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僵直的看着迷陣一般的魔界叢林,又望了望不斷朝着我們逼過來的魔氣,終是轉過了身子。他趴在地上,狼狽至極,原本白裏透紅的臉龐此時卻蒙上了一層紫灰色。
也是,他沒有疼的一睡不醒已經不錯了。
他的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腿,寫滿潰敗的臉上,那雙眸子卻是以動不動的盯着我,像是在哀求我。那一刻我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我感覺我是被需要的,不再是那個被人丢在冰冷的宮殿裏幾萬年的野種。
想來這麽多年他的光景也不怎麽好,他的娘親死後,估計父君的正室也沒少折騰他,不然怎麽會瘦成這樣。
我扯着破了邊的袖子将我頭上的血擦了擦,慢慢的朝他走了過去,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相處,沒人教過我,我也沒有所謂的友人。我看了看他的腿,二話沒說就背過身子跪在了他的身邊。
“上來!”
我沒有感覺到任何重量,擡頭看了看天,有些急了,“你快點,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逢魔時刻就要臨近了,我可不想被那些醜八怪分了吃!”
我這句話倒是挺奏效的,他一邊疼的倒吸氣一邊挪騰到了我的背上。
巨大的叢林中,群居魔物散發出的瘴氣讓我感到一陣的壓抑,可是放眼望去卻都是差不多的景色。夕陽西下之後,濃密的樹枝遮住了最後一絲餘晖,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裏,還必須時刻提防着周圍魔物的出現,很是辛苦。可就在這時,我卻感覺到我的背後一抖一抖的,似有水滴落在了我的後頸處,來不及感觸溫熱就已經徹底冰冷。
他哭了。
我覺得我這個弟弟實在是太懦弱了,我也不知道他是疼得哭還是因為太害怕的緣故。
他一邊哭着,我一邊琢磨着該如何安慰他,我憋了半天,才小聲道,“沒事,有我呢,別怕。”
然而我這句話剛說完,我這個弟弟卻哭的更兇了,說他哭得兇,可他又拼命的咬着唇,我聽着那聲音覺得自己都要被憋死了。
“呱——”
遠處怵然傳來一聲哀怨的啼鳴,在重重魔障中,仿佛有一雙血紅的眸子在盯着我們。我将背後的這家夥往上托起托,折斷了一跟樹枝捏了個訣将他點燃,這點小法術我還是會的。
可是周圍的魔氣似乎越來越濃烈,濃密的樹林照不進一絲月光,周圍的光亮只來自我手上微弱的火光,夜越深,身邊的魔氣就越重,我感覺我們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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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四面八方中,那些魔物湧了出來,我無法形容他們的樣子,有點四不像,但可以看得出他們是低等的魔物,但是數量十分的龐大。
就在我鼻息凝神準備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我背後的家夥卻突然呼吸急促,他的手死死地扣住了我的背,我心裏已經連忙将他了下來,可是他的臉已經不能再用慘白或是灰色來形容了,那是一種紫青色,已經快要辨別不出他原來的樣子了。
我知道,他是吸入了太多魔氣才會這樣,但是如果放任他這樣的話,他會入魔,然後會變得六親不認,徹底淪為魔界的最低等的魔物,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所以才會這麽輕易就被魔氣弄成這樣。
正當我感覺這下死定了的時候,那群醜惡的畜生們卻發出了嗚咽,血紅色的眼睛突然變作了淡淡的綠色,□□在外的爪牙在一瞬間收了回去,然後慢慢的往後撤離。綠色的魔氣慢慢的散去,我大口的喘着粗氣生怕他們給我來一個出其不意,突然,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我的身體打了個激靈,抱起了身邊的紀川就躲在了一棵樹後。
“別躲了,十裏之外我就聞到你們身上的仙味兒了。”
男子的語氣帶着一絲輕蔑,就好像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而我們卻是低等的魔物。不過話又說回來,仙君的兒子混到這個地步,着實連方才那群畜生都比不上。至少人家沒有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我敲了敲懷裏的紀川,他已經徹底的昏了過去,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了出來道:“你要吃就吃我吧,他已經染上了魔氣,不能吃了。”
“誰說我要吃你了?”
當我看清男人的臉時,我有些愣住了。這一刻,我覺得九重天的那些話本子實在是言過其實,他們畫出來的魔界之人俱都是四眼兩腳的,醜的爹娘都認不出不說,還都是喝血吃肉的主。可眼前的男人卻生的極其英俊,發如墨,眉如劍,一襲白衣,看起來高不可攀。
我們對望着,他卻朝着紀川藏身的方向望了望,問道,“你們誰是魔界琴女之子?”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請一個客人,我知道琴女是誰,我奶娘跟我說過,那是我娘親的名號,因她琴技高超,故得此名。
我有些猶豫,便試探着問道,“琴女……你跟她是舊時?”
男人冷冷一笑,“正是,說吧……誰是琴女之子,是你,還是他?”
他指尖一點,只聽“嘭”地一聲,那顆四個我都抱不過來的樹就被攔腰折斷,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我頗為不解,下界之人似乎都很厭惡九重天的神仙,可現在背後的紀川已經奄奄一息,若是……
他怪異的看了我一眼,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不省人事的紀川,一狠心,指了指他道,“他是,他是琴女的兒子。”
我的話音未落,男人已經掠至紀川身旁,将他抱在了懷裏,他的掌心出發出紅色的微光,在紀川的眉心處輕輕一推,紀川紫黑色的臉漸漸地有了血色,我不免舒了口氣。
男人抱着紀川就往前走,我僵直的站在原地動憚不得,那些魔物還沒有走遠,我沒有辦法就想開口叫男人帶上我。可是沒等我開口,男人便道,“琴女的兒子倒也是随了她的性情。”
我有些愣住了,“你……”
“你身上有魔血,本族之人,我豈會認不出?”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氣,“你是……魔……魔……”
“吾乃魔尊座下十尊之一,名喚乘風。”
我瞥了他一眼,要知道魔尊早就在前些年的的仙魔大戰中跟九重天的一位帝君一樣一睡不醒了,只不過帝君變成了蛋,魔尊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
我小聲嘟囔道,“魔尊都沒了……又談何座下之人。”
乘風聽到我這句話之後便是爽朗一笑,男人正是意氣風華之時,帶着一種淩駕于九重的桀骜。
我被乘風領到靈陽宮的時候,紀川還是昏迷不醒。乘風說紀川的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還不如魔族的女娃子,我很贊同他這句話,随手又吃掉了兩只雞腿。
乘風就坐在那處望着我,嘆惋道,“我就猜想你在九重天上的光景定是好不到哪裏去。”
我覺得他的語氣搞得眼下有些傷情,便道,“沒什麽好不好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乘風的劍眉一挑方想說什麽,那邊的大門便被撞開了,一只魔物着急忙慌的進了門還差點摔了跤。
乘風看不慣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厲色道,“慌什麽!”
那魔物抖着身子,指着宮殿外道:“主子,我們被那些散魔團團圍住了,他們來了好多人,叫我們交出……交出琴女之子。”
魔物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才微微的瞥了我一眼,我想大概是魔界的人看不慣九重天的人。
也是,他們的老大都被帝君搞死了,他們自然想搞死我們。
乘風回頭看了看我們,依舊端着一臉的淡定從容,我看着他,心裏突然舉得很踏實。
乘風看着我,道:“你娘親救過我的命,我認他做了妹子,你便是我的小侄兒。”
乘風撂下這句話便出了門,許是這宮殿裏設了結界,不然我不可能感覺不到一絲魔氣。乘風前腳剛走,就有一個小魔端來了熱騰騰的湯。
我看着他戰戰兢兢的樣子,便問道:“我說啊,魔尊死了,那下一任魔尊是誰啊?”
那小魔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像是看瘋子一樣。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伏在我耳邊輕聲道,“魔尊沒死,只是被封印了。現在魔界亂着呢,魔尊的餘黨想抓了你們獻祭,望魔尊早日恢複,不過這怎麽着也得養個□□萬年的。魔界眼下分為兩派,一派是擁護主子的,一派是擁護同為魔将的繼沉,我估計得死不少人。可眼下卻又不能打,不然兩敗俱傷被鬼族跟妖族占了便宜,魔界就完蛋了!”
“恩……”
我正聽着,身邊的紀川卻慢慢的張開了眼睛,他的腿已經被乘風治好,登時就坐起了身子,問道,“剛……剛才那個人呢?”
我喝了口湯,“我以為你昏死過去沒看見他呢,有人來找茬,他出門了,你喝湯嗎?”
紀川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卻沒有吃,而是又問道,“那……救了我們的人是誰呀?”
“哦,是乘風,前魔尊座下的十尊之一,他跟我已故的娘親交情甚好,若按輩分,我們理應叫他一聲舅。”
紀川想必也知道我的娘親是魔族之人,他不由得站在床上往門外張望,“你說有人找茬,他不會有事吧?”
我也不知道乘風會不會有事,但是從方才那小魔吓破膽的樣子來看,門外的陣勢不容小觑。
我看了紀川一眼,道,“你先吃點東西,我出去看看。”
“我,我也去!”
紀川說了一句就急忙爬下了床,我們也不顧身後小魔的阻攔,就這麽出了房門只往宮殿外走。可還沒摸到宮殿門,就聽到一陣地動山搖。一道銀光劃破了漆黑的夜空,似是一道流光,我下意識的捂住了眼睛,紀川卻像是瘋了一樣的往外跑。
“回來!紀川!”
我不顧三七二十一,堵着耳朵就去拉他,耳邊似有萬千驚雷,當那道銀光漸漸退去之後,我只看到了挺直脊背站在那處不動不搖乘風,狂風卷着他及腰的墨發,他的手裏握着巨大的天方畫戟,方才那雷光便是他祭出天方畫戟所引發的。
“想帶走他們,先過我這關!”
乘風突然厲喝一聲,夜空中雷霆萬鈞,似要沖破蒼穹,乘風就立在那處,不動不搖,宛如天神。
“唔……”
不知為何,紀川突然就癱坐在了地上,哭的傷心欲絕,我本想嘲笑他,可眼眶卻燙的厲害。
我想紀川一定也在想着……原來,在這浩瀚的天地之中,還有人願意這般護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