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5
林沅悠悠轉醒時,被頭頂的大燈刺激得睜不開雙眼,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遮擋刺眼的光芒,手臂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比。
胃裏翻江倒海,口腔裏殘存着淡淡的藥水味兒,意識恍恍惚惚,不甚清明。
她費力地側轉身子,這才察覺到手腳好像被什麽東西束縛得死死的,努力回想着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只覺得頭好重好痛。
頭頂的燈驀地閃了閃,瞬間熄滅,一切歸于黑暗。
林沅呼吸滞了一下,黑暗中,眼睛總算能慢慢張開,眼前黑影微閃,她張嘴欲問,被人用膠帶封緘住了問話。
緊接着,絲滑質地的飄帶覆在了雙眼上,方才還能窺探出點點星光,這下子,全都被黑暗籠罩。
“好孩子,別怕。”
男人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忽近忽遠,聽上去不大真切。
因為藥效的緣故,林沅的腦子裏依舊混混沌沌,也許被迫失去了視覺與言語,聽覺反而更加敏銳。
她聽到了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然後是門把手扭動的聲音,他帶上了門。
這是哪裏?
他是誰?
她為什麽在這裏?
透明的指尖陷入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的神智稍微回籠。
是了,她想起來了。
她接到了衛叔叔的電話,衛叔叔跟她約在了郊外的一家畫室,他們談論了關于姜以湛的事情,當年在畫室發生的一切,姜以湛刺過去的那一刀,包括……他執意要将他送至療養院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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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被收養後,她一直将他當做最親的家人,知道他是個極富愛心并且無私奉獻的好人,即便當初姜小白對他産生敵意,她也從沒懷疑過他。
可是……
經歷了種種,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看懂過這個對生命充滿了摯愛,總是洋溢着萬般熱情的男人。
門又響了。
林沅心跳加速,呼吸越發濃重,雖然頭痛欲裂,可她強自保持鎮定,不教自己在這個時候亂了陣地,慌了手腳。
男人的腳步聲不徐不疾,即便是被蒙着眼睛,林沅也能想象出來他平日裏的模樣。
就像是中世紀的貴族般,永遠都溫文爾雅,謙和有禮。
“咔擦”,“咔擦”。
手腕和腳腕上的束縛被解開,觸及到冰涼,林沅才察覺到剛才束縛自己的是什麽。
她聽到男人将手铐随意丢棄,鐵質的鐐铐跟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沒了束縛,她嘗試着動了動,依舊徒勞無功。
“好孩子,我不想傷害你,別亂動,嗯?”
聲音裏透着莫名的詭異與亢奮。
像是衛叔叔,卻又跟他本人大相徑庭。
男人彎腰靠近她,林沅能感知到溫熱的呼吸就在她頸項處,可他卻沒碰她,身下一輕,她被男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要帶她去哪裏?
像是能讀懂她的情緒般,男人哼笑了聲,“想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裏?”
見她被封住嘴巴,支支吾吾。
男人似乎也覺得不盡興,淺褐色的眸子閃了閃,諱莫如深,林沅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椅子上,不出所料,再次被男人綁縛住手腳,動彈不得。
男人冰冷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停留在她唇角時,只聽“撕拉”一聲,封緘住聲音的膠帶被扯下。
他的力道很重,毫不猶豫,完全不顧及她是不是會疼。
林沅覺得唇上一熱,嘗到了血腥味兒,應該是褪了皮。
好在,雖然疼痛,總算可以開口講話。
“衛……叔叔?”
嗓音啞得不行,話語也斷斷續續,像是牙牙學語的幼兒。
話音未落,被他狠狠地掐住了下巴,“少跟我提那個僞君子。”
“……”
僞君子?
衛叔叔他為什麽會……
來不及細忖,男人又開口了。
前一秒還惡語相向,忽而又溫柔起來。
“好孩子,要不要玩個游戲?”
冰冷的手指繞過她的長發,觸摸着紮着蝴蝶結的飄帶。
輕輕一扯。
飄帶悠悠飄落。
室內的燈光五彩斑斓,透着一股詭谲的美麗。
林沅先是閉了閉眼睛,一直處于黑暗中,還沒能完全适應光線,男人見她閉着眼睛,也不催促,他依偎在沙發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
雙眼的不适感稍微平息,林沅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間畫室,熟悉的布局,熟悉的裝潢,仿佛又回到了三個人相依為命的時候。
身體被綁縛,令她無法回頭去探究男人的神情。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是衛叔叔的聲音,他卻在說什麽僞君子?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不看看嗎?”
男人笑得有幾絲惡意,打斷了她來不及整理的思緒。
室內光線不足,放眼望去,斑駁的牆壁上,全是少女的肖像。
正面的,側面的,或坐或立,形态各異。
離得遠,看不清楚少女的樣貌,唯獨只能窺探出幾絲輪廓。
林沅聽到身後的男人起身,“啪”地按開了大燈。
方才還略顯陰森的畫室,剎那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起初,林沅沒在意,等眼睛适應了光線,只看了一眼,臉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先是一片慘白,倏而又淬染成天邊的晚霞。
極致的震驚與極致的羞恥交織在一起,幾乎擊碎她所有的感官。
畫中的少女,衣衫半褪,姿勢惑人,雖然沒幾張正面,可林沅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年少時的模樣。
男人饒有興致地觀察着她的神色,她越是不淡定,他越發樂在其中。
“好孩子,這些畫是不是很美?”
“你……”
她張了張嘴,忍住羞恥與憤怒,盡管告誡自己,這個男人是故意羞辱她,可是她的聲音還是止不住的發抖,“你到底是誰?”
“我?”
男人笑了,丢掉手裏的畫筆,他站直身子,慢條斯理地朝她走去。
頭頂飄過一朵烏雲,是他的身影。
一張很熟悉的臉,一如既往的英俊,只不過,褪去了慣常的斯文,逡染着幾分邪肆。
“好孩子,我是你衛叔叔啊?不記得了嗎?”
刻意放低的聲音,溫柔中裹着一把鋒利的刀。
林沅怔然地望着他,沒做聲。
“啊……”
男人拖長了尾音,“幾乎忘了,除了那孩子以外,旁人可沒見過我。”
“那孩子?”
男人笑,“不知道嗎?這可奇了,不是已經跟那孩子在一起了嗎?”
下巴再次被男人握在手指間,男人俯身靠近她,淺褐色的眸子冷漠又惡毒,“兩朵純潔的小白花?嗯?”
林沅劇烈喘息着,用盡全力別過臉,掙開他的束縛,冷冰冰地對他說:“拿開你的髒手!”
“呵,有趣!”
男人也沒怪罪,從善如流地放開她,他從茶幾上取過一方濕巾,仔仔細細地擦拭着手指,就仿佛剛才沾染了什麽不潔之物。
聽到這裏,林沅大概了解了些。
眼前惡魔一樣的男人,也許是衛叔叔的第二人格……
雖然她震驚于衛臨淵的雙重人格,并且隐藏了這麽久而不被自己察覺。
而這件事,姜小白當時就知道……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将他送到療養院嗎?那麽,做出這個決定的,究竟是主人格還是……
男人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手指,瞧見她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很容易就能猜出她在想些什麽。
“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嗎?”
林沅看向他,并不搭腔。
男人莞爾一笑,褪去兇相,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不急,茶要慢慢品,戲要慢慢看,才夠味兒,你說是不是?好孩子。”
“你想做什麽?”
“只是想給背叛我的孩子們一些小小的懲罰罷了。”
男人很好心地為她解讀,“別害怕,那個僞君子那麽愛你們,又怎麽舍得傷害自己一手培養的好孩子呢?你說是不是?”
他指了指滿室的畫作,笑得瘋狂又暢快,“我只是好奇,那個傻孩子看到這些畫,會不會跟當初一樣瘋掉呢?”
林沅怒不可遏,冷聲喝止:“你別碰他!”
“別碰他?”他笑意稍止,似是被她的話激怒了,不過,即使是發怒,這人臉上依舊挂着溫柔的笑意,“明明是生活在黑暗裏的小東西,偏偏要聽從那個僞君子的蠱惑,迎着陽光,着實教人生厭。”
他走向她,掐着她的下頤,迫使她直視着自己,嗓音溫柔得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就跟你一樣,躲在黑暗裏不好嗎?當初,乖乖地躲在我的羽翼下,乖乖地做只聽話的寶寶,不好嗎?”
林沅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忽而笑了。
衛臨淵觸及她眼底的輕蔑與憐憫,心頭一震,她一個字都沒說,可他卻好似能讀懂她的心思,他被徹底點燃了怒意的火焰,手指扼住她的咽喉,幾乎癫狂地質問:“你笑什麽?”
她一動不動,對他的質問置若罔聞。
手指一點一點縮緊,就見眼前的女人眉頭輕蹙,很快,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那雙勾人的明媚眼眸隐隐失去了焦距。
有敲門聲,打斷了男人失控的意志,他松開她,前去應門,林沅大口喘着氣,舔了舔嘴唇上幹涸的血跡,聽到了女孩子的聲音,“衛老師,一切都安排好了。”
“乖孩子,辛苦了。”
溫潤地唇貼上了女孩子的前額。
“不辛苦。”
聲音裏隐隐透着嬌羞。
夏葵好奇地朝裏頭看了一眼,“衛老師,她——”
男人溫柔地揉了揉女孩子的發心,譏诮地笑,“不過是個叛逆的小東西,無須理會。”
林沅:“……”
“衛老師,備好的東西還要不要給她……”
夏葵打量着男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衛臨淵扭頭看了一眼林沅,淺褐色的眼瞳裏飄過幾朵烏雲,他久久未作聲,夏葵也不敢打攪他,只是擡起頭,用愛慕又崇拜的眼神盯着他,好似怕他會一時心軟。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回神,低頭看向女孩子擔憂不自信的眼神,他嘴角勾了抹淺笑,溫柔地撫觸着女孩子的臉蛋,“這件事就由你決定吧,別讓她死了。”
夏葵方才還憂心忡忡,聽到男人的話,眼瞳瞬間被點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頂個鍋蓋溜了……
你們……可以養肥幾章再看……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