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拜師學藝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疏月已經醒了。這一夜睡的并不踏實,輾轉反側怎都睡不着,睡着後夢魇了好幾次,她索性起身去廚房做早膳,順便給翁老煮了碗醒酒湯。
才剛做完這一切,廚房門被推開,清明瞧見眼前人愣了一會兒,仿佛還未清醒,定了定神方才道:“你傷勢還未痊愈,做飯這樣的事還是我來吧。”
說着已朝這邊走來,見膳食均已做好上桌,便沒再言語。
這裏是他家,疏月心知這樣的行為或許有些喧賓奪主,遂解釋道:“不礙事,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只能做這些聊表心意。”
“醫者救人不為回報。”他面色有些冷,語态平淡,不知是不是在怪她擅自動用了廚房。疏月暗暗打量着他,盤算着該說些什麽以挽回局面。
趕巧這時候,翁老進了屋,瞧見桌子上有飯菜,兩眼放光坐下來招呼道:“一起過來吃,都愣着做什麽?”
清明聞言先一步坐在翁老身旁,見疏月一動未動,翁老督促道:“你這女娃還等着我過去請你入座?”
“不敢。”話已至此,疏月也不再矯情,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正與清明面對面。因剛剛氣氛有些尴尬,她沒敢擡頭看他,只埋頭用膳。
翁老圓咕隆咚的兩個眼睛在她與清明間來回掃視,猶如察覺到什麽,毫不顧忌地開口問道:“你小子是不是昨晚趁我睡着偷偷輕薄人家姑娘了?”
翁老語出驚人,疏月剛入口的飯菜差點卡在嗓子裏,她側頭掩面輕咳好一陣,因咳得急,臉也有些漲熱,待氣息平穩才解釋道:“公子為人正直,自然不會那樣,您想多了。”
清明倒是并沒當回事,好像已經習慣了翁老的打趣。
翁老見疏月臉色微紅,一看就是經不起玩笑的人,反而變本加厲道:“我這徒兒既然這麽好,你嫁給他如何?”
疏月的情緒尚未平複,倒是清明坐不住了,撂下碗筷鄭重道:“師父明知她是慕府少爺不吝重金要找的人,自然是對他極為重要的人,又何必開這樣的玩笑。”
“我……”疏月想要解釋,恍然意識到她與慕霁的确不清不白,方才補充說:“我本是慕府身份低賤的丫鬟,配不上公子。”這一句話既解釋了她與慕霁的關系,又表明心跡。
翁老眉頭一皺,放下碗筷,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如果是個丫鬟,能這麽被重金懸賞,想必也不是普通的丫鬟,再者就是犯了事,你究竟犯的何事,讓這慕小少爺這麽焦急尋你?聽說他因這事和慕家家主鬧僵了。”
他的一句話着實把疏月問住了,若是一普通丫鬟的确不值得他這麽做,可她總不能說偷走了慕霁的心吧,這樣未免太自負了。
見她沉默,清明把爐子上煨着的醒酒湯端來放到翁老面前,“喝了吧,疏月特意為你熬的。”
見有吃食,翁老喜笑顏開,盛出一碗嘗了一口,瞧着疏月道:“你這女娃手巧面善,不像是壞人,若是能留下來給清明做個伴就好了。”
見他又開始說渾話,疏月知翁老已不打算追問,趕巧心裏有個念頭,便脫口而出:“不如我也拜您為師,以後就跟着您學習醫術吧。”
雖是就着玩笑話說的,卻是疏月心中所想,慕府定是不能回去的,她若想在這江湖立足,必定要有一技之長,眼下正好有這樣的一個機會。
這一句話非但引起了翁老的注意,連清明也定定地看着她。
疏月當下打定主意,起身對着翁老跪拜道:“求師父收我為徒。”
翁老錯愕,與清明交換個眼神,“不是我吝啬,只是老頭子我上了年紀,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平常也不喜歡在一處久留,東颠西跑的,你一個姑娘家跟着我多有不便。”
疏月心知機會不多,若錯過這次機會,又是奴籍,連賣身契都在慕府,出去定不會有好下場,便跪地不起。
翁老頑劣慣了,見她如此認真,反倒沒了主意,遂向清明投去求助的目光。清明會意,嘆了口氣起身到疏月身旁,用了幾分力道将她扶起來。
“你身子尚未痊愈,地上涼,起來說吧。”
話已至此,疏月不好繼續賴在地上,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翁老。
“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都是一只腳邁進棺材的人了,的确不合适,再者,學醫需要毅力和天分,不能強求。”翁老避開她的目光,瞧向別處。
“毅力我有,至于天分,您還沒教又怎麽知道我行不行?”疏月态度堅決,她向來能屈能伸,且心意已定。
翁老的目光重新放回到她身上,又看看清明,沉沉地嘆了口氣,“我的确不再收徒,況且畢生所學均已教給清明,要不,你和他學吧,至于他收不收你,全憑本事。”撇清包袱後,他又喝了一碗湯,趁疏月還沒緩過神的功夫溜出門。
一時間,廚房內僅剩疏月與清明二人,她将一腔祈求全托付到他的身上,清明眉頭微皺,似乎對師父的安排頗為不願。
“求公子收我為徒。”疏月此時已拿他當救命稻草,別無退路。
清明單手扶額,沉吟好一會兒才說:“我考慮考慮。”
疏月心知做事要趁熱打鐵,但眼下也不宜逼得太急,便先收拾碗筷,給足了他思考的空間。再回神時,原本站在屋內的男子已不見蹤影。
整理好一切後,疏月走出廚房,瞧見清明正站在屋前的臺階上沉思,為了不打擾他,她便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等他的回複。
初升的太陽穿過層巒疊嶂打在身上,帶來了幾絲暖意,昨夜因思索一些事情幾乎一夜未眠,這會兒正困得慌,偏偏此時又不能離去,她索性站在他身後打盹。
在她昏昏欲睡之際,那人終于緩緩開口:“慕府的少爺喜歡你?”
疏月微愣,思緒從混沌中漸漸清晰,眼前的人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正面對着她。
她想了想,并不打算隐瞞,“他的确這樣說過。”
“你呢?也心悅于他?”他繼續問。
疏月不知他為何執着于這些,或許是在考量她,只是這個問題,她尚且還不清楚,便如實答道:“也并非如此,但他在我心底的确與衆不同,我陪他一同長大,他待我以真心,就好像……自家人。”
“他若聽了這番話,該會很傷心吧。”清明感慨道。
疏月的确沒敢同慕霁說過這些,怕扯破臉皮後他會鬧,那樣局面便控制不住了。
“或許吧。”或許局面已經失控了,眼下她不知所蹤,他指不定鬧成什麽樣,可她也明白,慕府并非她的歸處。
“你想要學醫,是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我已無法在府中立足。”疏月掏心窩子一般,将心裏的話托盤而出,牟足了誠意。
果然,眼前的人神情有所松懈,複又問道:“可識字?”
“認識一二。”慕霁在府裏上學時,因性子頑皮不愛聽講,還時不時地捉弄教書先生,家主為了讓他專心,特派了她在一側看着他,因而她跟着聽了不少學問,連先生留的課業好幾次都是她幫着做的。
“既然如此,從明天起,就叫師父吧。”
疏月大喜,當即對着清明一拜,“師父。”
再擡頭,卻瞧見老者正坐在一旁的臺階上,一副了然的模樣。
清明公子是個面冷內熱的人,這句話翁老臨走前對疏月重複了好幾次。
翁老本欲拿她與清明二人打趣,眼看夫妻沒成,反成了師徒,清明教授用心,疏月亦不敢怠慢,二人沉浸在授業解惑中,完全冷落了他,便覺得無趣,沒待幾日就又下山了。臨走前,清明還特意囑咐他師父,萬不可因貪財暴露疏月的行蹤,不過翁老顯然并沒當回事。
清明還是個格外認真的人,每日清晨天未亮便起床做飯,用過早膳後,從最初的醫理開始教授,還把他卧房珍藏的數本醫書搬出來,供疏月學習使用。
這是她擺脫命運的唯一一根稻草,因而疏月格外認真,除了用膳休息之外,日日研習醫理,凡不懂之處就向清明請教,清明不厭其煩細細講授,偶爾心情好,還會誇她兩句。
這一日,疏月因來了月事,小腹脹痛,情緒不佳,連帶着臉色都有些發白。清明本在為她講解醫理,見她興致不高,便放下手中的醫書,徑自出了門。疏月以為他生氣了,因着身體虛弱并未追上去,遂趴在藥房的長桌子上,趕上正午日頭充足,便睡了過去。
直到一股淡淡的藥味沁入鼻翼,她才悠悠轉醒,清明不知何時折回來了,手中還端着一碗中藥,面色如往常般慘白,看不出喜怒。
“師父,我不是故意偷懶的。”疏月正欲起身,清明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将藥碗放到她面前。“喝了吧,你是宮寒引起的小腹墜脹,再加上氣血不足,才會這麽難受,回頭我再給你開一副方子,調理一段時間便會緩解。”
疏月聞言臉色微紅,他竟知道,想到他本就是名醫者,也就不足為奇了。她端起藥碗,聞了聞,念道:“紅棗、阿膠、枸杞、首烏……師父,我說的對不對?”她邀功似地看向他,原本恹恹的情緒有所好轉。
清明點點頭,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書沒白看,看樣子住在這藥房中還是有益處的。”
得到他的肯定,疏月心情舒暢,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她白日裏讀醫書,聽師父講藥理,夜晚趁着住在藥房的便當對着醫書研究這些藥材,一來二去,熟知的也不少。
放下藥碗,思緒卻飄向別處,往常在慕府,她來月事的時候也會肚子痛,但卻不好意思同慕霁說,只是有一次,慕霁不知從何處變出個手爐,趁她正坐于榻上為他縫補衣裳之際,一把将她攬到懷裏,雙手連同那手爐一起貼在她的小腹上為她取暖。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對她有所逾越,疏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卻因着身體虛弱再加之慕霁本就力氣大沒能掙脫開,任他抱了好一會兒。後來他有事離開,還把手爐留了下來。
“剛誇你兩句就走神?以後不要指望我說什麽好聽的話。”清明的話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疏月側頭看向站于身側的人,靈機一動,便想到了一個合适的借口:“只是覺得師父對我太好,先是救我性命,又供我吃穿,教我醫術,如今還為我準備調理的湯藥,實在不知該怎麽回報才好。”
原本不過是為她失神找的借口,誰料清明蹙眉想了好一陣,疏月方知他這是當真了。果然,片刻後,他對上她的眼神,看着她異常慎重道:“既如此,就答應我一個請求,無論是什麽,只要在你能力範圍,必定幫我做到。你看如何?”
疏月有所躊躇,無論是什麽,若是做些傷天害理之事,她該如何?
“不願意就罷了,我且當養了一白眼狼。”清明面色清冷,話中隐隐有幾分疏離之意。
疏月當即陪笑道:“我這條命都是師父救的,又怎會不願,我應了。”
這句話說出口,清明态度方緩解些。
“不過,師父,究竟是什麽請求?”疏月心生好奇,早前他還說醫者救人不為回報,如今卻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不過考慮到她的确給他添了太多麻煩,他提個要求并不算什麽。只是害怕的是他
方才說話的态度,能那樣說出口,定不是一項簡單的要求。
“以後吧,以你現在的能力,縱使我提出什麽,你也有心無力。”他毫不在意地戳穿她的窘态。疏月勉強收起自己那小小的自尊,無奈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