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6
她聞到了海的味道,有點甜,有點鹹。
陽光照耀在蔚藍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漣漪點點,一群群海鷗自頭頂掠過,男孩子手裏拿着色澤豔麗的挖沙工具,蹲下,綠色的小鏟子下去,柔白的細沙被掀起。
“阿姐,這裏有貝殼。”他回頭,沖她笑笑。小手撿起一只雪白的貝殼,朝她晃了晃,總是帶着幾分病态的小臉上,此刻卻出奇的紅潤,“阿姐,你快來看,這裏好多漂亮的貝殼。”
男孩子好像發現了巨大的寶藏一般,丢下挖沙工具,一蹦一跳,彎腰去撿。
細白的沙灘上,很快留下一串串小腳丫。
“溪溪,小心點。”
女人的聲音溫柔裏透着關切,腳步也不由得加快,朝兒子奔去。
男人輕笑一聲,似是取笑女人的小心翼翼,很快,男人跟了上去,走至兒子身邊,體貼地給兒子理了理沾了砂子的小臉。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畫面尤為和諧。
林沅怔然地望着他們,不一會兒,就見男孩子撿了不少貝殼,這些貝殼形狀各異,五彩斑斓,男孩子将貝殼放入紅色的小桶中,他動作很輕,像是怕重了會揉碎這些寶貝。
“阿姐,我要給你做一串貝殼項鏈呢,你喜不喜歡?”
男孩子朝她跑來,小臉紅撲撲,眼睛閃呀閃,好似經陽光照耀後的星星砂。
“溪……溪?”
她遲疑地開口。
“是我啊,阿姐,你怎麽了?”
男孩子蹲在她腳邊,擡頭沖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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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指尖,試探性地戳了戳他的臉頰,軟軟的,柔柔的,是真實的觸感。
原來真的是溪溪。
可是。
溪溪明明就……
嗯?
明明就……怎樣?
林沅輕蹙眉頭,陷入迷惘,就……怎樣呢?
想不起來……
“阿姐,阿爸和阿媽說,大海代表願望哦,只要對着大海許願,願望就一定能夠實現。”
她随着他蹲了下來,雙手托着下巴,溫柔地望向他,“嗯?溪溪想要許什麽願望?”
林溪咬住嘴唇,低頭咬着手指甲,他好像特別喜歡這個動作,尤其是陷入沉思時。
“什麽都可以嗎?”
他思索了很久,才怯生生地問她。
她點點頭,展顏微笑,“嗯,什麽都可以。”
林溪聞言,立即就開心起來,他笑起來時,整張臉都在發光,特別明媚。
“溪溪不想跟阿姐分開,溪溪最喜歡阿姐了。”
他将小臉埋在她懷裏,死死抱住她,“阿姐,這裏是不是很漂亮?”
林沅聞言,環顧四周。
美麗的島嶼,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碧玺般的海水,細軟的沙灘上,還構建着一間小木屋。
阿爸,阿媽,溪溪。
是她喜歡的生活。
林沅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嗯,很漂亮。”
林溪的笑容越發璀璨,“我就知道阿姐一定會喜歡。”
他抱得越發緊了,手臂好像變成兩條碧綠的藤蔓,一點一點融進她身體裏,糾糾纏纏,至死方休。
“那阿姐願不願意跟溪溪永遠留在這裏?”
她愣住了。
許是她一瞬間的猶豫,林溪纏繞得越發緊致,方才還明媚的聲音,此刻聽上去有些詭異與陰冷。
“阿姐不願意嗎?阿姐不是最喜歡溪溪了嗎?還是說溪溪已經不再是阿姐最喜歡的人了?”
他從她懷裏擡頭。
天色突然變了。
烏雲密布,暴雨如注,平靜的海面掀起驚濤駭浪。
林沅下意識地就将林溪護在懷裏,擡眼望去,海面上的烏雲快速集聚,融成一團,漸漸地凸顯出一只張牙舞爪的巨獸。巨獸的速度驚人,電光火石間,就吞沒了泰半個沙灘。
“阿爸,阿媽!!”
她猛地望向男人與女人。
他們已然被巨獸吞沒了半截身子,慘白的臉色,如注的鮮血,滲透了肌理。
林沅驚恐萬狀,摟緊了林溪。
巨獸終于将男人與女人完全吞沒,望向他們。
明明看不清楚巨獸的樣貌,可巨獸的那雙眼睛出奇的漂亮,甚至是……眼熟。
就仿佛,這雙眼睛曾經無數次對她露出缱绻的笑意。
“阿姐救我——”
懷裏驀地空了。
巨獸卷走了懷裏的男孩子。
林沅手腳并用,撲向巨獸,她被絆倒,狠狠地跌在沙灘上。
可她感覺不到疼痛,眼前慢慢趨于黑暗,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直到被刺破皮膚,有什麽東西緩緩注入。
遭受刺激,她驀然睜開雙眼。
搖曳的燈光,忽明忽暗,她直勾勾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明媚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空洞洞一片。
“溪……溪……”
她氣若游絲地吐出兩個字。
男人低笑一聲,掐着她的下巴,擡高,“好孩子,想救溪溪嗎?”
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目光呆滞地直盯着他,許久許久,她木然地朝他點點頭。
“乖孩子,拿着。”
手心被塞入了什麽,冷冰冰的。
男人貼近她的耳垂,柔聲細語,“我教你一個救溪溪的辦法,嗯?”
……
腳下搖搖晃晃,鼻間嗅着的是清爽的海味兒,應該是在船上。
撲面而來的濕潤空氣,滋潤了長途跋涉帶來的幹涸。
他舔了舔微裂的唇瓣,被人牽引着,眼睛被黑暗覆蓋,耳朵也被耳罩遮擋,聽不到周遭的聲音。
他不喜歡水,對乘船也頗為抗拒,上了船後,胃裏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他一個人?”
“對。”
“仔細檢查過了嗎?有沒有追蹤定位設施?”
“暫無發現。”
“無所謂,反正很快就結束了。即便真的有人追蹤過來,瞧着精彩的一幕,豈不是更加刺激?”
女孩子的笑聲清脆暢快,樂在其中。
“帶進來吧。”
他被推了一下,腳下好像碰到了什麽,差點被絆倒。
一直被人牽引着,下了樓梯,大約是進了船艙,他忍住極度的不适感,盡量保持冷靜,借由腳下的動作,想要熟悉下目前的環境。
“東西呢?”
“都備好了,在這裏。”
立即有人迎了上來。
女孩子點點頭,接過白色醫用手套,戴上,轉身從托盤中取出一支針劑,冷眼睨了一眼被安置在沙發上的男人。
一天一夜不停歇的趕路,男人身上的襯衫不大平整,似乎還沾染了些許污漬,可他的姿勢跟他給人的感覺極為相似,傲慢不可一世,絲毫沒有作為俘虜的自覺。
女孩子往他臉上瞧去,不禁莞爾,只覺得這個男人,即便被遮住了眼睛,露出的半張臉依舊漂亮得驚人。
女孩子啧啧了兩聲,把玩着針劑,走至男人面前,彎腰靠近他,精心熨帖的指甲輕佻地觸上男人略顯幹涸的唇瓣,來不及細細品味,聽到男人沙啞又冷漠的聲音,“滾開。”
許是太久沒開口的緣故,本就沙啞的聲音,越發低沉,透着極致的蠱惑。
女孩子笑得花枝亂顫。
手裏的針劑也在同時,刺進了男人的肌膚。
她的力道很重,可男人卻連眉頭都未蹙半分,若不是他額際滲下的汗珠兒,女孩子幾乎以為這些藥劑對他毫無效果。樓上有動靜,女孩子拔出針劑,擡眸望去。
“衛老師?”
衛臨淵晃了晃玻璃杯中烈酒,不徐不疾地下了樓,淺褐色的眸子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沙發上的男人,衛臨淵嘴角勾了抹弧度,“夏葵,放開他吧。”
“放開他?”
衛臨淵擡腳邁下最後一階,“無妨。”
夏葵應了。
手腳上的束縛被解開,可身子依舊動不了。
“衛老師,我去準備。”
衛臨淵獎賞似地揉了揉她的發心,露出一抹嘉許的笑容,“乖孩子,辛苦了。”
船艙內的人陸陸續續地退出。
姜以湛沒多少力氣,他知道這個時候掙紮無用,索性就不動聲色,敵不動我不動,保存實力。
起初,是耳罩被摘下。
他聽到男人的笑聲,這種笑聲太過耳熟,教他心潮翻湧,蘊藏在心底的陰霾幾欲破繭而出,可眼下還不是時候,沒見到林沅前,決不能輕舉妄動。
“傻孩子,好久不見。”
這回,是眼罩被摘下。
船艙內很暗,燃燒着幾盞煤油燈,內部構造也極為複古,讓他一瞬間穿越到了中古時代。
如豆的燈光,很容易就适應。
姜以湛擡眸看向他,男人好整以暇地飲着酒,跟他四目相接,笑了。
“我該誇獎你癡情呢?還是嘲笑你愚蠢?嗯?”
男人拉過椅子落座,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
姜以湛默默注視了他幾秒,剛才只覺得船艙內的陳設很像歐洲中世紀,眼下瞧見男人的衣着,越發印證了他的猜測。
林沅失蹤那日,他收到了童楷發來的文件,調查了衛臨淵的底細,尤其得知衛臨淵在國外曾經接受過精神治療,他一刻不敢耽擱,一邊尋找林沅,一邊借由盛芷的幫助,進行催眠治療。
催眠的效果依舊不好,有兩次讓他瀕臨崩潰,不過,令他心安的是,別的倒是沒有想起來,反而是記起來他被送入療養院前夕發生的事情。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話,他猜測到,以衛臨淵病态的程度,一定是想要還原過往。
眼下,瞧着他變态的服裝,姜以湛突然慶幸,他也許猜對了。
這麽看來,林沅應該沒什麽危險。
畢竟,這個男人對林沅産生病态的占有欲以及保護欲,應當不會傷害她。
“傻孩子,你在想什麽?”
衛臨淵見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黑漆漆的眼睛裏晦暗不明,波瀾不驚,一點都不像自己預料的那般,會失控,會發瘋,這讓衛臨淵多少有些挫敗。
看不透,猜不猜,無法掌控的感覺。
莫名地煩躁。
為什麽他養的孩子一個兩個,都要背叛他?
為什麽明明都是處于黑暗裏的孩子,偏偏要向往着光明,留下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掙紮?
他好恨,真的好恨!
“不許這麽看着我!”
衛臨淵突然發狠,手中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向姜以湛,“砰”的一聲,姜以湛潔白的額際登時血流如注,可他依舊面無表情,鮮血順着額際下滑,落在唇角,衛臨淵見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好似那些并不是自己的鮮血,而是珍馐佳肴。
“你怕我?”
姜以湛直視他,忽而笑了。
“你閉嘴!”
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衛臨淵闊步向前,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襯衫,“你閉嘴閉嘴閉嘴!”
他一巴掌揮了過去,姜以湛俊美的臉孔偏過去,牙齒碰到舌尖,口腔裏的血腥味兒越發濃重。
衛臨淵突然很悲傷的樣子,半跪在他面前,半是癫狂,半是溫柔地撫摸着他額際的鮮血,怯怯懦懦道:“以湛啊,為什麽要這樣呢?我們三個人,我們以前,我們以前,我們三個人一起,一起開開心心不好嗎?嗯?不好嗎?你明明說過會聽衛叔叔的話,你明明那麽渴望黑暗,明明我們只需要繼續——”
“所以才收養我們嗎?”
姜以湛微笑着打斷他的話,衛臨淵愣了下,低頭看他,姜以湛眼若寒霜,嘴角卻勾了抹淺笑,“可是你錯了。只有經歷過黑暗的人,才會覺得得之不易的光明彌足珍貴。而你——”
他頓了頓,直視着衛臨淵,“而你,順風順水,活得自在,卻刻意将自己沉浸在臆想的世界裏,在我看來,只不過是——”
他微微一哂,沒有作聲。
衛臨淵被激怒了,怒火沖天地質問:“只不過是什麽?”
藥效上來了,姜以湛閉上眼睛,輕微喘息,不再搭腔。
衛臨淵還待再問,敲門聲響起,夏葵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衛老師,一切準備就緒,能開始了嗎?”
衛臨淵原本因姜以湛的話怒火中燒,聽到夏葵的聲音,蘊藏在血液深處的興奮因子瞬間蘇醒,他暫時寬恕了他的出言不遜與冷嘲熱諷,比起這個,他有更充分的證據能夠證明,他跟自己一樣,是沉溺于黑暗中的生物。
想到這裏,衛臨淵像個滿足的孩子一般,笑得暢意,“傻孩子,很快我就會讓你知道,你跟我并無不同。”
他扭頭朝兩名黑人手下吩咐,“将他帶上甲板。”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誓,後面真的都是甜的,甜的掉渣的那種。
啊啊啊
姜小白終于要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