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赴宴
前來迎親的大遼使臣果然很快, 不過三日, 便已下榻京中國賓館。又三日後,容央接到宮中旨意,次日戌時和驸馬都尉褚怿一并出席宮宴。
前來傳旨的,乃是闊別數日的趙彭。
五月底的汴京正是酷暑難捱,容央吩咐丫鬟把人領至荷花池邊上的水榭,在榭中備着冰鎮涼水等候。
趙彭來時, 兩眼仍在四周流連,入榭後, 開口第一句便是:“你把這帝姬府弄得跟玉芙殿一樣聒噪,姐夫就不介意嗎?”
容央耷拉眼皮, 暫且忽略“聒噪”二字:“為什麽每次你我見面,你張口第一句就是問他呢?”
趙彭微笑:“問他,不也就是問你麽?”
容央不能理解這個思維。
趙彭入座後, 十分不客氣地把一碗冰鎮漉梨漿端來喝了,消去三分暑氣後, 方把明日宮中設宴款待遼使的事道來。
容央默默聽完,問起近日來耿耿于懷的一樁事:“賢懿她……最近還好麽?”
趙彭道:“自你大婚後,禁足便解了, 她也沒再去爹爹跟前鬧,就是整日整日地把自己關在金桂殿裏,具體情形,也不知如何。”
容央颦眉,道:“你就沒去看看?”
趙彭知道要被訓了, 立刻答:“我若沒去看,又怎知道她整日憋在屋裏不出來?就這個月,閉門羹我就吃了三回,虧我還通宵達旦地為她大婚操心出力,忙前忙後。”
這次和大遼和親,官家責令趙彭協助禮部,這兩日接待遼使一事,便是由他挑大梁。
容央摩挲着冰涼的白釉瓷碗,沒做聲,趙彭哼道:“姐夫休沐結束後,你也進宮過一回,怎麽那次就沒去看看她?”
趙彭所說的那一次,正是容央帶着褚怿所釣的魚進宮跟官家和解的那一次。其實,那回是可以順道去看看賢懿的,可是……
容央眼神閃爍,一臉別扭,不及回答,趙彭已大喇喇道:“我知道,你心虛,雖然剛開始瞧不上人家褚将軍,也覺着自己委屈了,可人家到底是青年俊傑一個,要皮相有皮相,要能力有能力,這麽朝夕相處的,哪可能不動心動情呢?而你既已動心動情,就更感覺愧對賢懿,沒底氣去登她的門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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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實在講得太直白,直白中又有點耳熟,邊上雪青望着天撓腮回憶,座上容央百口難辯,小臉極快爆紅起來。
半天,才幹巴巴地憋出一句飄飄的:“胡言亂語。”
趙彭揚眉,一臉“你就裝吧”,顯然沒有把那飄飄的一句放在眼裏。
容央轉開臉深思片刻,避重就輕地道:“我沒有動心動情。”
趙彭便把眉毛揚得更高。
容央感覺自己找對論點了,徑自道:“我是對賢懿有愧,但這愧,跟褚怿有什麽關系?他倆在我大婚之前,一無情愫,二無婚約,別說我對褚怿無意,就算我将來喜歡上他,又何須對賢懿心虛?”
趙彭提醒:“不是說賢懿喜歡褚怿?”
容央一震,發現論點有漏洞,揚高聲音來填補:“那是她的事,褚怿又不喜歡她。”
趙彭:“……”
話雖然是沒錯,不過既然是這種思路
“那替你和親大遼也是爹爹的意思,該争取的你也都争取了,又還愧疚什麽?”
容央被噎住,發現論點徹底崩盤,臉色逐漸慘白。
趙彭忙擺手:“我不是跟你擡杠啊,我就是……”
容央一臉的“你閉嘴”。
趙彭:“……”
容央把自己那碗漉梨漿一股腦喝下,發現這個事情在他這裏說不通了,岔開道:“皇後近來如何?”
問及皇後呂氏,趙彭臉色略肅然了些,咳了聲道:“挺好的,前兩日看着都開始顯懷了,爹爹常陪着,她心情應該不錯。”
容央黯然,這才多久,竟然就開始顯懷了。
那懷上,八成是去年年底的事了罷?
容央郁悶,又不知如何表達,最後只恨恨地道:“烏鴉嘴。”
趙彭呲一聲:“是男是女還……”
容央立刻一眼瞪去。
趙彭忙剎車,然後急轉彎:“姐夫怎麽還沒回來?馬軍司不是就早上一輪班麽?新婚燕爾的,就這麽不着家了?”
可惜這彎轉得不如意,容央蹙眉:“你以為就你自己忙?他也是有很多正經事要幹的。”
“……”趙彭把唇抿住。
容央放緩語氣,半安撫、半提醒:“你別當着我的面說他的壞話。”
趙彭抽嘴角:就這,還叫“沒動心動情”?
※
次日,金烏西斜後,帝姬府的馬車朝着皇宮出發。
車內,容央心事重重,間或看一眼身側斂目端坐的青年,終于還是忍不住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褚怿點頭。
容央也不拐彎抹角,開口便道:“你覺得自己是很招姑娘喜歡的那種郎君嗎?”
褚怿看過來,眼睛黑亮。
容央故意避開,佯裝随意地打量窗外景致,褚怿沉吟少頃,道:“如果是殿下這種姑娘,那臣似乎不怎麽招。”
容央心道倒是有自知之明,唇角揚起,又拉下去,繃住,道:“不是我,就是尋常的……當然了,也算美麗、可愛的姑娘。”
褚怿把她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淡道:“國朝尚文,臣這種粗鄙之人,應該不會有什麽姑娘喜歡。”
容央蹙眉,把臉轉過來:“可你長得俊啊。”
褚怿垂眸:“是嗎?”
容央心知着了他的道了,朝他臂膀一捶。
褚怿笑,順勢把那小拳頭握住:“殿下想問什麽,直問就好。”
容央看一眼被他抓住的手,本是想抽回來的,可看他眼神真摯,想到前兩日已拒絕他過,便慷慨地由他去了。
因為的确是很困擾,想找個人誠心傾訴,容央略微思索後,攤牌道:“有姑娘在背後偷偷傾慕你,你是不是很驕傲啊?”
褚怿摩挲着她軟如無骨的小手,聞言也不問是誰,只道:“非心儀之人傾慕,何來驕傲?”
容央挑眸,發現他跟往日比似乎不大一樣了。
非心儀之人傾慕就不會驕傲,那意思是只有自己傾慕他,他才會覺得驕傲?
嗯,不錯。
容央挺滿意,便換個角度切入,問得更近了:“那,如果你和你的兄弟喜歡上同一個人,你心裏面會心虛不安嗎?”
褚怿摩在她手背上的大拇指微頓,擡眸看她一眼,這前後兩個問題有點風馬牛不相及,但核心是一樣的,褚怿沒多想,答:“不會。”
容央立刻:“為什麽?”
褚怿反問:“她和兄弟成親了嗎?”
容央愣了愣,這個代入……有點不太對,不過……
“成了。”應該是這樣吧?
褚怿:“那我和她可有茍且之行?”
“……”這又是個什麽代入?
容央臉色不大好看了:“沒有。”
褚怿點頭:“那為何要心虛愧疚?”
“……”容央默默把臉轉開。
“殿下可還有什麽想問的?”
容央看着窗外景,深深思考片刻後:“我……沒什麽想問的了。”
※
大鄞立足中原,在鄰國面前向來自诩尊貴,接待使臣是最便于展示這份尊貴的,因而跟此相關的一系列禮節大多繁缛。
譬如遼使來訪,剛入大鄞疆界便會有朝廷特派的接伴使接待,等至京郊後,改為開封府判官迎接,迎接完,再由官家從臺省官員或諸司中選調組成的館伴使負責其在京期間的陪伴。
這次事關和親,方方面面的規制自然不同以往,容央和褚怿今日所赴之宴,不過是遼使在京中生活的序幕,然饒是如此,設宴的長春殿裏裏外外已極盡奢華,赴宴之人除皇親國戚外,更包括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其規模之大,景況之盛,可見一斑。
女眷的宴廳在長春殿後的東側偏殿,不和朝臣同處。
及至大殿前,兩人分開在即,容央拉住褚怿衣袖一角,特意提醒道:“少喝一些。”
晚霞燦麗,容央的眼睛被霞光染得澄而暖,褚怿笑:“又不能和殿下共枕,多喝也無妨吧?”
容央臉一紅,羞惱得要走,褚怿把她拉住:“知道了。”
容央故意不看他,褚怿柔聲:“你也是。”
同褚怿分開後,容央徑直往偏殿行去。
戌時将至,大內宮燈齊上,行走在光影重重的廊室裏,如穿梭于晝夜之間。容央行至殿前,對面飄來一陣悅耳的環佩聲,展眼看去,如水流延開的宮燈下,珠翠羅绮溢目,一人盛裝曳地,釵佩丁當,自冥冥薄暮中走來。
在場諸人為之一怔。
賢懿燦麗如瑰,明媚張揚,在容央面前昂首站定。
兩人相對立于殿門前,風一卷,彼此裙裾幾乎相貼。
賢懿道:“讓開。”
作者有話要說:修。
這章主要是想表達容央對于賢懿的複雜心理,之前沒寫好,所以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