跟“多謀善慮”、“精明強幹”搭上關系。
容央盯着他臉色,強調:“你不要懷疑。你懷疑他,就是懷疑我。”
褚怿:“……”
是日午後,一行人返回帝姬府,容央不等底下人送上午膳來,支開褚怿後,徑直就吩咐荼白、雪青研磨鋪紙。
一封書信寫寫停停,修修改改,總言不盡意,唯恐有失,荼白在邊上看着得于心不忍,有意支援:“殿下寫什麽,這般艱難?”
容央咬唇:“給趙彭提幾個醒。”
荼白恍然又茫然:“不是說懷疑三哥,那就是懷……”
噤聲時,為時已晚,荼白悻悻:“奴婢失言,請殿下恕罪。”
容央斜她一眼:“去外面給我盯着驸馬,信沒送出去前,不許他進屋!”
褚怿一只腳踩上石階時,正巧聽到這氣勢洶洶的一句,以至荼白出來時,兩人都各有一番不能言表之苦。
荼白先是用眼神懇求:驸馬……
褚怿随後也用眼神成全:你守,我走了。
※
是夜,伺候着帝姬沐浴完的荼白報恩道:“殿下,一會兒要去把驸馬請來嗎?”
容央懶洋洋捧着書,明知故問:“請來做什麽?”
荼白讪笑:“自然是同殿下共枕,伴殿下入眠了……”
綴錦閣裏的兩夜,兩人都是同着房的,且聽雪青說,半夜裏還叫過水了,這回來後再分,怎麽都說不過去。
容央藏在書頁裏的眼睛微微亮起來,手把書翻一頁,矜貴道:“為什麽偏要我去請,他就不會自己來嗎?”
荼白不能眼睜睜看着報恩的機會白白錯過:“可大婚後殿下不是下過令,沒有您的允許,驸馬不可入主屋一步麽?”
容央眉微揚:“可我也沒見我這命令被人執行過啊。”
荼白:“……”
容央把書擱下,作勢起身:“睡了。”
荼白忙來扶:“殿下,這……時辰還早,你不如再看些書?”
又瞥一眼案上那書的封皮,失望:“殿下這個時候還看《素書》,這真是……不如,去拿些畫冊來看,奴婢以為……更派得上用場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謂是拼死暗示了,容央斜乜過去,默了默:“你說的畫冊是……”
荼白谄媚地道:“就是大婚前,李女官誇殿下悟性極佳的那一本。”
容央:“……”
片刻,主仆二人在燈下看畫冊。
燈輝昏黃,把畫上的小人兒照得朦朦胧胧,使那各式各樣的姿勢越發地栩栩如生起來,容央瞥過小人兒胯前的那根東西,黑黢黢的一條,跟個燒火棍似的,臉色便有點難看。
怎麽長這模樣!
容央嫌惡,翻開一頁,定住。
這一頁,正是前夜令她蠢蠢欲試的“虎步”了。
荼白看容央半晌不動,跟着瞄過去,驚得嘴巴能塞鴨蛋。
——殿下居然喜歡這麽猛的!
良久,又見容央翻開下一頁。
這回,主仆兩個一起嘴巴塞鴨蛋。
——猿搏:即如猿交合時搏戲,女仰卧,男擔其股膝使臀背俱舉而交,女可動搖,男不施洩,女快而止,雲可使百病自愈……
屋外夜風起伏,容央突然“啪”一聲把畫冊合上,吓得荼白一震。
“沒意思。”容央把畫冊扔回案上,起來用腳走了兩步,感覺腳踝也不那麽疼了。
荼白在邊上看着。
容央淡淡:“驸馬在哪裏?”
荼白:“先前去浴室了,這會兒應該快出來了。”
容央點頭:“我去看看。”
荼白目定口呆,急急跟去。
畫沒意思,要去看人,那意思莫不就是假的沒真的有意思?
荼白立刻振奮起來。
※
浴室內,水汽氤氲,褚怿光着腳離開浴池,腳踩過沁涼的大理石地磚,水順着他肌肉線條流淌一地。
丫鬟都被屏退在外,褚怿只身走至衣架前,信手把浴巾拿過來,剛披上身,突然眼鋒一凜。
褚怿轉頭,視線定在屏風外那一雙踩着翹頭珠履的小腳上。
再三辨認後,确定是那人的鞋,那人的腳。
薄唇邊勾起一絲笑,褚怿把浴巾扯下來,往腰上系:“把人拐回來不夠,還要占點便宜是麽?”
話聲甫畢,屏風後人影一動,有人揚着下巴、袖着雙手走出來。
褚怿喝止:“就站那兒,地上滑。”
容央定在原地,也不敢動了。
燈火烨烨,一室水霧如被鍍上金輝,褚怿袒着上身、光着雙腳站在霧裏,寬胸長腿,猿臂蜂腰,每一塊肌肉都如雕如琢,在金輝裏煥發着光澤與力量。
容央的眼眸一點點大起來,屏息時,清楚聽到耳膜處有心跳聲激撞。
褚怿邁開腿走過來,每走一下,浴巾上的腹肌也跟着動一下,容央定睛看着,注意力慢慢從那塊塊分明的肌肉轉移到那些嶙峋的、殘酷的疤上。
褚怿沒遮掩,低頭在她面前站定。
容央人被他身上的熱氣籠罩住,腦海裏種種情形掠過,臉極快漲紅。
“能走了?”褚怿目光在底下,看到她把小腳收進裙裾裏。
“嗯。”容央甕聲應,眼盯着他胸肌上一條半尺長的舊疤。
那次在侯府的練兵場看他擦汗,他衣襟裏露出來的應該就是這條疤。
昨夜在帳中,隔着亵衣摸到的第一處痕跡,也應該就是這條疤。
這麽深、這麽長的一條疤,該是被什麽兵器弄出來的?
就在胸口,就在離心髒那麽近的地方,倘若再偏一點點,這世上是不是就沒這個人了?
容央眼眶發酸,咬住唇,伸手覆上那疤。
褚怿眸色轉深。
“疼嗎?”容央小聲問,明明知道不會再疼,但就是想問。
褚怿眼神晦暗,把人盯着:“疼過。”
容央更有難以言表的酸澀感。
褚怿聲音微啞:“怕嗎?”
容央默了默,坦然:“怕過。”
褚怿笑,把她小手壓在那裏,低頭吻下來。
容央臉一揚,小手下意識蜷起來,被他拉着往腰後一帶。他身上的水漬還沒有幹完,容央環着他精壯的腰,掌心抵着他硬而濕的肌肉,随着他深吻,手開始往上攀。
褚怿後背被她撫過,如一團火從底下燃起,忍不住朝她一撞。
容央悶哼了聲,和他嘴唇分離不過一瞬,又給攫拄。
兩人抱在一起,緩緩後退,越吻越深,容央罩在外面的雲紗羅衫被剝去,抹胸後的纓繩也被扯落。
褚怿頭往下,容央環他脖頸,目眩神迷時,又給撞了一下,反握在他肩頭的一只手攥緊。
緊跟着被拉下來。
又是往那裏面放。
容央一瞬間醒神,又一瞬間沉淪。
畫冊裏,那一根根的東西在眼前紛至沓來,然而畫是死的,她手裏的卻是活的。
滾燙的。
“敢看嗎?”褚怿把人吻着,偏頭,黢黑的瞳深如淵海。
容央氣喘得急,澄淨的大眼裏蒙着氤氲水霧,點頭。
褚怿在她唇上啄一口,抓着她小手把結解開。
一大片雪白墜地,容央低頭,瞳仁如波顫動。
褚怿扳起她下巴吻回去,大手帶着她小手,一下又一下。
最後竟是容央先支撐不住,長喘一聲,頭往他胸膛上靠,褚怿就勢把人抱住,底下還抵着,聲音遂格外低啞:“回屋,還是在這兒?”
容央胸脯起伏:“回屋……”
※
這一夜,主屋裏要了三回水。
下半夜後,守夜的荼白本來想着該安分了,誰知道快天亮時又是一回。
進去時,滿屋的燭燈早就滅了,荼白一只手掌着燈,一只手提着水桶,所經之處,一派狼藉。
坐榻,圓桌,交椅……就沒一處能下眼的地方。
床榻更過分,半邊帳幔都給拉了下來,荼白瞠目結舌,紅着臉把熱水放下後,溜得比賊還快。
殿下這是頭一回嗎?
給驸馬爺這樣折磨,那不得把命搭進去半條啊?
荼白回憶今夜跟容央在燈下所看的那本畫冊,越想越懸心
這不會是把那上面的東西都挨個試了吧?
想想殿下那又軟又嬌的小身板,又想想今夜裏那一聲比一聲微弱的叫聲,荼白悔恨:早知如此,就不該回報驸馬了!
作者有話要說:“虎步”、“猿搏”的具體內容都來自《素女九法》。
今天算我雙更吧,明天估計幹不動了(狗頭)。
感謝在2020-07-15 00:00:00 ̄2020-07-19 2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 5個;菜菜、Becky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吢丕 22瓶;江南雨yan 10瓶;…… 5瓶;奧莉芙 4瓶;荷塘月色fz、葉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