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次出診
此地名為寧安,距臨江城約二十幾裏路程,雖比不上臨江城那般地域寬廣,卻也聚集了不少江湖豪傑,相當熱鬧。
疏月拐進清明消失的那條巷子,不過才走幾十步,巷子便到了頭,對面是另一條主街,左右條條大路,街上散落着星星點點的行人,這其中并沒有那個白色的身影,倒是身旁八尺開外的點心鋪裏散發出糕點的清香,勾起人肚子裏的饞蟲。未來得及多想,疏月已邁步朝裏面走去。
“這位姑娘想要什麽樣的糕點?”一店小二熱情地迎上來。這糕點鋪不大,除了疏月之外還有一男子,此刻正背對着門口挑糕點。
“随便瞧瞧。”疏月不管那店小二,自行在店內打量。見她如此,店小二也沒再糾纏,只是眼神卻沒從她身上挪開,猶如将她當賊人一般。
疏月便随他去了,眼前的蒸籠裏是冒着熱氣的紅棗桂花糕,她湊近幾分,吸了下鼻子,這糕點的味道與臨江城的別無二致,不由面露喜色,“這個給我兩塊。”
“好嘞。”店小二聞言繞到蒸籠後,夾起兩塊糕點用紙包好,笑盈盈地遞過來。
疏月摸向袖袋,裏面除了防身用的藥粉空落落的,方想起銀子都在清明那,她就是個跟着師父混飯吃的。
店小二瞧她這般模樣,笑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猜疑,疏月羞赧,将手從袖子中抽出來笑道:“出來匆忙,忘帶銀子了,你看……”
“本店概不賒賬,這包好了的糕點也不便退換。”店小二眼中不善,顯然把她當作吃白食的了。
此時,那位挑糕點的男子走過來,瞧見疏月與店小二正僵持着,便已了然,遂和善道:“她的帳就算到我的頭上吧。”
疏月聞言擡頭,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看起來清風朗月,彬彬有禮,應是讀過書的人,只是眉梢有幾許愁容。
“好嘞。”店小二霎時間變了臉,熱情地接過男子手中事先打包好的糕點,撥動算盤,片刻後擡頭道:“加上這位姑娘的,一共一兩二文錢。”
男子将銀子遞過去,接過糕點,對疏月點點頭,便徑自朝門外走去。疏月拿起紅棗桂花糕,忙跟了過去,“公子稍等。”
這男子腳下如風,顯然是個練家子,疏月小跑了幾步方才追上,男子聞言回頭看向她,面露不解。
“多謝公子解圍,這糕點……”疏月知曉沒有平白無故拿人好處之理,奈何囊中羞澀,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物件。
“無礙,糕點就留給姑娘吧。”男子說完轉身就要走,疏月再次跟了過去。
“我見公子面帶愁容,可是遇到什麽難解之事?”
許是沒見過像她這麽追着陌生男子在後面跑的姑娘,男子不由地停住腳步,眉頭微皺,面上有幾分不耐煩。
“公子不要誤會,這糕點豈有平白無故收下之理,您若是有什麽難處,沒準我能幫得上。”疏月解釋道,靜候之後的話。
果然,男子的面色有所緩和,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打量,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否可信。疏月露出一個自以為還算和善的笑,往常在慕府,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嚴厲些,她習慣板着臉,每次見她這副神情,慕霁都會說:“姐姐,你應該多笑笑,你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太冷,就好像別人跟你有仇似的。”
片刻後,男子收回目光,緩緩開口道:“我夫人心情欠佳,茶飯不思,持續半月後卧病在床,精神更是不濟,郎中開了藥,也不見好。”
聞言,疏月已确認心中所想。她天生一副狗鼻子,嗅覺較常人靈敏許多,又在藥房住了幾年,對這藥味自然再熟悉不過,本是聞着糕點的味道進了鋪子,誰料進去後竟聞到藥味,再瞧男子這副模樣,心中已有猜想。
“趕巧我也是名醫者,在山中跟随師父習醫多年,公子若是信得過,可否方便帶我回去為尊夫人瞧瞧?”
“這……天色已晚,姑娘不怕我是壞人?”男子猶豫道。
“就沖您仗義替我買下桂花糕這一點,也不像。”疏月一來不願欠人情,二來的确是在賭,賭自己看人的眼光沒錯。
“好吧,姑娘且随我來。”男子應下後,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随後上前為疏月帶路。
沿着主街,又過了一座石橋,男子帶疏月拐進一處大門,門內是一排瓦房,房內掌着燈,男子推門而入。
“夫人,我回來了,還帶了你愛吃的糯米糕。”男子說罷将門簾子掀開,把疏月請了進去。
進門左轉的一張床榻上正躺着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子,旁邊還有一小丫頭伺候,聞言那女子起身,小丫頭忙過去攙扶,瞧見男子的時候,女子眼前一亮,見男子身邊還跟着一姑娘,臉色當即沉下來。
“我這還沒死呢,你就把新人領了回來。”話還沒說完,女子捂嘴輕咳了幾聲。
“夫人莫要誤會,我是這位公子請來為您看病的大夫。”疏月解釋道,見男子對她點點頭,方上前兩步,走到女子床榻旁。
女子面色果然緩和些,擡頭打量着疏月。
“煩請夫人把手給我。”
女子看向丈夫,見男子應允,方把手伸出來,疏月伸出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脈象虛浮,又瞧了瞧她的舌苔,“可有腹脹之症?”
“偶有。”
疏月收回手,轉頭看向男子問:“可否将郎中開的方子給我瞧上一眼?”
男子聞言到櫃子裏取出一張藥方,疏月接過,上面列了連翹、太子參、陳皮、白芷等,都是調理脾胃不和的藥草,倒也沒什麽不妥。
“可有紙筆?”
“姑娘請跟我來。”
男子将疏月引致另一側的書桌旁,她提筆将藥房中的幾味藥略作改動,随後将新寫的方子遞給男子,複又問道:“夫人近日可有不順之事?”
“這……”男子猶豫片刻方才繼續道:“前段時日因一些事與我起過争執。”
“這就對了,夫人這病是心病導致的肝火旺盛,胸氣郁結,才會引起脾胃不和,若想要痊愈還是得去根,切不可再引發争執,同時還要注意飲食清淡,你且按着方子為尊夫人調理兩日,便可見效。”
“我這就去抓藥。”
“明日吧,天色已晚,藥鋪這會兒也關門了。”疏月又瞧了那女子一眼,叮囑兩句,方拎過紅棗桂花糕準備離開。
剛出屋,男子就跟了出來,從袖中摸出二兩銀子遞過來,“姑娘若不嫌棄……”
“罷了,若不是公子解圍,我到現在還困在那糕點鋪裏。”疏月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糕點,轉身出了大門。
這會街上人已經不過了,這一耽誤竟已是亥時,疏月按原路返回緣聚天下客棧。未到門口,就瞧見門前伫立着一個人,一身白衣加上弱不禁風的氣質,好似這夜風稍大一點便能把他吹走。
“師父,怎不進去休息?”疏月快步走到他面前,卻瞧見他那終日冷淡的臉上難得有了神情,只是面色很不好看,嘴唇緊抿着,像是在同她置氣。
清明定定地瞧了她好一會兒,目光最終落在她手中的紅棗桂花糕上,恹恹地道了句:“好吃嗎?”
“還沒動,準備帶回來給師父嘗嘗。”疏月心知他話中有責怪意,忙不疊地把紅棗桂花糕塞進清明手裏獻殷勤,可惜耽誤了些時辰,這糕點沒有剛出籠那麽熱乎了。
清明側身一躲,那紅棗桂花糕就要掉下去,疏月手疾眼快搶了回來,“師父,您不要也別浪費糧食啊。”她心疼地将糕點托在手裏。
“哪來的?”他眸子低垂,還瞧着那糕點。
疏月一時起意,忙不疊地答道:“坑蒙拐騙來的。”
清明的臉色果然沉了些,吓得疏月趕緊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辯解,“幫人看診換來的,保證沒做傷天害理之事。”
清明的眼神從糕點移到她拽着他的袖子上,原本沉着的臉色緩了幾分,“這麽晚了,你一個姑娘……雖然是個老姑娘,也不許亂跑。”
疏月面容抽搐,見他一副不好說話的模樣忙點頭,“知道了,師父,我們進去吧,夜裏風大,您當心着涼。”她沒提及是追着他出去的,他若是想告訴她,出去前肯定會同她說,他既然不提,想必不便讓她知道。
清明收了袖子,轉身進客棧,疏月見他沒再追究才放松下來,忙跟了過去。
夜已深,大堂內的人都散了,上樓的時候偶爾能聽見客房裏傳來的說話聲。臨進門前,清明腳步停頓,轉身看向她道:“明早帶你出去逛逛。”
說罷,便兀自進了屋,順手把門關上。
疏月愣了好一會兒,腦子裏還在想他剛剛忽然冒出的那句話,如果沒看錯的話,他方才的表情還有些歉疚,難不成是因為沒帶她出去的緣故?
手裏的紅棗桂花糕香氣勾人,疏月搖搖頭,不再多想,回了自己的卧房。打開手中的紙包,紅棗桂花糕還冒着微微的熱氣,她拿起一塊塞進嘴裏,軟膩清香,但照着慕府的手藝還差一些。以往慕霁知道她喜歡紅棗桂花糕,總會偷偷叫膳房多做一些出來端到他房裏,一來二去府裏人都知道慕少爺喜歡吃紅棗桂花糕,卻不知真正喜歡這糕點的人是她。
又是慕霁,疏月放下糕點,用清水洗過帕子擦了臉,自打在樓下聽到慕霁消息後,他似乎想方設法地在她腦子裏晃蕩,驅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