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罵得很兇,我弟也是一十八九的小夥子了,不像小時候我罵他就哭,現在他會頂嘴了。
他這孩子喜歡推卸責任,就說:“那你在外面一年,沒人管,咱爸不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你一回來就生病了。”
怎麽着,我爸生病還是我這個克星給克的呗?我心裏這個不爽啊,我說:“他現在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麽!”
我弟說:“那我又不知道,我還要上學,等我以後出國了,咱媽也不帶管他的,你想着該怎麽辦。”
啊啊啊啊啊!又是個頭疼的問題,我要是手裏有錢,我要是手裏有錢,我特麽才用不着他們管呢。
沈頌在旁邊聽不下去了,他說:“你怎麽跟你姐說話呢,躺着的不是你爸是吧?”
我弟覺得有點道理,但嘴巴上不肯輸了,說:“那我不能因為這個不出國啊,那他以後怎麽辦,我姐姐這個樣子,她也管不了。”
我更不爽了,沖他嚷嚷:“你這意思是不是希望咱爸趕緊死了呀!”
說完這句話,我忍不住還就哭了,我覺得我親爹咋這麽慘,找個老婆嫌自己身體不好,兒子心裏光想着出國想着自己的事情,我這個閨女又沒有本事,連個女婿都給他找不到。
也就這個時候,沈頌忽然爺們兒了,指着我弟的鼻子說,“行行用不着你了,我管,你爸以後歸我管,滾!”
我一直覺得沈頌是一溫溫吞吞的爺們兒,吃苦受累了都得找他媽去哭鼻子告狀,我真沒見過他這麽漢子的時候,還這麽漢子地罵我弟弟。
但我現在情緒不好,還哭着呢,也沒來得及去感動什麽的,就是替我爸覺得憋屈得慌。
我弟讓沈頌吓走了。
我也不哭了,端着胳膊坐在病房外面生氣,沈頌放完狠話,自己站那兒愣了一會兒,然後坐到我旁邊來安慰,他說:“優優你別擔心,你爸有什麽事都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還不信了,咱倆努努力能讓你爸死了。”
某個瞬間,我确實是被他感動過,但我是個親疏分明的人,沒必要的時候不大想麻煩他,抽抽鼻子說,“行了謝謝你,先回去吧,我看得過來。”
沈頌還有工作,也不能陪我在醫院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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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這次病情倒不是很嚴重,保守治療幾天以後,腸子該順順下來了。只是我現在輕易不敢走了,我怕我前腳走,他後腳又得有事兒。
我也想過,直接給我爸帶北京去得了,不過北京看病更麻煩,別再因為排號什麽的耽誤了。
我每天都在計劃,每天都在發愁,終于有一天,把自己愁出毛病來了。
之前因為在醫院陪床,晚上沒有好好睡覺,身體裏面各種紊亂。這次我爸出院以後,我發現我有個毛病,就是睡覺的時候會被自己的呼吸聲吵醒。
并不是大呼的那種聲音,而是像風箱一樣拉拉扯扯的聲音,有的時候連說話都能聽到那種怪聲,但這種怪聲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晚上會很想咳嗽。
剛開始我并沒有怎麽注意,因為一般早上睡醒以後,我就沒事兒了,我以為養養就過去了。但那種夜裏被呼吸聲吵醒的感覺很吓人,我把自己哪一口氣呼不過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于是我去了醫院,這邊醫院太小,診斷的不夠準确,剛開始認為是肺炎,我被迫住院治療。照着肺炎的方法治療一段時間,因為我對其中一種藥物過敏,治療又稍稍耽誤一段時間。
而我自己身上的病情越來越重,支氣管也不好。
住院期間做了各種檢查,血液指标也有不正常的地方,醫生說我的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了,尤其是當年那次流産,小月子沒有好好坐,不到一個月時間,為了拍戲跳過冷水,這都是在拿生命作死的節奏。
我是怕死的,所以很配合治療,醫生說不能疲勞不能有心裏壓力,我就努力讓自己什麽都不想。住院幾天,就把上次從我媽那裏借來的幾千塊錢花完了,當時我爸住院的時候又花了不少,沈頌的錢也還沒有還。
我說不發愁,但是能不愁麽。
所以病情還是越來越嚴重,吃的藥也不怎麽見效。後來開始做物化,還要做纖維支氣管鏡,那種往從鼻子裏往下查管子的檢查。做之前,需要先吸麻藥,吸到整個口腔到嘴唇都麻木,然後插管子,管子插得很困難,插進去以後,想咳又咳不出來,鼻子和嘴巴都往外流一些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以前總是什麽什麽感覺跟死了差不多,這感覺才是正兒八經地和死一樣難受,都不如讓我自己死了痛快。
從插完管子以後,我又一直在咳嗽,嘴巴裏往外流着東西,然後拿着化驗的單子,從這棟醫院樓去那棟醫院樓。
W市的春風那個刮啊,我穿着一條裙子,被風刮得不停晚上翻,我按了左邊右邊翻,按了右邊左邊翻。
我堅強的忍受了各種治療檢查,終于被這條不聽話的裙子打敗了,張着嘴巴在春風裏哇哇地哭。
哭得都不想活了。
然後沈頌從停車場那邊跑過來,站在旁邊幫我擋着風,把我手裏快被風刮裂的化驗單卷起來。
☆、169 還債
這一場大病,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元氣,我發現在你自己不健康的時候,真是什麽人都管不了了。
說真的,這個時候多虧了有沈頌,當然我弟弟在消氣了以後,也幫了我不少忙。會來醫院看看我,會聽我的話好好照顧我爸。功勞最大的還是沈頌,可謂是鞍前馬後,在醫院花的錢,也是人家給掏的。
我問他有多少,他總說這個不要我操心,讓我好好養病。我這病生的,各種忌辛辣忌刺激性氣味,忌煙味兒,忌豆制品,忌熬夜忌操勞忌喝酒,各種忌,沈頌記得比我還清楚。
當年沈頌他媽說我,我這心就是鐵打的,也該感動了。現在鐵打的心也該碎了,我感動啊,非常非常感動,有種沈頌救我一條命的感動。
這人情欠得我真的不知道怎麽還了。
沈頌他媽看不慣沈頌這麽照顧我,跑去找我後媽談話,我後媽在沈頌他媽那裏吃了憋,就跑到醫院來罵我。
她說:“什麽時候了還添亂,早不生病晚不生病這個時候生,看看誰還管你!”
她還說我,做人長長心吧,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沈頌對我這麽好的人了。我後媽說的不對,她只是看到沈頌對我好而已,我相信如果黎華在我身邊的話,他會比沈頌做得很好。
可惜造化弄人,這個時候在我身邊的并不是黎華。
我沒勁兒和後媽幹仗,忍氣吞聲地住完了院,還是打算抓緊時間回北京工作,先把欠沈頌的錢還上,然後想辦法把我爸接出來自己照顧。
燕小嫦給我打電話說,“這回結婚可能是真的了,連教堂都選好了,哎……”
她指的是黎華,我心裏默默地也嘆了口氣,沒說什麽把電話挂了。我要是沒生這場病,也真的有可能去試試搶婚,我現在都這樣了,真是折騰不起了。
我只能很消極地想,我和黎華大約真的是緣分就到這裏了,盡管無法想想,他真的娶了藍恬,又是怎樣一番場景。
可我自己這邊焦頭爛額。
雖然出院了,但我的身體很弱,每天要吃一把藥,尿出來的尿都跟紅茶似得。我認真想過,自己前半生到底造了什麽孽,它怎麽就非要過得這麽坎坷呢。
但我又始終相信,人的一生都是公平的,前面遭罪後面享福,前面享福後面也許就會遭罪。所以我又覺得,就讓我在還算年輕,還撐得動的時候,把能遭的罪一口氣都遭完吧,也許以後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然後我弟辦好了手續準備出國,然後我後媽心癢難耐,想跟着一起出國,然後她需要錢,然後她想了天底下最沒良心地辦法,跟我爸離婚,讓我爸把所有的錢都給她。
她跟我爸說,她什麽指望都沒有了,就是為了我弟,她認為我爸作為個當爹的,把夫妻共同財産都給她,然後她拿去供我弟讀書是應該的。而她要去加拿大照顧我弟,她說外面太亂了,她要是不親自看着我弟,她不放心。
她又說,我爸身體不好,本來她也不想離婚,但是加拿大太冷了,不合适他養病,我爸還該在這裏呆着,畢竟有個女兒。但她不希望耽誤我爸的後半生,離婚是為了給我爸自由,好讓我爸以後還可以再找個能照顧自己的老伴。
這些話,都是後來我爸跟我說的,我爸一邊說這些一邊跟我哭,因為他已經同意離婚了。我非常不能理解,我爸到底愛那個女人什麽,這麽縱容了她一輩子,連離婚都毫不含糊。
而我爸,基本從來都只為那個女人着想,他現在難過,是因為自己被這個女人抛棄了,他自己還說,這都是他當年抛棄我親媽的報應。
他自認為自己想了很多,唯一沒想到的是,他現在孤家寡人了,我必須接受他今後的全部人生了。
而我爸又覺得,反正自己這個樣子,可能活不了幾年了,所以也不會拖累我太多。
哎……
這年五月,我和沈頌領了結婚證。
因為他把我感動了,因為他說他會和我一起照顧我爸,就算我人不在這邊,他也會照顧我爸。因為他說,我不愛他不要緊,不想跟他過也不要緊,他家房子要拆遷了,他再不結婚來不及了,為了那六七十萬一套房子,就當我是幫他一個忙,先領證,讓他把房子的事情辦了。
我們倆要是過不到一起去,大不了等房子拿到手再離。
領證那天,我沒有打扮,我無精打采的,好像自己在過別人的人生。好像從現在開始,叢優已經不是叢優,不知道是誰了,反正不是我自己了。
我們沒有戀愛過,着急領證就是為了那筆錢,從我的方面講,甚至是為了還這些年在沈頌那裏欠下的人情債。
領證結束以後,我說我要回家,沈頌說想帶我去看看裝好的房子。加上他自己買的房子,算上之後會領到的兩套,沈頌也算有三套房産的小土豪了。
我行屍走肉一般,陪着他去看房子,然後在新房裏,他想非禮我。
他太心急了,心急得我有點反感。
我把他推開,我說:“我們說好的,這些事情慢慢來。”
他說:“你現在已經是我老婆了。”
我說:“沈頌你知道,我和上個男朋友在一起四年,不可能說忘就忘的,我這麽快和你領證什麽原因都說明白了,我也不想騙你。”
這之前,我們真的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
沈頌在我面前生氣了,但好歹現在還是忍着的,他說:“那行,你先帶着你爸搬過來住吧。”
我沒和沈頌住在一起,因為打心眼裏,不認同這是一場婚姻。可是我已經把自己賣了,在腦袋不清楚的情況下,糊裏糊塗地就這麽賣掉了。
盡管我和沈頌說得一清二楚,但在我爸媽和他爸媽那邊根本就說不清楚,他們就是認為我和沈頌結婚了。
後來沈頌他媽跟我爸商量辦酒的事情,我從醫院做完檢查回來,看到我爸離婚後難得一見的笑容,得知他們在商量的事情。
我這心裏忽然一堵,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找沈頌出來談,我說:“你怎麽沒跟你媽講清楚啊?”
他說:“結婚辦酒不是很正常的麽?”
我發現沈頌這是賴上我了,下了個套讓我鑽進來以後,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就統統不算數了。我好聲好氣地跟他講,“沈頌我是真不想欠你的,你家分房子的錢,我一分都不要。等我這邊緩過來了,我爸也不用你養。等房子分完下來,咱倆就去辦離婚。我心裏的人不是你,硬跟你過,真受委屈的是你。”
沈頌不服,他說:“你憑什麽就知道咱倆過不了,那個人有那麽好麽,早早晚晚不就忘了麽。”
我不想跟他解釋更多。
他跟我放狠話,“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想離婚沒那麽簡單。”
後來我發現,沈頌就是很能放狠話,跟我弟跟我跟我爸媽都放過狠話,但他放完狠話,說的那些一件事情都沒辦成過。
我爸媽還在跟沈頌家裏喜氣洋洋地張羅辦酒,我每天都過得恍恍惚惚,覺得這事兒必須快點解決掉。
我沒打算真跟沈頌結婚,他就算不跟我離,按照婚姻法,也是可以自動解除婚姻關系的。
但現在必要的問題是,我得離開這裏,去工作,去自力更生,把我爸接出去,從根本上劃清和沈頌家的關系。
欠他的人情債,我跟他注冊,幫他拿一套房子,已經算還得非常徹底了。這債我也不打算接着欠下去了。
于是我忽然想起來,自己手裏其實是有錢的,因為我有一枚戒指,黎華沒來得及送給我的一枚鑽石解釋,這鑽戒起碼能賣到二十萬。
可我內心裏是非常不舍得的,這是黎華留給我的唯一的紀念品了,我本來想,死了都拿它陪葬的。等我都腐了爛了,它還會一直恒久遠下去,這果然就是鑽石的意義了吧。
我把戒指從行李裏翻出來,從我回來過後,我就一直沒動過它,簡直是藏着的,也沒人知道我有個這麽值錢的玩意兒。
這兩天反複在猶豫,沒事兒就拿出來看,所以收得不是很好。
這天沈頌又受刺激了,跟部門的出去喝酒,喝多了回來,想學其他男人一樣,回家就找老婆,讓老婆給伺候着。
可我沒拿自己當他的老婆。
但我又沒想跟酒鬼吵架,他想睡我的床,讓他睡去吧,我去睡沙發。沈頌死皮賴臉地過來抱我,我拿了吃奶的勁兒給他推開,終于給他推急眼了。
他媽我:“都結婚了還拿自己當聖女呢!跟別的男人也不知道操過多少遍了。”
我要不是念在關系微妙的份上,我就打他了,好歹我是忍下了,塞了個枕頭過去,以飛快地速度跑出房間。
然後我坐在沙發上哭到半夜,我不知道怎麽了,到底是因為什麽,我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兩個房間裏,我爸和沈頌大呼的聲音此起彼伏,我抹了抹眼淚,打算明天就去賣戒指,然後帶我爸回北京。
☆、170 王八蛋
我就在沙發上呆了一夜,也不想見沈頌,想等他第二天上班滾蛋,我就直接帶着我爸離開。戒指能賣幾個錢是幾個錢,反正不跟他墨跡了。
現在在W市,前有他七姑八姨後有街裏鄉親,沈頌真要跟我耍無賴,我還真拿他沒有辦法,但如果到了北京,那就算是我的主場了,他要是樂意耗,我就陪他耗到他家房子拆遷款下來,然後去法院起訴離婚。
其實沈頌之前對我那麽好,我是動搖過的,想過就跟他這麽湊合過得了,可是從結婚證一拿到手,他那小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我怎麽想心裏都不是個意思,怎麽覺得沈頌有點陰險,我要找個人過日子也不能找他。
沈頌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我在沙發上坐着沒理他,看他去洗漱了,我心急回房間去拿戒指。剛拿到手,沈頌進來了,問我:“你找什麽?”
我不想理他,拿着戒指往外走,他把我攔住,然後跟我搶我手裏的東西,然後我沒搶過他。
戒指還放在盒子裏,他拿出來看,瞪了下眼睛,我估計他不是讓盒子裏的戒指吓着了,而是讓這麽大一顆鑽石鎮住了,這是錢啊。
我說:“你給我!”
他眯眼看我,并沒有要給我的意思,偷摸對着陽光瞟了一眼,認定這鑽石是真的,就更不想給我了。
他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好啊,這下結婚連鑽戒都省了。”
我繼續伸手去搶,但我沒他高,他只要擡手我就夠不到,我說:“沈頌你給我,這是別人的,我還得還回去呢。”
我當然得跟他胡謅了。
沈頌不信,他說:“我就說你在外面混幾年,不可能什麽都沒有。”
“你什麽意思啊?”我瞪他。
他不服,他說:“什麽意思?我連房子都準備寫你名字了,你怎麽還跟我藏着掖着呢。”
我說:“這不是我的!”
“好啊誰的,你現在叫過來,我還給他。”沈頌又無賴上了。
我指着他鼻子問,“你給不給我。”
我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打算給了。沒辦法,只能用搶的了,我撲上去從沈頌那裏搶戒指,但是我現在身體不好,呼吸道特別差,根本不适合劇烈運動的,加上我這會兒心急,搶得都快犯病了。
我推他的時候,他也就推了我一把,我特不争氣地一下坐地上了。要是正常境況下,我就發飙了,可是我現在喘啊,氣都喘不上來了,哪還有力氣發飙。
我坐在地上喘氣,瞪都懶得瞪沈頌,他覺得自己下手重了,伸手過來拉我,我把他推開,覺得心髒跳得突突地,快蹦出來了。
我說:“沈頌你真行,我還沒跟你結婚,你就敢跟我動手。”
他急了,他一着急臉就紅,過來跟我道歉,“優優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起來。”
“你他媽給我滾蛋!”
說完我咳嗽了兩下,沈頌被我吼得不敢動了,但他還是在糾結戒指的事情,他說:“你告訴我是誰的我不就給你了麽,我又不是……”
他不是什麽不是,他打心眼裏肯定就希望這戒指的主人就是我,他覺得是我的就是他的,這憑空掉下來的鑽石,說他不想要我才不信。
我從地上起來,沈頌還在想辦法跟我道歉,看我不理他,無奈嘆了口氣,把鑽石輕輕放在床上,轉身出去上班了。
被他這麽一鬧,這鑽石我忽然又不想賣了。我發呆很久,也忘了吃藥,給我爸弄了早飯,到底還是拿着鑽石出去了。
我打算就找個像回事兒的金店問問,看看他們收不收這個,剛開始沒提賣東西的事情,只是随便看看櫃臺裏的戒指。我看着它們覺得好嫌棄,都沒有我這顆大……
一對年輕人出現在櫃臺前,兩個人大約是比較拮據,挑的都是很便宜的那種,然後精挑細選,女生喜歡的那個,因為有點貴了,又不舍得買,男生一直問她到底喜歡哪個,她就扭扭捏捏地不肯說出來。
我看着那個畫面,忽然覺得好溫情。就好像以前黎華帶我出去吃東西,他問我想吃什麽,我特別想吃辣的,可是他不能吃,每次我內心裏都很糾結。
鼻子一酸,我轉身走了。
我還是不舍得賣,黎華留給我的就這麽點東西了,我真的太不舍得了。如果沒有它,我以後拿什麽去證明他真的出現在我生命中過,拿什麽去記憶,我們曾經轟轟烈烈地相愛一場。
我一點都沒打算忘記他,盡管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以後還會有十年二十年,我也不要忘記。
我怎麽可以忘記黎華,忘記生命中最重要的回憶。
從金店走出來,又是一陣恍惚,恍惚到家裏,看我爸坐在沙發上,用着沈頌孝敬他的茶具,特有閑情逸致地在看電視。
我忽然問,“爸你現在是不是過得挺滿足?”
我爸不懂我突然問的意思,用家鄉話回了句,“很好呢。”
我也不說什麽了,想起自己今天還沒吃藥,趕緊去房間把藥吞了。我要一口氣吞一大把藥,每天三次,起碼先吞上半年。
然後各種忌口就不用說了。吞完藥,我又很糾結,我現在身體這個樣子,我回北京能幹嘛去,北京的工作節奏是很快的,出去談業務,有時候喝點酒聞聞別人的煙味兒是在所難免的。
忙起來不能好好吃飯,半夜加班,這些都少不了。光我自己也就罷了,真給我爸稍上,到那邊還沒有人照顧他,我真的照顧得過來麽。
我覺得心好累,好無力的感覺。
下午我打算做飯的時候,沈頌回來了。
我不想跟他吵,就是不理他,然後他撩開袖子直接往廚房裏去,我說:“不用我自己來,你回你家吧。”
他知道我一直在跟他見外,在劃清關系,挺小心地說:“我給你們做完飯就走。”
沈頌做飯了,做完飯端上桌,叫我爸過去吃,然後拿着公文包要走,我爸說:“小頌你留下一起你吃吧。”
“不用了叔。”
沈頌走了,很識趣地走了,這大約算是他在跟我道歉。我沒什麽胃口,我爸說:“小頌很好呢,你給人家點好臉色。”
沈頌沒喝酒的時候,态度還是很好的,天天一副欠我錢的孫子樣。所有人都來勸我,接受他吧接受他吧,兩個人好好過日子,我也不用工作,先養好身體,不好麽?
漸漸地,我也快被這些東西給催眠了。
盡管我不說同意,但他們依然在張羅辦酒的事情,這天喜帖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家裏茶幾上,我爸正盡情地發揮他那一手漂亮的楷體鋼筆字。
我坐在旁邊,看着我爸喜氣洋洋的樣子,一瞬間覺得,就這樣吧,就這麽過吧,過着過着,估計就到頭了。
然後我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國外號碼,這些天除了沈頌,基本沒人給我打過電話的。
我以為是我弟打來的,接起來,聽到那邊喘氣的聲音,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聲飄進我的耳郭,他說:“優優我愛你。”
我愣了一瞬,身體的反應比腦袋要快很多,猝不及防地掉了兩行眼淚,然後感覺我是不是幻聽了,我這會兒是不是做夢呢。
“優優你在哪兒,我現在就要看見你!”他說。
我接着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咬着嘴唇,淚眼那個婆娑。他還在喘氣,一直沒挂電話,似乎是招手攔了輛出租車,跟那邊師傅說了我家的地址。
他當然不知道我現在住的地址,說的是當初我爸和後媽住的那邊。他只聽燕小嫦說我回來了,但并不了解我的境況。
燕小嫦也不太了解,尤其是不了解我登記這件事情,我跟誰也沒說,跟誰也不想說。
可能經過了一段奔跑,坐上出租車以後,他的氣息均勻了一些,聽到我在哭,輕聲叫了一聲,“優優?”
我吸了下鼻子,眼睛看着我爸在那邊寫喜帖,耳邊聽着我愛的男人但不是新郎的表白,嗓子裏憋出來三個字,“王八蛋……”
“王八蛋,我就要結婚了……”
我是哭着說的,不知道他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懂,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麽?”他問。
“我%……*%……%”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對他說一遍了,就咧着嘴巴很傷心地哭了起來,我爸擡眼看我,問我:“你怎麽了?”
我沒理他,把手裏的電話放下,趴在沙發上哇哇地哭。
耳邊還能傳來電話裏的聲音,“優優,優優……你別哭,我現在就去找你,優優,優優!師傅你開快點……”
☆、171 你什麽人
我一直在哭,很盲目地在哭,把我爸哭傻眼了,停下寫喜帖的筆,很茫然地看着我。我哪還顧得上管他啊,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麽。
這幾年給我過的,太他媽的壓抑了,好不容易想開了,覺得平平淡淡才是真了,沈頌還給我留了一手。要是黎華不回來,我沒準兒也真就這麽渾渾噩噩的認了,然後在回憶裏自我安慰着,然後也許會愛上沈頌踏實陪他過日子,也許永遠不會愛上,那也是他自己選的。
可是黎華怎麽就又回來了,他幹嘛要見我,他不是要結婚麽,他幹嘛在這個時候說愛我。
我身體還不好,哭哭就渾身沒有力氣,雖然不至于哭暈,但會哭得發昏,胸悶憋氣。後來我就哭不動了,歪在沙發上裝屍體,那邊手機漸漸也沒有動靜了,我不知道黎華還有沒有在聽,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心理,把電話挂斷了。
我坐起來了,我爸就又問我怎麽了,我低着頭,說:“我不跟沈頌結婚。”
我爸說:“你這不是胡鬧麽,喜帖都填好了,證都打了。”
我咋跟他吵吵啊,一怒之下,把一桌子的喜帖都推到了地上,跑回房間裏去趴着。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麽辦,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黎華在哪裏,他去我家那邊的房子,最多能碰見已經跟我爸離婚了,準備出國的後媽。
不過我估計後媽都不在家,她為移民的事情,現在也天天出去培訓英語。
趴一會兒,感覺身體舒服些了,也該給我爸做飯了,我從房間出來,看到我爸把我弄亂的喜帖一張一張撿起來,認真地整理成一摞一摞,沈頌家親戚放一邊,我家親戚放一邊,普通朋友放一邊。
我也知道,我爸真心實意地希望我結婚。他現在已經沒有家了,他希望我能有個家,就等于他也有了家。并且他真心覺得沈頌這個孩子不錯,哪方面都不錯。
我爸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真的為我做過什麽,所以就算他現在身體不好,他也想盡量在我結婚這件事情上多幫點忙,要不喜帖什麽的,本來也不該輪到他來填。
我也不知道,我爸這條命到底能撐到什麽時候,他的身體不是那種,有什麽腫瘤啊之類的,大概活多長可以計算。他總是有很多突發毛病,就是不知道哪個瞬間,他可能就會突然沒有了。
如果我心裏沒有一個根深蒂固的黎華,就算不愛沈頌,我也會嫁會成全他的心願的。
現在這個情況,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他好好說了,畢竟我還不清楚黎華那邊又是什麽情況,他這麽突然跑回來,要見我是啥意思。
飯做到一半,沈頌又來了,過來拿我爸寫好的帖子,順便給我們把飯做了。
我就從廚房退出來,走到卧室,看到燕小嫦的未接來電。我心裏也有數,黎華找不到我,很可能去找燕小嫦。
所以這通電話,應該是和黎華有關的。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回過去了,燕小嫦接到電話很激動,對電話旁邊的人說:“通了通了。”
然後電話那頭就換了一個人,是黎華的聲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那種幹淨的聲音,“優優你現在在哪兒,我手機沒電了。”
我鼻子一酸,沒說話。
“說話啊?”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很小心,怕吓着我,他說:“我回來了,回來找你。”
我還是不說話,也忍着不讓他聽到這邊的抽泣。
他有點擔憂,問:“優優?你是優優嗎?”
我想“嗯”一聲的,可是聲音到喉嚨那就卡主了,燕小嫦一急眼,把電話搶過來,大大咧咧地一句,“喂,死啦,說話!”
“嗯……”我就嗯地更重一點。
燕小嫦對黎華說了句“是優優”,然後轉頭接着問我,“你怎麽不說話啊,你怎麽了?”
“姐……”我吸了下鼻子,“我要結婚了……”
“啥?”
“真的,證都領完了……”
“我操。”燕小嫦發出驚愕的感嘆,愣了下,過了幾秒,壓低聲音說,“我到邊上來了,他聽不見,你跟我說說咋回事。”
我又吸了吸鼻子,把情緒忍下去,我說:“他家要分房子,我就陪他領證了,他現在非要我結婚,怎麽辦……”
燕小嫦沉默片刻縷了縷,覺得縷不明白,“不是你現在在哪兒,咱們出來說,華子就在我這邊呢,他這趟回來就是專門找你。優優你可不能結婚啊,你先出來。”
我哽咽了一下,猶豫好久才說,“我不敢見他。”
我不敢見黎華,好像我做了一件特別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我更不敢面對的是,我不知道黎華這趟回來到底是要幹什麽。他是不是現在已經結婚了,他想我了,回來找我當情人?還是他沒結婚,不想結了?
燕小嫦告訴我一個他們的地址,其實距離我并不遠,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市裏,她說他跟黎華這那裏等我。
話還沒說完,沈頌進來了,估計是聽見我在這邊嗚嗚地哭聲,他問我跟誰打電話呢。
我又想做了什麽錯事兒一樣,特別怕沈頌知道。飛快地挂了電話,沒有理他,裝模作樣去做別的事情。
沈頌看我不搭理他,也就沒再說什麽,出去把飯端上來。我爸要和沈頌一起吃飯,我在這邊照了照鏡子,稍稍處理下這過于憔悴的面容,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剛走出房間,要經過吃飯的飯廳,沈頌問:“優優你去哪兒?”
我淡定地說,“朋友叫我出去吃飯。”
沈頌放下碗筷,走到茶幾那邊拿了車鑰匙,“我陪你去。”
“不用。”我抓緊時間走,他到玄關這裏擋住我的路,家長一般地問,“飯都做好了,什麽朋友啊,什麽地方啊,我送你吧。”
看他這态度我就窩火,我說:“什麽朋友我跟誰吃飯不用你管,讓開。”
他說:“咱倆都這關系了,我怎麽就不能管。”
我想直接推開他走人,我爸偏偏幫沈頌說話,“你就讓小頌送你,都這麽晚了。”
沒多晚,不才六點麽。
我不争,我得先出去,我覺得這倆男人存心想憋死我,他們就想把我看住了,一直看到我跟沈頌結婚,徹底消停下來