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撞破
方越笙被他揉搓得難受,盡管頭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卻憑着本能開始掙紮,喉嚨裏發出小聲的嗚咽。
無論是他的哪一種反應,對于那心懷不軌的始作俑者來說都無疑是一個比一個更大的刺激。
也許隐忍下去是毫無意義的。身份,性別,世俗,禮法,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着他的癡心妄想,都是他面前橫亘着的巨大阻礙。
即便他用盡手段,也總是在原地踏步。他的癡妄世所難容,所以他連往前邁出一步都是困難重重。偶爾前進了一小步,卻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外力,就能讓他所有的努力都變成白費功夫,輕而易舉将他打回起點。
他已隐忍了十幾年,卻仍舊看不到希望在何處。這樣無望的處境,還要讓他忍多久?!
淩戟看上去仍舊冷靜沉着,但是孤注一擲的危險念頭卻已在他的心頭盤繞。
這個纖細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爺已經在他的網中,無論他要對他做什麽,他都無力抗拒。
他可以随意地強迫他,然後帶他遠走高飛,遠遠地離開京城,離開方府,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去。
這個莬絲花一樣弱小的侯門公子,必須要攀附着他,依靠着他,才能得以生存。他不情願又如何呢?這個幹淨的,純潔的,高高在上的青年,将被他徹底印上他的痕跡,從裏到外地沾染上他的氣味,再也無法逃離。
心念萬變卻只在瞬息之間。淩戟在方越笙剛剛睜開迷蒙雙眼的時候已經将修長手指滑到他的昏睡穴上,彈入一股輕柔的內力。方越笙還未聚焦的視線又漸漸失神,長長的睫毛重新蓋了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和緩,又一次陷入沉睡。
“對不起,少爺,我非禮了你。”淩戟再次将唇貼上方越笙的耳邊,低語道,“好好睡吧,你不會記得的……”說完輕嘆了一聲,交疊着手臂将方越笙緊緊地攬在懷裏,閉上雙眼将下巴抵在他的頸側,面上露出隐約的疲憊。
終是不忍心對他下手。因為不忍,所以還要繼續忍下去。直到忍無可忍的那一天,也許是孤注一擲,也許是放手離去……
咔嚓一聲輕微響動傳入耳中,淩戟擡起頭來看向屋外。林玄英正站在門邊上,手中的一柄紙扇被他捏得碎裂開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被好友當場撞破,淩戟也沒有半分慌張,只是俯下身先将方越笙抱到了床上,抖開被子蓋在他身上,又放下簾帳,這才走向林玄英。
“淩戟,你!——”林玄英張口結舌地開口道。
“有什麽事,我們出去說吧。”說完便自顧自地朝外走去。
林玄英瞪着那垂下的簾帳半晌,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腔中,出不得進不得,鬧得分外難受。
“玄英,走啊。”淩戟見他沒有跟上來,回頭喚了一聲。
林玄英無奈重重地一嘆,轉身快步走向淩戟。
淩戟卻又揮出一道掌風,啪地一聲,那扇木門在他身後阖了起來,将那小世子安穩地掩在房間裏面。
林玄英憋着那口氣跟在淩戟身後朝院子外面走去,兩人一直走到了一處四面開闊的涼亭裏。這裏能将四周風景盡收眼底,周邊是藏不住人的,也不怕別人偷聽到。
林玄英終于忍不住開口質問起來:“淩戟,你跟那個方越笙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你所見。”淩戟苦笑了一下,坦蕩回道。
林玄英像活見了鬼似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到底在想什麽?是不是他勾引你的?!”林玄英皺眉道。
“正相反,他什麽都不知道。是我,我一直對他……”淩戟想了想,搖頭一嘆道:“方越棋說得對,我對越笙有企圖。只是他沒有猜對我真正的企圖,否則,只怕方府是再無我立足之處了。”
“你糊塗啊!”林玄英恨鐵不成鋼地怒道,焦急地來回踱了兩步,又停在淩戟身前,“你看清楚沒有,他是個男人!”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他是男人,我自然比誰都清楚。”淩戟淡淡道。
“好吧,就算你不在乎這個,你要喜歡男人,天下的男人又何止千千萬,怎麽偏是這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看上他哪一點?”淩戟喃喃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無奈笑道,“我若明白自己看上他哪一點,也不會作繭自縛,十幾年不得脫身了。”
“十幾年?!”林玄英目瞪口呆,“十幾年前你才多大?!你,你就——唉!我該說你什麽好!”他将那柄被他捏壞了的折扇打開,呼呼地對着自己一通狂扇。
淩戟也在一旁沉默着,不再多說什麽。
過了半晌,林玄英将折扇一收,看向他道:“所以你對他才一直是這種态度?怪不得,我就說怪不得,你又不貪圖方府的榮華富貴,卻對這個方世子好得過了頭,你又從來也不向我們解釋。”他們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卻一切都真相大白。
他是不貪圖方府的榮華富貴,他卻貪圖方世子本人!
“唉,你也真敢想。”林玄英看淩戟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認了态度,也不知道該拿這個朋友怎麽辦了。
“就算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個纨绔子弟入了你的眼,可是你也不想想,他是侯府世子,将來襲了爵位更是高高在上的超品爵爺,方府興衰榮辱都系于他一身,妻妾環繞是必然的,他是絕對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明知無望,你為何迷途不返哪?!”
淩戟被他正正說中心事,神色更顯黯淡,無奈一笑道:“你說的這些,我如何不知?我已經想了十幾年了,很多事也早成習慣了。現在端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将來看着他娶妻生子,你也仍舊心肝情願留在他身邊只當一個忠仆,替他遮風擋雨?!”林玄英冷眼看他。
淩戟微微低頭,又沉默下來。
“淩戟啊淩戟,唉!我該說你什麽好。明明你是最聰明之人,為何偏偏在這件事上犯糊塗。”
淩戟看向林玄英,道:“這非人力所能控制。玄英,如今你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也無意讓你替我隐瞞。以後,你們是一切照舊,還是要疏遠而去,我都絕無怨言。”
“你把我林玄英當成什麽人了。”林玄英微愠道,“我豈會是為這種事情疏遠朋友之人。”
“那就好。”淩戟笑道。
林玄英哼了一聲:“不過你的眼光真是不敢恭維。”
淩戟道:“不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別惡心我了。”林玄英握拳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淩戟也不躲開,笑着生受了這一下。
“反正在我看來,你那個少爺除了一張臉,還真是沒什麽可取之處。抛開人品才學不說,他的長相端的不俗,鮮少有人及得上。”林玄英側目道,“我說淩戟,你不會就是看上人家的美貌了吧?”
淩戟淺笑道:“相由心生,美貌亦有千百種。有人心術不正,容顏再美也只覺得形容猥瑣。越笙有一顆纖塵不染赤子之心,才能生就這般出塵脫俗的美貌。”
“這是承認了?你居然是這麽膚淺的男人。”林玄英和淩戟一同落坐在涼亭裏的石桌旁,又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向來是不聽勸的,我也勸不住你,但願你以後在他那裏吃了苦頭,能及時回頭是岸。”
淩戟對好友的規勸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地聽着。
“至于其他的,你放心,我會為你保密的。”林玄英道。
“謝謝你。”淩戟是真心道謝。畢竟他的心事太過驚世駭俗,林玄英家風又比一般人家更為嚴正,他能毫無芥蒂地接受已是極為難得。
“我也是為了自己耳根清淨。”林玄英道,“別的不說,如果讓慕晨知道了,他一定能鬧得天翻地覆,大家誰也得不了安寧。”
淩戟點頭,對此很是同意。
“我本來是要來問問你想怎麽處理方世子的事,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了。”林玄英起身道,“就算我勸你早點把這個麻煩送走,只怕你根本舍不得吧。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你好自為之吧。若有什麽麻煩,千萬不要瞞着我才好。”
淩戟點頭應了,與林玄英方才告別,兩人各自回房不提。
方越笙一夜安睡,第二天一早便醒了過來。意識剛剛回籠,他忽爾猛地睜大眼睛直起身來,擡手在自己的臉上唇邊摸來摸去。
淩戟正在書案旁看書,看到他這副模樣,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梁,還是起身走了過來。
“少爺一夜睡得可好?”
“唔……”方越笙疑惑地放下手來,卻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裏,對于淩戟的問話只用一個模糊的音節應了一聲。
“少爺在想什麽?”淩戟在床邊坐下,替他将被子拉了拉。
“昨天……”方越笙疑惑地看着他道,“昨天你有沒有捏我的臉?”
“咳……”淩戟掩飾地低咳了一聲,“我怎麽會做這種事?昨天我替少爺按摩,少爺很快就睡着了。想是被夢魇住了?”
方越笙使勁回想,似乎的确是個夢,夢裏的淩戟——像只野獸一樣,那雙眼睛讓他害怕得顫栗。
他看了淩戟一眼,淩戟正溫和地笑着注視着他,和“夢”裏的那雙眼睛完全對不上。
一定是這兩天的事情擾亂了他的心緒,才會做那麽詭異的一個夢。
方越笙不再多想,淩戟也不容他多想,已經溫柔又強硬地将他從床上拉了起來,伺候着他梳洗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