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挨訓
兩人默不作聲地吃完早飯,淩戟倒了水讓方越笙淨手,又沏了茶送到他手邊。方越笙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道:“淩戟,我要回府了。你把我的東西收拾一下,下午我會派人過來拿走。”
見他這樣幹脆,已是拖無可拖,一點回旋的餘地也沒有。淩戟曾經因為可以和方越笙單獨相處些時日的怯喜此刻盡數化為苦澀,只是表面上卻仍是一絲不顯。
“我送少爺回去吧。”淩戟起身道。
“不用了。”方越笙擺了擺手,“你去把我的馬牽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下山的路上荒無人煙,少爺的小厮又不在,我怎麽能讓少爺獨自回去。少爺等我片刻,我把少爺的行李收拾好,就和你一起下山。”
方越笙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哪裏有自己一個侯府世子孤身一人騎馬奔波的道理,身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太過不像樣子。
他點了點頭:“好吧,你去收拾吧,我等着你。”
淩戟打開櫃子,将昨天才放進去的東西又拿了出來,一件件地擺在書案上。
昨天放進去的時候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苦澀。只是這苦澀卻一字不可向外人透露。
淩戟将收拾出來的東西全都包好,又去學院的馬廄裏将他和方越笙的馬牽出來,兩人牽着馬走到山門外,淩戟扶着方越笙上馬,這才将行李系在肩上,自己也翻身上馬,跟在方越笙的身後向着山下絕塵而去。
兩人一路疾馳,天近晌午時才回到方府。
守門的小厮見是兩個少爺回來了,忙不疊地将門打開,将兩人迎進去,又有人過來将馬牽走。
方侯爺去辦公了,不在府中,方越笙樂得不用去給他請安,一路小跑地回了自己的清鴻院,迎面碰上自己院子裏的霜荷夏桃兩個大丫鬟。
“少爺?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霜荷迎了上去,有些意外地道,“昨天老爺才讓我把你常用的東西收拾出來,讓小厮送到書院去,說是你要在那邊用功。怎麽今天就回了?老爺知道麽?”
“我不想在那裏呆了。”方越笙皺眉道,“快去給我倒杯茶來,渴死了。書院裏的茶水沒滋沒味的,簡直折磨我的舌頭。”
淩戟跟在後面,聽到他的話,無奈地搖了搖頭。
夏桃見淩戟進來了,有些局促地低下頭擰了擰絲帕,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淩戟幾乎是方府衆丫鬟情窦初開後的夢中情人。他雖然本事出衆,出身卻是與她們相同的,并不是遠在天邊遙不可及的男人。不管是人品才學,還是前途成就,都是一個好夫君的不二人選。
但是淩戟的父母與霜荷的父母一直關系親密,兩家雖未定親,淩戟與霜荷的親事卻幾乎是衆人心照不宣的。
霜荷見夏桃這個樣子,拉了拉她。夏桃看向她,霜荷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給少爺倒茶去。”
“哎。”夏桃應了一聲,連忙往屋子裏跑。
霜荷接過淩戟背上的行李,柔柔一笑道:“謝謝淩大哥送少爺回來。少爺的小厮呢?又跑哪裏躲懶去了,怎麽還麻煩淩大哥拿着行李。”
“也不費什麽事。”淩戟笑道。
方越笙已經徑直回了屋子,接過夏桃遞上來的茶碗牛飲了一番,這才長籲了一口氣。
淩戟還在院中,遠目向屋中看去,卻見方越笙已經又往裏間走去,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卻是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霜荷也回頭看了一眼,又道:“淩大哥,進屋裏來歇歇吧。”
“不用了。”淩戟搖了搖頭,“我只是送少爺回來,書院裏并沒請假,我不能離開太久。這就要回去了。”
方越笙連看也沒有多看他一眼,心思早不知飛往何處,他留下來又有何益處?不過徒增寂寥罷了。
“這樣啊,那我便不留淩大哥了。”霜荷道,心裏卻有些遺憾。自從淩戟離開方府去書院求學,她便極少能再見到他。只是這時便有不舍,她也不好顯露在外,只能笑道:“淩大哥路上小心些。”
淩戟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霜荷回到房裏,見方越笙已經脫下衣衫,在夏桃的伺候下正在更衣。挂在屏風上的那套中衣很陌生,顯然不是方越笙的。
霜荷邊收拾邊道:“少爺這是穿的誰的衣裳?你這麽講究的性子,怎麽不嫌外人腌臜了。”
方越笙仰起脖子,由着夏桃給他系上扣子整理衣角,斜眼看了那衣裳一眼,道:“那是淩戟的。頭一晚上我沒有幹淨衣裳換,就穿了他的。”
霜荷一聽,正在收撿衣物的手一頓,面上不由得飛起一層紅暈。
夏桃也抿嘴笑道:“少爺真是的,既然是外男的衣裳,早該脫了扔了才是,還讓我們姐妹給別的男人收拾衣裳不成?”
方越笙對着鏡子正了正衣冠,随口道:“是我疏忽了。你們放着吧,等一下我收拾好,讓人送回淩戟的院子裏去。”
霜荷手上不停,繼續将方越笙換下來的衣裳收拾起來,笑道:“你聽夏桃胡說,我們做奴婢的哪裏就這麽金貴了,不管是少爺的還是淩少爺的,多收拾幾件還能累着我們不成。”
夏桃想到霜荷和淩戟的關系,有些拈酸地道:“姐姐說得是,淩少爺并不是外人。以後說不定姐姐給淩少爺收拾衣裳的機會還好多着呢,姐姐的福氣我們真是羨慕不來。”
霜荷笑了笑,沒再說話。
方越笙卻是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奇怪氣氛,疑惑道:“你們說什麽呢?”
“并沒說什麽。”夏桃伺候方越笙更衣完畢,走到一旁道,“不過是我們姐妹們的玩笑話。”
方越笙也不再追問,伸着脖子向外面看了一眼:“淩戟呢?”
“他說書院沒有請假,剛才就趕回去了。”霜荷道。
方越笙不滿地皺起眉頭:“怎麽這樣,還指望他幫我跟老爺解釋一下呢。”
他沒聽方侯爺的話,沒留在淩戟那裏,這麽早就回府來,肯定少不了方侯爺一頓訓斥。方越笙想想就頭大。
果不其實,方侯爺從外面一回來,聽說少爺已經回府來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着人把方越笙傳喚過來,看着他鹌鹑一樣挪進門檻,滿腔的怒火瞬間爆發。
“不是讓你跟着淩戟多學些東西?!誰讓你現在回來的?!”方侯爺怒道。
“我學了……”方越笙咕哝道。
“你學了你學什麽了你學了?!”方侯爺伸着指頭點着他的額頭斥道,“才一天半天的時間,你能學個什麽出來?!”
方越笙不敢躲,只能縮着身子,不服道:“淩戟說的,我不用去學那些四書五經,他已經把要注意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他說知道那些就夠了。”
“淩戟說的?!淩戟說的你就信了?!你看看你吧,淩戟向來是對你最有耐心的,現在連他都不願意教你了,你還有什麽用?!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方侯爺向來對兒子十分嚴厲,從不溺愛,生怕兒子不成材,訓斥起來更是不留情面。
方越笙被他這樣一通貶低,再想想淩戟的那些朋友總愛說他是草包,啓明書院甚至連一個入學的名額都沒輪到他。連許如信和徐遠清去年都拿到了,偏他沒有,方侯爺還專門托關系找人去求了,請了一位啓明書院的先生過府來。那先生卻只是問了他幾個問題,就搖頭走了,到最後他也沒有拿到名額。
所以雖然他和許如信他們都在外晃蕩,沒有正式進入書院上學,可許如信他們是自己沒有去,他卻是拿不到入學名額。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無不在嘲笑着他的無能,無知,無用。
方越笙低頭聽着方侯爺的訓斥,心頭又酸又澀,一股熱氣湧上眼角,頓時眼睛就紅了。
“哭?你還好意思哭?!”方侯爺冷哼一聲,一甩袖走回書案後面坐下,“滾回你的院子裏去,別在這裏惹我生氣了!”
方越笙擡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俯身行禮告退。剛走到門邊,卻聽方侯爺又道:“站住。既然淩戟不教你,你就自己回去看書去吧。離傅老先生的壽宴還有一個多月呢,你能用功多少就用功多少,別到時候去了給我丢人現眼,那還不如不要去的好。”
“我知道了,老爺。”方越笙乖乖應了,這才被放走。他一路疾走着回了院子,也不理丫鬟們的殷切詢問,跑到自己書房裏,将那許久不看的正經書一本本搬出來,坐下來苦大愁深地用功起來。
霜荷見他這樣,忙打發小丫頭們都出去,自己和夏桃兩個人守在房裏,以備他召喚。
淩戟回到書院,暫時先将那些旖旎心思徹底放下,也好好地用功起來。再過幾個月就是會試的時間,他必須一舉高中,以後才好行事,他的計劃也才有所依仗。
相隔百裏的兩處地方,竟是同樣的挑燈夜讀起來。只是淩戟這邊一直專心熬到月上中天燈油耗盡,才放下書本揉了揉雙眼,而在繁華似錦的侯府後院,紅袖添香的方世子卻是趴在桌上摟着書本睡得香甜。
方侯爺站在書房外,神色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一臉天真的睡相。霜荷看到他,連忙出來行禮,又要去叫醒方越笙。
“不必了,好生伺候少爺安歇吧,別讓他太累了。”方侯爺道,這才搖了搖頭,背着手離開了。
淩戟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瞪着帳頂出神了片刻,又下床走到衣箱邊,拿出方越笙留下的那一套中衣,躺回床上,将那衣衫抖開蒙在臉上,方越笙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味瞬間将他萦繞。
淩戟抱着那潔白衣衫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摟在懷裏,閉上雙眼漸漸沉睡。
方越笙在丫頭們的伺候下洗漱一番,伸着懶腰走到床邊倒了下去,把臉埋進柔軟的絲被之間。
“淩戟,哼,淩戟,誰都都說你厲害。你有什麽本事,本少爺早晚要把你踩在我腳下……”方越笙喃喃地念叼着,也很快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