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歡
這一場夏雨來得痛快, 走時也十分潇灑, 帝姬的車駕駛入城區時,天上又是彩雲燦日,熙攘人潮再次把京中嚷得熱氣騰騰的。
容央特意吩咐拐去楊樓街的五味齋一趟,買了一盒蜜糕回府。
晚膳時,褚怿沒來,容央對着那盒糕點發了一小通脾氣, 在荼白的伺候下前往新修葺的浴室沐浴。
這浴室是大婚後第二日容央下令修建的,規模風格皆搬自禁廷的玉芙殿, 并無一處不合她心意,然今夜這場“首浴”的效果似乎并不大理想, 不過半個多時辰,容央便嚷嚷着回了主屋。
回去後,燃燈如晝, 容央坐在內室靠窗的貴妃榻上,手執一本小書就燈浏覽。伺候的小丫鬟看她興致如此, 水果涼水輪流地呈上。
容央把眼睛從書頁裏挪開,朝小案上那一包原封不動的蜜糕看去一眼,揚聲:“幾時了?”
小丫鬟道:“回殿下, 剛剛戌時二刻。”
容央蹙眉。
怎麽才戌時二刻?
容央又把眼睛挪回書頁裏,看了一眼後,把小案上那杯金橘團①拿過來喝了一大口,澆熄火氣。
一個時辰後。
容央“啪”一聲把書本摔在榻上:“下去,我要睡了。”
底下人悻悻然, 魚貫而退,容央起來又坐下,最後瞪着小案上那包蜜糕,氣咻咻地拆開。
一疊蜜糕在燭燈下碼得整整齊齊,塊塊金紅誘人,容央拿來一塊咬下一口,咀嚼兩下後,嫌惡地道:“膩膩歪歪,有什麽好吃的!”
剛罵完,耳後一道聲音低低落下:“什麽膩膩歪歪?”
容央轉頭,來人一襲深緋曲領窄袖公服,佩魚袋,踏皂靴,雖目藏憊色,然整個人依舊英俊挺拔,薄唇微微勾着,一臉壞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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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正是她等了一晚上的那人麽?
容央握着那半塊蜜糕,冷哼一聲,不應。
褚怿雙眼把她和蜜糕一掃,最後定格在那沾着糕屑的嘴上。
這模樣……怎麽有點像只偷腥的小貓?
且還是被逮着後,理直氣壯、面不改色的那種貓。
褚怿唇峰揚起來:“殿下吃我愛吃的蜜糕。”
容央立刻把手裏那半塊丢回小案上:“當我稀罕麽?”
啧,果然是理直氣壯。
褚怿上前就坐,把那半塊拿過來吃了。
容央看得一怔,轉開眼:“朝中的事忙完了?”
褚怿點頭,半塊吃完,又去紙包裏撿:“二相下獄,該過的程序、該搜的罪證都已辦妥,只等梁桓生抵京後一并審判。”
朝中一下垮掉兩位肱骨,風浪之大可想而知,想要在朝夕之間解決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更何況,這二位背後又不知暗藏着多少盤根錯節的朝堂勢力,明是金坡關一案,暗是武官在夾縫中的負隅抗争,最大的對手,從來就不單單是範申和上官岫。
容央想起下午明昭帝姬在興國寺後山質疑父親的話,試探道:“如果梁桓生回京後如實招供,範申和上官岫的确設計戕害國軍,攘奪軍權,官家會如何處置他二人呢?”
褚怿似有些意外她會把這種朝堂事問得這樣細,唇角勾一下,不答反問:“殿下希望官家如何處置?”
容央被問住,直愣愣答:“什麽希不希望……自然是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了。”
慢慢回過味來,哼,還想探我口風,看我是不是向着你褚家人是麽?
褚怿淡哂:“看最終定的罪名,輕則褫權革職,刺配邊疆;重則枭首株連,滿門抄斬。”
容央駭然,這一輕一重之間,差距還真是天壤之別,不過轉念想到褚家軍整整六萬人葬送金坡關,大鄞因戰敗而被迫答應和親,又深覺就算是後者,也似乎不足以平息人心中的怒氣。
更何況,那二位的确是父親最青睐、最倚重的朝臣,被從輕發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容央抿唇:“如果到時候只判了最輕的……你心裏,是不是會很難過?”
褚怿正咬着一塊蜜糕,聞言長睫垂落,嗯一聲,聲音靜無波瀾。
容央心裏卻被攪得亂糟糟的,托腮而嘆。
褚怿看她一眼:“嘆什麽氣?”
容央摳着油紙:“我也會很難過。”
褚怿瞳仁微亮,容央坐直,申明:“別誤會,不是因為你難過,所以我難過。我是為正義而難過。”
褚怿咽下嘴裏甜滋滋的蜜糕,笑。
容央看回他:“四叔呢?殺降的事,父親可有責罰?”
褚怿答:“罰俸半年,降職三級。”
骠騎大将軍是從一品武官職,降三級,那便成正三品懷化大将軍。這處罰,可不算輕了。
難怪今日會在興國寺裏碰上無所事事的褚晏,分明是受人算計迫害在前,折騰到最後,反成了第一個被處分的那個,他心中的苦悶郁悒,一定是很難以排遣了……
容央嘆息,便欲勸慰一二,擡眼見對面人又在往紙包裏掏,不由惱道:“你怎麽還在吃?”
褚怿:“?”
容央看那一摞蜜糕都見底了,匪夷所思,他一個大男人一口氣吃這麽多甜膩膩的東西,就不嫌膩味、不覺害臊麽?
容央立刻把剩下的一小摞包起來,振振有詞:“不能一下吃那麽多甜食。”
這話很熟悉,褚怿恍了下神,唇角笑意漸暖,偏又在她系繩時伸指壓住。
容央怒視過去。
褚怿道:“有人曾跟我說,越是喜歡,越該放肆。”
容央對上他深黑的眼,極快反應過來,所謂的“有人曾說”,可不就是那次泛舟垂釣後她對他說的?
心裏頓時虛了三分,容央嘴硬道:“我倒認為另一人說的更有道理,越是喜歡,越該節制。”
褚怿啞然失笑,眼神更深。
容央有點招架不住,強行把蜜糕包上了,想起什麽,道:“明日起,你就不那麽忙了吧?”
褚怿道:“看情況。”
容央不滿,什麽叫“看情況”?
褚怿解釋:“迎親的遼使這兩日進京,城中布防須從嚴安排,另,宮中可能随時有派遣。”
容央恍然,想起和親,想起賢懿,胸口驀然一梗。
原來……已經那麽快了麽?
本來還想趁他有空,約他去大相國寺看萬姓交易②,可眼下,別說是時間,就連心思都不怎麽有了……
褚怿看着她,只當是因自己沒空而失望,便欲安撫,容央忽然冷冷地道:“你還不走麽?”
褚怿揚眉,複把人深看一眼,搭在小案上的手伸過去,把她微蜷的小指勾住。
求歡的意味已然十分明顯。
容央一悸,心虛地把手撤開,複又起身走至床邊:“快走,我要睡了。”
褚怿轉頭去看那抹背影,越看越感覺有點怪。
還是不肯接受他麽?
褚怿默了默,起身走過去。
到底還是有點不甘,褚怿從後把人抱住。
容央一下被他臂彎圍攏,頸側,他的下颔抵過來,不大幹淨的胡茬摩挲在她皮膚上,熱而癢。
容央僵住,登時不敢動了。
褚怿一聲悶笑。
“還怕?”褚怿嗓音低啞。
容央的喉嚨動了動,甕聲:“聽不懂……”
褚怿笑聲更低。
她說不懂,但他卻明白了。
沒關系,是對的味道,那就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嘗。
“嘴角有糕屑,睡前記得擦了。”褚怿說完,埋首在她肩頸深深一嗅,這方滿意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①金橘團:宋朝飲料。
②萬姓交易:宋大相國寺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其中包括寵物市場、日用百貨市場、文化用品市場等,大概類似我們的展銷會(撓頭)?
這兩天有點忙,更得略短小,但我會長起來的(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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