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16)
那個結果,又将是怎樣的結果,這時候從感情上講,真的已經不重要了,所以李拜天并沒有主動提過。
他還在接受這個生命的匆忙離去,大約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希望劉舒雨就這樣睡下去,睡得越久越好,因為我們有些沒勇氣,讓她知道這件事情,會覺得無法面對她。
但她終究還是要醒,醒來的時候,臉上仍有一絲疲憊,因為昨晚那個孩子實在是生得太辛苦了。
她對李拜天笑,李拜天卻對她笑不出來,只是看着她,即便再無顏面對,即便曾經心裏對她存有厭惡,這時候也是該心疼她的。
劉舒雨問我們,“寶寶呢?我什麽時候能看?”
李拜天沒說話,我的眼神也愣了愣,還是李唯淡定一些,撒了謊說,“現在還不行,在保溫室。”
劉舒雨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我和李唯也不說話了,李拜天卻忽然張口,“別騙她,早晚要知道。”
劉舒雨懵懂,不明白我們的意思。我鼻子一酸,直接扭過臉去。
李唯謹慎地看着李拜天,她可能是擔心,劉舒雨現在知道,受了打擊會不會怎麽樣,但李拜天認為,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好,否則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劉舒雨心裏一直惦記着保溫箱裏的孩子,懷着做媽媽的心情,然後再知道這只是個謊言,打擊程度也許更大。
李拜天垂着眼睛,淡淡地陳述,“孩子沒了,生下來就沒了……”
他把臉撇到一邊去,不看劉舒雨的表情。
劉舒雨的目光呆了呆,露出難以置信地表情,再看看我們所有人臉上的沉重,渣渣眼睛,睫毛就濕了。
但她并沒有哭得很放肆,大約也是覺得荒唐,邊哭邊露出一絲蒼涼的笑意。那個表情是很複雜的,此刻劉舒雨的心情也是很複雜的。
接受真想,本就複雜,現實背後的打擊,更加複雜。所以我覺得劉舒雨有點瘋魔了,而這層瘋魔背後,也許還有一絲絲的解脫。
似乎什麽都成了徒勞,這十月懷胎,這一步步的精心安排,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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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之後,劉舒雨終于開始放肆地哭,哭得令心碎。李唯好心,走到旁邊安慰,她就靠在李唯的肚子上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李拜天看不下去了,轉身走出病房,我站了一會兒,也看不下去了,跟着出了病房。
黃昏時分,醫院的綠化帶沒什麽人散步,小路上端着飯盒去打飯的病人和家屬,行色匆匆。李拜天坐在一張椅子上,背後是花和樹,眼前是朦胧淚眼。
他到底也還是哭了,這個愛哭的大小子。
但沒有哭得多麽驚天動地,只是用手掌捂住眼睛,那一片的皮膚一定是潮濕的。
我在幾步外站着看他,看了半個小時。
那兩天李拜天和李唯在醫院照顧劉舒雨,主力還是李唯,李拜天跟醫院方面交涉,到底也沒交涉出什麽結果來。賠償什麽的,李家不稀罕,而且感覺,在孩子過世以後,這一切都十分蒼白和無力。
而我,終究還是有自己的事情要走。北京那家公司,并沒有再給我發第二次面試的通知,我估計是沒戲了。上海那家,雖然我去應聘就能上,但我繼續這樣一拖再拖的話,人家也不會總給我留着位置。
可是我很糾結,我并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李拜天,雖然我在他身邊,也幫不上麽忙。只是還是有些牽挂,想看着事情解決了,放心了再走。
我偶爾也會去醫院看看,大多在病房外看兩眼,不進去,我和劉舒雨也沒什麽關系,她不見得希望我前來慰問。
那天李拜天還沒到醫院,李唯孩子生病了,在醫院看病,她去陪着,托我幫忙把親子鑒定的報告取來。
做的加急,報告出的很快。
報告拿到手上的時候,我也不免有一絲好奇,看着手裏的檔案袋,打開它需要一點點勇氣。但這個結果,我想知道。
☆、045
看到結果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是怎樣的心情,仿佛心裏一塊大石懸起而又落下,此時也無法分辨,這個結果到底會帶來什麽。
李唯很細心,這件事情并沒有通過李拜天,抽的是李拜天爸爸的血樣,經鑒定,劉舒雨的那個孩子,和李家沒有直接血緣關系,确定不是李拜天的孩子。
這場笑話,果然越鬧越大。
我想起當初我問劉舒雨時,她信誓旦旦地說,孩子就是李拜天的。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已經自欺欺人入戲到一定的地步。在不能确定孩子到底是誰的之前,她來投靠李拜天,心裏做的又是怎樣的打算。
她明明知道,李家一定會做親子鑒定,她這是豁出去賭一把麽?
但孩子不是李拜天的,我心裏會替李拜天感到一點點輕松。這個生命對他的折磨,分量應該能稍微輕一些。
回到醫院,李唯還沒過來,李拜天也沒過來。
劉舒雨已經睡醒了,我透過玻璃窗看她的時候,我們兩個對視一眼,我沒打算進去。握着檔案袋,在外面坐着,劉舒雨腳步不穩地走出來。
我淡定地看着她,想說你還是別亂走,好好休息。但又不想說什麽,我對劉舒雨并沒有那麽多的關系,讓我假裝關心,我也裝不出來。
我只是看着她,劉舒雨看了看我,看了看我手裏的檔案袋。
我想把袋子收起來,她左右看一眼,問:“你拿的,是親子鑒定的報告?”
哎喲姑娘挺神的,這也讓她猜中了。我沒有回答,她朝我走近兩步,銜着絲微笑問,“可以讓我看看麽?”
我說:“不是,你先進去吧,一會兒李唯姐就回來了。”
劉舒雨卻有想直接奪我手裏報告的意思,我把手往後背了背,自然不準她動。劉舒雨拉了下我的胳膊,開病房的門,“我們進去說。”
我還是跟她進去了,念在她是個孕婦,才剛生了兩天,不能在外面見風。
走進去,劉舒雨背對着我站在床邊,她問:“結果你看了麽?”
劉舒雨果然不夠傻,猜得出來我手裏拿的什麽東西,也感覺得出來李拜天一家對她的态度,親子鑒定一定會做,而且從時間上算,今天就該是出結果的日子。
我也不想瞞她了,“看了。”我說。
她轉過頭來,半邊屁股坐在病床上,沒看我,問:“意外麽?”
實話講,不太意外。因為我潛意識裏,總覺得這個孩子不該是李拜天的,但也活該李拜天自己不争氣,他當初要是不碰劉舒雨,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個誤會。
我不想回答。我覺得這是他們李家和劉舒雨的事情,在李家拿到結果之前,我想攙和任何。所以我不會讓劉舒雨看報告,也不會告訴她孩子到底是誰的。
我說:“你想跟我說什麽?”
劉舒雨擡起頭來看我,眼睛裏噙着一汪眼淚,她求我,“周問雪,我孩子已經沒了,我什麽都不想要,我也不想拿李拜天怎麽樣,我也不能拿他怎麽樣。你能不能先不告訴他們,就幾天,再給我幾天時間,等我出月子?”
看來孩子是誰的,劉舒雨心裏是有數的,她這麽說,會讓我感覺,她是怕李拜天家裏知道真相以後,就連月子都不管她了,直接讓她滾蛋。
我說:“你放心吧,李拜天家裏不管,李拜天也不會不管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劉舒雨搖頭,有些激動,她說:“我求你,我求你好不好?”
說着就朝我身邊走,拉我的袖子,呈一副可憐兮兮乞求的姿态。當初人家說劉舒雨下跪求李拜天不要分手,我不信,現在她求我的這副樣子,讓我信了。
我以為每個人都是要尊嚴的,但這時間上真的有些人,認為一些東西比尊嚴重要。
我現在特別怕劉舒雨跪我,當然我也不是心軟的人,她跪我,該說的我也還是會說。這個結果,李拜天和他的家人有權利知道,不然人家多冤啊。
我保護着手裏的檔案當,往旁邊閃了閃,劉舒雨還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我說:“劉舒雨你這樣也沒用,該知道他們遲早要知道。做錯事情是要負責任的。”
劉舒雨就哭了,坐在病床變,抹了下眼淚說,“可是他不給我負責,誰給我負責。周問雪,我也不想騙人啊,可是那個男人我找不到了,他騙我,沒人管我,我媽都不管我,我已經生過孩子了,我以後怎麽辦啊。”
哭得很可憐,哭得讓我有些心動。可道理還是那麽個道理,即便今天坐在我對面的人是王美麗,我的好朋友,事情該怎麽樣也還是怎麽樣。
我想安慰劉舒雨,但話可能說得不夠漂亮,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男人有老婆孩子,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他。一個人有那麽難麽,你還這麽年輕,又這麽漂亮,做點什麽不能養活自己,會喜歡你的男孩兒也很多。”
劉舒雨接着哭,我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麽好了。
但是她不放棄,繼續哀求,“先別說行不行,我不會纏着你們不放,我只是想要點兒錢,拿到錢我馬上就走,周問雪,你就幫幫我吧……”
我不禁皺起眉頭,原來劉舒雨圖的是這個,我還是把她想得太簡單了。可她這個心思一說出來,我雖然也可憐她,但也念着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絕不贊同劉舒雨的這種想法,李拜天是跟她好過,睡過她,可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她只是想要錢,李拜天那幾年給她打過的錢,已經足夠償還她的付出。
而她又有什麽付出,這邊花着李拜天的錢,那邊忍受不了寂寞,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現在惹出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再來賴在李拜天頭上,想再賴他一筆,這一來一去算過來,他們倆真能算是兩清了。
我非常劉舒雨,一個人,不管是你男人還是女人,別把生存的指望放在別人身上。錢是別人口袋裏的錢,給你是看得起你,不給你,那是人家應該的。年紀輕輕有手有腳,想要什麽自己去争取啊,憑什麽不勞而獲。
可是我跟劉舒雨沒那麽熟,熟到我去規勸她,熟到她能聽得進去我的說教。劉舒雨又不是大傻子,那些大道理,我覺得她不是不懂,她就是做不到,也不想那麽做。
我只所了一句,“李拜天家的錢,也是人爸媽用腦子靠雙手經營來的,誰都很辛苦。”
說完我就走了,在病房外面守着,好在劉舒雨也沒出來亂跑,不知道自己在病房裏心思啥呢。隔那麽兩分鐘,我會隔着玻璃朝裏面看一眼,而她一直在默默地哭。
可憐,是可憐,但我幫不了她。
我把結果交給了李唯,李唯看着報告,笑得很荒唐,看了眼病房裏的劉舒雨,眼睛裏飄出一絲不屑。
似乎這個結果,大家都不意外,也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但李家确實沒有馬上抛棄劉舒雨,幫她墊了住院的費用,請了個護工去照顧,這算是她和李拜天相好一場,李家幫她一個忙。
之後不管李唯還是李拜天爸媽,不會有人再關心她。
不能怪他們家絕情,只能說,沒人能忍受這種欺騙,如果他們知道了劉舒雨在病房裏跟我說過的話,估計心裏能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李拜天知道結果以後,也沒有再去過醫院,只是那天心情不好,看着我問,“我真的那麽好騙麽?”
哎,李拜天讓孫鵬騙,讓劉舒雨騙,不排除,也曾經讓別人小騙過。他一直以為是重情義的,所以才相信朋友,相信昔日的戀人,但這些人,大約也都是吃定了他的脾氣,心軟,講義氣。
不騙你騙誰啊。
我覺得這麽說出來,太殘酷了,沒吱聲。
李拜天搖頭笑一下,自嘲,諷刺,無所謂。
沒兩天,我接到了北京那家公司的通知,匆匆參加第二次面試,這次來的就我一個人。這不能算一場面試,而是入職之前的工作交代,我從面試官的嘴裏知道,之所以在那些人中間選了這麽個不起眼的我,是因為我走後門了。
李拜天的姐姐,幫我遞了封推薦信,那邊公司于是賣了這個面子。
這件事兒讓我心裏有點不大舒服,我長這麽大,還真沒正兒八經走過後門,于是我打算去找李拜天說道說道。
打電話給他,他說在忙,我聽着電話那頭的背景音,猜李拜天在工作室那邊忙,于是直接過去了。
過去的時候,在這裏遇到了劉舒雨。
李拜天确實在工作室這邊,工作室也裝修得差不多了,休息區連沙發都擺好了。李拜天就坐在沙發上,劉舒雨站在幾步外,可憐兮兮地對着他。
我的到來,沒有任何人阻攔,但我也沒靠得太近,在一個合适的距離看着。
桌子上随便擺着兩萬塊錢,李拜天瞟劉舒雨一眼,“難為你了,給我上了這麽一課,這就算我教學費了。”
☆、046 做一個有文化的流氓
李拜天坐在沙發上,敲了二郎腿,坐姿上已初具商人的姿态。此時他的表情和語氣是冷酷的,大概心情也是冷酷的。
但他不回避劉舒雨,說話也看是她的,只是目光讓人覺得有些冰冷。
前幾天李拜天還不是這樣的,衆所周知,李拜天是個十分心軟的人,在劉舒雨剛失去孩子的時候,李拜天是心疼她的。那種心疼,可以把劉舒雨之前所的令人厭惡的事情暫時一筆勾銷,那時候李拜天對她很好。
劉舒雨說,“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李拜天就會陪她,一直陪到她晚上睡着,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心疼且溫柔的,再加上一點點的歉意。
也許劉舒雨也會沉醉被李拜天照顧的感覺,只是在明知道孩子不是李拜天的的情況下,這種沉醉她能心安理得麽?
那時候我都曾懷疑,這樣發展下去,加上他們之間有個不幸的孩子,很有可能會發展出新的感情來。
所以我更加回避去醫院,回避去關心關于李拜天的事情。
但現在一切繞了個大圈,一切又變回去了。沒幾個人咽得下這口氣,劉舒雨在懷孕期間,總是找各種理由,催促李拜天買房子,如今才知道,她一直做的是怎樣的打算。
她只是想要錢而已,可是她運氣不好,要是李拜天還像以前那樣花錢大手大腳,也許早就把房子給她買下來了,大大方方地寫上她的名字。但是她不知道,這一年以來李拜天變了很多,花錢比以前謹慎。
劉舒雨沒按照原計劃混到錢,後面一系列悲催的事情跟着發生,是倒黴,哎。
此刻劉舒雨淚眼汪汪地看着李拜天,是想哀求他什麽,李拜天的表情更加不耐和冷酷,他說:“愣着幹什麽,拿上錢,五秒鐘之內離開我的視線。”
劉舒雨沒動,李拜天說:“滾。”
劉舒雨又豁出去一把,撲上去想求李拜天,“天兒我錯了,天兒我還是愛你的,你再給我次機會好不好,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李拜天拎小雞兒似得把她拎開,不讓劉舒雨接觸自己,眼底閃過一抹蒼涼的冷意,他說:“劉舒雨,我跟你把話說清楚,你不過就是我這些年玩兒過的女人其中一個,但是我玩兒過的這些女人裏,沒有一個我對他們比對你還好,因為什麽你心裏清楚。你懷孕了沒人管,想要錢,大大方方地來找我,我不會不幫你。但是你拿我當傻子,不是一次兩次了,咱倆好過一場,我也不會拿你怎麽着,錢,多了我沒有,就這些,夠你再混上半年日子的,以後你過的怎麽樣,跟我李拜天沒有關系,你也不要指望那以前那點事兒,再從我這兒淘換出什麽東西來。”
劉舒雨眼淚就在眼眶裏含着,看看李拜天,又看看桌子上的錢,還是有一絲猶豫,一絲不甘心。
李拜天更嚴厲地呵斥一句,“滾!滾蛋!”
眼看多的已經撈不着了,我眼看着劉舒雨拿了桌子上的兩萬塊錢,緊緊握在手裏,轉身含淚離開。
我還是覺得劉舒雨可憐,可憐在于,喪失了尊嚴。
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劉舒雨的腳步頓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顯然有一絲落敗之後的怨恨。
她怨我,怨我把親子鑒定報告的結果叫出去。她怨得着麽?
她求我不給報告的時候,想過我麽,我不給報告,我跟李唯姐怎麽說啊,說我走路上人搶劫了,報告沒了?可能麽?
所以劉舒雨這個恨我的目光,讓我身上挺不自在的,我也不覺得自責,即便李拜天有對不起他的地方,我沒有。
劉舒雨走後,李拜天坐在沙發上,伸手扶了下額頭,然後把頭仰在靠背上,很疲憊的樣子。
我在他對面坐下,靜靜看着他,也暫時忘了來找他是因為什麽事兒,反正先讓他平靜平靜。
李拜天雖然剛才對劉舒雨很冷酷,但我覺得那冷酷多半有撐出來的成分。他對女人,從來就沒有那麽狠過,也沒把話說的那種直那麽重過,劉舒雨能在李拜天身邊那麽多年,也必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比如很拿得住李拜天的脾氣。
說他倆之間一點感情沒有,我不信。
所以劉舒雨給李拜天上的這一課,很深刻。從生命生活到女人,涵蓋了方方面面,不知道李拜天現在消化得怎麽樣了。
過了很久,李拜天裝若無其事,自言自語一般說:“我讓人騙了。”
我說:“想開點少年。”
他搖搖頭,表情很嚴肅,還有些哀傷,他說:“我以前總覺得,女人是弱者,男人就該保護女人,照顧女人,女人犯錯的時候,也包容女人。沒有壞女人,只有不乖的不聰明的。”
我輕笑一下,笑得有些明顯。李拜天擡眼看我,眼神在問,“你又笑什麽呢。”
随便從桌子上拿起一次性紙杯,我喝了口水,問:“你知道你為什麽總被騙麽?”
“因為我心眼兒好。”李拜天帶着絲自嘲地說。
我又笑一下,“呵,別自戀了少年,因為你沒文化。”
李拜天瞪眼,大概不知道這個問題怎麽牽扯到文化上了。
我念了首小詩,“青蛇毒牙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擡下巴看他一眼,“你知道這是形容誰的麽?”
李拜天沒吭聲。
“哎,”我接着說,“人家說不怕流氓膽子大,就怕流氓有文化。你又想當流氓,又沒有文化,充其量也就是一低端流氓。”
他似乎聽進去了,微微笑一下,“那你說,我怎麽才能做個高端流氓?”
“學文化啊,粉汗濕吳绫,玉釵敲枕棱,鬓絲雲禦膩,羅帶還重系。你看人家古人是怎麽耍流氓的。”我說。
李拜天聽得一愣一愣,問我:“什麽意思?”
我想了想,簡單解釋,“就是啪啪啪了,流汗了床單濕了,腦袋撞枕頭上了,表情很銷魂,銷魂以後穿上衣服走了。”
李拜天皺眉,“還有這樣的詩?”
“你不知道的多了。”
李拜天表示服了,再一次認可自己确實是文盲,“行行,墨水兒我沒你多,唉你找我幹嘛?”
“哦,對了,”我愣一下,問:“XX公司的推薦信,怎麽回事兒?”
李拜天擡一下眼皮,随意地說,“我找我姐幫忙的。”
“幹嘛呀,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我有些不高興地說。
李拜天看我一眼,真誠而低落地說,“不是幫你,我就是想讓你留在北京。”
我心裏隐隐一悸,也沒再說什麽。李拜天的這個理由,卻真的打動了我,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去上海,因為上海沒有北京這樣熟悉。
劉舒雨再沒消息了,月子都沒坐滿就走了,我們也不再打算去關心,撇開那個孩子不說,劉舒雨這趟折騰,我覺得對李拜天的生命來說,應該是很有意義的。
他缺的就是這樣的教訓,不然還不長記性。
搬出老房子,李拜天換了個新的公寓,條件很好,高檔社區,然後用土匪搶壓寨夫人的架勢,搬了我的東西,把我一并擄了過去。
房子是他們家公司的,門挨門兩套,一套大的一套小的,李拜天讓我住他隔壁那套小套間。
這邊環境是真不錯,距離我上班的地方也不遠,但我不能就這麽欣然接受了呀,我說:“這房租我可交不起啊。”
李拜天,“不要你交房租。”
“那我也不能白住啊。”
李拜天想了想,“這樣吧,你不說我沒文化麽,那你教我,房租就當學費了。”
又是學費,李拜天你怎麽總跟女人交學費。
我還是住下了,因為找房子真的很麻煩的,現在有的住幹嘛不住,要是我住得不舒服,再搬出去呗,反正馬上就工作了,也需要個地方緩沖一下。
李拜天真的像模像樣地學起文化來了,第一課就是惡補英語。他啊,初中學的單詞兒都不會背,我哪有那個耐心教他。
而且我要工作,剛适應工作,每天精神很緊張的。于是我想了個省事兒的辦法,去買了幾張英語少兒動畫片的碟片,讓李拜天自己在家看,隔段時間,我驗收成果。
李拜天就懵了,幾天後垂頭喪氣地來找我,他說:“周問雪不帶你這麽敷衍的。”
“我怎麽敷衍了?”
他用我很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兒,你讓我看動畫片兒?”
我問:“那你看得懂麽?”
想了下,他回答,“圖畫看的懂,聽不懂說啥。”
“那不截了,你連小學生的東西都不懂,也就這水平了。”
李拜天皺眉,“不是,你教我點有用的東西行麽?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我問他:“什麽是有用的東西。”
他琢磨了下,說:“比如我碰見一大洋馬,我怎麽跟人打招呼啊?”
靠,合着他學英語,是為了泡洋妞?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哼,大洋馬不用打招呼,你就會說一個詞就夠了。”
“啥?”
“Fuck!”
(今天三更,我寫的不大滿意,想起來中間露了一段鋪墊,一會兒應該會補上。但情節沒有變動,不用刻意回去看。只在這裏跟大家交代一聲。)
☆、047 李拜天的工作狀态
我不是在跟李拜天開玩笑,他的英語基礎非常差,我至今還能記得,當時我們上初中學英語。那種長課文,我們英語老師有個習慣,就是讓學生排隊站起來,一人念一句,念不上來的要抄課文。
李拜天上課之前,就會一句一句地數,數哪兩句是可能輪到自己念的,然後來請教我們這些好學生,應該怎麽念。我們教他,他在課本上标準漢子或者拼音,別別扭扭地讀出來。
從一開,他就沒有學習态度,所以整個初中,等于什麽都沒有學到。再到後面高中和大學,更不用說了,全是糊弄。
所以李拜天要補,就得從最基礎的開始補。但是人長大了,學習能力比以前強了,我也不指望李拜天能學出一口多流利的英語,但卻是得有個能和洋妞打招呼的程度。
看英語少兒動畫片,這是最方便簡單的。
李拜天被我轟回去接着看,依然是老樣子,圖畫看得懂,可是圖畫太幼稚,實在看不下去,說的那些英語倒是能漸漸懂一些,還是覺得太幼稚,受不了。
有空的時候,我手把手地教他,從音标開始,李拜天學得也足夠認真。我問他為什麽願意學英語了,他好面子,說了個特為國為民的理由,“等咱北京辦奧運會的時候,遇見外國友人不能丢人不是?”
這邊房子裝修的很好,條件是真的不錯,我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住進這麽正兒八經的地方,全是托了李拜天的福。并且最開始的時候,門衛保安看我的目光都會有點怪怪的,大約覺得這麽年輕的姑娘,不應該住這種高檔的社區。
後來有次在門衛處取我媽寄來的包括,保安問了句,“你爸爸是幹什麽的?”
我才懂了。他們猜,我不是有個超級有錢的老爹,就是讓人給包了。我笑笑沒有回答,愛怎麽想怎麽想,即便我是托李拜天的服,那也是我的本事,那是我這麽多年給他做朋友,存下來的交情。
所以做人什麽事兒都得認真,當朋友也得認真。
李拜天的工作室已經進入正規,但算不上多麽順利,早些年的時候,青年創業還是很艱難的,那時候網絡也不夠發達,缺少宣傳途徑,李拜天曾經一度很低落。
李拜天在北京攝影圈一炮而紅,依靠的是一組裸1體新娘照片,攝影棚裏拍攝這組照片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
李拜天的這個計劃,找我商量過,但我并沒有表現出極力的反對,他說的藝術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如果讓我去拍,我不幹。
拍攝那天,我忍不住還是去了,因為我想看看李拜天到底是要拿個什麽狀态,是不是還跟以前那樣似得,和落寞親親我我發生點什麽。
李拜天說的沒錯,我就喜歡給自己心裏添堵,但實實在在地添堵,比自己瞎尋思痛快多了。所以如果以後我老公出軌,我肯定想都不用想,勢必要給他捉奸在床才舒服。
攝影棚并不打,燈光什麽的弄的很複雜,模特找的是一個兼職大學生,第一次拍這種東西,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李拜天還是情場了,當允許我作為助理攝影混進去,我一女的,倒是也沒啥。
我就在角落坐着,盡量讓存在感降到最低,模特身上只有兩塊布,一條白色三角內褲,腦袋上一張頭紗,穿一雙十分清純的白色球鞋。
看到這個畫面的時候,我還是不進心驚肉跳的,我連看都不好意思,何況人家模特拍。
原則上,這種照片到底還是不能露點的,所以模特需要一直護着自己的胸部,或者用手護着,或者把頭紗拉過來遮蓋。
剛開始的半小時,一直進行得很別扭,因為模特的表現太過僵硬了。
李拜天端着相機引導她,“你看着我,你現在就當我是你的初戀,我很愛你,很愛很愛。這是我們第一次,你決定把第一次交給我,又害羞,又緊張,又帶點勇敢,那種感覺明白麽?”
我在旁邊聽着垂了下眼睛,第一次,害羞、緊張、勇敢。我的第一次,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久遠到快要想不起當時的心情來了,被李拜天這麽一說,似乎還真是那樣的幹勁兒。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點點,李拜天這臭小子,把女人那點心思還摸得真透。
模特漸漸放松了一點點,但整個狀态還是不夠。李拜天沒辦法,咬牙自己上了,調好相機焦距,親自走到模特身邊去,站在模特身後,輕撫模特的長發,手掌以一個暧昧的距離向她貼近,嘴唇距離模特的耳垂很近,輕聲問:“能不能感覺到。”
模特傻愣愣地,“什麽感覺?”
“觸電,忐忑,每個毛孔都很忐忑……你皮膚很好……”
被李拜天一誇,模特的身體微微顫抖一瞬,李拜天從她身邊離開,“就這種感覺,保持住。”走到相機旁,李拜天接着各種指揮,“頭再偏一點,眼神再空一些,眉頭,稍微皺下眉頭……OK,很好,轉身轉身……”
這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見識李拜天的工作狀态,其實我覺得他也沒必要因為自己文化學的不太好而自卑,因為在屬于自己的領域上,我感覺他還是很優秀的,當然這是我作為一個外行人的看法。
對于他拍裸1體照片的事情,在我真正看到工作情形的時候,也漸漸不再反感了。人家是真拍,正正經經地在拍照。
但是聽說,好多模特和攝影師之間關系都十分暧昧,并且是不求錢不求利的那種暧昧,求的是一種心靈上的舒适,因為攝影師特別懂女人,懂得取悅一個女人的美。
李拜天的這組照片,主題與性1愛無關,按照他沒什麽文采的說法是,他要挖掘一種清純與性感的沖擊美。李拜天最喜歡的,就是身材火辣的清純美女,所以對老女人,一般都沒多大興趣。
之後一個周末,我跟他一起去W市出了外景。W市有很多隐秘的海灘,山水礁石,最重要的是,沒人打擾。
模特脫了衣服,在海風中微微戰栗,這組照片需要陽光的色彩,李拜天還跟模特開玩笑,“我小時候的夢想是上大學,現在的夢想你猜是什麽?”
模特好奇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按下快門,一本正經地自問自答,“上一個大學生。”
模特就淺淺地笑了,李拜天急忙再按一下快門。
我也在旁邊跟着笑,沒個正行的,這種無聊的笑話,只有他想的出來。那天的拍攝很順利,從中午到了開始做準備,到黃昏取了夕陽景,也沒有巡海的來打擾,晚上休息一晚,明天還能趕回北京,也不耽誤我周一工作。
說是助理攝影吧,其實就是因為李拜天他們工作室人少,缺個打雜的,那倆合夥的兄弟又都是男人,好多時候不方便出現,所以這事兒攤我頭上。
拍照的時候,李拜天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