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6
再次見到姜以湛,是幾天後的一個飯局。
Z城政府打算對西郊的清泉湖片區進行開發,正在招商引資中。作為地産圈裏的翹楚,綠茵集團與鼎盛集團自然對這個項目頗為感興趣。
由于清泉湖片區占地巨廣,且多為丘陵,開發難度極大,投資金額驚人,回款周期巨長,幾家大型開發公司,商議着聯手開發此項目。
一來,緩解資金壓力。二來,分散風險。為此,由鼎盛集團做東,邀請了圈內的幾家巨頭,共商大事。
到了酒店,林沅剛落座不久,錦繡的何琰也到了酒店。何琰得知林沅升了職,開心地跟她道了喜,見殷玠沒來,何琰疑惑地問:“怎麽沒見殷老弟?”
“殷總在歐洲出差。”
何琰暗嘆:“可惜,還想着跟殷老弟把盞言歡。”
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有你在也好,一會兒陪哥哥走幾個。”
商務應酬在所難免,尤其升職後,類似的應酬只多不少。林沅當下也沒拒絕,微笑着應承了下來。
飯局開場十分鐘,姜以湛才在程淩風的陪同下,慢條斯理地進了包間。
看到林沅的剎那間,他明顯地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詫,稍縱即逝,快得教人來不及捕捉。
林沅瞄了他一眼,見他同上次一樣,只穿了件月白色桑蠶絲襯衫,襯衫紐扣開了兩顆,微敞的領口下,露出纖細美麗的鎖骨,一頭黑發略顯淩亂,深邃烏黑的眼瞳在昏黃的燈光下,恹恹的,略顯疲憊。
對于姜以湛參加飯局,她一點都不奇怪,畢竟是鼎盛做東,他作為鼎盛的總經理,合該主持大局。
可偏偏,全程下來,他自己坐在那裏獨酌獨飲,偶爾旁人給他敬酒,他也充耳不聞,教旁人好不尴尬。
不過,鼎盛的常務副總裁路明軒似乎很寵溺他,替他鞍前馬後地招呼客人。而他的特助程淩風則負責替他擋去不必要的麻煩。
林沅心想:七年不見,這人任性的程度只增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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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過半,衆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林沅胃裏難受,意識也有點不太清醒,她起身出了包廂,去了趟衛生間。
到了衛生間,她雙手撩了點涼水,拍了拍兩頰,試圖驅散臉上的燥熱。
今夜的飯局,她一連喝了五杯白酒,已經到了極限,剛才在包廂裏不覺得,出來後,才發現腳步輕飄飄,沒有實感。
她用力拍了拍臉頰,扶着牆壁,往門口走去。
剛出衛生間,就跟人撞了個滿懷,撞到她的服務員趕緊道歉,見她擺擺手,這才離去。
經此一撞,手裏的小瓶子甩了出去,骨碌碌地滾了幾米遠,直到停在了一雙油光锃亮的皮鞋跟前,才止住。
林沅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睛,見男人彎腰撿起小瓶子,褐色瓶子夾在他修長的兩指間。
她半靠在壁紙牆上,見他朝自己走來,俊美無俦的臉上挂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解酒藥?有用嗎?”
林沅怔怔凝視着他,過了半晌,才說:“并沒有。”
“哦?”
她頓了頓,朝他微笑:“應個景,尋求心理安慰。”
姜以湛朝她挑挑眉,襯衫紐扣解開兩顆,袖子依舊高高挽起,手腕上的傷疤不期然地映入眼簾。
她直勾勾地注視着他的傷疤,突然很想問問他,他過得好不好,為什麽回到家人身邊後,還要作踐自己。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淡淡的苦澀。
姜以湛見她眼神迷蒙地注視着他的傷疤,聯想到剛才在飯局上,她也是以同樣的神色凝視着他,姜以湛越發越發印證了他們以前認識的事實。
他彎腰靠近她,深邃烏黑的眼瞳微微眯起,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嘴角依舊挂着淺笑,聲音卻沒有半分溫度:“你很不在乎你自己?”
“嗯?”
“若沒記錯,你還在生病。”
“工作使然,身不由己。”
回答得尤為官方。
“工作?”
他哼笑一聲,并不相信,俯下臉龐,靠得她越發近了,近到可以察覺彼此的呼吸,“林沅是吧?”
白皙修長的手指勾住她一縷秀發,纏繞在指間,細細把玩。
林沅直視着他,覺得現下的他,像個蠱惑人心的妖精,徐徐挑逗着心弦。
究竟是什麽時候養成了随随便便勾引女孩子的習慣?
林沅想起那夜在後花園,他跟關語嫣的一幕,那麽輕車熟路,怕不是第一次。
她精心培養的小白花,變成了抽煙喝酒飙車打架玩女人的個中好手,這種滋味兒,好像不太美妙。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纏繞在他指間的長發又教她動彈不得。
她注視着他,眉眼含笑,“姜總,請自重。”
姜以湛并不着惱,反而細細打量她的表情,眼底閃過幾絲玩味兒,“我們以前認識,對嗎?”
她怔了下。
他捕捉到她的眼神,笑容裏平添了幾分誘惑,嗓音低啞地開口:“我們果然認識。”
“是認識。”
她不瞞他,大方承認。
這種事,只要願意調查,自然能夠查到,是以她也沒打算隐瞞。
他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林沅趕在他開口前,從容不迫地說:“但我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系。”
聞言,他黑眸旋即眯起,嘴角的笑意也漸漸隐去。
見她目光坦然,并沒有因為他刻意的誘惑而失了分寸,姜以湛頓感茫然,手指松開她黑發的同時,冷漠地說:“你少自作多情。”
沒能得到心底想要的答案,教姜以湛瞬間覺得心浮氣躁,此時也失去了跟她搭話的興致。
他将手裏的褐色小瓶子丢給她,邁開長腿,轉身就走。
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都快,倒是教林沅一時間不太習慣。
但此時無瑕顧忌其他,她只覺得眼前小星星亂撞,意識越發的不清醒,以前也不是沒喝過這麽多酒,可今天尤為難受。
應該給等在樓下的司機小李通個電話,她神情恍惚的想着,然而沒走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姜以湛聽到身後“撲通”一聲,他腳下一頓,忍不住回頭看她。剛才還将他氣得半死的女人,此刻,正暈倒在他幾米開外的地方。
姜以湛:“……”
薛恒窩在車上打盹兒,他做了一個美夢,夢裏他買彩票中了大獎,暗戀了五年的女神也如願成為他的嬌妻,正跟女神玩親親,就被突如其來的敲窗聲打斷。
他揉了揉眼睛,意識迷糊裏,瞧見自家的上司姜以湛以指節輕扣車窗。
薛恒看了看時間,才九點出頭,這個點正該是應酬的時候,對于出現在這裏的上司深表懷疑。
再一瞅,從來不讓旁人近身的上司,懷裏居然多了個女人。
薛恒登時以為自己還在夢裏,壓根兒沒睡醒,他揮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唔,挺疼的!應該不是做夢。
見上司又敲了敲車窗,眉眼間隐有薄怒,薛恒打開車門,下了車,轉身幫他拉開了後座車門。
姜以湛彎腰将失去意識的林沅放入車中,在薛恒見鬼的眼神下,自己也跟着坐了進去。
薛恒大氣都不敢出,眨眨眼,又用力拍拍臉頰,想要證明自己沒有眼花,後車窗緩緩開啓。
姜以湛瞧他呆若木雞的模樣,黑眸微眯地盯着他,單手支頤擱在窗框,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清,“開車。”
薛恒如夢初醒,趕緊上了車子,他沒膽量往後看車上的女人是誰,啓動車子後,他緩緩了心神,小聲問:“姜總,現在去哪裏?”
薛恒瞧上司破天荒地帶個女人上車,總不至于回姜家別墅,可他這人又不愛住酒店,他不敢随意揣度上司的心思,是以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姜以湛合上車窗,思索了片刻,漫不經心回道:“去淺水灣。”
他口裏的淺水灣是位于CBD的高端住宅區,小區面積不大,僅由五棟高層組團而建,皆是挑高設計,每一戶都小巧玲珑,樓上樓下合計百十平方,精裝交付。
這套公寓是姜以湛從美國回來時購置,偶爾不想回姜家,就住在淺水灣,姜以湛沒什麽朋友,又極重隐私,這套公寓鮮少有人踏足。
薛恒聽他說去淺水灣,越發對後座的女人好奇,他忍不住想要偷窺一下她的芳容。
剛回頭,就被姜以湛冷漠的眼神吓住了,忙轉回來,老老實實地起步,認真開車。
這個時間,高架上的車流量依舊驚人,車子走走停停,行駛緩慢。
車內開着暖風,空氣略顯悶熱,姜以湛背靠後座,禁不住将目光放在林沅身上。
她倚靠在座椅上,因為身子發軟,整個人都蜷縮在右車門角落,一頭及腰的青絲遮住了泰半個臉頰,眼眸緊閉,纖長羽睫微微顫抖,睡得并不安穩。
前車突然一個急剎,驚醒了有點分神的薛恒,他也忙踩了一下剎車。
不及緩沖,倚在後座上的林沅腦袋撞上了車窗,鈍痛感使她下意識地轉移陣地,朝中間挪了挪,車子又晃了晃,她軟綿綿的身子撲在了姜以湛的懷裏。
薛恒吓了一跳,忙道歉:“對不起姜總,您有沒有事兒?”
姜以湛低頭望着一眼懷裏的女人,半晌才懶洋洋地說道:“沒事。”
薛恒松了口氣,依舊不敢回頭,只是從後視鏡裏瞧見女人正親密地依偎在上司懷裏。
而最讨厭旁人接觸的上司,居然并沒有推開她,反而很專注地凝視着她。
薛恒心底的驚訝越發濃重,可惜,吃驚歸吃驚,他是沒膽量在這個時候回頭。
姜以湛失神地望着懷裏的女人,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對她沒什麽印象,可偏偏瞧見她的時候,總是被她晃去心神。
“姜以湛?”
略顯嬌媚的嗓音打斷了他紛雜的思緒,他怔了怔,見她睜開了雙眸,許是醉酒的緣故,她的眼睛在淺淡的光影間,好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妩媚惑人。
來不及反應,她從他懷裏擡頭,雙手攥着他的襯衫,他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但見她一點一點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姜以湛忽然心跳如雷,眼見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他一低頭就能觸到她嬌嫩的紅唇,他的呼吸驀然急促起來,深邃的烏瞳除了恐慌,便是狼狽。
原本想要狠狠推開她,可是他又很好奇她想要做什麽。他記得她說,他們之間不是那種關系,可眼下——
他勉強定了定心神,冷眼旁觀着她,想看她在玩什麽把戲。
就在他以為她會吻上自己的瞬間,她卻突然伸出雙手,固定住他的臉頰,輕輕撫摸了一會兒,然後,用力捏了捏。
“姜以湛……姜小白。”
姜以湛:“……”
她好像很開心,眉眼彎彎的模樣,跟她對待旁人時挂着的虛假笑意,完全不同。
真是奇怪,他對她明明沒有記憶,對她又不曾了解,可偏偏就是知道,她剛才在酒局上的笑容,有多麽虛僞。
眼見她越捏越上瘾,姜以湛終于按耐不住,惱火地擠出兩個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