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愈烈
方越笙冷冷地看着淩戟,半晌回頭上馬。淩戟上前牽住他的馬缰,皺眉道:“世子,深山裏有不少兇狠野物,世子何必為了負氣,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
“誰跟你負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方越笙怒道,“如信,我們走,看到這些人真是倒胃口。”說完狠狠甩開淩戟,驅馬向前方行了幾步,逼得淩戟只能後退到一邊。
許如信和徐遠清鐘天耀幾人也翻身上馬,輕蔑地看了看淩戟等人,與方越笙一起策馬離開。
鐘天羽見狀,急匆匆與淩戟林玄英告別。
“在下必須保護幾位世子的安全,先行一步了。”
林玄英自然沒有什麽話說,慕晨看着淩戟,生怕他又心軟,擔心那個方越笙的安危,跟着鐘天羽過去保護他,好在淩戟沒說什麽,只是向鐘天羽點點頭,便目送他們離去了。
密林裏只剩下淩戟一行人,慕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次算你表現好。”
淩戟不解地回頭看他。林玄英自然知道慕晨在說什麽,也走了過來,笑道:“要按以前你還不早早追過去了,這一次你倒沉得住氣。怎麽,終于轉性了?我們都想不通你為何對那個草包那麽上心,他哪裏值得你對他那麽好了?真是着了魔了。”
淩戟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可不就是着了魔了?方越笙向來無視他甚至是輕視他,他不是不知道,卻總是無法抽身。這心魔要如何解脫,他眼前沒有絲毫出路。
“如果阿淩真像那些人說的,貪圖那個方世子的權勢地位,我都能比現在更舒坦一些。”慕晨不滿地鼓了鼓嘴道。
“我不是那種人。”淩戟苦笑道。
慕晨瞪了他一眼:“就是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才特別惱火!他在你眼裏難道跟我們看到的還是兩個模樣不成?”
淩戟無奈地笑着搖頭:“他的缺點我都知道。但畢竟,我算是看着他長大的,比你們總要多些……情誼。”
“我可看不出來他對你有什麽總角之誼。”徐方也在一旁道,“那三個字他也罵得出口,淩戟你向來心高氣傲,怎麽就能容忍得他如此作賤折辱你。”
“我知道他心裏不是這樣想的。”淩戟嘆道,“他只是氣到口不擇言。你們不了解他,他也許沒有什麽本事,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其實很善良,很……心軟。”
慕晨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與林玄英和徐方相視一眼,兩人俱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慕晨作勢摸了摸淩戟的額頭:“心軟?善良?你說的這是那個方越笙?!我看你是被大風迷了眼了吧?!”
淩戟稍稍向後撤了撤,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們不信。算了,以後你們別老在他面前嘲笑什麽草包世子了,當看我的面子吧。”
“他都不給你面子了,還看你什麽面子?!”慕晨怒道,“我偏要說,我下次見到他還要說!你為什麽對那個草包那麽好?!真是見了鬼了!”
林玄英喝斥一聲:“慕晨,夠了。淩戟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麽,你又何必故意刺他。”
“就是知道他是什麽人才生氣。他如果是個随便哪裏來的勢利小人,我還犯不着替這種人生氣呢!”慕晨說完,牽着自己的馬跑到一邊去生悶氣。
林玄英拍了拍淩戟的肩膀:“他小孩子脾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不會的。”淩戟看向慕晨,慕晨賭氣不看他,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向林玄英道:“林兄,我恐怕不能陪同你們打獵了。”
“你還是要去追那個方越笙?”這下連林玄英也有些動氣了,頗有些恨其不争地看着他,“他都那樣羞辱你了,你何必還要如此作踐自己?鐘天羽和他那群朋友也不是泛泛之輩,還能護不住這麽幾個纨绔?!哪裏需要你眼巴巴地跟過去當牛作馬?!”
“深山裏不比別處,稍有不慎便有危險,我不放心。”淩戟道。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跟着鐘天羽一起走?現在又後悔要跟,過去之後他豈能給你好臉色看。”
“我本來就只打算暗中保護,也能看顧得更周全一些。他沒有什麽耐性,山裏也沒什麽新鮮事物,頂多明天他就要厭煩了。等他出了山我就來跟你們會合。”
這下子林玄英也是無話可說了,瞪眼看了淩戟半晌,才終是一嘆:“好了,你去吧去吧。要不是深知你的脾性,我真不想交你這個朋友了。”
淩戟無奈地笑了笑:“那慕晨和徐方那裏——”
“讓他們知道你又去熱臉貼那個草包的冷屁股,他倆還不得氣出個好歹。我肯定不讓他們知道。”林玄英瞪他道,“你操心你的草包世子去吧,其他的事你別管了。”
淩戟點了點頭,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是牽上自己的馬,翻身上馬瞬間跑遠了。
慕晨在不遠處看到,着急地跑過來,抓着林玄英道:“淩戟又幹什麽去?!”
“方越笙莽莽撞撞的,鐘天羽他們本事再高,人數也太有限,難免有看護不周的地方,他回侯府給那個小世子搬後援去。”林玄英也上了馬,“淩戟最遲明天就回來了。方侯爺畢竟待他不薄,他對方侯爺的兒子照顧些許也是應當。你別總為這些小事跟他置氣了。”
“誰跟他置氣了。”慕晨氣呼呼地道,“我就是替他鳴不平。”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淩戟向來最有分寸,你還不懂他嗎,你操哪門子閑心。”林玄英一邊招呼衆友一齊上馬,一邊扯着慕晨,“走了,咱們換個方向,省得又碰上那群人生閑氣。”
慕晨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林玄英扯走了,還一邊嘟囔道:“他真的不是自己去追那個草包世子去了?我怎麽看着他的方向不是下山的方向……”
卻說鐘天羽跟着許如信和方越笙幾人的身後,一直向着深山裏行進。幾人不知天高地厚,又兼幾個高手在身邊保護,頗有些有恃無恐,又兼被林玄英等人的話刺激着,又激出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氣性,卻讓鐘天羽着實為難了一把。
五裏山雖然離京城不遠,卻因為山勢險峻,越往深山裏行來越是危險重重,據說山裏還有大蟲野狼等物,個頂個地兇悍狡猾,若真碰上了,只憑他們幾個,如何護得幾位世子周全?
腳下已經漸漸沒有了成形的路,方越笙幾人倒真是不怕吃苦,下了馬靠着一雙腳來踩,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鐘天羽勸說了幾次,都被許如信嘲笑着頂了回來,連他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也在一旁扇風點火。幾人行到一處空地時,鐘天羽看了看天色和地勢,下定決心不讓他們再接着往深山裏走。
“方世子,許世子,這裏已經是人跡罕至之地了,便是在下也沒有來過幾次。再往上是個什麽情形,連我也不清楚。我們且在此處紮營安歇,明天在周圍轉轉,到傍晚也就可以回轉了。”
方越笙一路上都有些心煩意亂,只是一路跟着許如信的帶領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此時回過神來,方發覺已是暮色四合時分,周圍樹木影影幢幢,林風陰冷,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許如信幾人是個貪玩的性子,并不怎麽将鐘天羽的話放在心上,但是看這天色,也實在不是趕路的時候,便同意暫時安營紮寨。
鐘天羽幾人自去搭起帳蓬,許如信拉着方越笙走到一邊,将随身的酒袋遞給他:“越笙,喝點酒暖暖身子。”
方越笙接過去抿了兩口,片刻後一股暖意從胃裏升起,才覺得身上沒那麽冷了。
許如信拿回來自己也喝了一些,又道:“越笙,你知道我向來愛栽培名花。我聽說五裏山的山腰處生有一種神奇的花卉,不論春夏秋冬,夜夜盛開,白天就合起花苞,如同普通的野草,但夜裏盛開時卻是香飄十裏,美輪美奂,是世間難得一間的美景。”
方越笙疑惑地看向他:“怎麽沒聽你說過?你一直往這山腰上走,就是為了那幾棵花?”
“是啊,我對打獵可沒什麽興趣,有什麽山珍海味是咱們沒吃過的麽?!”許如信哼笑一聲。
“你怎麽不早說。”方越笙沒精打采地道。他本來對于出來打獵還是興高采烈的,但是下午和淩戟那些人的沖突卻讓他興致全無,許如信感興趣的那幾株花他又沒什麽興趣,現在只覺得沒意思極了,還不如在府裏呆着呢。他向來脾氣不好,平日裏也沒少生氣,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感到如此疲累。
“早知道你打這個主意,我就不來了。我又不愛什麽花啊朵兒的,還不如在家睡大覺。”方越笙抱怨道。
許如信攬着他的肩膀:“好兄弟,白天還好好的,現在又是怎麽了?我就知道你向來就這麽一陣一陣的,你放心吧,等晚上你看到了那些花,包管你不後悔來這一趟。”
“好吧,再信你一回。”方越笙沒什麽精力地道。不信又怎麽樣,現在天都黑了,他又不敢一個人下山。
許如信興致勃勃地跟他說着那花盛開的奇景,方越笙漸漸地又被他挑起了一絲興致,直到鐘天耀在帳蓬旁邊喊他們過去吃飯,許如信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那說定了,晚上帶我去看看那些花。”方越笙道。
“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你不去我也要拖着你去。”許如信大笑着道,攬着方越笙一齊往帳蓬裏走過去。
二人離去後不久,離營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樹枝微晃,枝葉分開,從後面露出一張線條冷厲的臉來。
那雙如同夜色一樣墨黑的眼眸望着不遠處火堆旁的那個與身邊人有說有笑的身影,眼底倒映着的金黃篝火一跳一跳地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