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林沅睡到半夜，嗓子幹澀，疼痛難當，身子也黏黏糊糊的，一會兒冷，一會兒卻極為燥熱。
她翻了個身子，習慣性地去抱床上的叮當貓玩偶，摸了幾次都沒摸到。這會兒頭疼欲裂，全身上下沒一處舒适。
她費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只稍微動了動眼皮，只覺得頭頂的大燈晃得人眼花，林沅懵了懵，腦子瞬間清醒了幾分。
擡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她睜眼慢慢适應着室內的光亮，直到完全适應，她才發現，自己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林沅吓了一跳，第一時間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件煙灰色小西服外套，內搭是奶白色真絲高領襯衫，襯衫領口勾勒着一圈蕾絲，簡潔又不失優雅。
小西服已經不知所蹤，襯衫倒是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只不過出了大半夜汗，襯衫因汗水的浸濕，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極為不爽利。
林沅素來整潔，當天換下的衣服，必要洗好進行充分晾曬，眼下這皺得更醬菜的襯衫，教她極為嫌棄。
可比起這個，目前的處境，更教她擔憂。
林沅敲了敲腦殼兒，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酒局上喝得太過頭，好久沒像這次一樣，喝酒喝得斷了片兒。
腦子裏的記憶模模糊糊，隐隐還記得跟姜以湛在衛生間門口相遇，後來的事情，絞盡腦汁，都記不起來。
她先是坐直身子，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
這間卧室不大，目測不到二十個平方，偏冷調的裝修風格，線條簡單，卻設計感滿滿，特別現代化。
櫃門開了半拉，林沅瞧了一眼，全是男人的西服與襯衫，她心驚肉跳，酒意頓時消弭殆盡。她勉強打起精神，一手按在松軟的床墊上，慢慢支起身子。腳下依舊輕飄飄的，毫無實感，腦子清醒，可暈眩感還在。
林沅咬咬牙，挪到門邊，輕輕拉開了房門。
客廳外跟卧室一樣，燈火通明。這套房子是躍層設計，客廳上方懸空，一樓是客廳，廚房和客衛，二樓則是兩間卧室及主衛。
她挪動着腳步，挪到了欄杆處，把着欄杆扶手，往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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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駝色綿羊皮沙發上，姜以湛穿着黑色套頭衛衣，半倚在沙發上，即使室內開着空調，暖意融融，可人在睡着時，身體防禦能力跟醒來時相差甚遠，他身上什麽也沒搭，似乎不懼夜半的沁涼。
林沅呆呆地凝視着他，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直到他輕輕咳了幾聲，濃眉微微蹙了蹙，她才回過神來。
她輕飄飄地下了樓，拿過沙發上的毯子，展開後，蓋在了他身上。他好似嫌惡束縛，很快就将雙手從毯子裏解放出來。
這個習慣，跟少時一般無二。
林沅失笑了下，蹲在他身畔，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眸光揉了幾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姜以湛這會兒睡得不大安穩，他動了動身子，手臂再次逃離束縛，許是頭頂的燈光過于刺眼，他索性将手臂擱在了眼睛上。
耀眼的光線下，左手手腕上的傷疤再次映入眼簾，林沅失神地盯着他的傷痕，跟他如玉的肌膚對比下，傷痕越發顯得觸目驚心，她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傷痕，他卻又動了動，睡眠越發不安穩，好似陷入了夢魇之中。
林沅見他額際汗水涔涔，那張魅惑衆生的臉龐遽然失去了血色，她擔憂地低聲喚了他幾聲。
他驀地睜開雙眼，黝黑的眼瞳微微收縮，胸口起伏劇烈，好似溺水之人，失去了呼吸的能力。雙手胡亂揮舞着，沒有着力點。
林沅抓住他的手腕，試圖讓他保持冷靜：“姜以湛——”
“滾開！”
他突然陷入了暴怒之中，本來澄澈的雙眸此時竟然開始漸漸渾濁，失去了焦距，整個人呈現出癫狂的狀态。
過激的反應較林沅震驚不已，她被推了一把，差點撞上茶幾。以前也不是沒見過他發瘋的模樣，可也不像眼下這般……讓人無端端地不寒而栗。
“滾開！滾出去！不要碰我——”
他用力揮動着雙手，仿佛是在驅逐什麽，看上去可憐又可悲。
“姜以湛你冷——”
還沒開口，他就恨恨地撲過來，将林沅壓在地毯上，雙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美麗如琉璃般的眸子盛滿了她從不曾見過的恨意，牙齒死死咬住本就潋滟的唇瓣，鮮紅的血液自他唇角滴落，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不要碰我！”
呼吸越來越不暢，林沅雙腳并用的掙紮着，她感覺好冷好冷，大腦開始缺氧的同時，眼神也開始渙散。
她伸出雙手撫上他臉龐，嗓音溫柔，語調卻是破碎的：“姜、姜小白——”
姜以湛的心髒猛地一抽，開始劇烈疼痛，頭也開始劇烈暈眩。
手上的力度漸漸放松，他痛苦地雙手抱頭。
林沅蜷縮在地毯上，劇烈地咳嗽了好一陣，然後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姜以湛擡頭注視着她，潋滟的黑瞳盛滿了驚懼與自我嫌棄。
她剛想開口勸慰他，他卻掙脫她，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嘴巴裏無意識地低喃：“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我——”
俊美的臉龐血色盡失，姜以湛沒有勇氣多看她一眼，拔腿就走。
林沅怕他出事，她深深呼吸了幾下，也顧不得脖頸處的疼痛，跟着他上了樓。
姜以湛跌跌撞撞地上了樓，推開卧室的門，腳步紊亂中，撞翻了床頭櫃上的臺燈，琉璃燈罩摔在地板上，頓時碎了一地。
他撲倒在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頭找出一只白色藥瓶，雙手顫抖着擰開了瓶蓋，倒了五顆，直接吞了下去。
腦袋昏昏沉沉，胸口也煩悶異常，耳邊缥缈的嗓音充斥着諷刺與惡意，循循誘導着他。
好疼，好疼。
卻又說不清楚到底哪裏疼。
姜以湛趴在床緣上劇烈喘息着，似乎必須做點什麽，才能夠纾解心底的郁結。
他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顫顫巍巍地撿了一片，想也不想，就想要劃上手腕。
“你做什麽？！”
突如其來的喝止教他心尖兒抖了抖，他慢慢地擡起頭，對上她憤怒的眼神，林沅撲過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玻璃碎片，狠狠地丢了出去。
姜以湛被她的動作激怒了，他轉過來，握着她的雙肩，恨意十足地瞪着她，嘴角卻挂了抹勾人的淺笑，“你又想同上次一樣，對我指手畫腳？林沅對吧？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嗯？”
明明在說着狠話，可他的眼睛卻星光點點，飽含着可能連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恐懼。
肩上的疼痛教林沅忍不住蹙了蹙秀眉，她一瞬不瞬地凝視着他，不像旁人見到他發瘋的樣子時，對他避如蛇蠍，此時此刻，她眸光裏的溫柔之意，教他不敢逼視。
姜以湛暴怒不已，狠狠地搖晃着她，“為什麽這樣看着我？！誰準你這樣看着我？你在……可憐我嗎？”
她不吭聲。
“回答我！”
她依舊沉默。
他低頭狠狠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唇齒間傳來淡淡的血腥氣息時，心底的一個聲音也在不斷地敲打着他。
好像……快要崩壞掉了。
“姜以湛。”
她突然開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他愣了下，松口的同時，只覺得胸口一暖，她向前一步，雙手牢牢環在他腰間，緊緊抱着他。
“不是可憐。”
他身體一僵。
林沅埋首在他胸口處，低低地重複着：“不是可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